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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鐘仍不算是太寬裕。若蘅只是對著婢女吩咐：「接下來沒有什麼要緊事了，等會有連翹伺候著，你先去歇歇，晚點帶她一同回府吧。我今晚不回去。」

　　淥水軒後設著專為若蘅留宿所用的起居室。雖與茶樓相連，位置卻十足隱密，來客一般尋不著入口。他從過道繞到大街，又從裏門上了三樓。小廂房裡早已擺開茶具與食盒，銅製香鴨嘴裡正往外冒著煙。手下養了這麼一群辦事妥貼的人，若蘅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連翹從外頭叩門，說是客人到了，他立刻坐正身子，擺出泰然自若的模樣擺弄杯盤。

　　「請清河姑娘進來吧。」

　　飛花是踩著點到的，拜帖遞進去後她頗有閒情逸致的打量起四周。淥水軒內外皆收拾的乾淨雅緻，空氣中瀰漫著清新茶味和糕餅甜香，倒不似尋常茶樓總是為了附庸風雅二字，反倒落了刻意之嫌，是看得出主人用心經營的樣子。

　　半晌她收回目光，「到底久在奢靡之處，是我顯得庸俗了。」說著，她伸手摘了髻上斜插的一支金玉步搖，轉頭放到姬歷手中讓他收好，又說：「別看你的洛水軒樸實無華，跟這裡一比，簡直滿室銅臭味。」

　　姬歷卻是搖一搖頭，說：「銅臭又如何？誰不是指著這東西過活？」他握緊步搖，抬手將它插回飛花的髮髻中，又道：「名滿京城的清河姑娘，如何壓不住一支金玉步搖？」

　　他們才說完，便有一侍女來到他們面前，年齡不過十來歲，看上去極是聰明伶俐的樣子，她垂手客客氣氣地請他們上樓，當下飛花也不便再與姬歷多說，忙跟著侍女前進。他們拐了幾個道後才從裏門上了三樓，侍女小心翼翼推開廂房的門，朝著他們細聲說道：「少爺已在裏頭候著，姑娘請進吧。」

　　「有勞了。」她朝著侍女禮貌地點過頭，接著踏入廂房。飛花的視線很快便落在了端坐於茶几前的素淡身影，他身上唯有一枝玫瑰簪子稍稍妝點顏色，整個人看上去既舒服又乾淨，她不由得在心裡贊了一句好，嘴上亦道：「久仰若公子大名，如今一見，清河當知傳言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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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明艷照人的女子自然便是清河了。
　　若蘅並不曉得她身後跟著的少年來歷如何，但這不妨礙他招待來客。他站起身朝對座的兩張空椅攤平掌心：「請坐。」

　　連翹替兩人拉開椅子。再次落座，若蘅往小砂壺中投入細長茶葉，一片枯綠在沸湯的浸泡下恢復水潤。他揀出三枚茶盞，臉上浮出略帶困窘的笑容：「……恐怕都是些不是太好聽的傳言吧，讓清河姑娘見笑了。敝人亦聞清河姑娘氣度大方、義薄雲天，所言果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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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趣著目光一轉，將話頭繞回來客，接著將茶湯注入暖好的白瓷茶盞，深沉的綠泛著略帶苦澀的香氣。
　　「──如今手邊留著的只有秋茶，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招待兩位，還請見諒。食盒裡的茶點也請盡量用。」
　　食盒裡盛裝的多是乾果、落花生、蜜胡桃一類帶油分的茶點。若蘅讓連翹遞上揩手用的布巾，接著像是說話說累了，輕抿一口茶水。

　　「姑娘託我留意的那位書生，的確是個正直而且癡情的漢子，一心一意向著心上人。」

　　直至若蘅提起那書生，她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稍稍放下。
　　可飛花又想起方才他面上有些尷尬的笑容，情知是自己話說的差了，惹人多心，眼下也不便多提，免得此地無銀。她於是端起茶盞，輕輕一嗅，後又嚐了一口，接著才道：「秋茶淡薄謙和，於此情此景甚是相符，承蒙公子手藝，讓清河得以風雅一回。」

