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睡嗎？路德好像不在房間，覺得還沒很醒，蠕動著把棉被裹緊，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上面又多加了條毯子，毛絨絨的，有點重量，軟軟的……

「……！」

聖誕烤鵝。

差點開始打鼾時腦袋裡閃過這個念頭，掀開棉被坐起來，結果坐得太快，撐不到沒幾秒就倒回床上。喘了幾口氣穩住呼吸，癟著嘴耐住性子動動手腳，真正清醒了才爬起來梳洗。

倏然睜開眼睛，外面天色還是暗的。

暗忖怎麼會這個時候醒來，但是我很快找到原因：菲利皺起眉頭，極力把身體縮小靠緊我。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正是潮水的高點。拉出一條毯子蓋在他身上，躺回被窩裡伸手摟住溫度略低的身體，才闔上眼讓意識沉入夢鄉。

似乎不過睡幾分鐘，鬧鐘就響起。按掉鬧鈴，就著灑進窗戶的淡淡陽光端詳菲利的臉。他的表情已經放鬆許多，額頭的溫度也正常，雖然昨晚睡前嚷著烤鵝之前要叫醒他，但還是讓他繼續睡吧。輕手輕腳的起床換掉睡衣，去陽台檢查風乾一夜的烤鵝；鵝的外表有徹底風乾，應該可以烤出完美的酥脆外皮。
想到菲利會露出垂涎的表情，我忍不住彎彎嘴角，把鵝端下樓擱進廚房，先準備吃早餐。

急著想確定鵝做到哪裡了，搭著扶手走下樓梯時卻發現兩兄弟都在客廳裡看書，狗兒們搖著尾巴湊了過來。

——感覺，應該還在烤的樣子。瞬間安心下來，被毛球一樣的狗狗們半推到沙發前，在路德旁邊坐下來挨著他，順手把手掌搭在捷足先登跳上沙發的Berlitz頭上，慵懶地回應基爾的招呼。

用完早餐，烤箱也預熱得差不多。一邊擋開不停跑來滴口水的三隻狗，把全鵝送進烤箱。三隻狗往前伸長鼻子，又因為烤箱的熱度縮回去。Aster和Blackie在烤箱前來回踱步嗚咽，Berlitz則跟著我來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討好的搖尾巴，似乎認定現在好好撒嬌，等下食物就有份。

我搔搔Berlitz耳後，拿起桌上尚未看完的小說翻到書籤標記的頁數，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過了好一會兒抬頭，才發現Aster與Blackie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圍在腳邊一臉期盼的看我。但是牠們的注意力很快被分散，乒乒乓乓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這比我預估的還要早—於是牠們忙不迭的擠到客廳入口迎接菲利。
「Guten Morgen。睡飽了？」

「還有點睏……」挽住路德的手臂蹭蹭，瞥向Berlitz，思考沙發的尺寸夠不夠讓一人一狗同時躺在路德旁邊。「鵝在烤箱嗎？要做醬汁和配菜的時候叫我。」

「再睡一下也沒關係，鵝才剛放進烤箱。」放下書本理了理他睡亂的頭髮。「大概還要烤2、３個小時，11點開始做配菜就來得及。」

「好。」
要求Berlitz靠著沙發椅背趴好，塞在牠身邊把腦袋枕著路德的大腿。對上視線時他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困惑地眨了眨眼，無辜望著他。

菲利往我腿上一躺，頭髮又亂了。瀏海散在額前稍微遮住還帶著睡意的眼睛，看起來很可愛，很性感，很……

我偷偷掐一下自己打斷念頭，說：「你還沒吃早餐。一樣是咖啡和可頌？」

「想睡覺……。」搖了搖頭表示打算跳過早餐，翻身摟住Berlitz閉上眼睛，再往路德腿根靠緊一點。

「去床上睡，乖，我幫你蓋好被子。」捏捏菲利的手，指尖有點冷，但他堅決的賴在腿上。
「要做配菜的時候會叫你，這樣睡不舒服。」

他還是閉著眼睛不肯動。
「我會在房間陪你。」想到昨天下午他說的話，放軟聲音哄他。

「……好。」聽到路德主動說會回房間陪的時候默默覺得開心，翻身坐起來，伸手讓他拉著站起身。

聽到菲利願意回房間休息，鬆了口氣。Berlitz似乎對於我們這麼快離開沙發感到不解，繞著菲利打轉幾圈，又把腦袋塞進他掌心多討幾下撫摸，才趴到兄長腳邊。

兩人一起上樓進房間，我拉上窗簾阻隔陽光，只留下床邊的閱讀燈這道光源。菲利早已鑽進被窩，不等我靠著床頭坐好，就蜷起身體貼近我的大腿。
「睡吧，11點叫你。」我為鬧鐘定時，拿起沒看完的書繼續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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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鈴響起時小說只剩幾頁，我想乾脆看完，但是菲利已經猛然彈坐起來。

