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卻又不到拿出棉衣的日子,只著短衫又不足。在這樣的夜裡,卸去護甲的平日服裝甚是剛好,雖然晚點更衣可能又要花點功夫,不過能夠舒適的賞月是最好的。
「勞煩您了,一期一振。」
端著喝空的酒碟朝人輕笑了聲。
「是。」幫三日月再添了酒,難得和他有機會安靜的一同在月下品酒,不得不說自己是很開心的,畢竟和三日月談話能得到許多好故事。
「很久沒這樣了,三日月先生。」
拖著有些沉重的步伐走過來,明明是約定好一同飲酒的日子,小小的女孩看起來卻有些沒精神。
比起先打招呼,女孩直接從後頭抱住三日月,將臉埋在頸間撒嬌著。
「一期、三日月晚上好呀。」接著抬起頭換上軟軟的笑容。
「喔呀、這不是主上嗎?」笑著摸摸女孩的頭,眼底也看到對方不如平時精神的模樣,便敞開臂膀,邀請對方坐到自己膝上,「一期一振準備了點小食,一同品嘗吧?」
「當然可以。」笑了笑也替少女斟酒,清酒的香氣在夜晚的空氣中顯得高雅。「主上,請用。」
雙手捧起淺碟,嗅聞一下後淺嘗一口。
「好酒。」閉著眼細細品味纏繞舌尖的酒香,即便是不常飲酒的自己也能分辨出這是不錯的清酒,再飲一口後如此輕嘆。
「月色真美,配上好酒美人、應該說是名刀?再鬱悶也能稍得慰藉。」幽幽嘆息,直接向後靠著三日月,年幼外表的孩子難得露出如此頹喪的樣子。
「抱歉吶,明月高掛我卻這麼掃興。」
「那兒的事,能讓小主子了表慰藉爺爺也開心。」笑著拍拍女孩的頭,男子放下自己喝空的碟子,沒讓人再續,而是接過主上手中的酒碟,「這酒雖好,但您還是別多喝了,不如嚐嚐看這個吧。」先開靜置在一旁的小鍋,蒸騰的熱氣冒出,鴨兒芹混著湯汁的香氣滿溢而出,「酒蒸蛤蠣,請一期一振準備的,哈哈哈。」說著,便就著手上的碟子喝了口。
暖和。
「是怕我借酒澆愁卻愁更愁嗎?」忍不住輕笑幾聲,並沒有因只嚐到幾口的酒被人拿走而生氣。「好香、看起來超好吃的感覺,一期真厲害。」隨著熱氣飄出的香味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力,順著來源看向汁液飽滿的蛤蠣,不免讚嘆起自家刀劍的手藝。
「月夜涼風吹,心上禾火多寂寥,不如暖腸胃。」
接過一期一振斜滿的酒碟,隨口造句,「哈哈哈、爺爺是個粗俗人,有了身體後,就覺得能吃飽、能睡覺,就沒什麼大事。」歪著頭,男子回想著過去的事,那些人有的說著興國安邦,有的說著乞求和平,說到底就是為了能安穩的活著,能夠吃飽穿暖,不擔心顛沛流離,不用棄老賣女。
喝口酒,他滿意的點點頭,「嗯……當然,若是主上想撒嬌,爺爺也是很歡迎的喔,哈哈哈。」
取了個蛤蠣嚐嚐,鮮美汁液混著醬油、奶油還有酒香,腸胃暖了起來、心裡也慢慢暖和起來,仰起頭蹭蹭身後人,「那我就不客氣了。」
「能吃飽穿暖的安穩居所是每個人的夢想與目標,只是嘛、在那條路上總是會遇見些難題。且行走路途時總會有幾個旅人相伴吧?有時拌拌嘴吵吵架也是常有的,但是否能好好看開點又是另一回事了。」又咬了一個蛤蠣,忍不住嘆息。若能豁達點就好了吶,但就是做不到所以才在這邊的吧,這就是人啊。
「主上,在疲憊的時候有個歸宿是最大的安慰,不是物質上的,而是心。」再拿點醃漬過的魷魚放著,這種時候身為刀劍,只要能為主人做事都是幸福的。「不妨常回來看看吧?」
「心反而是最難滿足的啊,雖然有時一點小事情也能夠得到滿足,但傷的過重反而難好......。」沒有直接回答一期一振的提議,而是又一聲長嘆。側過頭看著一樣樣下酒菜與酒瓶碟子,再移動視線到一期一振骨節分明的手掌,「一期,手能借我一下嗎?」
摸摸小女孩的頭,獸耳毛茸茸的觸感讓人愉快,就像給小夜一些和果子時他露出的表情也能讓自己感到愉快。男子一手環著主子的腰讓人好好安坐在腿上,另一手拿了酒喝著,興致來了輕哼著小曲。
「是?」不明白主上的意圖,但還是放下杯子把手伸過去。
輕輕拉過一期一振的手,將寬大手掌覆在眼上。
在變成漆黑的視野中,耳邊是天下五劍輕吟歌聲,身邊是令人心安的氣味與溫度。只有在這如鴕鳥般躲起來的狀態,才能讓壓抑於心中的情緒不受拘束,平日在本家中不可能曝露於人前的淚水決堤,軟小的雙手緊緊握住因練劍而長有薄繭的手。
夜裡,女孩悲悽的哭泣聲於庭中迴盪。
「……聽見了嗎,花開的聲音——」
男子的輕哼逐漸轉為曲子,歌聲從他口中傳出:「猶如、此花般清廉高潔的綻放底下……是污濁的泥水……如同、此花一般……清蓮高潔的存在著……那背後是……哈哈哈、你很努力了喔。」
懷抱著小女孩,放下酒碟空出手輕拍著對方小小的頭顱,「是繼續前進,還是停下,爺爺都會支持你的唷,所以……」
「朝露曇花的宴會~轉瞬即逝的煙火~註定消失的春夜幻夢……那座蓮花台……」
「......嗯。」
就像是打開了開關一樣,全然止不住淚水湧出,小小的身軀因哭泣而顫抖著,聽著男子的話語只能擠出一個音節做為回應。
反覆的唱著,哼著歌謠,懷抱著小小的女孩,身軀隨著調子輕晃。
不久,「嗯……?」拉開一期一振的手,順勢還用對方的袖子幫女孩擦擦臉,「睡著了吶……最近很辛苦吧、哈哈哈。」
看向一旁的夥伴,「可否麻煩您將主上送回房間呢?多謝今晚陪老人家還幫準備下酒菜,剩下的,就讓爺爺自己處理吧。」
「我知道了。」少女哭泣的時候自己只能將手放好,主上一定相當辛苦的,一丁點也好,主上只要在這裡能感到安慰就好了。起身把主上抱起,和上次一樣帶著她回那個家。
望著抱著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男子便收回視線,望向倒映在水面上那糢糊的月。
從現形以來就跟隨在他身邊、隸屬於他的「狐之助」,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並將杯盤殘餘收拾完畢,橘白混色的頭顱蹭著男人的腰側。
「哎、別催啊,總得花些時間。」輕拍狐狸的頭顱,男子半垂眼瞼遮蔽了眼底的月,晦暗不明。
幾經離別、年歲更迭,從戰鬥到收藏,從實戰刀到美術品,自己碰觸過的人、碰觸過自己的手,那些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溫度,總會隨著時間淡去。
淡去的痕跡,反反覆覆,彷若刀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