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恩斯面對著鏡子整理袖扣,他也是一早就起來準備,胸前的口袋放著熨貼整齊的手帕,身上所穿深紅色的四套式燕尾服,比上次聖誕派對更加莊重,長髮綁著低馬尾垂在右肩,他挑選了許久,才選了條群青色的緞帶做搭配,一身打扮雖然華麗,卻也不會搶了主角的風采,不過那位的氣勢也不是他能輕易搶去的。
打理好自身,他準備去看看其他人需不需要幫忙,為了今天瑞吉兒籌備好一陣子,今天起的也比他更早,雖然婚禮大方向都是大哥拿主意,但很多細節是瑞吉兒比較了解,而另一方表示全由米歇爾家決定,他們沒有任何意見,這個瑞吉兒一直表示很頭痛。
剛進大廳,後方樓梯有人喚了他一聲:「泰恩斯。」
背對著的泰恩斯不自覺僵硬一瞬,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收斂神情低垂下頭,那人從階梯緩步走下,目光銳利氣勢驚人,泰恩斯回道:「大哥。」
半軍式的禮服身姿筆挺,披風在身後隨著動作翩翩飛揚,步伐穩健果決一點也不像是個教職更像個軍人,但等他走到了泰恩斯面前,才發現男人的身高才僅僅到泰恩斯的胸口,少年的體型卻有著男人的面容,可即使是這樣的大哥,泰恩斯仍永遠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
「你準備好了?」法蒂斯掃視自家幼弟一眼,對他的裝扮還算滿意:「你現在要去哪裡?」
「去瑞…姐姐那裡看看要不要幫忙。」瑞吉兒並不在意泰恩斯如何稱呼她,但不代表他可以在大哥面前也這樣,法蒂斯點點頭,他身為婚禮主角自然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離開前特別交代:「有空的話也幫我看看羅伯茨小姐那邊的情況。」
泰恩斯搔了搔臉頰,對於多洛莉絲·羅伯茨小姐,他現在其實有點感覺微妙,因為這位今日即將成為他大嫂的女性,與他大哥結緣是政治聯姻,兩人甚至只見過三次面,這些都是他回來以後,瑞吉兒告訴他的,對於此事,瑞吉兒初聽到當然也不贊同,但那是米歇爾家當家家主決定的事,而且他們大哥又什麼時候輪得到他們來操心。
很快婚禮的各項雜事一股腦而上,泰恩斯也沒時間繼續思考這件事,明明這麼早開始準備,但他回過神已經是婚禮要開場,賓客開始入場的時候了。
收到喜帖的那一刻,霍德還以為是哪位親戚要結婚了,但新人的名字讓他愣了愣,似乎不是他認識的人,唯獨新郎的姓越看越眼熟。
注意到信封中還有一張精緻的小卡,取出讀過後一切都明朗了。
幾天前收到的喜帖和小卡,正是霍德此刻格格不入地站在米歇爾家大門前的原因。
熙來攘往但並不過分嘈雜的環境說明這一家平日交際的對象大概都是十分體面且禮貌的,自然也每個人都盛裝出席,不得不說是個挺有壓力的環境。
畢竟別說婚禮,如果不算亞蘭緹斯的聖誕晚宴,這麼大型且多人的活動他是第一次參加,不過喜帖都收到了,不赴宴也是相當失禮的一件事。
所幸霍德的適應力一向很好,一會也就習慣形形色色的人們各個盛裝在週遭來去的場面,只是似乎一直沒看見泰恩斯和瑞伊姊姊。才剛這麼想他就在人群中發現那粉粉又紅紅的身影。