「烤鵝！」聽到鬧鐘時立刻清醒過來，掀開被子打算下床，卻被路德按住，伸手探向額頭、臉頰、頸側，又輕輕捏了手指。

然後路德還是一臉嚴肅，雙手卻不知道為什麼回到臉頰，像在揉小動物似的加了一點點力道捧住。

被他溫暖的掌心包覆著的感覺很舒服，但是因為惦記著烤箱裡的那隻鵝，終於出聲希望早點結束檢查。

「我應該好了。」被捧得在講話時嘴巴都噘了起來，睜大眼睛看著他，想證明自己現在很有精神。

我制止一心想著烤鵝的菲利，確定他的身體狀況沒問題。菲利口齒不清的出聲抗議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下意識的揉著他的臉頰。

……帶點嬰兒肥的手感好好。

趕緊把手收回來假裝甚麼事都沒發生，問：「還會冷嗎？穿件外套再下樓。」

「感覺還好。」乖乖套上路德遞過來的外套，去廚房的一路上都緊緊牽著他。走進廚房時，基爾正在一邊查看烤箱一邊戴上隔熱手套，在他充滿威嚴的一聲令下，三隻狗立刻把屁股貼住地板動也不動。

兄長拿出烤鵝，空氣中立刻瀰漫香氣。他把滴到盤中的肉汁抹回皮上，再放回烤箱繼續烤；三隻狗雖然聽令坐正，嘴角的口水已經滴成一直線。

「小菲利睡飽啦？配菜就交給你們了。」兄長脫下隔熱手套，把三隻心不甘情不願的狗帶離廚房。我打開冰箱拿出馬鈴薯、麵包、紫甘藍等等食材，對好奇的菲利解釋：「因為只有三個人，簡單的作馬鈴薯麵包球和燉紫甘藍當配菜就好。」

「好。」
「我想做甘藍～」從路德手上拿走漂亮的深紫色葉菜和洋蔥，結果他又把洋蔥拿了回去，改在砧板上放下幾顆蘋果。從善如流沒跟他搶洋蔥，踮腳往他臉頰親了一下，打開水龍頭清洗蔬果，把紫甘藍切成細絲。

切完洋蔥交給菲利，臉頰被親的地方似乎還有點燙。他熟練地接過洋蔥下鍋翻炒，抬頭看見我盯著他，瞇眼露出一個自信的笑臉。
「噢，我不是擔心你不會煮…」試圖解釋甚麼，卻莫名地有些慌亂，趕緊把注意力拉回手中的馬鈴薯，削去外皮放進鍋裡。等待水滾的同時，將麵包捏碎浸泡牛奶。

洋蔥的邊緣正開始染上一點焦糖褐色，散發出香甜的氣味。捧起甘藍菜絲加進去翻勻，免得洋蔥炒得太過頭，沒過多久，鍋底的湯汁就變成了淡淡的紫紅色。

喜歡這種看起來很浪漫的色調，忍不住哼起歌來，愉快地把蘋果丁倒進鍋裡，等到所有材料都相親相愛的，熱呼呼香噴噴的和在一起了，就把香料和液體材料丟進去，蓋上鍋蓋。

「呼呼。」從背後抱住路德，臉頰挨著他，「我的schnucki需要幫忙嗎？」

「應該…沒有。」
溫暖的體溫貼在背後，菲利一手環腰，另一手似乎有意無意的在腹側劃圈。我停滯幾秒，努力思考現在該做什麼。

馬鈴薯在鍋子裡，沸騰之後剛關小火，計時器顯示還要數分鐘才會熟；燉紫甘藍開始吐出甜美的香氣，同樣需要時間煮軟。菲利依然貼著我，靠在脖子邊的腦袋蹭了蹭，我幾乎可以想像他心滿意足的表情。

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我轉頭飛快的吻他一下。

「！」愣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興奮又有點害羞地把臉埋在路德頸邊發出連自己都不太清楚意思的語助詞。他一動也不動，站姿有點僵硬，心臟也跳得飛快。

