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ro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片段3 (不太重要的往事⋯⋯)
latest #17
Petro
6 years ago
關於記憶,離得越近越看不清。


博物館正門以傾斜的玻璃窗覆蓋,兩側皆有一扇拱門,分別標示進入和出口方向,不過現在是旅遊淡季,小孩可以自由隨心情破壞規定。接近下午六點的世界呈現一片灰藍薄幕,鐵色的湖和天空,行人和樺樹,野鳥張開雙翅繞圓滑行,發出劃破空氣的低嘯從頭頂掃過,引人縮起脖子往前走得更快,避免被鳥屎砸到。

穿著鼠灰色大衣的人已經不如他第一次拜訪時那樣年輕,仍然輕車熟路地繞過彎曲藍頂住宅和噴泉、速食餐廳和零件行,一片又一片間隔的窗投射他的身影,將他切割成不同稜角的碎片。他撞到了一個小孩,又好像沒撞到,他們各自一點也沒有站不穩的跡象,奇怪的是對方還是希望他道歉。
Petro
6 years ago
他悄聲問道:「請問博物館現在還開著嗎?」
小孩翻了一個白眼,「外來人?你不識字嗎?」指關節敲著電子看板,螢幕閃出營業時間: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他嘆了口氣:又錯過了。腳步跟著動線越過拱門停在售票大廳前。

建築內部自97年起就沒有更新過設備,如今每一筆造物都蒙上陳年的灰燼,有人掠過時,塵粉會從光中吹起,輕盈地落在空氣裡,以幾乎靜止的方式降落。若是不注意便很容易錯過門邊轉角那處透明罩包裹的無人服務窗口;入侵者隨手挑選一本印著湖面和天空倒影的手冊翻閱,前兩頁是城市鳥瞰簡圖,一面歷史導覽和一面懸浮列車觀光路線:由舊市政廳到殖民醫療中心,最後停在紀念廣場。
Petro
6 years ago
他記得99年初,蘋果樹尚未開花的季節,OGL5b星球舊市政廳前的道路率先被盛開的黑傘佔領,像永夜再次降臨,帶著呼吸凝聚的熱氣蒸騰在空氣裡。隊伍人群肩膀推著肩膀,前腳踩著後跟,有人在即將傾倒之際被拉了一把,儘管他們不知道對方是誰、從哪裡來、叫什麼名字、有著什麼膚色和工作、先前是什麼樣的人,現在他們都一樣。也許正是對未來滿是焦慮又妄圖將世界扛至肩上的勇氣令他們相遇。
隨人潮抵達醫療中心時,他在雪堆做成的堡壘裡插上一支新的屏障,先是升起直指天際的藍色光束,再橫向擴散連接三十公尺外支點,像上了電網的籬笆,那是他們前一晚使用學校設備做的。後退時他從雪丘上打滑,烙下了一深一淺的腳印。
立即下載
Petro
6 years ago
那一年亨利‧恩森斯貝格也在這裡,他的家人曾為能源開發做測量工作,過去經常探訪不同星球,旅行令見聞與藝術天分同時在人格中增長,所創作的散文和抨擊性文章也受許多小眾人士推崇。他正在雪丘上大聲朗誦諷刺詩歌,餘音未繞完便被撞得滑下雪堆,中途沒忘記拉過那個始作俑者,揪著他的手臂,瞪著眼睛質問:「彼得,你是來幫忙,還是來增加亂源?」

他們不就是來增加亂源的嗎?年輕人把毛帽壓回耳際時自嘲地想著,在亨利離開前看向那被飄雪奚落遮擋的身影,「增加亂源!長官。」他選擇了答案喊道。
Petro
6 years ago
晚餐是上了熱油的火烤麵包夾著肉乾、裹著鋁箔紙送來。他們搭起簡單的防水車罩,在火堆前各自分食。
「有人看到亨利嗎?」培托下半身仍然半跪在自己的帳篷裡,只是把車罩一角拉開,那裡面像個古老的情報室,佈滿串接電線,「我找不到備用電源,他早上借走了,說是演講要用。」
妮娜是一位幫忙開救護車的好人,從前在醫院工作,已經退休一段時間了,她今年149歲,平時就做著志工活動,正一隻手夾著四五只三明治,分給他的鄰居,聞聲便湊過來遞出一份伙食:「亨利?他說要和瓦列里去領補給,已經去一個鐘頭了吧。」
「那真奇——」地面重重晃了一秒。那一刻所有人面面相覷,無可避免的汗毛直豎,看往亮光的方向。他們說是推進器出問題,他們說是有人不小心點火,培托都聽不見,就連風中飄過不自然的色澤,他的麵包屑落了一路,延伸到爆炸發生的地方。
Petro
6 years ago
亨利·恩森斯貝格捲縮著,倒臥在碎石鋼片裡,鼻子和臉頰不正常地紅腫,伸出五指緊握又攤開,皮開肉綻之處都黏在了一起,每次掙扎呼吸都感到此時活著更加痛苦,吐了一地膽汁混著血液。起先沒有人敢碰他,但培托找到了瓦列里,他的傷勢沒有這麼嚴重,兩人咬牙將亨利抬起來,即使隔著衣物,接觸到對方的部位也感到熱辣的灼燒。亨利不是這場襲擊裡唯一的受難者,妮娜推開人群,帶領其他志工陸續將傷患台上擔架,轉身給兩人一個緊得無法呼吸的擁抱——至少他們會這麼說,非常緊導致無法呼吸,而不是被鼻水嗆得無法呼吸。
Petro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在這裡成長的小孩或多或少都聽過這句忠告:冬天時別哭泣,眼淚會將雙眼凍起來。很多人只是鼻頭通紅,低頭看著鞋尖或離得最近的肩膀;瓦列里抓緊手臂,像是要把這件事刻進骨肉裡,培托在另一邊,肩膀和後頸刺痛令他神智清醒,眼前則是一片火海,直到水柱將他們與咫尺的火舌隔開,妮娜把他們推上救護車。

