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斯特正盤腿坐在草地上。
自枝葉隙縫中灑入的陽光隨之搖曳，儘管正值冬季，亞蘭緹斯的樹林也不至於禿成一片寂靜，連他都得承認這座島嶼也許是所有領地中最為優渥的一塊。

半垂的眸中映出的是他可愛的丹丹正與其他鳥兒你來我往地歪著腦袋的畫面，時不時的鳥鳴譜出還算悅耳的曲調，他很享受這般寧靜的午後——雖然他現在應該可以算是翹班。
但是管他的，國王也該有休息時間啊。

指尖推出的飼料輕巧地落到鳥群中央，尼爾斯特抬首之際才注意到餘光的人影。他同樣回過頭去，見到的是這段時間入校的新生，也是自己的族人。

「你好啊，席林泰恩斯？」
他應該沒記錯名字，尼爾斯特接著一笑，「在散步嗎？是說你在吃的......東西掉下來了喔？」

他其實一開始還沒聽清楚對方在說什麼，因為他正在腦中尖叫的像個少女，是那個人嗎？真的假的？本人？？？雖然早就知道那人在這所學校任教，也總有一天會見到他，但泰恩斯沒有想過會是在如此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腦中跑過好多話想說，一時之間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陛下坐在樹下曬太陽的樣子好帥！陛下餵鳥好可愛我也可以一起玩嗎？陛下我哥超崇拜您，他是因為您才專精在武術上面的！

面對著尼爾斯特的目光，泰恩斯驚慌失措的眼睛都要變成圈圈眼，又著急這樣太過失禮急忙回應。

「陛下，請給我簽名！」喊出聲後似乎也被自己的聲音嚇醒，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泰恩斯羞恥的按著臉：「陛下，貴安，您...知道我是誰？」

「席林泰恩斯．米歇爾。對吧？」

顯然族人的慌亂並不影響他的心情，尼爾斯特甚至感到逗趣的笑了，「你是特地從艾爾維特過來的族人，我當然會知道。」

「嘛我姑且也算是這裡的老師喔？欸——打工的那種？畢竟負責的課是選修嘛。」
聽起來似乎跟國王的身份一點都不相襯，但他一直都不討厭來自神族的這份兼差，雖然這的確加重他不少工作量。
將手中的飼料又往前拋出些許，他這才對學生喊道，「可以啊，你就過來吧，站這麼遠說話不累嗎？」

「啊但是我手上沒有紙喔，你要簽在哪裡？」
尼爾斯特露出的笑容十足爽朗，和他與生俱來的戰士氣息相融的徹底，讓他時時刻刻看起來都像是活力充沛的勇者。

這說來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他原本就是傭兵團團長出身嘛！

自己逗樂了陛下呢，泰恩斯欲哭無淚，不知道是不是該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跟這位大人的第一次見面居然這麼丟人現眼。

「陛...老...？...算了，還是陛下好了……那就打擾了。。」自我糾結著稱呼好一陣子，基於尊重最後還是選擇了以陛下稱呼尼爾斯特，他在對方身邊不遠跟著盤腿坐下，雖然本來就想要簽名，但現在手邊只有吃剩的點心，該簽在哪裡？

簽在手上砍下來給大哥嗎？泰恩斯帶著黑色幽默的想著：「要您簽在點心袋上太過失禮了，若可以的話，下次再麻煩陛下可以嗎？」

因尼爾斯特的飼料聚集過來的小鳥蹦蹦跳跳的跳到泰恩斯膝蓋上，他伸出手指逗弄小鳥兒的下巴，有些苦惱的喃喃：「就算討好我，我也沒飼料給你吃啊。」

他們應該不能吃巧克力吧。

「欸，是嗎？」
他原本還想說可以簽在衣服上呢！......不過他自己手邊也沒有筆，如果用魔法留名的話可能席林泰恩斯的衣服也就跟著毀了。還是算了，國王帶頭破壞族人的衣服也太好笑。