　　她頓了頓，瞥了一眼姬歷。後者自進來後，便未曾動過面前茶水、糕點，只是一勁將目光放在飛花身上。見她視線，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弧度，卻還是乖乖打開手上包袱，將裡頭的黑色小盒遞給飛花。
　　「素聞淥水軒老闆善琴，是好音律之人。」她將那小盒推向若蘅，又說：「清河僥倖得了一琴譜，如今便贈與公子，只當謝謝公子義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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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受清河姑娘請託，敝人自然竭盡心力──您不需要這麼見外的。」
　　沒想到會收到贈禮，喜出望外之餘，若蘅嘴上雖然客氣，收禮的動作卻是十足嫻熟，既保持禮貌，又不給清河遲疑的空間。兩人並無商業利益上的顧慮，他便真誠的展開笑靨，雙眸彎成月牙，一下子脫去了拘謹的外殼，揭開小盒偷瞥一眼。

　　「有勞您費心了……啊，這豈不是……」〈霓裳羽衣曲〉殘譜抄本，難得一見，無論真偽都是極難得的。若蘅讓連翹小心收起盒子，向清河拱拱手。「得了這麼貴重的寶物，這回倒是反過來虧欠姑娘一份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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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了薄繭的指尖輕輕摩娑白瓷杯緣，若蘅歛下眸光，口氣謹慎的道：「那位先生的確是剛正、潔身自好並且一心一意的人，如今世道，這般人物實屬難得……不貪額外薪酬，也不多討回報，只取應得之份。只是這樣的性格，或許會落得一生清貧，讓心儀的人兒也過上苦日子。」

　　「不過，接下來便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了──這便是情字最難解、最折煞人，也最膩人之處吧？」

　　飛花見對方收了自己的禮後喜上眉梢的樣子亦是開心，遂笑著說道：「實在算不上什麼大禮，我也不怕公子笑話，琴非我所長，留著此譜在身邊才真是辱沒了它——但話又說回來，憑它什麼了不得的曲譜，沒有知音的話，不過就是幾張廢紙。」她頓了頓，話鋒一轉：「好比楊妃，當初何等風光得意、寵冠六宮，何曾想過會有宛轉娥眉馬前死的一天。」
　　「又或者是周娥皇與李後主……」她比了比侍女小心翼翼揣進兜裡的黑盒，垂下眉眼，「想她與後主共譜雲裳羽衣曲時如何濃情蜜意……卻不想榮寵半生，最後卻落得癡心錯付的下場，著實可嘆。」飛花靜了半晌，正了正神色，拾起桌上杯盞，方抬眼直視若蘅道：「無謂榮華富貴，我的妹妹更在意心愛之人是否願意與她相守一生、不離不棄，有公子這句話，我當放心不少。清河以茶代酒，替妹妹敬公子一杯。」

　　爾後她放下手中茶杯，想起方才一番發言，不由得又笑了起來：「人說以史為鏡，能知興替，而我卻執著一情字，卻又參不透，讓公子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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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就承蒙姑娘割愛予我了，多謝。」
　　順著清河的話理了理這霓裳羽衣曲的掌故，若蘅想，女子所言不虛。一世夫妻，雖難脫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情愛二字豈是能僅用錢財、榮華這等身外之物衡量的……想起父親母親早早便落得貌合神離的下場，他不禁趁著來客不察輕嘆一聲。

　　「哪裡的話。」他替清河重新斟滿茶杯，雖然嘴上只掛著溫溫的弧度，眼神卻難得真誠清明：「那位姑娘能有清河姑娘這般為她著想的人，也算是福澤深厚了。敝人才是，空讀了好些書，素日卻侈靡慣了，只想著那些淺白之事……讓您看笑話了。」

