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凡派爾先生離開得特別久。
維吉妮亞有些焦慮的在房內踱步，每隔上一小段時間就看一眼緊閉的門板。看到一半的書攤在小方桌上，她沒有心思閱讀。
她想起曾在圖書室看見的凡派爾的血液，很明顯這艘船對凡派爾也並不是完全的安全，這讓維吉妮亞的焦慮更上一層。
她在房裡轉了不知道幾圈，轉到自己都有些頭暈。
她甚至想就這麼開門出去尋找，或許在某處──或許凡派爾先生因為某些原因，被耽擱在某處？她得去找他才行，也許船上有獵人，凡派爾先生不幸被盯上了，那她可以給對方做證，說這是她的旅伴，這不算說謊，或許也能讓獵人感到迷惑，如果獵人依然不依不撓，她也可以裝做嬌蠻的千金直接將他拉走。
纖細的手放上了門把。
突然間，她回過神來，意識到了一點什麼。
為什麼她如此焦慮？為什麼她明知道外頭對自己有危險，還是想要出去？
如果只是同伴，或許她不會如此焦慮。
她想到了一個詞：關心則亂。
維吉妮亞對著放在門把上的手發楞。
「……開玩笑的吧？」她輕聲問自己。
她好像，喜歡上了把自己擄走、萬般周全的照顧著自己、會在夜晚擁著她輕聲給她講過去的故事、總是不苟言笑的那名凡派爾。
俘虜喜歡上了綁匪，羔羊喜歡上了獻祭者，人類喜歡上了凡派爾。
多麼荒謬的事實。
亂掉的心跳聲卻在訴說這是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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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
外出的凡派爾先生終於帶著物資回來，他看著床上一坨隆起的錦被，有些意外地挑挑眉。
維吉妮亞能聽見開門聲，也聽見了對方的腳步聲，但她此刻並不確定自己該以何種表情面對他，因此只是鴕鳥似的將自己埋在被子裡。
她聽見腳步聲近了。
「維吉妮亞？」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試探，克拉倫斯有些擔心維吉妮亞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她悶聲回應，有些事一但意識到便一發不可收拾，她感覺自己的雙頰滾燙，現在肯定紅得不像樣，或許還會被當成發燒吧？
想到這她又覺得有些好笑。
「別悶在被子裡。」
維吉妮亞感覺被子被扯動，她的力氣永遠不可能及得上對方，棉被輕易的離開了她的身體，她失去了唯一的遮蔽物，睜大的湖藍雙眸穩穩對上了對方瑰麗的紫鑽石。
「……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他們對峙了幾秒，維吉妮亞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的便將這個埋藏許久的疑問脫口而出。
克拉倫斯確實感到意外。
他以為維吉妮亞會到門口迎接他的遲歸，他以為這是隻溫順的羔羊、永遠不會窺探主人的心思……他以為維吉妮亞應該知道他的名字，隨便是在什麼地方，也許是船票。
全部都只是身為凡派爾的傲慢罷了。
名字。凡派爾不講究這些，他們並不是團結的種族，克拉倫斯更是厭惡群體和層級規則。
他獨自前行在漫長的歲月裡，得知他名字的人早已都不在世了。
但克拉倫斯知道名字對人類的意義所在。有了名字才會形成記憶，從而在社會中「存在」。有了名字，也才能屬於另一個人。
「克拉倫斯。」他輕聲道，注視面前瀲灩神采的澄澈眼眸，少女羞怯的神情使她更為楚楚動人。凡派爾伸手輕撫緋紅的粉頰，人類的體溫在他的掌心裡發燙。「因為不知道我的名字，在鬧彆扭嗎？」
他因心裡蔓生的愛憐，浮現淺淺笑意。
「不是……」她下意識地否認，看著對方露出的笑顏有些失神。
