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氣氛不錯而採取積極的姿態，本應促進情感滋長的約食卻以單方面閃避作為告終。

他確信有條理如方悉寧，選擇消極的理由絕非無緣無故，問題點極有可能出之於己。

高逸節左思右想下決定還是先從自認為唐突的部分著手認錯。

『對不起，下午我突然太直接，是不是把你嚇到了？』
聊天時常省略的標點符號都仔細按照規矩做好斷句，男人盤緊雙腿，在燈照明敞的起居室裡正襟危坐，牙一咬將草擬甚久的訊息送出。

坐於陽台所擺放的圓形桌椅，夜色的風與男人親近，朔風吹彎的一眉新月灑落亮光，為暗幕降臨所遮蔽起的天空彩霞繪上另一種色彩。因著風而凌亂的暗紅髮絲徐徐飄動，陽台上所擺放的盆栽綠葉更乘風騷動，在方悉寧欲得到平靜的心裡吵雜不堪，於是他將手拂上搖曳葉面，冰冷且平滑的觸感一點都不像今日所撫摸過的手腕。
他懷念那個溫潤的手掌，論失去的沉痛而言，真摯笑靨都不如實質的緊握來的燒灼良心。

方悉寧其實懂今日的所作所為對高逸節而言該有多錯愕，只不過他仍無法向人說出埋藏喉間的自卑心緒，認為這樣的發展與先前無一處不同，照樣引來人的手足無措與自己沉默的歉意；只不過當對象成了高逸節，所有情感上的難捨難離甚至讓人無法提起嘴角自嘲，他總害怕一段關係的成立會迎向雙雙敗落的局面，然而自己卻不比人能夠承擔這份沒有安心與保障的簽賭。
沒有信心去接受事實凜然下墜的可能性，故所有示好他都不願耽誤，幾乎也都說服了自己是沒有資格去享受誰的好，如同常拿來合理化行為的一句缺乏安全感。
所少的、又何嘗只是安全感。

放置於桌面上的螢幕亮起，橫條通知寫出的訊息吸引了注意力，方悉寧撈起機身端詳，最後仍舊選擇回應。
『沒有』

足以催化死灰復燃的綠色方框彈出，高逸節滿心歡喜地收下不具溫度的二字；倘若方悉寧近在身邊，他就會抱著他在原地繞個三圈半去彰顯喜悅。

俗話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雖然有回應只能算上半好，但也彌足珍貴。

再度把額髮掐抓，搖晃腦殼構築當時的情境，琢磨不休。
片語組織而成的猜想正較勁、質疑著彼此的邏輯，思考令眉心攏皺，在想起下一句對話前無法舒勻。

五分鐘過去，幾粒豆珠大小的文字在手指的操作下被輸入：『那如果跟我相處會讓你覺得有壓力，要跟我說哦！我會想辦法改善的。(≧∀≦)ゞ』
因為希望對話不會顯得沉重，高逸節把營造輕鬆氣氛的重責大任寄託在表情符號上。

除了撰寫信件、文稿需要額外的慎重，他幾乎是第一次為文字如此傾注心力。

方悉寧開始意識到自己刻意展現出的無情似乎在對方眼裡不算個挫敗，對他而言，高逸節的行為無非是想以文字訊息取回從前，只要能擁有可能性，任何不符合常理或個性的出格行為男人許都願意去做，即便這些都有可能被解讀成糾纏不清，而方悉寧卻與他全然不同。

本就不值得，又何苦執著留戀，浪費這些巧思。

手指僅是點開了與男人的聊天室作為讀過的證明，後續保持沉默的行為也在他撈起機身，踏入室內後延續著。今晚夜色的喧囂被落地窗擋於外頭，進不了方悉寧所待的屋子裡、更進不了他對高逸節下定決心的層層心防。
他便是要這樣沉默到底，讓幾天內的波瀾平息，令所有的虧欠和罪惡重回未相識之間，就如同他倆從未搭上線。

歷時半個鐘頭的屏息以待，終於感覺到腳麻，男人忍受皮肉裡磨人的麻痺感，拖著足踝緩慢起身。

再次確認沒有任何未讀取的訊息，他把提示音量調整到最大，鬆開手臂順從重力倒入床鋪。

閉眼之後的黑暗裡亮起一對銀杏葉的金黃，並非溫馴的凜然曾向自己揭露表層底下飽盈熱淚的弱態。

充滿距離感的脆弱外殼明明如此誘人敲剝，卻又為緊守內容物一昧退避觸碰，讓人想將怯懦攏捧著呵護，撫遍軟肋再佔據其上。

沉沉睡去前，飛散的意識僅能慰留淺薄身影；或許就這樣思著念著，才不至於擁懷落寞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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