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那間毫無顯著特徵的住處和北區說不上近,在車站出來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自然不是因為想回家休息才來到附近。
你總是沒有一點防備(也或許是你沒法對我產生警戒),來到島城的當天晚上我就見到了你的房子,座落近郊也是你一直想得到的一點清淨吧。
自從奉命扛起那間餐廳,你就不讓任何事物阻撓你準時下班的權利。偶爾心情不美麗了就賞自己一個臨休,除此之外不會有其他變數,路過返家之途的必經街口也比過去準時了非常非常多。
我喜歡看見它這麼的規律。
我知道你今天沒有放假的理由。
再一個小時又二十三分十七秒後你會出現在轉角,就讓我靜靜的目送你回家,這樣我今天目標也是完美的達成了。
在等待著你的這段空檔,我會一如往常的站在街口,只會是個側過視線就再看不見的低調存在。
——應該要是這樣的,今天卻多了一股不尋常的注視在硬生生的往這裡瞧。
過於習慣有FrΔmΞ率先感測周遭情況的緣故,因此大多數時間他是不會去關注目標以外的任何東西的。
為了抵先前欠下的說少不少說多又太誇張的飯錢,最近他正逐漸往洗碗型家務仿生人的功能邁進,總是需要在固定時間抵達餐廳再於當日工時額滿後離開。
在每天進行同樣的例行工事下,他也逐漸能夠在路途中去分神關注其他原本他不會在乎的人事物。
每一天洗碗的路上總是能看見那淺粉色的身影,對方看上去並不像是導航型仿生人,但卻又總是待在同一個地方,只有偶爾的時候才會換到另一個較為隱蔽的位置。
仔細回想並整理之前的記憶區塊時,他看見對方在前幾日的下午曾經能不受牆的物質型態影響移動。
難不成是定點探測型智械嗎?
再一次被這種落後地方居然會有這樣物品存在的他忍不住於今天離開餐廳時將目光停留於對方身上,久久不曾離去。
思考著到底要不要在這種時候將框架延伸到對方腳下,好確認自己想獲得的答案究竟為何。
——直到他和目標四目相交。
沒多做猶豫,不疾不徐的腳步聲迴盪在巷弄及兩人耳中。
在邁步的過程他還是探出了自己的框架,只不過因為限制器的緣故,在他面前展開的大部分資訊幾乎可說是可有可無。
「你好,」腳步終於停下,他站在對方面前,靠著肉眼細細觀察著面前男子,「擬態者?」
「有趣的猜測,可惜稍微偏離事實了一點。」
收起手機前不著痕跡的滑啟倒時器,我替自己預留八十三分鐘的對話時間,以免顧著插曲而錯過了你帶來的主樂章。
無法否認喪失了變化外表的能力,匿消的效果有一定程度受了影響,不過能從環境裡意識到「我」的生命體還是不多,確實是個有趣的個案。
也許不是真正的人類?「說說看,你怎麼定義我的存在?」
他眨眨眼,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存在於所有時間或空間,具自我意識的主體。」想起之前在海岸邊見到的灰髮男子,「無論組成結構有機與否。」
看來對方大概不是定點型探測或嚮導那類的人員,他對於自己道出的稱呼被說不完全正確也不是特別在意,反而是視線開始集中在男子右眼所戴著的單邊眼鏡上。
沒見過的物品。
「人工智慧在某種概念來講也有意識,但你無法辨別那是源於它的自我或是系統演算;腦死的患者沒有意識,在寬鬆的理論中仍然能算活著。」搖了搖頭,從內袋掏出記事本寫上B+,「想法不錯,可以再更精確一些。」
「不如改個問法吧,為什麼你能準確的認出我?」沒停下原子筆的描繪,與髮同色的雙眸在紙和人之間擺盪,「告訴你一件事實,這條街上大部分人看得見我,卻沒有人將我讀取到腦裡。」
筆尾敲了敲鼻頭上的金鏡框,我將單藍色調的素描頁撕下遞給面前的赭髮男性。「即使是被抑制的情況下也是如此。」
接過男子遞來的紙,指尖拂過那比起一般紙張還要在更粗礪些的質感。
賽博格有些訝異卻又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要在紙上畫下他的模樣,正如男子再次提出的問句一樣,「上面的B+代表意義為何?Best(最好)?」
他把手裡的紙張仔細摺疊,並放進左胸前的口袋裡頭。「視覺記憶是感知處理以及其對應神經表示的收錄、貯存及回憶之間的關係。僅是阻擋了貯存功能不代表該記憶並不存在。」
不讓我失望的答案。
「哼呵,你想這麼解釋也不是不行,人總是要保持點正面思考的態度才能過得快樂。」
果然是個值得研究的對象,可惜像這種對任何事情都抱著好奇心的孩子啊,在日常生活裡只會有太多變數,總體來說不會被我列入長期觀察的目標裡。
將冊本換給正後方的一對手開始動筆,嘗試著盲寫下對方提出的觀點。「人腦或許擁有比擬不上的細緻運作,卻沒有像機器一樣精確而直覺的連結,只要一點差異都會出現錯誤,自然也就造成認知上的斷層,導致看得見認不得的窘境。」
替陷入思索的傢伙緩了個頰,我拿回記事本確認書寫內容。
「無所謂,反正不是每件事都有探討到底的意義。」
真醜。
確實不是每件事都有深究的意義。
不論是擬態者身後的非人觸手、對方的問題或者是那人戴著的金色圓框。
既然已經從男子身上得知對方並不是他熟悉的導航仿生人或探測智械,那麼再繼續久留或許也沒有其他意義。
正準備直接舉步離開的同時他想起了這陣子在餐廳內,金髮男子偶爾會和那名店長所說的、作用似乎為道別的語句,「那,先走了。」
恰似機械的思考迴路與強勁感知,卻在最後說出帶著人性的離別句?
也許之後會有些值得觀察的變化。
「有緣會再見面的。」收起紙冊並觸停了倒時器,上頭顯示還剩下六十九分鐘又兩秒,短暫而玩味的交談經歷。
現在呢?先讓情緒浮動引起飄忽不定的能力穩定下來吧。「我會靜靜期待你看見卻認不出我的那天到來。」
語落,我轉身走入窄巷,身影消失在建築的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