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深淵彼端的凝視者】
在那之後
終於脫離觀察期,轉入普通病房休養的第一天
latest #43
幾乎想不起來,上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撐起身體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背靠枕頭坐著的靜海無聲嘆息,反省自己這次莽撞的代價:心臟病發、一條從橫膈膜上方延伸到下腹部的長縫線、醫師跟護理師輪番上陣充滿壓迫感的24小時監視,以及長達三個月的清淡飲食。

護理師小姐身上夾帶的午餐香味都快把他逼瘋了。
靜海望向窗外,消極逃避面前由稀飯、水煮魚、嫩豆腐和燙青菜構成的餐點,明明餓得肚子咕嚕叫也不肯把臉轉回去。

他討厭沒有味道的飲食。
他討厭一切會讓他想起那段時間的事物。

於是當門被敲響時,靜海也只是抓起棉被蓋頭,假裝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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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集院優弦不喜歡醫院。

他不美好的童年有長時間都在醫院,或者說被送到醫院,不堪回首的過往。但最主要的原因他想是因為醫院經常得面離別離。

他透過資料找到了Gold Shadow所在的醫院,當然,他知道這位魔術師英雄的本名。

他敲了敲門,在門口等待一陣,不過對方沒回應,伊集院索性就再敲一次門後,直接打開進入房內。

見到的正好是拉起棉被轉過身的少年,他捧著石斛蘭花束,笑著走近病床,放在病房一側的櫃子上頭。

「我沒有想到你不願見我到這個地步 ? 還在氣那件事嗎 ?」

他沒明說是什麼事情,只是自顧自的拉來了一張椅子,坐在病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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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被團明顯抖了一下。
稍微拉下被單,只露出雙眼的靜海看見伊集院時先是疑惑,視線掃到石斛蘭就皺起眉頭——對於伊集院可以查到他的位置其實不意外,但那束花,靜海湧起了將花糊到對方臉上的衝動。

「……都追到這裡,也不需要問『你怎麼知道』這種蠢問題了吧,長老。」
拉下棉被,換個舒適點的姿勢,感到頭痛起來的靜海揉捏鼻樑。
「被火焰打樁機揍到暈過去,醒來發現置身奪魂鋸現場,誰高興得起來?」
啊可惡,他想著,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到底是好是壞?
這間醫院似乎聽說過逃院慣犯的名聲,吊點滴的那手被乾脆牢牢綁在床邊,所有需要離開床的動作都只能等護理師過來時解開束縛;明明是探病,靜海卻有種探監的錯覺。

肯定是因為來者是伊集院吧。
不,瀨尾醫生過來的話說不定也有類似感覺。

「……花就不要了,你換個七星給我吧。」
靜海繼續揉捏鼻樑,告誡自己心平氣和,不能在這時候穿幫。
「哈哈、你還挺幽默的,那只是個意外......雖然的確是我的錯,所以我這不是來探病了嗎 ? 至於怎麼知道的......CATA來過飛羽製藥,我就順道問他,就是想帶一點東西來給你。」

他抬起另一隻手那是個百貨公司的紙提袋,看起來還有點重量,伊集院將東西也放置在櫃子上頭,裏頭是百貨公司內餐廳的外帶食物、以及一部平板電腦。

「醫院裡可不能抽菸喔,這個我幫你在裏頭載了一些電影和影集,考慮在醫院會很無聊,讓你打發點時間。」

他滑開平板電腦的解鎖,給你展示了裏頭滑動時不見盡頭的影集,接著又收回紙袋裡。
「說到這個,你之前是不是有些話想跟我說 ?」

伊集院豪不避諱的向你一面詢問道,一面站起身,將花束的外包裝給拆掉,裝入了病房一旁的花瓶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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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
靜海回想了一下,第一個畫面就是斷電前伊集院如死亡般冰冷,沒有笑意的雙眼;他將伸進紙袋試著摸索餐點的手拿出來,轉向伊集院。
「……啊,確實是有呢。」