這種等級的事故傷害在聯邦醫療評級裡已經被降到中低等,不如我們所知的危險,而即時的正確治療也能很快康復。高水平醫療唯一無法幫助的是,即使到了30世紀,人類仍然是肉做的,每一寸神經都會痛苦,每一筆傷害都會深埋進腦中。
Petro
6 years ago
又是一個下雪天,有人在廣場架起鋼琴,有人爬上那焦黑廢棄物堆疊的堡壘,彈奏激昂強烈的曲子,培托抬頭看著她,直到一曲結束,伴隨四處傳來的鼓掌聲,他往後一步,又一步,直到往反方向跨出步伐,沒有目的地,只是一直跑,希望能跑到世界盡頭,那裡有天然的海和山,也有可以綜觀銀河的極暗之地,是母親嚮往的地方,世界的盡頭也是他們生命的起源之處。
Petro
6 years ago


培托透過自己的雙手摩娑紙質手冊的顆粒感,那是唯一不符合真相的東西,只有在夢的夾層才會出現。他的故鄉很早就不再使用紙製品了,正是濫用了科技,政府不惜使用不正當能源才催動了抗議火苗。而在這場夢裡,他未曾在正確時間踏進博物館過,要不是太早到,要不總是遲了一步。
Petro
6 years ago
———————————————
Petro
6 years ago
想了半天想不到要備註什麼⋯⋯99年還沒20歲(這算嗎
Petro
6 years ago
———
the7351wwi 您 您 您為什麼⋯⋯!
(不知道該在哪個噗@比較方便,希望在這裡不會太打擾⋯⋯)
|ABE|
6 years ago
按愛心已經不足以表達我對培托中文筆的喜歡了,所以就點了別的東西⋯!
覺得受著迷的地方是「表述的節奏」以及能從最後二、一個句點見,看到像是核心的窗口(?)
至於節奏,真的好有意思⋯⋯!以(我腦中很電波的)畫面來說,就像是在長燈跟著角色推進時,突然的燈暗!(並且搭配一段注目的聲效)隨後--燈亮,直敘(這段很電波的感謝是自於「增加亂源」的心得XD
&這樣用噗幣是我的習慣、別、別緊張!
Petro
6 years ago
the7351wwi: 塔伯中⋯⋯您這是,企劃課金玩家呀⋯⋯!我已經得到非常非常大的鼓勵了⋯⋯塔伯中對抽象心得轉換成具體描述比我的文筆還要有畫面啊!!
我那個,這個,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謝謝塔伯中QQQQ(失去說話能力⋯⋯)
欸啊。
6 years ago
把片段們補完了...!
明明是文章但培托中的文筆有種融合了圖像和文字所有優點的感覺...!(或許是跟培托中也很會畫圖有關?)
像「一片又一片間隔的窗投射他的身影,將他切割成不同稜角的碎片」這種畫面感很強又很襯托環境氛圍的句子真的超棒的...!
節奏被描述場景的句子長短帶得很剛好像是電影鏡頭一樣,卻又總會在很精準的點插入只有文字能帶出的抽象效果,像是在搬傷患上車時帶出「冬天時別哭泣」的諺語(?)的片段、或是培托往反方向跑出延伸到母親所嚮往的地方那段,簡單來說知道什麼時機、該用什麼樣的道具去刻劃出最好的效果的感覺!! 但很神奇地讀完卻是像聽完場演奏會那種,因為是音符而難以將心中的感觸化為實體字句的感覺呢 如果培托中哪天出小說好想買啊...!
欸啊。
6 years ago
話說其實也很愛「而在這場夢裡,他未曾在正確時間踏進博物館過,要不是太早到,要不總是遲了一步」這句給我自己的意境,但對於它確切想傳達的東西還是不太確定...><如果培托中能告訴我解答(喂)我會很高興的...
Petro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eahsu1994:
薩門中的回覆實在是,讓我不好意思了好幾天,每次想到就羞愧到想挖洞⋯⋯!但真的很謝謝!!不只是在這裡,我也很常在看了薩門中給其他人的回應之後,因為那些切入點和想法而迸發新的靈感,這些感覺無論是哪位作者收到都一定會很開心!
之前一直想回答最後一個問題,但是想了這麼久,還是無法一言以蔽之為什麼是這樣⋯⋯它的意思是並非夢讓他如此,而是他自己讓他總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比如我們永遠無法彌補過去犯的錯,只能不斷前進,但痛苦卻會不時來拜訪,把裝著某件往事回憶的水球戳破,這樣的自己有多不可理喻,就和進不去博物館一樣,總和自己做對
這樣一回答,似乎就冒出更多問題了,不過再下去就沒有正確答案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