　　正事暫告一個段落，連翹適時地送來蒸好的山藥糕，特意晾涼了些才端上桌，正是適合入口的溫度。

　　「請用點心。」若蘅將小盤送到二人面前，將視線轉向清河身旁那打一開始便不發一語的少年：「這位小公子，莫不是不嗜甜……？」

　　聽聞若蘅將話題繞到身邊少年上，飛花深知不好，也顧不得失禮，伸手便想攔姬歷的嘴，只是到底慢了一步。他不屑的冷笑聲自口中衝出，才聽得他道：「配上你們這番無趣的對談，再有滋味的糕點都如嚼蠟，不吃也罷。」
　　話已脫口，姬歷索性全說了：「青樓花魁口中談的情字怎能做數，你竟也不知逢場做戲，倒像是有所得似的。」他往後靠上椅背，微微抬起下巴做出一副睥睨態勢後再說：「她只是不想誤了他人終身，也不想做個棒打鴛鴦的惡人，總歸是兩面討好。」他扯了一個假笑，又道：「誰曾想被你們一說，竟像是成就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動人感情。」

　　「姬歷！」
　　飛花喝斥了一聲，雖說姬歷話裡話外皆是指著自己嘲諷，到底還是對若蘅失禮了，她當下便站起身對他欠身施了一禮，語帶歉意：「是清河管教不周，還請若公子看姬歷年紀尚小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吧。」

　　她本是想讓姬歷也低頭道歉，眼尾餘光往他方向一掃，只見他仍是那張似笑非笑，極度隔岸觀火的樣子，全然不管這把火是他放的，她心底驀得一嘆，又對若蘅說：「怕是讓他給公子賠罪也會心不甘情不願的，反而不好。」說罷，飛花又鄭重下拜：「清河替他給公子致歉。」

　　接著她轉頭看向姬歷，平了平心緒後對他說：「出去。」
　　少年聳聳肩，左右他也沒什麼想再說的，便依言踏出廂房。目送姬歷離開後，飛花閉起眼揉揉眉心才開口：「平常太縱容他了，實在羞愧。」
　　「我確實有私心，妹子如今正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怎麼看對方都是好的，可我也不想她一腔熱心腸終至覆滅……」飛花垂著頭摩娑著杯緣，勉強一笑，「果真是個不貪榮華富貴，又肯知足的人物，那我也無謂替妹妹備一副厚重的嫁妝——這點小算盤雖上不得檯面，但我卻該早點和公子開門見山才是。清河思慮不全，萬望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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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蘅沒料到姬歷竟會出言頂撞，但他還是氣焰正盛的少年家，自己還虛長了幾歲，假若和對方一般見識，恐怕會陷清河於十分難堪的境地，也有失氣度……他只是收緊捏著茶盞的手指，不著痕跡地頓了頓，強迫自己恢復冷靜。見清河不住連番賠不是，又像是被姬歷一語道破似的，妍麗的臉上失去光彩，若蘅連忙開口寬慰：「少年人難免心直口快，是敝人招待不周了，清河姑娘不須掛記。」

　　他倆人一個直來直往、一個卻是客氣過分，兩相比較，饒是尚還在氣頭上的青年也不由得失笑，「不過，這……您實在是多慮了，互許終身本就不是兒戲，清河姑娘為妹子處處著想、留個心眼，又不替她強作主意，這怎麼能算是為了一己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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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及此，若蘅不禁有些無奈，「世間打著大義、倫常、禮法名號，擅作主張、恣意妄為，實則誤了他人一生的人可多了去，姑娘這般溫柔又能反躬自省的，還是頭一回見。」

　　未料竟被寬慰了幾句，飛花不由得鬆了口氣，卻又覺得失了面子，便轉了目光伸手捻起桌上山藥糕放入口中。才咬下，清甜香味頓時充斥於喉間，既不過分張揚，卻又能顯出它的好滋味，再抿上一口熱茶，便是唇齒留香。