靜海對著伊集院勾勾手指。
「能靠近點嗎?」
「……。」

他歪了下頭表達疑惑,放下了手中的花瓶,他注視著你一會,似乎不明白你想做些什麼。

「可以哦。」

接著,他將手撐在病床上,靠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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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感到疑惑卻仍然靠過來的伊集院,靜海想著,真是適合揍人或刺殺的絕佳時機;他也湊向伊集院,近得幾乎要碰上鼻尖,還伸出纖瘦細長的手指——稍微拉下了眼鏡。

「——真的是紫色的呢,眼睛。像鳶尾花,又有水晶的光澤。」

滿足了好奇心的靜海主動退後,將注意力放回散發香味的紙袋。
「如果你想問那時候的話,我忘了,被電鋸開腹實在太痛了又昏迷過去,醒來之後記憶都變得模糊了。」

掏出便當,靜海合掌說聲我開動了,打開盒蓋。
「對了,謝謝。」

沒有特別指名為了什麼,靜海突兀拋出了道謝。
如此極近的距離讓你嗅聞到他身上屬於醫療用繃帶特有的氣味、還有藥物混雜的氣息。在你退後打開紙袋後,伊集院才想掩飾什麼一般踉蹌兩步向後,他雙手抓抵著兩側眼鏡框,將眼鏡推回本來的位置,遲鈍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應答,

「這是......我天生的,它本來不是這個顏色的,長大了之後才......」

他若有所思的重新找到椅子的位置,緩慢地坐下,抬起頭,

「......我很抱歉。」

同樣的,他也沒有說明自己為了什麼道歉,他只是看著你拆開便當盒,表情有些凝重。

-
「你做了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嗎。」
夾起玉子燒塞進嘴裡,靜海咬了兩口吞下去。
「聽起來你不喜歡眼睛顏色的話題,我就擅自當作跟花束扯平了。」

筷子夾起白飯跟配菜,又放了下去,靜海轉頭看過來。
「……喂,長老。」
我們逃院出去玩怎麼樣?
「不,沒有,我是為我那天的失職道歉,而且針對鎧甲修復的盲點我也沒有注意到,我道歉是理所當然的。」

在你猜測他的反應緣由以後,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沒有針對眼睛的話題多說些什麼,

「我並不想要讓你這樣的患者出去四處跑......所以我只能拒絕你的請求,不過如果你有什麼想知道、或是在意的事情我都可以回答你。我也不避諱著了,這也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情,」

他雙手十指抵著,低下頭以雙手指尖敲擊著彼此,道出下一句話的時候,伊集院才抬頭看向你。

「你在懷疑我嗎 ? 靜海くん。」

「我願意對你所有的質疑做出解釋。」
-
對好像開始習慣這種突然直球的自己感到微妙,靜海將便當推到一邊,以單手被綁住而困於後方的彆扭姿勢轉過來。

「你還真矛盾呢,伊集院。」
沒被困住的右手摀住下顎,一抹彎起的嘴角像是在苦笑。
「想要獲得信賴,卻又表現得讓人感到疑惑——要是我對你有任何懷疑的話,你的解釋跟自說自話又有什麼兩樣呢?不過,想知道的事情確實不少呢——例如那天我暈倒之後、直到醒來之前都發生了些什麼——」

「以及你幫助『英雄』的理由。」

靜海盯著伊集院,凝視那對讓他毛骨悚然的紫色眼眸。
「BA通常不被承認為英雄,你卻一視同仁的出手幫助呢,為什麼呢?是真不知道,還是無所謂?」
「沒有人會無償行善的,即使是神也一樣。」
「所以,為什麼呢,長老?
伊集院聽完了你的話,中途沒有半句打斷,他露出錯愕的神情,垂下雙眼,接著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從喉嚨之間擠出笑聲,
「哈哈......」
他抬起頭來,第一次笑得如此爽朗輕鬆,與平時的商業性談話不一樣,這是發自真心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啊、抱歉,這實在太有趣了,沒有人會無償行善,即使是神也一樣.....這話感覺由躺在病床上的你說很奇特啊。」