趁著廚房裡只有彼此想繼續索吻，又抱了一下子就鬆開手，「再親一個，親嘴唇，好不好？」

瞄了一眼客廳，兄長正在跟三隻狗玩牠們昨晚拿到的新玩具，沒在注意廚房的動靜。
菲利期待的仰頭看我，心跳聲越來越大，我幾乎以為其他人會聽到咚咚的聲響，問我發生甚麼事。不，這只是想像，兄長跟狗在地板滾成一團哈哈大笑，菲利輕輕地把手貼在我胸口。
扶著他的肩膀，彎腰碰一下他的嘴唇，有點乾燥，但很軟，我忍不住又碰一下，再一下……

計時器突然逼逼作響，我嚇了一跳，鬆開手。

被計時器的聲音嚇得彈了一下。路德轉身按掉響鈴關上爐火，好像有點不知所措地看向這裡又看看鍋子，最後還是朝鍋蓋伸出手。

腦袋還在猶豫要不要就讓路德去做菜，身體已經搶先一步拉住他，環著後頸親了下去，索性就抱著他不放，直到親得腦袋都熱到不行了，才強迫自己停下來鬆開雙臂。

這次假期因為高水位的關係，我們幾乎沒有……我感覺身體的某個部分在叫囂，只是一個吻遠遠不夠，想要更多，更多。垂下視線不敢看菲利的臉，卻發現他的褲襠也微微隆起。我強迫自己轉頭，快速潑了幾把冷水在臉上。

「你，呃，需不需要攪拌一下燉紫甘藍。」抹乾臉，我還是不太敢看他。

「嗯。」也挨到水槽旁邊往臉上潑水，被冰到全身抖了一下。回到爐子前掀開鍋蓋撥動紫甘藍菜，路德刻意站開一步，拿了工具準備處理馬鈴薯。

「……我們，晚上來做？」提議道，路德的動作瞬間定住，僵硬地轉頭看過來，眉心鎖得死緊。

「明天的水位正常很多，我沒事了。我們不做太誇張，很普通的做一下就好嘛？」想到連假快結束了，鼓起勇氣冒著被罵的危險試著說服他。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慾望再次竄升，我僵硬地盯著他，但是菲利似乎誤會我的反應，努力的保證自己身體沒問題。
慢慢的深呼吸調整過於急促的氣息，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模糊的說：「看你晚上的狀況。」

菲利好像笑了，但是我沒看清楚，因為我匆匆轉身撈起馬鈴薯，用叉子戳了戳確認熟透，拿出來在容器裡壓成泥狀。菲利應該比較喜歡細緻的口感，所以我多花一些時間把馬鈴薯泥壓得比平常更碎，才加入泡過牛奶的麵包拌均勻。

撒了鹽，正在思考是否要加義.大.利綜合香料的時候，一匙紫甘藍絲出現在面前。

「吃吃看？我剛有偷吃一點，還沒完全好，不過味道不錯。」舉著湯匙等待路德張嘴，他愣了一下，對上視線時不知道想到什麼，臉又紅了起來。

「如果口味要調整再跟我說。」覺得純情到像中學生一樣的路德很可愛，明明交往也有一陣子了，還是時常害羞。

我想說我自己來就好，但是菲利張嘴做出『啊~』的口型，我也不知不覺跟著張嘴，被了餵小半匙燉紫甘藍。
「很甜…」脫口而出。菲利歪頭疑惑的看我，我連忙改口：「我說，味道很好。」