「那就下次吧，反正開學了，這段時間我都會待在亞蘭緹斯，五樓的辦公室你知道吧。」
尼爾斯特邊說，邊拿起擺在懷裡的小小飼料包遞向對方，「來吧，餵一點？這裡的鳥好親人啊，不曉得是不是已經習慣跟人相處了。」

又或者是他習慣跟動物相處？他也不確定，但能夠這麼容易跳上陌生人的腿上，這些鳥兒們確實是很親切的——真好，這樣他的丹丹在這裡也不會沒朋友了。

「在學校都還好吧？有被其他族的孩子欺負嗎？」

「沒有喔，大家都很有趣，不會被欺負的啦，陛下放心。」更何況被神選上的那批同學，又有誰是會被輕易欺負的，接過尼爾斯特的飼料，撒出去的同時，還在腳上歪頭的小鳥立刻上前追逐，逗弄著蹦蹦跳跳聚集的小鳥。

「我才剛正式上課不久，陛下是負責教導哪一項科目呢？」至少一定是自己沒上過的科目，陛下的課一定很有趣吧，泰恩斯毫無根據的這麼認定，並且非常有自信，很有身為粉絲的專業態度。

嗯？這隻鳥兒好像跟其他隻不太一樣呢？

一點一點的丟著飼料，泰恩斯突然發現花色特別不同的那隻，好奇的伸出食指想戳戳牠。

「飼獸學，負責飼養魔獸的內容。」
看著對方逗弄著一隻隻小鳥，尼爾斯特收回手，接著以有些無奈的語氣開口。
「跟丹......也就是獸人族的首領，有點異曲同工之妙吧？都是魔獸。只是我比較忙，所以歐克拉斯請我協助性質比較輕鬆的選修課程。」

應該可以這麼說吧？尼爾斯特說完就笑了，畢竟帕頓的領地跟艾爾維特差不了多少，論種族的複雜程度也不相上下，但自己要處理的事情就是比丹還多，不管怎樣他都不會認輸的。

「如果對飼養魔獸的方法有點興趣的話再來就好，不然在亞蘭緹斯當學生的機會還算珍貴，你可以把時間拿去做其他更值得做的事。」

尼爾斯特說的話很現實，飼養魔獸所需的時間實在太長，既長又需要耐心，若非最主要的興趣與其相關，不然連他自己都不推薦。
「說起來你有嗎？想做的事情。」

「我現在跟著納塔約姆老師在學習藥草學與藥劑，非常有趣喔！」對於他想做的事情，泰恩斯可以毫不猶豫的回答：「不過陛下的飼育學聽起來也很有趣，真的！」

對於可能沒機會去上尼爾斯特教授的飼育學，失去跟自家人王多相處的機會他還是很遺憾的，可尼爾斯特既然都這麼說，他也真的挪不出太多時間深學其它科目。

最後學的不上不下，還浪費陛下的時間才是真的失禮。

陛下真了不起，明明這麼忙碌，還能有時間來授課，自己真是差太遠了，不甘心又懊惱的讓泰恩斯下意識手指的力道失控，被戳疼的小鳥不滿的狠狠啄了他一口，吃疼的嘶了一聲，之後小鳥就不肯讓他摸了。

他討好的一點一點的磨蹭牠好一陣子，才終於讓牠消氣，泰恩斯好奇的看向雖然也跟著蹦蹦跳跳，但始終沒有離尼爾斯特太遠的那隻小鳥：「這隻是陛下的寵物嗎？」

「有趣嗎？嗯——」尼爾斯特歪著頭想了好一會，最後呵呵笑了，「應該是滿有趣的，只是很傷腦筋而已。」
比如說碰上頑固的魔獸難以馴化之類的，要是粗心一點就更容易被弄傷。不過他沒有糾結在這件事上太久，尼爾斯特很快地就把注意力挪到對方最後所說。

像是在回應席林泰恩斯的疑問，在他手前的丹丹歪過兩下頭便跳上尼爾斯特的手，輕巧地跳上手腕及前臂。他抬起手讓丹丹能站得更穩些，接著他可愛的小寵物便朝眼前的學生點了點頭，彷彿聽得懂對方的話似的。