無法否認，以人類的審美而言，對方的長相確實是十分俊美，甚至可以說是她見過最好看的面孔，以往不苟言笑的樣子還令人有幾分畏懼，如今對方露出的笑意就如冬日破雪而出的花讓人忽然地就移不開眼。
「只是我發現了一件事……」她忽然有些語塞，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她伸手捏住對方的衣襬，咬著下唇思考。
對方的態度顯然也與初見那時有了顯著變化，他比起之前更加溫和，更加……縱容她。
那她是不是可以抱有一絲希望？
那雙藍眼睛有些祈求的望著克拉倫斯，頗有些欲語還休的意思。
克拉倫斯不知道她想了些什麼。人類的思緒總是瞬息萬變。
但是那樣的眼神他卻足夠熟悉。
每到夜晚他總想擁維吉妮亞入懷，柔軟的嬌軀、溫熱的體溫，少女注視他的眼神，其中的依戀與信任，克拉倫斯比她自己看得更清楚。
被迫隔絕人世、朝夕相處，她難免會有偏差的認知。
然而克萊門特號總有一天會靠港，他們都要下船，回到人類主導的社會中去。
佔有她很容易。年長的凡派爾也曾鑄下過錯，他深知後果。
所以他從來只在夜色的掩護裡窺探他的獵物，即使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忘返，她也一無所知。
紫鑽石眼反射著碎光，凡派爾沉默不語時，彷彿時間的流速都慢了下來，教人摸不清想法。
那雙湖水藍的眼眸訴說著真摯與期望，還有一縷執拗，隨著他長時間的沉默，希望的光輝漸漸隱去。
他終究是不忍看到她失望的表情。
克拉倫斯輕輕摟住維吉妮亞削瘦的肩膀，平靜而溫柔的吻落在潔白的額頭上。
帶有一點凡派爾冰冷的氣息。
察覺無法坐視維吉妮亞的心意而不顧，克拉倫斯在心底無聲嘆息。
人類的意志容易左右，卻很堅定，有些話一旦說出就難有轉圜餘地。
維吉妮亞感覺額上輕輕觸上一抹柔軟的冰涼，她睜大了眼，原本漸漸沉落下去的心又開始輕微的跳動起來，像是幼鳥奮力撲簌著羽翼，她咬著下唇，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又漸漸失序。
但她終是沒有勇氣，只是輕扯著對方的衣擺，希望能維持著這個姿勢久一些。
克拉倫斯沒有推開她，只是轉開了話題。
「我無意間發現了一對母女的藏身處，她們躲在那裡很久了，為此我才耽擱了時候。」克拉倫斯放緩了語調，像是耐心的解釋而非轉移話題。
「我留給她們一些水果罐頭，所以只帶回來燻火腿和起司，還有一瓶紅酒。若妳在意她們的安危，明天跟我出去一趟，她們大約也期待著有能夠說話的對象。」
「母女？」聞言維吉妮亞也顧不得她七上八下的心，意外的問道，「不是被凡派爾帶上船的？」
不是只能一名凡派爾帶一名人類上船嗎？還是有兩名凡派爾分別各帶一個？又或者是特例？但她們又是怎麼從她們的凡派爾手下逃離的？她們是怎麼度過這一個多月的？維吉妮亞好奇極了，不斷有問題從她的腦海裡冒出，也很好奇那對母女是否知道點什麼。
這趟旅程詭異之處太多，總有股山雨欲來的氣息。
「她們看上去還好嗎？」出於對同族的憐憫，她有些擔憂的問道。
「還好，她們躲在酒吧倉庫裡，物資不至短缺。」克拉倫斯早已理解維吉妮亞會為同族著想的心境，溫聲安慰道。「她們誤以為我是人類，為了不嚇到她們，我沒有多問。倉庫門前灑了薔薇香水做防範，應該足夠安全。」
至於其他的，還是等維吉妮亞與她們面對面時再解釋。人類習慣互相傾訴，這有助於緩解雙方的不安。
維吉妮亞放下心來，聽上去母女的處境暫時是安全的，不管怎麼說，這些問題的解答都得要明天直接詢問她們才得的到解答了。
維吉妮亞放開克拉倫斯的衣擺，思考著明天該帶些什麼物資給那對母女，她實在有太多問題想問了。
至於隔天，惶惶不安的女士被再次拜訪時，見到維吉妮亞不禁激動地抱住她訴說恐懼，克拉倫斯完全插不上話，只得待在門口守門，看著維吉妮亞與那對母女相談甚歡，便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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