他又攪了攪燉紫甘藍，蓋上鍋蓋繼續煮，然後哼著聖誕歌曲開始布置餐桌。我把加了麵包的馬鈴薯泥捏成球狀，放進沸水中煮熟撈起來。

在餐桌上鋪好節慶用的漂亮桌巾，把皺褶仔細拉平，擺上餐盤、刀叉和玻璃杯，再從櫥櫃裡拿出餐巾。

摺成哪種花樣比較好……？盯著餐巾想了很久，試著摺了幾種，還是覺得不夠有過節的氣氛，乾脆滑開手機找靈感，發現可愛的立體聖誕樹之後就開心地照著教學摺了起來。

菲利在餐桌忙碌許久，起先有細微的餐具碰撞聲傳來，然後就安靜下來。直到我把馬鈴薯麵包球盛盤，他還沒進廚房照料燉紫甘藍。

掀開鍋蓋試吃，燉紫甘藍已經夠軟。我熄火盛盤，把兩樣配菜端上桌。
「家裡吃飯而已，不用佈置得太…喔…」

暖色系桌巾上擺好成套餐具，玻璃杯和刀叉閃耀晶亮光芒；餐盤裡矗立兩座小聖誕樹，菲利正在摺第三個。

抬起頭來，發現路德的目光落在摺好的餐巾上，眼睛微微張大，看起來很喜歡的樣子。

覺得得意而笑了出來：「好看嗎？等下我想找個裝飾品插在樹頂，看起來才夠像聖誕樹。」

「好看。」
放下兩道配菜，挪出一塊足夠放烤鵝的空間。兄長終於放下電玩走過來，天花亂墜的稱讚了一番餐桌擺飾，兩人興沖沖的去找餐巾聖誕樹的裝飾。

我小心地從烤箱拿出烤鵝，把滴下來的肉汁收集到另一個容器裡準備等下濃縮成沾醬，然後把表皮烤成完美金褐色的油亮烤鵝端到桌上。

和基爾花了一番工夫終於找到能固定在餐巾頂端的小飾品，一走進餐廳馬上就聞到了香噴噴的油脂香味，烤鵝外皮閃耀著剛剛好的金黃色澤，在大餐盤的中央冒著熱氣。

興奮地嘴角彎到最高點，完全壓不下來。向廚房走去想找路德，他果然還在爐火邊，手裡正拿著木勺在鍋裡攪拌。
湊到他身邊看他煮醬汁，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餓到肚子扁扁，聞著充斥在空氣中的肉香和香料香氣，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專心攪動肉汁避免黏鍋，一轉頭，菲利直勾勾的看著肉汁，我忍不住笑了。「去餐桌坐好，肉汁快好了。」

等肉汁足夠濃稠，舀進容器端上桌，五雙眼睛閃閃發亮的盯著烤鵝。即使有菲利特製的聖誕狗食，Blackie和Berlitz還是轉向桌子，口水很乾脆的從嘴角掛下來。

基爾大聲招呼路德坐下，帶著所有人進行了簡短的餐前禱告，然後站起來俐落地分切烤鵝。等待分菜時望向還搭在桌邊癡癡等候的Berlitz和Blackie，看牠們口水越掛越長。一轉頭，Aster搖著尾巴，三個狗碗已經全部清空了，不知道是牠自己一個吃完的，還是其他兩隻也已經吃過了才來桌邊流口水。

「嗚咩。這個你們不能吃喔。」對毛小孩說，拿起刀叉準備開動。

刀叉碰到鵝皮，發出脆裂的聲音。菲利已經快手快腳的開動，塞了一大口食物模糊的說好吃。兄長爽朗的大笑說，我家烤鵝當然是最棒的。我要菲利小心別噎到，一邊把烤鵝沾上肉汁送進口中。

說不上來有哪裡不同，但是今年烤鵝似乎特別美味，平凡的配菜也格外香甜，明明就是一樣的食譜。在我思考做法有什麼差異的時候，兄長說了個老笑話，菲利捧場的大笑，我也忍不住笑出來，他們兩人停下來同時看我。
「怎麼了？」我感到莫名其妙。

和滿臉困惑的路德對上視線，笑瞇了眼解釋：「因為剛才發生了很珍貴的稀有事件，不把握機會欣賞就太可惜了。」

「……啊，我們來比賽逗路德笑！」靈光一現，興奮地對基爾提議，他也嚷嚷著說好，一副充滿鬥志的樣子。

「嘿！我沒答應這麼奇怪的比賽…不對！先吃完午餐！」我試圖阻止他們，想安靜的吃頓午餐，但是菲利和兄長已經開始搶著講笑話，後來嫌講笑話太慢，索性擠到我面前齜牙裂嘴的扮鬼臉。我從椅子上跳下來拉開距離，但兩人不依不饒的追著要我評論哪個鬼臉最好笑。混亂從飯廳延伸到客廳，三隻狗在旁邊跳上跳下，興奮的吠叫，最後莫名其妙地變成跟三隻狗玩脫，筋疲力竭地躺在客廳地板上。

這跟想像中寧靜的聖誕節不一樣，但是，感覺不錯。

我注視聖誕樹上那顆美麗的玻璃球裝飾，希望明年，不，每一年，都可以跟所愛的人共度聖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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