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手記裡那些高潮泆起的情節,主人公跨越重重困難,尋找白雪裡的珍寶、在炎熱的火山得到巨龍的饋贈,經歷一個又一個讓人心往神馳的各種際遇後,在最後主人公得到的會是跟他相配的、一個或優雅或大方的另一半,最後用各種美好的詞語描寫主人公的幸福,故事結束。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死亡會是這樣的,腹部幾乎被剖開,全身的血液因為黑魔法而沸騰,把他燒得內臟發疼,他在白天的茫茫雪地裡走動,刺眼的白色也讓他的眼睛出了問題。
最終他魔力見底,治療魔法已經沒法再為他吊命,他就這樣趺坐在一棵雪松下,沸騰的鮮血浸潤身下的冰雪,把雪染紅卻沒法融化更深的冰地。
熱血離開他的身體讓他的體溫急速下降,頂上的大太陽卻溫暖了他的身體,四周只有呼嘯的風聲,他的血腥味早晚會引來森林的野獸,到時候他會被野獸們撕咬得七零八落的吧。
這種死狀也算是很慘了,或者……在那些野獸出現後,他能試著跟牠們商量一下,讓他真正斷氣後才把他分屍吧……森林深處的野獸感覺總是比較靈性的,就像纏繞在他右手上的那條黑色小蛇,他曾無數次嘗試把牠丟掉,然後過一會兒牠也總是慢慢順著他的腿爬上他的手,最後在他手腕上安家。
死亡前的寧靜特別漫長……但在他聽見腳步聲後卻又覺得死亡來得太快,他一直思考他的所作所為,不算十惡不赦,卻也不是一個好人,他為了繼承權曾經把同父異母的小寶寶弄得胎死腹中,也跟其他兄弟暗中較量……最後,他是輸家。
腳步聲慢慢地近了,他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再聽了一會兒,才發現那腳步聲不是屬於野獸的,那會是追兵嗎?他的兄弟一個個都是狠人,或者是來想折磨他的……如果是追兵的話,他希望不會是他的四弟找到他,畢竟他的四弟……有點變態,喜歡拔指甲,也喜歡更變態的……
腳步聲近了,他努力地讓自己坐得更好看一些,因為自身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他在那些兄弟前這樣狼狽,即使他肚子破了個大洞,鮮血把他的衣服弄得髒兮兮……也一樣。
他仰起臉,睜開眼,深得似黑色的藍色眼珠終於看到了……追兵?不,不是追兵,哪個追兵會穿著長得能在地上舖開的黑色斗篷?而且那件斗篷的布料非常昂貴,上面的金線明顯是人手勾纏,仔細地織成了某些……咒語?
沒錯,是咒語……古老的精靈文字,大概意思是……風的祝福和……
他沒有能繼續看下去,因為那件黑色斗篷因為對方走近的動作而折疊,而那勾纏得精細優美的符文也被隱藏在後面。
對方把斗篷的兜帽脫下,一縷金色滑落在對方纖細潔白的臉旁,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閃爍著光。
如果現在他仍然是那個擁有尊貴身份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他或者會考慮把這個好看的精靈納入自己的收藏品裡。
他們互相打量,誰也不率先打破沉默,捂著腹部傷口的手早已經失去知覺,他扯了扯嘴角,感覺乾裂的嘴唇沁出來一絲血珠。
「……你是打算要看著我死掉,是嗎?」
「我是來救你的。」
那個精靈挽著斗篷寬鬆的袖子,表情淡漠,說著要救他,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身後那兩個站得畢直的侍從就像是兩座小山,明明同樣是精靈,卻長得這麼粗獷,也是不容易。
「……救我嗎?我失血過多,也被黑魔法折磨得痛苦不堪……我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你還要救我?」
「那你想死嗎?」
「那我問你,真的有人會想死嗎?」
精靈沒有回答,只是退後了一步,跟後面其中一個粗獷得像魔人的精靈交換了位置,他本來以為精靈是想把他帶回去救治,卻沒有想到眼前的粗獷精靈把手搭在他肚子上,直接就是兇猛粗暴的治療。
沒有溫柔的疏理安撫,也沒有外來藥物的麻醉,直接用手把他移位的腸臟放回正確位置,然後兩根手指把破開的肚子捏起來,強大的治療魔法像刀一樣把破口邊緣的爛肉削除,接著再粗暴地讓他的傷口強制癒合——
