我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出生成長。
每天娛樂就是盯著牆上的老布穀鐘數秒,再不然就看看老頭們聚集一塊打牌賭博,打得順風了還能分點紅利,日子沒什麼變化也是過了一天算一天。
因為某些原因,我和那個笨鐘開始住在同間房裡,日日夜夜聽著它的叫聲起床與入睡。
……等我發現的時候那天殺的機械鳥簡直寄生在我腦海裡了。起初是一個小時,然後半個小時、一分鐘,到現在每一秒都不停的在我耳邊尖叫。
沒錯,尖叫!那不是報時,是一種對精神的強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唉。
我以為我一輩子擺脫不掉它,只有自我了斷才能結束這個災難。我居住的小鎮太小太擠了,任何一點小事都能在隔天清晨傳遍全鎮。誰和誰搞上了,街角的獨居老人死了,誰家的兒子得了不治之症……哪有什麼風聲躲得過那些八卦嘴的耳朵。
在這種地方尋死肯定也要被講上好段時間,我可不想成為誰家的飯後話題。
沒錯,那股腦人的聲音消失了。
隔了那麼多年……我的世界終於又擁有了短暫的平靜。
然而當我放下地圖本,尖叫聲便再次纏上我的耳膜。
抓到一線生機的我陸陸續續做了各種測試,原來不用一定要是地圖,普通的書本或多找些事也能有同樣的效果,只要分散注意力我就能換來片刻安寧。
這肯定是造物主施捨給我的福啊。
當然只有那麼一點是沒辦法滿足的。我像瘋了一樣的渴求著更多、更多的寧靜,小鎮所有的書都翻到爛了還是不夠,於是我離開家鄉去到大城市,跑透了那裡的每個大學和圖書館,把一切能接觸到的文章讀上一遍又一遍。
我學通了很多知識,仗著這些技藝在許多行業打滾過,醫生、警察、教師,甚至是大眾交通的司機,我用盡各式各樣的工作來填補空閒的每一分秒。
也曾經有段日子,我沈迷在賭場的氣氛裡,享受著提心弔膽的娛樂,享受著財產膨脹的激昂……
不過他們總說我出老千又找不到證據,誣賴個幾輪後直接把我拒於門外了。
賭博這種事本來就是三分靠實力七分靠運氣的,怎麼能說叔叔我手腳不乾淨呢?
這樣的生活聽起來很精彩有趣對吧?
正好相反。
一直以來過得太忙碌了,夜裡躺在床上回顧時才終於發現我沒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而像是由不同人的人生所拼湊起來的殘缺存在。
這份打擊占據我所有的心緒,結果就是注意力被集中在了一塊,那個聲音--那隻鳥的叫聲又開始嘲笑著我。
那段時間我活在混亂之中,在一間記不清楚做什麼的公司盲混著度日,就聽聽上頭的指示外出跟在目標的身邊,他們說那叫什麼來著?
啊……沒錯,監視。
是沒點挑戰,但能專注在那些人身上也算對轉移注意力有幫助了。
然後我遇見了它。
他不是公司所謂的那種下賤目標,也不是滿街跑的普通路人。它是特別的,我至今仍然相信是命運安排了我們相遇。
我在他每天經過的地方觀察著它。毫無變化的行為,千篇一律的工作,沒有伴侶也沒什麼興趣,說有多平凡就有多平凡,我卻深深的為它著迷。
真是令人羨慕,原來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看著他……我能擁有身心的平靜,也覺得自己就像個正常人一樣。
後來我呀,因為想要更全心全意的關注它,乾脆辭去了所有工作,守著幾個位置天天看著他在我視線裡出現又消失。
我摸透了它的行動節奏和習慣,和它過著一樣反覆的日子,感覺就像融合進了他的生活。
你說這是愛情?
哼呵,有趣的觀點。所以我才喜歡與人講這些故事。
很遺憾,我喜歡的它是規律的人生,主角是誰並沒有那麼在意。
這次的目標是他倒也不是個糟糕事。
這個男人太多煩惱了,所以他沒法好好的記得每一個細節。為了能更瞭解他們的過去,我接近他並攀談過幾次,他總是說很熟悉、感覺在哪裡見過面,卻從來沒認出是誰。
這也難免,不會有人能每一次都認得我的。
是的,我說過只要這樣完美而平淡,無論那是什麼人的人生都無所謂。很可惜這樣的生活不如想像中的隨處可見,我也竟然就默默的看著它好幾年,或是好幾十年。
我就追求著有秩序的日子,當然不會感覺無趣。
我不求改變,它卻先改變了。
那份沒有署名的邀請函……他有收到,但我沒有。這打破了我們應該有的平衡。
我阻止不了他離開,它就從此消失的話我能怎麼辦?
叔叔我是說到做到的人,自然是跟著出發了,不然我們怎麼會在這裡遇見呢?
他也是。
一個人的行蹤沒有那麼難尋,我當天晚上就找到他了。它有點變化,不過一樣很規律,身邊還多了一些小小的插曲。我不在意多收看幾個八點檔。
……所以呢,叔叔要趕場去接它下班囉!還有機會的話我們再聊一聊。
可惜下一次你也會對我一樣陌生吧。
你眨了眨眼,記得自己經歷了一段詭異的對話,但你不知道是誰對著你講出這些故事。
借路擦肩而過的褐膚男人似乎很眼熟,你卻想破頭也不能理解那個熟悉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最後你以為自己是喝得太多了才產生天馬行空的幻想,只能扶著困惑的頭腦踏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