米歇爾家雖然親戚很多,但前代家主是獨子,他們主支的近親可以說一個都沒有,扣除身為主角肯定是晚點才會出場的法蒂斯,瑞吉兒在會場內調配人員與做最後的調整,泰恩斯只能毫無選擇的到門口迎賓。
端著親和疏離的笑容,賓客多是兄姐的友人或同事,同姓的遠親也不少,來往的對話有禮且客氣,所以說泰恩斯才受不了這種場合呀,明明不熟也不想熟,還是得勉強客套的相處,他自然也有察覺帶著嘲諷睥睨的眼神。
飄到耳邊的細碎耳語,見獵心喜的惡質意念,他對於這些早已經習慣,本身也並不在意,但他難受的是,因他而讓米歇爾家代代累積,兄姐兢兢業業維持的名聲給玷污了。
「米歇爾,好久不見。」正與不知道哪裡的遠房阿姨打招呼,這個清亮如水泉的聲音插了進來,泰恩斯愣了一下:「安斯艾爾,你也來了啊。」
那是名有著溫潤笑容的青年,黑髮整齊乾淨鐵灰色西裝一絲不苟,安斯艾爾可以算是泰恩斯在學校裡唯一能算是朋友的人,性格正直溫和,就算之後他形象變得惡名昭彰,也絲毫不改的與他相處,雖然泰恩斯不怎麼樂見這樣的情況,所以從不主動聯絡他,但說起來他是很喜歡安斯艾爾的,對方是個真正的紳士,剛與桀派認識的時候,總是會讓泰恩斯想起他。
「我聽說你去亞蘭緹斯就讀了,魔法有趣嗎?」見到是泰恩斯的友人,原本談話的賓客識相進入會場,泰恩斯也能有些時間與安斯艾爾談話,安斯艾爾的笑容中有著好奇,一點也沒提泰恩斯刻意疏遠他的事情。
見面三分情,再怎麼樣泰恩斯也不可能在這種場合對他冷臉,也應該很少有人面對安斯艾爾的笑容,還能拒絕的了他,泰恩斯半舉起手,一朵漂亮的冰晶小花在掌心飄浮,之後又旋轉消逝,這個簡單的魔法換來安斯艾爾的驚呼。
「就這樣囉,算是滿有趣的吧。」泰恩斯聳聳肩,他的態度輕浮隨便,但安斯艾爾的笑容卻相當開心,能有別的東西讓泰恩斯喜愛並把重心放在上面,他真心誠意替泰恩斯感到高興。
兩人閒聊了幾句,安斯艾爾就先進場了,畢竟泰恩斯還有其他工作,又接待了幾組賓客,泰恩斯注意到不遠處的人,眼睛一亮對他大大的揮手,剛剛拘謹的禮儀瞬間碎成渣渣:「嘿,小狼同學,這邊這邊。」
站在不遠處看著泰恩斯招呼了幾組賓客,正猶豫著該何時走上前才不至於太過打擾時正好與他對上眼,前一秒明顯還掛著標準接待微笑的臉瞬間變回校園裡朝氣十足的模樣。
走上前去,一向不太注意他人外貌的霍德難得打量起同學的裝束。深紅色和粉紅色很能襯出泰恩斯的五官,較晚宴那天更為華麗且正式的模樣和這個場景相當符合,但看來看去,他總覺得這襲深紅看來很像某種甜點,不過他當然不會就這麼脫口而出,畢竟那身禮服怎麼看都相當沉重而拘束,霍德實在不好意思在朋友這麼辛苦的時刻告訴他他像個擠了草莓奶油的紅絲絨蛋糕。
「好多人。」明明已經看許多人進場了,但霍德發現周圍進出的人並沒有減少太多,似乎仍是有源源不絕的賓客到場。不知道自己在這會不會妨礙泰恩斯招呼其他出席典禮的人,但霍德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去。
泰恩斯吐了吐舌頭,邀請的賓客的確比他所預的多很多,有可能是因為新娘家族規模也不小的關係:「我也覺得好多人,不過這麼多人活動平時也不常辦啦。」
他並不想一個人獨自面對整場婚禮,在他跟瑞吉兒提出前,瑞吉兒就先給霍德發了喜帖,她是這麼溫柔體貼所以泰恩斯最愛的人一直是他姐。
