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一包面紙，底下壓了一小疊資料，看起來不太像是傳單，因為紙的材質是普通A4影印紙。我對那疊資料非常感興趣，但是怕被送客，只好硬生生把翻閱的念頭給壓下。

「克里斯媽媽，您的孩子在台灣時有學過英語對嗎？方便問一下他目前學習的內容有哪些呢？」對方的起手式非常正統，因為要推銷班級首先也要先知道顧客適合什麼程度的班。

「字母都是認得的，但是書寫比較不會。一些早安午安、坐下起立、謝謝對不起...也都是會說的。」我把孩子的程度界定在初階，所以當然不能說出什麼太驚人的能力。

「好的，我理解了，我想這樣的話孩子可能比較適合我們的初階班。」他隨手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書籍開始展示。

他介紹完教材之後，開始介紹師資。
除了上一位已經提過的中師驚人成就（教師證、國外碩士學歷、托福高分）以外，他也提到了他們的外師。

「我們有和歐美知名大學進行合作，所以基本上我們的外師最少也是這些大學畢業的。這些大學都是當地排名非常前面的大學，其中不乏名人從這裡畢業，例如.......」語畢他拿起平板，展示了一串看起來非常威猛，然而我三秒後就忘光光，只留下「哇好厲害」的印象。

嗯，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不明覺厲？

「就單單上一位錄取進來的外師而言，她打敗了其他96位競爭者，換句話說，我們的外師錄取率接近1%。除此之外，每位外師一到職就需要簽一份長達三年的合約書，所以幾個月就走一批人、這種頻繁換師的狀況是不可能在我們這裡出現的。」對方自豪的跟我說著。

如果剛剛是不明覺厲，現在就是寒毛直樹等級的刮目相看了。

外師來來去去其實都是差不多的理由。
來得快去的快的外師最常見的是這幾種：
第一類外師是以周遊世界為人生目標者，把這份工作當成薪資優渥的打工度假肥缺。
第二類外師是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這種外師配合度通常很高，但是缺乏職場常識，約一到兩年就會離職追尋夢想去了。

要怎麼樣才能讓一堆高材生心甘情願一簽就是三年？
....這個問題，除了錢以外，大概也沒有其他正解了。

老實說，如果今天我是真的家長，
聽完這一整串驚人的故事後，
我大概就已經在心裡決定就是他了，
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非得探聽出來的資訊——價格。

「我聽完你們的介紹，知道覺得好厲害呀，可是我現在反而開始擔心起價格了，哈哈。」我苦笑道。

這次的目標在規模上明明比上一間還來的更大，
理論上遇到的間諜肯定更多、防備心也一定更強，
但是目前為止，整件事情卻順利到讓我覺得很異常，
我順理成章的參觀了校園、完全沒有被刁難的進入了一對一的諮詢室，
這真的很詭異呀！

「這個部份Chris媽媽不用擔心，我們的價格跟一般其他機構是差不了多少的。」他這麼回答我。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很明顯是對我有所提防，所以不打算明說價格的答案，我反而安心了下來。
不過有介於我在上一間開出紅盤，我已經想好對策了。

我拿出上一間補習班的DM，指向那位大姐幫我寫好的資訊和他說到：「因為我剛剛去了這間，他們說他們一堂課是人民幣213元，你們應該比他們貴很多吧？」

我曾經看過一種非常實用的社交技巧：當你想請到家中作客的客人喝飲料時，不要說「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去準備」。
因為聽到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會跟你客氣而回答「不用了，謝謝。」
這時你應該把問題轉換成「你想喝紅茶還是冰開水？」這樣大部分的人就會順著你的話回答其中一項。

直接略過一開始「要」或「不要」的選擇題，把問題侷限到自己規劃的二選一上面。
因此我沒有問「能告訴我你們學費多少嗎？」這種感覺一定會被迴避掉的問題，而是問他「是」還是「不是」比213元貴「很多」。

如果他比213便宜，那他沒有理由不跳出來糾正我的假設......不過、看這個師資陣仗，我是完全不覺得會比213低啦。

如果他如我的推測真的比213高，
那他就非常有必要安撫我恐慌的情緒了，因為我已經表現出「我預期你們貴死了」的驚恐樣，
此時再把自家的價格藏的死死，空口說「沒有啦，我們不貴的。」
就顯得非常沒有說服力。

要怎麼安撫我的情緒又不空口說白話？
很簡單，請報價。
數字最能說話了。

而且我還很貼心的把上一間的傳單遞給他看，
上面有善心大姐幫我寫的一些筆記。
他很有理由說服自己放鬆戒心賭一把的，
因為這張傳單證明了我已經從上一間補習班取得了信任——至少已經有一間同業認為我不是間諜。
即使他不相信我，也應該要相信自家鄰居的判斷。

就算他真的還是死都不報價，也沒關係，他不可能連是不是比213高這種基礎中的基礎的問題也迴避掉。

「我們的價格....不會很貴的。」從容的他開始出現了說話時遲疑的狀況了。

「該不會貴到嚇死人，三百多一堂？」嗯，沒有否認我的推測，看來是承認比213高了。我再次拋出一個是非題，把範圍縮小。

他盯著我的DM，然後瞄了我攤在桌上的兒童武術和科學才藝班。
「不會到三百多的，我們的價格是290元一堂課。」

成功了。

我當下內心真的感動不已，現在大部分的資訊都問齊了！
即使我現在立刻馬上被趕出去，我也沒關係了！
任務成功！萬歲！

接下來只要收尾就行了，不過在這之前有件事我其實一直很好奇：
同業是怎麼攻擊我們的？

一般而言，如果來問班的家長透露出「我猶豫於你們和某某間補習班之間」，此時身為業者該做的就是全力抨擊對方。
這其實也是同業調查的意義之一，
找出對方的弱點，在猶豫不決的顧客面前毀掉他們的好感度。