「對，牠的名字叫做丹丹，是我的家人。」
說著這話的尼爾斯特放柔語調，寵溺之情沒有絲毫掩藏。
丹丹是他的從小到大相處的好夥伴，是他聰明又可愛的家人，想到這裡，他看向席林泰恩斯的同時不禁一笑，「不過校內禁止飼養寵物，歐克拉斯大概是特別通融才讓我帶著牠。」

校內禁止飼養寵物的規範在當初入學的時候，泰恩斯就知道了，他本來就沒有養寵物，雖然喜歡動物但暫時也沒有這打算，所以這個規定對他沒有影響，但他沒想到師長也受限於這個規範中。

「丹丹閣下您好，我是席林泰恩斯。」泰恩斯自我介紹並回了個禮，彷彿眼前的並不是隻鳥，而是什麼尊貴的人，不過既然是陛下的家人，身分的確是足夠尊貴。
他有禮的手掌朝上，就像準備執起淑女的手，露出愉快又燦爛的笑容：「我可以跟丹丹閣下當朋友嗎？」

目光直直地對向丹丹圓滾滾的小眼睛，試圖看出這隻身份不凡的小鳥兒是否有感到不悅，可惜他並不是獸人族，即使努力了半天還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泰恩斯只能詢問地看向尼爾斯特，這時才慢半拍的想起來，不知這樣是不是冒犯了他家偉大的王了。

「如果有獸人族在這裡的話就能聽得懂丹丹在說什麼了。」
尼爾斯特笑得開朗，而丹丹就像是聽得懂對方所說的話一般，輕巧地跳到了族人的手上。他的家人是隻聰明的小鳥，既聰明又親人，最重要的是聽得懂人類的語言，他很清楚這點。

「不過你剛剛的問題，我想他是在說可以。」
尼爾斯特把其餘的飼料灑向一旁的鳥群，而丹丹就在席林泰恩斯的手上輕啄幾下，猶如招呼。他不擔心族人傷害他寶貝的家人，他也不擔心丹丹會在這種時候弄傷他人，這種寧靜祥和的感覺讓人感到清新。

「他不會咬人，你可以摸摸他。」
他笑著說，接著雙手往後撐去，溫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跟其他人玩耍般的溺愛。

「那就多指教啦，丹丹閣下。」手指輕輕的蹭著丹丹的面頰，油光水滑的羽毛顯示出受過的細心照料：「是啊，如果我是獸人就好了。」

舉起丹丹貼近面前，笑著用面頰貼著他互碰，他真的很好奇丹丹的小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可能是被蹭煩了，丹丹不輕不重的啄了一下他的鼻子，並不是很痛但能感覺到牠的不滿。

「不過真的碰到能聽懂動物語言的獸人，感覺實在是很神奇。」不對，不只是獸人，還有能在水裡呼吸的海棲，長著大翅膀的天翼，原本只在書本裡讀到的種族，那時候才有『原來真的存在啊』的真實感。

「陛下第一次見到其他種族的時候也是這樣嗎？」他相當好奇尼爾斯特當時是什麼想法，身為愛爾維特的王，民間也有很多關於陛下的傳聞。

他知道陛下在還不是陛下前，是個傭兵團團長，但其他鄉野秘談大多是聽聽而已，他還是更傾向用自己的眼睛去證明一切，就像大哥，他如此崇拜陛下，卻連陛下的畫像都沒看過幾次。

『知道陛下是陛下就夠了。』大哥不想知道陛下長什麼模樣，他只在乎陛下為整個人族做過什麼，甚至現在依舊為此奉獻著。

「神奇啊......」
尼爾斯特拉長尾音，聽得出來他正在思考。
過往的回憶像是跑馬燈般任由他閱覽，差不多在數秒之後他才開口。

「嚴格說起來，我第一個見識到不帶敵意的種族就是神族。」尼爾斯特沒有隱瞞自己過往經歷過的意思，「那時候我的傭兵團遇到棘手的魔獸，大部分的傭兵全都死了，最後是歐克拉斯出手相救才活了下來。」