他聳了下肩,情緒壓抑下來以後,他恢復了方才的動作,彎下身軀,將雙手放在膝蓋上頭,以雙手指尖和十,

「這個嘛......我該從哪裡說起呢,蜂雀くん沒告訴你嗎 ? 那天你暈倒以後,那個紅鎧上前用那個像是打樁機的東西對準了你的頭部,但它似乎怎麼了,停下了動作以後就撤退了,」
「瀨尾醫生那邊你詢問Shin或CATA會比較清楚。那之後,蜂雀くん拜託我暫時保管你沒有解除變身、也沒有意識的身軀,說是讓CATA之後再過來領,新田則是直接解除了變身脫離......我不知道你有哪裡特別在意,事情的始末就是這樣。」

它大致說明了那晚的狀況,畢竟要詳細說明實在有些累人,他省略了部分詳細的情節,但也表示若你需要了解,他也願意解說。

「至於我幫助英雄的理由......」

你發覺談及這裡,他的眼神開始有些飄忽不定,那不是謊言的表現,而是像對於回憶感到不安和恐懼的表現,並且,他的話也有數度停頓下來,

「在很小的時候我被英雄給救過,」

他本想繼續說下去,卻接著緊閉起了雙眼,最後略過這段故事。

「即使是神也一樣......不,是有一種人會無償奉獻的,英雄是我的神。」
「你相信神嗎 ? 靜海くん、當然我並不是想向你傳教,」

度過了回憶的短暫痛苦,伊集院重新抬起臉,笑得有些無奈,卻沒有不高興的情緒,反之,他的心情有些豁然開朗。

「那份記憶深深的、深深的刻畫在我的身體、在我的靈魂上,這對我來說就跟吃飯喝水是一樣的,我從未自己懷疑過這點,」

他站起身,從病房內的熱水壺中倒了一杯水,向前遞給你。

「至少我認為,每個人一生中應該都有那麼一個願意為他無私奉獻一切的、對於那個人來說的世界,只是我的是英雄這個概念的一切而已,」
「你有嗎 ? 靜海くん,那個你認為是你的一切的世界。」
-
接過熱水,靜海閉上眼。

那個為了拯救世界、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才回來的白鳥老爸。
躺在血淋淋胳膊裡、連哭聲都細微得可憐的妹妹。
向自己伸出手、拉入溫暖懷抱的一夜子夫人。
無條件接受自己加入的離群者茶會。

噴酒精時皺眉碎念的瀨尾醫生。
打開巧克力雪糕包裝,說著要保密喔,分一半過來的佐野成美。

有啊。
他沒辦法在這件事上說謊,就連保持沉默都辦不到。
即使對方是伊集院。

「所以,你對英雄有挺美好的印象和憧憬呢。」
將熱水的霧氣吹散,靜海試著喝一口,很燙。
「的確呢,當英雄不怎麼容易,要強大、要無私奉獻、要拯救眾人,也許還得跟警察或消防員一樣隨叫隨到,同時還要想辦法保住隱私跟自己的生活……」

一點一點的喝著熱水,靜海再次揉捏鼻樑。
「……即使對方是個可疑的渾蛋,也沒辦法對任何求救訊號置之不理,英雄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然而我只是一個、連英雄也成為不了的普通人而已,徒有憧憬是沒有用的,我承認飛羽製藥不是那麼完美,只要牽涉到資金和人力,組織一旦繁雜起來,就會有很多難以掌握的事情,」

他不知是沒聽出什麼、還是壓根沒把你的話當作是針對自己的,伊集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也許他認為自己已經盡可能的向對方說明自己能說明的事務了。

「但是,靜海くん,我也希望你可以明白......在那之前,英雄們都是普通人,實際上這點我也是知道的......」

他知道這一切並非謊言。

伊集院吞嚥了下,那是飽含著情感的、他最真誠的話,

「當遇到怎麼樣都沒辦法靠那個App的力量解決的事情時,我向你保證、飛羽製藥會對你、以及其他的英雄提供援助,保護英雄、以及他身後的重要的人就是飛羽製藥的使命。」
「即使你不相信我也沒關係,我並非是想要成為誰的英雄,只是希望......」