可是一開始就搬出我真正的公司，實在....不太好，所以我決定在前面放幾個煙霧彈。
「其實我好猶豫該選你們，還是選隔壁那間，你們聽起來都很不錯...」可惜缺乏常識如我，其實腦中能夠拿來當煙霧彈的同業也不多。

「千萬不可呀Chris媽媽！我給您看個東西！」David果然開啟了標準的同業抨擊模式，不過他接下來流暢的動作還是讓我看得出神。

和我對話時，他的手已經搆到了桌上的平板，一個滑順的轉圈，平板正面朝向了他。
螢幕亮起，他毫無停頓的按下相簿，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事先分類好的資料夾還是洩漏了他們的野心。

「您看，這是一張勒令停業的公文！」他用行雲流水的動作把照片塞到我面前。
「他們隱瞞自己欠債的事實，在被勒令停業之後打算改名字改地點繼續經營下去，他們現在光是存在在那邊就已經不合法了！您要是把錢付給他們，跟丟進水溝或是拿去打水漂是一樣的！」他一邊說著，一邊直接把照片滑到下一張。

「這個，以防您認為我在污蔑他們，或是認為公文是造假的，您自己直接看吧！之前根本已經倒閉過一次了。」
照片上是人去樓空的畫面，沒有員工，只有被搬到一半的設備。

「而且他們還傳出積欠工資過。一個被積欠工資的員工能夠心平氣和的善待您的寶貝嗎？Chris媽媽，您好好想一想吧。」

他最後的那句話讓我瞬間想到那位我認為是「因為好心而沒戳破我」的大姐。
如果積欠工資屬實，那麼她真正的動機恐怕不是好心，而是對自家公司的恨意。
我是誰，目的是什麼，完全不重要，
只要能報復公司，什麼都好。

老實說比起什麼因為可憐我或是偶然的大發慈悲，我反而更希望這才是事實，
因為這樣我們就互不相欠了。

這才是職場真正的樣子。

聽完他的說法，我原本想搬出自己的公司的，但是又覺得煙霧彈應該至少再打一顆比較保險，所以丟出了唯一我認識的台灣補習班：「天呀！好險有先問你，這太可怕了！那保險起見，我再問問您的看法呀....你們覺得長頸鹿美語怎麼樣呀？因為這間在台灣是數一數二的大間，我很好奇他在這裡的評價。」

「長頸鹿....他們的據點很少，全上海只有兩間，而且還離這裡很遠呢！如果您住這附近，我不是很建議您選擇長頸鹿，通車的時間就足夠讓您的寶貝開始討厭英語了。」David用那張帥臉說出毒死人不償命的話。
....而且中肯到有點可怕。

「噢，不要緊的，我之後可能會住你們的中間。」
咳，長頸鹿開在哪裡來著...？
嘖，事情工作忘了做齊全。
雖然完全不知道長頸鹿到底開在哪裡，然後這個中間又在哪裡，不過....隨便啦！

我可是成功問到了價格的人呢！
不怕被趕出去，亂說話沒問題的！

沒想到對面的David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反應只頓了一秒，馬上從善如流的把我說過的話拋回來給我。
「Chris媽媽，他們不只比213高，也比我們的290高喔！就是您猜測的破三百一堂，名副其實的貴到嚇死人。」David回覆完美的職業笑容。

搞什麼，這個人怎麼比我還不要臉.....

「其實憑良心說，他們是教的不錯的，跟我們差不多。只是我們的信價比高多了，沒必要多花那些錢的。」他很高明的先捧了對方，假裝出客觀的假象，再狠狠踩一腳，讓自己看起來白蓮花，話聽起來也更可靠。

「這樣呀，你好專業呀！不好意思我剛到上海，這邊很多常識性的東西都不太清楚，還好遇到你。話說，我還有一間在考慮的....不知道方不方便聽聽你的意見？」我終於打算拿自己的公司開刀了。
「您請說。」他紳士的答到。

「（公司名稱）。」我把目前任職的公司告訴他。

「非常不推薦，這間很差、特別特別的差，除了便宜外，沒什麼其他優點了，如果您沒有經濟方面的危機，建議您為您的寶貝著想一下，不要耽誤了寶貝的前程！」他斬釘截鐵的這麼回我。

「具體而言，是差在哪裡呢？」我好奇的問道。

「差在老師，那裡的老師，素質特別低落。學歷不怎麼樣、沒有教師證照、沒有托福、教學技巧參差不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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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諜對諜攻防好帥
帥哥要說的是性價比嗎？

getsuyou: 對！這個詞我聽了很多次才聽懂
剛開始會「蛤？」

太精采了!!!!

最後中槍啦XDDDD

喔對因為ㄌㄧ打信價比wwwwww

getsuyou: 咦咦咦原來是那個字嗎！
對不起，因為我只聽過，沒有看過字，所以我一直誤會了

雷宴的多益呢⋯⋯

最後被捅了一刀，感覺豪痛啊

中國好像不流行考多益，主要是雅思跟托福還有他們自己的四級什麼？

bang7737: 沒錯
他們有多益，但是只有真的要從商然後很要求英文能力的公司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