「雖然在這期間我也看過其他種族的人——你應該知道的，就是一些不遵守規則的壞傢伙。」他輕描淡寫的說，目的就是不讓族人對其他種族抱持不需要的敵意，「在還不穩定的時期我們沒本錢友善待人，所以與其說是神奇，我們的族人必須把他們當成敵人排開才可以。」

「但現在國家穩定，族與族之間正朝著平等跟互相尊重的道路前進，那麼與我們不同的其他種族就的確是神奇的存在。」
雖然不曉得對方聽不聽得懂，但尼爾斯特還是笑著說。

「歐克拉斯大人嗎？」在進入學院的時候是收到邀請函，第一次使用魔法元素是由修斯老師教導，對於那個創立這座學院、現在的唯一神，從未見過的泰恩斯仍然覺得像是傳說中的人物，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

陛下都直呼姓名的話，兩人的關係是不是很好呢？

那樣遙遠的偉大人物，泰恩斯其實原本並不感興趣，誰也不知道一輩子能不能見到一次，也不像陛下這樣與他生活較貼近，他甚至對天翼族首領還更感興趣，畢竟是真的在他眼前展示了強大力量的人嘛。

與唯一神相識的人在他面前談論起那位大人，也讓泰恩斯第一次對歐克拉斯有了好奇心，救助了他們王的唯一神，也是人族的大恩人，不不，在他安定了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全部種族的恩人了吧。

現在如此強悍的陛下也曾經有過狼狽的時候，泰恩斯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但絕對沒有失望，經歷痛苦的磨練砥礪，沒有屈服並成就如此了不起的樣子。

───他絕對不會允許有誰對這樣的陛下說三道四。

原本撐著做丹丹棲木的手指越垂越低，變得難以站立，丹丹搧搧翅膀飛起落在了泰恩斯的頭頂，咬著翹起的呆毛，不高興剛認識的新朋友這樣忽視他。

但泰恩斯正專注在好奇與求知中，完全沒注意到丹丹的不滿，身子不禁微傾向前：「在陛下眼中，歐克拉斯大人是什麼樣的人呢？」

尼爾斯特望向席林泰恩斯頭上的丹丹，略帶無奈的笑容似乎讓對方消了氣，沒一會就乖巧地以對方的頭頂作為軟墊坐下，似乎很舒適的模樣。

「不是人吧。」挪回的雙瞳注視著對方，尼爾斯特不客氣地笑了，「神族沒有天翼族那麼跋扈，但他比天翼族更不像個人類，你不會想與他成為敵人。但是有機會能跟他說上一次話的話，你們也不需要害怕喔。」

這是他在瀕臨死亡之際唯一的感受，雖然神族拯救他們的性命，但當時所見所感實在太讓人震懾，尼爾斯特這輩子都不希望再碰上第二次。說到這裡，他忽然露出感興致的笑容。

「你覺得其他種族的國王怎麼樣？你們應該都會上到他們的課才對。」他饒有興致地說著，「阿諾德的笑容看起來超可怕的對吧？」
有點孩子氣的發言似乎不覺得自己正在說其它君主的壞話。

「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見見那位大人呢。」唯一神大人又會是什麼樣子的，那些比他早到學院的同學應該有見過吧，之後說不定能問問他們的看法，不過他連天翼族都沒有什麼交集，就直接跳到神族會不會跳太快。

之後話題又被帶到了其他人身上，尼爾斯特有些頑皮的行為泰恩斯覺得很有趣，順著自家陛下的話按著下巴回想，嘴裡不禁喃喃自語出真心話：「阿諾德老師笑著盯著你看的時候的確有點毛毛的......」

但立刻又發覺哪裡不妙，笑著抗議：「陛下，好過份啊，如果我真的說出來，得罪老師的話不是會很慘嗎？」

「而且我聽說修斯老師更可怕吧。」抱怨完又自己說起別的老師的壞話，剛剛的話完全只是想吐槽而已，看見崇敬的大人各種面貌，泰恩斯心情很好的左搖右晃：「陛下覺得哪個老師最可怕？」

