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戀。
說是愛戀可能有些過於沉重，退幾步來說若劃分到憧憬以及崇拜卻是過於輕巧。耶洛希還記得那段無憂的時日，儘管對方的面容已經模糊得想不起了，唯一有印象的僅餘下那神族少年身上好聞的日光氣息，像是被太陽曬過的床單，暖呼呼地帶著溫柔而燦爛的味道。
溫煦地、柔和地，包裹住陰濕暗冷的宅邸，刻在記憶深處。
年幼的他趴在神族少年的背上，甜膩膩地蹭著少年的臉側，聲音像浸在糖罐子裡，他喚著對方：「哥哥。」

「想什麼？你的白月光？還是本命？」
思緒突地被掐斷，躺臥在一旁的青年笑彎一雙眼，蜜色的頸脖上綴著幾朵曖昧的紅花，蔓延至被軟毯遮掩住的鎖骨下方。
耶洛希瞥了對方一眼，神情高深莫測，隨後他與青年交換了一個淺吻。「哪來的本命。」
青年低低地笑出聲。「那就是白月光了。」
耶洛希笑而不語，佯裝沒看到青年晦暗不明的神色。

＊

實習課程的通知輕飄飄地落在掌心中，耶洛希原先是不用參加的，而最後怎麼仍是收到通知訊息，耶洛希想破頭還是沒想個明白，上頭寫著搭檔自行尋找四個大字更讓他頭疼。

搭檔？他壓根沒認識幾個人更何況是神族？
一個身影迅速從腦海閃過，耶洛希嗤笑一聲把那個神族的身影從腦海揮開， 上次 可以說是不歡而散，耶洛希不認為對方還會來找自己。

況且以那神族的個性也或許早就找到搭檔了。

心情卻彆扭得好似盤在自己腦後的麻花辮，亂糟糟地找不到解法。
他坐落在中庭的水池邊，漫不經心地翻閱著手中的典籍，卻一個字都沒落入到視網膜上，文字在眼前暈成密密麻麻的黑點，消散在思維的大海裡。

攸關實習課程的訊息尚存腦中還沒能完全消化過來，格雷在與同儕偕伴走在穿廊時仍是恍惚著，身前嬌小的神族身後扎著的馬尾隨著步履輕晃。
「實習的搭檔你有想法嗎？我記得你認識幾個魔族吧？」

「嗯？」不斷在餘光中晃動的燦色止於對方回過頭來的動作，格雷回過神，反射性地從鼻間哼出含糊的音調應聲。
腦裡頓時順著對方的提問浮現出幾個異族，然若是其中有適合搭檔的對象，格雷自然不會如此心不在焉。對方大抵是誤會了什麼，有過交談接觸並不代表是平日也能毫無芥蒂相處的關係，特別是當這個接觸目的建立在某些難以言表的方面的話。

「我還沒有想到呢，畢竟是實習課，還是找個不容易分心的人才好。」
「啊？你認識的魔族都很愛玩嗎？本來還想說麻煩你幫我牽個線的……」

聽人對於自己語意的解釋，格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正欲轉換話題，卻因為臨至中庭時注意到的身影而止住。

同樣坐落在池邊端著書本的青年一如他們初識那日，從上一回野營至今一直沒有再接觸的機會，若要說來當時的氣氛也只能用僵持形容，青年在怒意爆發後思緒仍是未解，陰沉的臉色流露出未能掩蓋的彆扭，對格雷也是吝於吐出太多字眼回應。

這並不足以激怒格雷，他僅是無法明白青年突然的情緒轉變，連帶著他之後的照料都像是無力討好，青年一身的彆扭感也就越發膨脹。

格雷停下了腳步，身旁的同族疑惑地望向他。
「我想我找到了一個不容易跟我玩起來的對象了……祝我好運。」
他拋下了句意味不明的話語，笑著拍拍同族的腦瓜子便朝水池邊的人走了過去。

「耶洛希。」興許是沉溺於書本中的世界，青年顯然沒有發覺身側有人靠近，格雷喚了聲對方的名字，語調輕鬆的彷彿前些日子的尷尬沒有發生過。
「又在這裡看書？」

書看不下去，思緒早已飄到不知道哪個空間。
腦袋好似想了很多事情卻又似是什麼都沒想。

直至熟稔的聲音熱絡地出現在頭頂，耶洛希已經開始飄散的思維凝聚回歸，才將恍惚的他拉回現實。
說人人到，耶洛希記得學院可沒小到能時常碰見，對方也彷若遺忘前陣子他的冷漠譏諷，神色自若朝他搭話。
傻得像隻攤上肉骨頭的大型犬，歡快地晃著尾巴。

絲毫沒發覺把自己比喻成香餑餑肉骨頭的耶洛希無意識地開始撥弄起垂在臉側的髮絲，從指尖縫滑過，掌心傳來絲絲麻癢，一如他的心臟，輕飄飄落下羽根。
他抬眼，暖粉色的眸心閃動，勾起淺淡春意，吐出的話語卻冰寒刺骨：「你的眼睛長在後腦勺？」
耶洛希冷嗤，雙腿交疊。「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句人間俗諺你應該懂。那麼，有何貴幹？」

青年溫文和善的面具自那日被揭露後也就順理自然地在格雷面前全無掩上的意思，好歹也和這種狀態下的耶洛希相處了一夜，那雙薄唇輕掀後的詞句全然不若外表上的甜美，這點他也有所領教。

總歸還願意搭理他，格雷不著痕跡地忽略了招呼而來的諷嘲，笑容內的溫煦絲聞未變，仿若並不將人刺耳的話語聽進腦裡。
他微微頃下身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直視著人的兩抹碧翠仍像是經受雨水洗滌後的澄澈，「實習課程的搭檔你找到了嗎？沒有的話，再跟我一起怎麼樣？」

格雷直接拋出了一記直球，與之同時可謂之忐忑的心緒悄然在胸口處萌芽，和發覺耶洛希並未無視自己的慶幸抗衡著，微微發堵。

格雷直白的邀約令耶洛希怔忡，那雙碧綠色晃蕩至心湖，像垂柳點進沈靜無波的水面，撫起一陣陣漣漪。
說實在的耶洛希摸不清眼前的男人思考迴路上是不是與常人有所不同，他可以說是惡劣的話語竟是沒將對方逼退，男人反倒一步步把他的底線向後推移。

這幾日下來耶洛希也早摸明白自己那突如其來的脾氣從何而起，他單方面的任性對方卻傻呼呼地照單全收，不是格雷太沒神經就是對方壓根沒放在心上。
格雷身上的氣息與那人太過於相似，相同的日曬氣味不斷把小心翼翼保管起的記憶碎片從盒子裡撬開，美好而聖潔的回憶在看到格雷身上曖昧甚至可以說上淫穢的痕跡後潑灑上了現實色彩。
對著格雷的態度是無理的遷怒，但耶洛希並不打算收斂。

憋得太久的脾氣既然有個能接受的對象為什麼又要包裝自己？

他扯起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泛著甜美的惡意，耶洛希朝格雷伸出雙手，像是在討要擁抱，他神情嬌縱而任性。「可以啊，但你可要好好照顧我，嗯？」
最後軟綿綿的語調，撒嬌般地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