而你我都深知彼此不是能改變世界的人。

伊集院的心情有些複雜,他並不喜歡用言語證明自己做過些什麼,不過當下的話題走向讓他無意識的健談起來。

「僅僅只是希望我、能夠做到些什麼而已,把這當成我自私的自我滿足也可以。」
-
伊集院的話語太過真誠,靜海握住水杯的手抖了下。
不行,他皺著眉頭閉上眼,雖然伊集院一字一句聽起來全是真心誠意的肺腑之言,但奪魂鋸的畫面總是揮之不去;況且上一個保證保護他的傢伙,實際行動是將他關在醫院,在醒不過來又無法真正入眠的假死狀態中度過半年。

靜海深深的嘆了口氣。
對,我不相信你。

他看著伊集院的,直白地說了。
「我不相信的人可多了,但是,伊集院,只有你。」
「要是你陷入危險,Gold Shadow一定會出手,這是為了答謝長老的幫助……然後再揍一頓,為了奪魂鋸。」

伊集院一面聽著你的話,一面將椅子給搬回原處,他站在門口回過了頭,

「......看來Gold Shadow的出手並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他丟出了一句難以理解的喃喃自語,露出了曖昧的表情,明明看上去是在笑,卻又有著難以形容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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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揍我,隨時都可以來飛羽製藥,做你能做的事情吧,靜海くん。」
伊集院話中帶話,暗喻著什麼他也沒說明白,他轉動了門把,最後在離開前又停下腳步,
「對了,雖然這話由我來說也許有點奇怪,請注意一下Shin119,他似乎有點奇怪,至少在電梯這種密閉空間脅迫我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伊集院說的很委婉,當然他的耐心足夠讓他在電梯內忍住不反擊,在近距離下他是有絕對的自信保護自己,只是對方也沒做些什麼,他決定當作沒這回事。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擔心。那麼,祝你早日康復,CATA那裏有我的名片,你要是需要什麼再請他過來我這裡拿,啊、還有......」

他從口袋拿了一張便條紙,在上頭寫下了一段文字,貼在門上頭,字體大小也貼心地寫成你能看見的程度。

Iden341

「我調查到伊登的Code了,現在把它交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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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提醒我明白了。」
看著貼在門上的紙條,又轉向被鎖住的左手,靜海朝著伊集院露出微笑。

不過你還是過來讓我揍一拳吧。

額角浮起血管的、微笑的唇語。
伊集院主動提起伊登,讓靜海突然間想通了某種可能性。
基於不信任伊集院的前提才可能出現的想法。

但現在的他什麼也不能做。
距離出院至少還有三個月,這段時間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Gold Shadow跟靜海是無法提供協助的。

低下頭,覺得鼻樑要被自己捏出瘀青的靜海長嘆一聲。
「是交給『他們』吧,嗯?我現在可是病假中喔?協助英雄的長老不會做出強迫病患出動這種缺德事吧?」

「都可以,是誰都無所謂,警察也好、英雄也好,我也會持續追蹤的。」

新田的事情早晚都會傳出來,伊登會為新田妥協任何事情,這點他也讓雷諾瓦確認過了,而伊登也在這段時間持續有意圖找到新田的活動。比起隱瞞而加劇自己的可疑,自己說出來比較保險,何況他也答應過他會找到伊登。

只是,我打從心底希望你們不要涉入。

他什麼也不能說,因此他什麼也沒有說。

「靜海くん,」

他轉開了門,離開了房間,並且半掩上門,

請什麼也不要聽、什麼也不要做,那樣一切就會安然無事。
「不,沒什麼,如果你要揍我的話,就自己來找我吧。」

他朝著你拋了一個媚眼,半開玩笑的丟下話便毫不猶豫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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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關上,靜海立刻往旁邊伸長了手。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花瓶放置的位置十分巧妙,是被困住的靜海差那麼一點而無法碰觸的距離。
這代表他沒辦法把那瓶諷刺且刺眼的石斛蘭處理掉。

「……」
「這我也記住了,伊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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