可他現在短時間無法離開這裡,霍德有些苦惱該怎麼安置霍德,這時他想到了個特別適合他的地方,按著霍德的肩膀將他轉向入口:「今天我們準備了很豐盛的餐點,小狼你先進去享用吧,有很多艾爾維特的美食,你一定要品嘗看看。」
「我等下忙完就進去找你,到時候帶你在我家逛逛。」至少在典禮開始前他一定是會趕進去的,特地邀來的客人最後卻丟著,他想瑞伊一定不會允許這樣失禮的事情發生。
輕推霍德的背讓他進去,身後又有新的賓客來了,泰恩斯沒辦法跟霍德多說的繼續忙起來,不過瑞吉兒也在裡面,有問題她也會看著辦的。
這麼多人的活動要是經常舉辦也太過疲憊了,霍德不知道是否該用雨後春筍來形容不斷冒出的人,不過這也代表他們一家人的交遊非常廣闊吧,然而不知是否是錯覺,總覺得有些人看向泰恩斯的目光似乎不太尋常,而且並非善意。
聽見同學的話,霍德點了點頭往他所指示的地方移動過去。雖然艾爾維特的美食聽來相當誘人,若在其他情境下一定能完全攫去他的注意力,但怎麼說獨自在陌生的環境實在難以完全放鬆。儘管如此,為了不繼續打擾友人的接待工作,他仍是一面注意著四周一面盛了點精緻的佳餚,一反常態地裝了少少的量便尋了個較清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將一口大小的鮭魚塔送入口中,鮮甜又帶著煙燻氣息的食物與還算得上是安靜的一隅讓霍德稍微能喘一口氣,也才終於能好好看看週遭環境。
安斯艾爾一向沒有喝酒的習慣,婚禮宴會上有準備酒精濃度低的血橙雞尾酒,方便酒量不好的人飲用,他替自己撈了一杯,漂亮的橘紅色與血橙的香氣光拿在手上就覺得很舒適。
拒絕了相識的人招呼一起聊天的邀請,他昨夜睡的不好,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繞過裝點的花圃,但後面的長椅以精被人捷足先登了,對方拿著一盤小小食物正吃著,似乎也是為了避開人群躲到這裡。
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樣,並有些意外,黑髮上頂著兩個毛茸茸的耳朵,是獸人族?
『沒想到米歇爾居然敢讓二子迎賓,真是丟盡臉面。』
『有什麼關係,好久沒見到他,好像越來越漂亮了。』
『那種成天跟下水道老鼠混在一起的貨色,妳也喜歡?』
『我還聽說他跟很多女人不清不楚,真是髒死了,一點都不像他大哥。』
安斯艾爾還猶豫著是不是該上前,不遠處的細語嘴碎卻讓他微蹙起眉。
如果沒有誤會的話,他們口中的人應該就是泰恩斯,看來剛才那些惡意目光並不是錯覺。分明就在對方的家裡,還以這麼宏亮的聲音來說些閒言閒語,他應該要修正自己稍早時在心中對賓客們貼上的知禮標籤了。
獸人良好的五感讓霍德一字不漏地聽見了對於泰恩斯的諸多批評與貶低,有人冷嘲熱諷,也有人用低俗的話語來形容他,彷若無人之境似地大放厥詞。
儘管霍德也並不是真正了解這位友人,但聽見這種言論自是不會太開心,也不知道是否該告訴泰恩斯,只希望他等會過來時那些人會收斂一點。不過既然在對方家中也能如此放肆,那被當成話題的主角本人大概也很難不知道這些事吧。