「哈哈！」尼爾斯特爽朗地笑了，「嘛沒關係啦他們又聽不到，何況一國之主怎麼能連接受話語的肚量都沒有呢？」
當然他自己也不會因此反省，對於他族的君主尼爾斯特向來都抱持平等的心態，不論是阿諾德還是丹，甚至是能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翼族也是如此。
人類的生命也就這麼短暫，他從來都不是會放低視線的人。

「修斯啊——是因為他的反應很明顯吧？不耐煩就是不耐煩，不高興就是不高興，再加上他又是最古老的天翼族。」
尼爾斯特雙手環胸，稍微瞇著眼望向天空的表情代表他正在思考關於這個人的一絲一毫，「但聽說他跟人類相處的時間也是最長，至少你們在學校裡的時候不需要擔心會被他傷害。」

說到這裡他放下雙手，接著看向對方的表情有些認真，雖然他笑著。
「身為學生的時候會有大人保護你的安全，但是畢業之後就不一定了，在外面都要小心點，知道嗎？」

「是的！陛下。」泰恩斯舉了個軍禮，笑容十分歡快，他能確切感受到陛下的關心，明明他只是個普通的臣民而已，但這位大人還是如此的在乎他們，心裡覺得十分高興，能見到陛下真的是太好了。

這個學院的師長幾乎都活過很長的年代，又或是見識廣闊實力高強，就像他們的陛下也是如此，成熟又胸襟開闊，跟只注重眼前生活的自己眼界完全不一樣，泰恩斯理解為什麼大哥會如此崇拜陛下了。

看著眼前尼爾斯特俊帥灑脫的面容，泰恩斯搓著自己的手指，非常猶豫的問：「陛下跟那些比人族能力強大、活的時間也長很多的種族交際對戰的時候，都不會感到不安嗎？」

就像修斯老師那麼強大、丹老師有著獸人的強悍體魄、也沒有精靈族受到植物的喜愛，在陛下還不是陛下前，為什麼會選擇這樣難行的道路？

就像剛剛陛下所說的遭遇，如果不是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受到這樣的苦痛，陛下願意的話，一定有更多選擇的吧，一直生活在平和的主城中，泰恩斯知道如果沒問出口，自己大約是不能理解的，所以雖然覺得失禮，還是不禁想問出口。

是想保護什麼？還是夢想？他很想了解這位大人的想法，如果多知道一點的話，離這位大人就感覺更近一點，他也想成為這樣帥氣的人。

尼爾斯特認真的思考起對方的話，他臉上的從容從未卸下，彷彿他正在回憶的過去是些令人快樂的事情。其實並不，曾經身為傭兵團長的他親眼看過太多人的生死，儘管在成為君主後也是如此，但他卻沒有後悔的時候。

「如果站在你面前的人總是擺出不安的臉，你會放心把自己交給這樣的領導嗎？」尼爾斯特笑著說，「我覺得不行，尤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他們在面臨危機的時候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份安心。」

所以他不能感到害怕，他也不會感到害怕，身為一團之長又或者是一國之主，尼爾斯特都認為他必須是最勇敢的人。

「我認為自己很優秀，我也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所以在面對任何敵人的時候我沒有時間去感到害怕，因為我必須想的是該如何解決擺在眼前的種族差異。」他故意挺直腰笑著，「這是我的驕傲。」

這次換泰恩斯陷入思考，他無意識的盯著尼爾斯特的面龐，對方的神情無畏無懼，只是直直的看著前方，看著目標與未來，對艱險勇於挑戰，並守護著身後的人，清楚明白自己的責任為何，這樣毫無迷惘的神情他曾經也在誰面上也看過。

他突然覺得剛剛心中出現，想成為陛下這樣的人的想法有點難為情，他能做到嗎？他知道自己心中仍然有塊瞻前顧後、懦弱膽怯，那個14歲的自己，早該割捨掉的一部分，卻因自己的優柔寡斷，執拗的存在著某個地方。

或許只有大哥那樣的人才能做到吧，這種拼命、不顧一切奮力追逐，仍然只能遙望其項背的挫折真是久違了，握拳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泰恩斯卻像是沒感受到疼痛，就在幾乎要見血的時候，一聲清脆的鳥啼將他從恍然中喚醒。

