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每次都被大哥搶先一步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伊莎貝爾!」

那兩個人影也落了下來，蘇菲終於能好好看清楚他們的面容了。來者分別是一位年約二十幾的男性以及一名看起來只比蘇菲年長幾歲的少女─ ─她似乎是叫伊莎貝爾吧？一頭亂糟糟的棕髮在後腦杓扎成兩束小馬尾，綠色的眼眸閃著靈動的光芒，清爽的嗓音稍微帶點男孩子氣。而身旁的男子有著一頭亞麻色的頭髮，挺拔的身軀比少女高出了一顆頭，溫和的五官給人一種鄰家大哥哥的感覺。

「有什麼關係嘛!法蘭，我看你遲早有一天會比我還要慢喔!」伊莎貝爾朝法蘭吐吐舌頭，有些得意的樣子卻不會讓人討厭，反而讓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消散了不少。大概也是習慣了這樣的互動吧，名叫法蘭的男子聽聞也只是露出一臉無奈的笑容。

伊莎貝爾接著掃視了四周，這才注意到趴在地上發愣的蘇菲，她連忙咚咚咚地跑到蘇菲身邊將她扶起。

「你沒事吧?哇……嘴角流血了……那群混蛋，居然對手無寸鐵的小孩下重手……」伊莎貝爾一臉憤慨的說著，一邊從腰間的小包包裡掏出手帕將蘇菲臉上黏著的塵土擦去。

「我，我沒事……」比起皮肉傷帶來的疼痛，眼前的奇怪狀況更讓蘇菲感到不解。似乎是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忐忑不安，法蘭露出一個安撫人的溫和笑容，輕拍蘇菲的頭說道：

「嗯，已經沒事了喔，里維會幫忙解決的。」

里維……是指那個男人嗎？蘇菲一邊心想著，一邊將視線重新移回前方。

說實話，方才聽那個慘遭踢飛的男人形容里維是惡鬼的時候，蘇菲還以為對方會是個虎背熊腰的壯漢，不過此刻佇立在眼前的男子卻十分纖瘦─ ─這麼說有點失禮，以男性的平均身高來說甚至低於一般水平─ ─很難讓人將他和惡鬼這兩個字聯想在一塊。

然而詭異的是，明明是這麼一個瘦小、不起眼的男子，身上散發出的卻是比任何人都還要強烈的存在感。

男子身上一塵不染的白襯衫在向來骯髒的地下街顯得有些突兀，不過剃掉耳後及脖頸髮絲的俐落髮型倒是和他身上散發的氛圍很像，彷彿一把不輕易嶄露鋒芒、卻又削鐵如泥的利刃。

接著蘇菲的目光移到了里維的臉上，他的五官算不上特別俊美，但十分端正，就有如刀雕刻出來的冰冷石像一般。有些過長的瀏海微微遮住了凹陷的眼窩，銳利又上揚的眼睛給人一種陰鬱、不可親近的感覺。他的雙眸是非常罕見的灰藍色，猶如山雨欲來前的暴風，狂暴又陰狠的颳著。

蘇菲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怒火可以那麼的冰冷。

「你、你們到底想怎樣、嗚!」

「吵死了。」

里維臉色一沉，抬起右腳將鞋尖狠狠地塞入男人的口中，異常粗暴的舉止讓蘇菲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聽說你們收了不少保護費，連南區也不放過?還真有生意頭腦啊?」

里維的聲音其實不算低沉，但那冰冷的語調自然而然地滲著一股讓人背脊發涼的寒意。

她總算開始明白為什麼里維會被稱為惡鬼了。

「喂、回答我，踩在別人屍體上賺錢很爽嘛?」

「嗚嗚……」男人用驚駭地盯著在口腔中翻攪的鞋尖，強烈的恐懼正刺激著他的逃跑本能，然而他的雙腳卻不中用的劇烈發抖著，他既無法移動也無法反抗，只能發出含糊的叫喊聲乞求對方停止，然而里維只是在男人快要窒息的瞬間粗魯地抽出鞋尖，接著不給他喘息機會的抬起腳，狂暴的往男人身上踹了起來。

蘇菲愣愣地看著眼前上演的暴力戲碼……不，用黑色喜劇來形容或許比較恰當，直到幾分鐘前自己都還無力抵擋的大惡棍，如今只是個在眼前被痛毆著、甚至只能發出刺耳悲鳴的小丑罷了。這強烈的反差讓她感到既鬆懈又無力，一方面從差點被置於死地的恐懼解放出來，一方面卻又對自己的弱小感到討厭。為什麼自己只能等著被人拯救呢？為什麼自己不像眼前的男子那麼強大呢？這股複雜又微妙的心情讓蘇菲的胸口悶了起來。

良久，里維終於停了下來，他冷眼看著跪在地上哀號的男人以及沾在皮靴上的水漬，原先緊鎖的細眉更皺了起來。

「嘁、髒死了。」他露出極度不悅的表情咋了一聲，又用力地朝男人遍體麟傷的身上補了一腳。

「里維!其他還可以動的傢伙好像都跑了，這傢伙又要怎麼處理?」

法蘭一邊將周遭昏倒在地上的手下們用繩子綑在一起，一邊詢問道。

「既然是在這裡的話，多添一具屍體也不會有人說嘴吧?」

里維的眸子閃過一絲冷光，帶著嚇人的殺意朝著連滾帶爬到暗巷深處的男人步步逼近。

「等、等一下!」或許是被死亡的恐懼逼入了絕境吧!男人慌亂地揮舞著手，用顫抖到近乎破碎的嗓音大喊：

「你們、你們這些傢伙 ！說到底、你們不也是做非法交易的嗎！跟我們這種垃圾又有什麼差別！少在那邊裝的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啊，你說得沒錯呢……」里維用毫無抑揚頓挫的附和道，腳步卻沒有停止，男子慌亂地往後一退，背後傳來的觸感這才提醒著他如今身在死巷的殘酷事實。

男人絕望地放棄了反抗，正想開口求饒時，喉頭的衣領便被狠狠地勒住。

「嗚呃!」

「給我搞清楚了，你們這群豬玀樣的廢物……」里維狠狠地盯著眼前嚇得說不出話的男人，眼神中燃燒著比剛剛任何一刻都還要熾熱的怒火。不知為何，蘇菲竟在這瞬間感到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傷，以及感動。

「我才不在乎什麼正義不正義，在地上的世界也好，在這個髒得要死的地方也好，比起任人宰割，我更喜歡踹人，尤其是像你這種長得一臉好踹樣的廢物……」

到底，這個人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啊……

他究竟是失去過什麼，又得到過什麼，才會像現在這樣，如此強大呢？

很奇妙的，明明不是對著蘇菲訴說，接下來的這句話卻像一顆石子般，在她的心湖中激起了陣陣漣漪，即使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未來，依舊清晰。

「正確與否什麼的全部都是狗屁，在這裡要活下去就給我變強一點啊，混帳。」

既沉靜又狂暴、既陰冷又熾熱，像冰又像火的男人，里維。

就彷彿這個殘酷又美麗的世界一樣，矛盾，卻又迷人。

………………………………………………………………TBC

這章真的卡很久很久，總算肝出來ㄌ

我有很努力去營造出那種，蘇菲被兵長震懾到的感覺，希望有傳達出來就好

這次依然感謝幫我揪錯並給予我寶貴意見的小責編，以及容忍我渣文筆ㄉ親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