又送了一塊塔進嘴,霍德決定繼續待在原地不動,畢竟他沒有立場跳出來制止,一不小心反而還可能成為鬧事者,那必然會為泰恩斯與送來喜帖的瑞伊姊姊造成麻煩。
「請不要太在意那些話語。」安斯艾爾輕聲細語的對陌生的獸人說,持著雞尾酒他坐到霍德身旁,我們不可能管到每個人的嘴,在他第一次聽到別人對泰恩斯的議論時,他的友人淡淡的這麼對他說,對他略帶不滿的情緒,泰恩斯只是苦笑,之後便減少了與他的接觸,安斯艾爾其實是有點受傷的,但他又明白這是友人對他的體貼,要是泰恩斯繼續待在他身邊,這種事肯定層出不窮,說不定還會牽扯到他身上。
「只要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就好,有些話語不需要聽進去。」溫靜的神色中帶著點嚴厲,並不是對於眼前的人,他自身的教養對於背後語人是非的行為,仍舊無法認同。
緩了口氣收斂情緒,他帶著好奇看向身旁的人,對方並不是見過的面孔,也沒聽說過米歇爾家與帕頓的獸人有熟識,對照泰恩斯的近況,他猜測的問:「你是米歇爾...席林泰恩斯‧米歇爾在亞蘭緹斯的朋友?」
端起檸檬茶喝了一口,還想再來塊煙燻得恰到好處的鮭魚塔時,一旁沒有加入議論的陌生人族忽然開口。既然會這麼說,那想必是泰恩斯的朋友吧,從這人的態度看來,同學被當成茶餘飯後話題並不是一兩天的事,果然道貌岸然之人並不少,用外表判斷一個人是否斯文有禮還是太膚淺了。
儘管他本來就不打算把這些失禮的話給聽進去,但仍是對著這位看來頗為友善的陌生人點了點頭。而似乎是終於注意到這裡坐著兩個人,那群七嘴八舌地把攻擊別人當成娛樂的人終於一哄而散,但就他們那種態度,大概就是換個位置換個時間繼續嚼舌根吧。
垂手刺起一塊灑滿香料的雞胸肉,一旁的人又開口了。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的,但一來眼前之人看來並不同於那些人,再者似乎又是泰恩斯的朋友,因此霍德再次點頭作為回答。
「果然是呀。」泰恩斯就算離開這裡,還是有好好過生活,他是亞蘭緹斯的人中唯一收到喜帖的人,安斯艾爾想他們應該是有點交情的朋友,對霍德伸手出:「你好,我是安斯艾爾‧拉姆齊,米歇爾以前學校的同學。」
安斯艾爾對亞蘭提斯的情況好奇,也對泰恩斯在別的地方的生活感興趣,他很想與霍德多聊聊,但這時候婚禮已經準備開始,花童撒著粉色花瓣,領著美麗的新娘入場,新郎、米歇爾老師站在前台,原本就冷肅嚴厲的面容在正裝的襯托下更魄力逼人。
「你想靠近一點看看嗎?」安斯艾爾並不特別想上前人擠人,他與席林法蒂斯也不相熟,但特地來到艾爾維特的異族人會想看也不一定,他才剛問出口還沒等到霍德的回答就被打斷。
「霍德,你躲在這裡啊,我找了好久。」泰恩斯從後方探出頭,他的工作結束後就在會場裡找人,看見跟霍德在一起的是安斯艾爾他也有點意外。
原來是泰恩斯的朋友,那麼剛剛特意出聲要自己別在意他人閒話的舉止也就相當合理,「你好,我是霍德。」伸出手回應安斯艾爾的友善,與此同時典禮似乎也正式展開序幕。
紛飛的花瓣如雪一般落在地面,散發著粉紅氣泡的場景隨著一對明顯是主角的男女進場而顯得更加歡快,至少新娘看起來是。新郎的神情怎麼看也不像是婚禮主角,難道是習慣板著一張臉,因此在這種重要的時刻也一時難以露出笑容嗎?