　　有了這麼片刻的安靜，飛花才穩住心思，終是有了應對的餘裕。她先是贊了糕點一句後又道：「公子方才可真是過譽了，不過……」她眨了眨眼，面上掠過一抹狡黠，「我亦想說，能捱那孩子嘴皮子一刀還不當眾動怒的，公子是頭一個。」說著，她方展顏一笑，「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傳言確實不虛。今日能結識若公子，實是清河有幸。」

　　哪裡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只不過是不敢發作，恐怕壞了面子而已，其實都氣得快七竅生煙了──若蘅乾笑幾聲，呷了一口茶，掩飾自己尷尬的神色。

　　「太好了，看來沒有什麼不好聽的話落入姑娘耳裡、汙了您清聽。」他嘴上謙虛著，明知是客套話，心情卻比一開始明顯放鬆許多。聽聞女子誇讚點心，便道：「清河姑娘若是喜歡山藥糕，我再吩咐廚房做一些，讓您等會帶回去罷？」

　　「真的？」飛花的眼睛亮了亮，她確實是喜歡這山藥糕喜歡的緊，又想著若能帶一點回去給沁兒，她也必定歡喜。思即此，飛花面上愈發高興，便笑道：「多謝公子，我便腆著臉收下了。」

　　話畢，她停了片刻，復又開口說：「時候也不早了，擾了公子這麼些時間，我們是該走了。」飛花起身伸手合攏椅子，朝著若蘅又是一禮，「清河再次謝過公子。待來日妹妹出嫁，若是公子得空，還請您定要來賞個光。」

　　「那麼我就等著吃酒了。」
　　若蘅毫不客氣的答應下來，領著清河往外走，這才發現名喚姬歷的少年還侯在淥水軒門外。他只是吩咐婢女取來山藥糕，連翹紅著一張小臉飛快地把食盒塞到姬歷手裡，隨即躲回主子身側。

　　「我就送到這裡了，姑娘回去時千萬小心。」若蘅笑了笑。「歡迎二位無事時再過來吃吃茶，若是小公子嫌無趣……那就挑我不在店子時再過來吧。」

　　後半句他是壓低了聲量說的。語畢，若蘅像是一吐所有累積的不快，對著兩人燦爛一笑，作了個揖，目送清河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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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香亭〉：原典唐代元稹〈鶯鶯傳〉，宋代的話本ver.就是〈宿香亭〉，BE，元代王實甫改編成大家都聽過的《西廂記》（by Google老師）

我才要謝謝若蘅中！！交流ㄉ很開心！！！若蘅有！那！麼！好！（伸手比劃）臭小鬼竟然還對他失禮好氣喔 ！！！

misha2201028: 我才謝謝飛花中……飛花還送禮物太用心ㄌ……看若蘅被姬歷罵還不敢生氣不知道為什麼好開心……（。） （不小心刪到自己的留言不要介意）

這是一個充分讓大家認識到若蘅有多廢柴的一個交流……

p.s.連翹臉紅是因為她不敢跟男生說話（若蘅在圈外）＆她覺得歷歷很帥，正大光明放私心在裡頭，～heke～（裝可愛）

我上班的時候都看到什麼了⋯⋯若蘅飛花都好好，都太好了⋯⋯彷彿看了一幅畫謝謝謝謝

連翹小天使！！！！（比心）
還以為是被歷歷語出驚人給嚇ㄉ 小天使不要看他ㄌ他只有空皮囊而已脾氣好壞ㄉ……!!!!（怎這樣講話

konkikyou: 樨樨 樨樨也是畫一般的人兒我覺得若蘅過得太爽了認識一堆漂亮美眉……

misha2201028: ～雖然連翹可能聽不懂我覺ㄉ她並不在意主子被罵～（若蘅：？？？）歷歷卡哇伊一罵成主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