但越是痛,他的生命力便越是回復得快,血管裡沸騰的熱血漸漸平息,讓他鑽心痛的黑魔法殘餘也被一一剔除。
最後他的腹部回復如初,心臟跳動也跟以前無異,雖然他流了太多血而非常虛弱,但至少他死不了。
生命得到保障,他重新審視眼前的精靈,他覺得他應該抓著這個機會,至少等他養好傷,他就可以去找他那些忠心不二的僕人,接著再回去把那些被搶走的東西再搶回來——
他正考慮要如何開口,精靈便帶著不耐煩地皺上了眉,「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而我會幫助你,作為交換,我也要你幫我一個忙。」
這樣才對,他從來不相信善意的幫助,等價交換才符合他的作風……也更值得相信。
他點點頭,被那個為他治療的精靈從雪地上拉起然後被放置在另一個粗獷精靈的背上,「當然,任何我能做到的事,都可以。」
走在前面的精靈回頭微笑了一下,「當然是你能做到的事……雖然這件事會花費你的一生……但你必須要做,而且我知道即使你知道那件事是什麼後,你也同樣會答應。」
「……哦?」
「是,既然我活下來了,那麼我就要重新掌控屬於我的東西……」
「我知道,我還會為你的勝利錦上添花,我甚至可以讓我的人幫你達成目的,但這個你倒是不會需要,我知道。」
談話到了這裡詭異的氣氛達到了頂點,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先摸摸對方的底細,不管那件他即將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他可不希望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又被出賣。
「你提到了好幾次“你知道”。」
「那是因為“我知道,知道你會在這裡等死,知道你會得救,知道你之後的計劃,知道你會把你的父兄弟都殺光,知道你會得到你應得的。」
「你讓我感覺……你知道所有東西。」
「沒有人會知道所有的東西,如果真的知道,那這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我知道肯定有人說過你不會聊天……」
「哈哈,是的。」
「那麼……我能知道你要我做的事了嗎?」
在被放置到柔軟床鋪上後他為自己蓋上了溫暖的厚被,在安全的環境裡他也終於能放心,也有心情去跟自己手腕上的小蛇玩耍。
已經把斗篷拿掉的精靈把一杯熱牛奶放下,拉了個軟椅在他床邊坐下,語氣輕柔,「在你得到所有你要得到的東西後,我要你找一個女孩子……」
「跟我一樣的頭髮和眼睛,一個精靈女孩子……把她保護起來,用你的一生,用你所想到的所有方法,不要讓她離開你的視線,直到你死了,才可以放她離開。」
精靈輕柔的聲音就像是在唸咒語,辟啪的燭火映照著精靈的側臉,一絲寒風從嚴密關緊的窗戶鑽進來,吹在他後頸。
「……為什麼?」
「噢,我不是要拒絕,只是……想知道為什麼。」
精靈對著他微笑,一邊點點頭一邊靠上了軟椅,精靈的表情很放鬆,再次開口的聲音也更柔軟。
「我知道你會在冰雪裡等死,也知道你會得救……但其實本來救你的人並不是我。」
「本來救你的人會是我剛剛說的女孩子……那是我的女兒,但出於私心我並不想她救你……所以幾個月前我把女兒送走了,而為了不讓你因此而死掉,所以換我去救你。」
「……但救了你後我才發現,我似乎把事情搞砸了,因為很多原因,我的女兒不可以再留在我的身邊,所以我才要你幫忙,我說的用一切方法,不只是你,我也——」
冰雪打在窗戶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燭火猛烈地晃動了一下,熄滅了。整個房間暗了下來,只有外面的一絲月光讓他能看清精靈的表情。
冒著冷汗,緊緊地皺眉,似是在恐懼些什麼東西,只是幾秒後,精靈又再次變得淡漠起來,在黑暗中起身,細心地為他再次點上了燭火。
「我今天說得太多了,有機會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你需要休息,在這期間我會把你那些有用的下屬都帶來。」
一邊打字一邊填的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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