不再盯著那蹙起的眉,霍德看向發出問題之人,正打算搖頭表示自己想待在原地就好時,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尾巴也稍稍輕擺了幾下。
白色的婚禮響起小提琴悠揚的樂聲,泰恩斯疑惑霍德的盤子中的食物與以往的量相比少很多,拿走霍德盤子角落的南瓜塔塞進嘴裡,細細品嘗味道沒有不對才放心下來,關心的問:「今天怎麼吃這麼少?」
難道是餐點的口味不合?可是平常他做的食物霍德都吃得很開心啊,泰恩斯想了想,算了,廚房應該還有其他食物,如果霍德吃不飽晚點再弄點其他吃的給他吧。
不遠處傳來歡呼與熱烈地拍手聲,婚約誓詞大約已經結束,泰恩斯看著那個方向幾秒,回過頭來:「小狼同學,我們走吧,說好要帶你去我家逛逛。」
「米歇爾,這是你哥哥的婚禮!」行為溫雅的安斯艾爾幾乎是跳起來,泰恩斯很無奈朋友比他還在意這件事:「我知道啊,就是因為大哥是主角,偷溜才比較不會被抓到嘛。」
如果今日與大哥結合的女性,是大哥深愛並選擇對象,他會全心全意的祝福大哥,但既然只是場政治聯姻,他就不覺得有特別繼續待在這裡的必要。
……沒想到他跟瑞伊一樣,其實並不贊同這場婚禮。
雖然是這種場合,精心準備的大量料理本就是供人取用,但正因為是這種場合,霍德實在不太好意思像平時那般把自己的盤子堆成山,若在熟悉的環境,要一次砌個兩座塔都不是問題。但這些話要是告訴身為主辦方的泰恩斯也不妥當,於是霍德眼疾手快地拿起僅剩的起司薯泥塔送入口中,嚥下後才答道:「拿著太多食物不好找位置。」
話說回來,原來自己的形象就是吃很多的狼嗎?也沒什麼不對就是。
全場大概就只有這一隅的三人沒將焦點完全擺在中央,一片如雷掌聲讓霍德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是收到喜帖來見證朋友親人的重要時刻,但卻不小心錯過最關鍵的場面,甚至害得泰恩斯也沒看見自己兄長與大嫂交換誓詞的畫面。
抬頭看向同學,卻迎來了一旁兩人意想不到的對話,「不待到最後嗎?這是你哥哥的婚禮。」
「沒關係啦沒關係啦,下次見啦,安斯艾爾。」不顧安斯艾爾不贊同的神情,泰恩斯拉起霍德一溜煙的跑掉。
這次婚禮開放的只有庭院與宅邸一樓,泰恩斯帶著霍德躲到樓上去,他還跑到食物準備區摸了一整盤綜合口的塔離開,在自己家偷東西感覺還挺新奇的,捧著大大的鐵盤蹦蹦跳跳的回去接先被他放置到房間的霍德。
「我回來啦!」泰恩斯歡樂的推開房門,自從去亞蘭緹斯就學後,他即使回艾爾維特出任務也很少家,也就這次婚禮才回來比較多,他的房間也沒特意改變,與他離開前差不多,幾張素描跟書本胡亂的丟在桌上,但其餘東西大多還是整理得很乾淨,沒有多少生活的氣息,配色以樸素沉靜的淺灰與木質為主調,床頭原本還有張與兄姊的合照,但那被他帶去亞蘭緹斯了所以不在位置上。
坐在椅子上等待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的同學,霍德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儘管自己沒有兄姊,但記得以前親戚姊姊結婚時,她的弟妹們不是忙進忙出,就是巴在她身旁劈哩啪啦地聊個不停,但泰恩斯似乎並不想完整參與整個儀式,也不想留在會場與親戚朋友聊天,好像是完成接待工作後就迫不及待離開現場。