泰恩斯低頭看不知何時跳到自己膝蓋上的丹丹，愣愣的眨了好幾次眼睛，才又伸手用指節蹭著丹丹柔軟的面頰。

「丹丹。」
好一會兒後尼爾斯特開口呼喚，就見對方扭頭望向自己後又在席林泰恩斯的腿上跳下幾下才飛回他的肩上。這小小的家人也是他的驕傲，尼爾斯特從沒看過彷彿能與人正常對話的鳥兒。

「好啦！休息時間該結束了！」
將餵食後遺留的小袋子收拾乾淨，尼爾斯特俐落地站起身來，周遭的鳥兒也在他起身後一個個飛離原地。他豪邁地伸著懶腰，像是要替自己打起精神般的挺直腰桿。
然後才看向身旁的學生。

「我要回去辦公室了，下次再聊吧。」
尼爾斯特單手插腰，「如果在這裡碰上什麼問題的話也能來找我，被其他種族的孩子起糾紛的話更需要，當然你們能妥善的解決問題會更好。我相信可以？來到這裡的人族孩子跟我預期中的一樣聰明優秀。」

他笑著說，好像是在等待對方應允。

「好的……」泰恩斯愣愣的應聲，才終於回過神，手撐著地面從盤腿坐轉變成單膝跪姿勢，單手按在左胸心口仰望著尼爾斯特：「陛下有需要的話，席林泰恩斯也隨時悉聽吩咐。」

原本只是崇敬遠望的人，在這次面談後，他真心實意的想為陛下能有一點貢獻，他的陛下、他們的君王。

肅穆鄭重的表情在說完話後就消失了，露出大大的笑容：「我當然一定會再去找陛下呀，陛下的簽名還沒拿到呢。」

「不過其他大約不會勞煩到陛下，我想是沒問題的，陛下都這麼說了，怎麼能給陛下沒面子。」讓陛下失望是絕對不能發生的，這次的交集就此結束了，都已經叨擾了人家的休息，他可不想還耽誤了大人的工作：「感謝陛下撥冗與我談話，能與陛下見到面我很高興，丹丹閣下也是，別忘了我這個朋友喔。」

他對尼爾斯特肩膀上的丹丹揮手致意，始終沒有起身，是打算到尼爾斯特離開都維持跪姿了。

「聽到了沒啊？丹丹？」
尼爾斯特喊的順口，他肩上的小傢伙也意思意思地啾了一聲，看來是聽懂了他們所說的話。他頂著滿意的笑容點點頭，顯然學生如此有出息的模樣讓他很滿意——這是當然的，他向來都認為魔法師就該擁有這樣的骨氣。

「不過訓練的同時也要掌握好休息的時機喔。」
他最後又叮嚀上關於魔力與體力消耗的問題，接著拍拍衣物上的灰塵後又是原先那副挺拔整齊的模樣。尼爾斯特深吸口氣後對著仍然跪在地上的學生揮揮手，邁開的步伐朝校舍的方向前進。

待會回去後他抽個空看看學生們執行任務的紀錄吧，也許會有能力優秀的學生能在將來邀請進軍隊中替國家效力......之類的。想著有點遠的事情，尼爾斯特哼出輕快的旋律。

直到尼爾斯特的背影消失在遠方，泰恩斯才起身拍了拍衣襬沾上的髒污，笑容裡的愉快藏都藏不住，決定晚上要用聯絡水晶跟瑞伊分享今天遇到的好事，跟陛下的第一次會面呢，她應該也會嚇一大跳吧，陛下是個帥氣又親切的人這件事一定要跟她說。

等拿到簽名送給大哥，不知道大哥會不會高興，一定會的吧，他這麼崇敬陛下......

不知道在是在說服誰，對那個幾乎不怎麼接觸他怕得要死的大哥的事，泰恩斯一向沒什麼把握，自己也能帶給背負著家族責任的哥哥一點高興就好了呢，他在心中祈願，同樣哼著歌離開了原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