大概是有什麼理由吧,說起來今天都還沒看到瑞伊姊姊,至少離開前應該和她打聲招呼才是。抵達之前霍德都對收到喜帖這件事感到意外,但綜合剛才所聞,忽然也不意外了,畢竟作為手足不可能不協助典禮事務,卻又得承受身後的碎嘴,大概是因為這樣,身為姊姊的她才寄了喜帖給弟弟的同學,讓他多少有點人能聊天之類的。
「忙了一個早上,你快吃吧。」見對方拿了一大盤食物,這才想起他應該一大早就開始忙個不停,在賓客進場稍事休息時也仍在外頭招呼較晚到場的人,的確是相當辛苦。
「啊這是給你吃的。」忙了一整天,他其實現在沒什麼食慾,泰恩斯沒有放下手中的銀盤,邊說邊張望自己的房間不是很滿意,又拉著霍德跑出房間十分忙碌:「我們還是去另一個地方吧。」
米歇爾家不算非常廣闊的豪宅,但也不算小,泰恩斯帶著霍德直奔頂樓,他推開閣樓的房間,一股陳舊的氣味迎面而來,泰恩斯將窗戶打開流通空氣,屋內不那麼悶後,反而變成一種讓人很舒服的油墨氣息,身為教師世家,從他們曾爺爺那代家中最頂層被特別劃分出來,作為家中私人的藏書庫,歷代下來書本量多少有些驚人,無數的書架排滿整個大房間,每一格都滿滿的排著各種種類的書籍。
遠離了會場後,宅邸顯得十分寧靜,遠遠的能聽見樂曲與人聲歡笑,泰恩斯靠坐在窗戶邊的櫃子背對藍天,笑咪咪的說:「這裡很棒吧,以前是我的秘密基地,誰都不會來的。」
作為一隻已經吃過一些東西的狼,還沒從沒空吃飯的友人口中的「給你吃的」四字中反應過來,馬上又被拉著往另一個地方跑,這讓他不禁懷疑其實泰恩斯根本不累,還可以去跑十圈校園之類的。
不一會又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門被推開的瞬間霍德就聞出裡面存放了什麼東西了,但走進去那刻才知道數量有多龐大。看了眼逆著光坐下的同學,見他沒打算阻止自己亂逛後,霍德一面聽著他說話,一面往最近的書架走近幾步。
眼前高聳的書架上整齊羅列著看起來就十分厚重的書,一連瞥了幾本的書脊才大概看出這區擺放的多是歷史相關書籍,飄移的目光正好落在《黃沙》上頭。
怎麼看都和帕頓有關。
說起來,小時候自己也總是將村子西側出口那的大岩石後方當成秘密基地,那裡可沒有這麼多書,只有自己和……
將注意力轉回笑盈盈的同學身上,霍德道:「這麼多書,有再多時間也看不完吧。」
「是滿多的,我也只差不多看了六、七成。」泰恩斯懷念的環顧藏書庫,幾乎從懂事開始,這裡就是他的秘密基地,他跟兄姊年紀差很多,當時他們都已經不是會有秘密基地的年紀了,所以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小時候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他在這裡度過了童年,還有那些痛苦、寂寞,但現在已經可以平和回想的歲月,他逃避躲藏著,以為只要躲著就可以撐過去,不談論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不過只是將自己越逼越深而已。
「想看可以拿去沒關係。」霍德一進門就被書本吸引,大約也是很喜歡書吧?他們之間的相處總是在出任務與偶爾吃個飯,好像沒什麼機會能談論到這些,他也很好奇其他人家中與手足又是怎麼相處:「霍德小時候也有這麼玩過嗎?」
六、七成,那得花上多少時間呢?
霍德環顧著整個書庫,應該是按著分類井井有條地收藏整齊,隨意而小心地挑了一本翻翻,書況也比想像中的要好上許多,只有略微泛黃的紙張能說明這本書確實經歷了一段漫長悠久的歲月。
將書歸回原位,霍德走到餐盤旁坐下,捏起一個南瓜塔塞進嘴裡,緩緩咀嚼緩緩嚥下才答道:「嗯,我有個秘密基地,但路法斯不知道在哪裡,所以大部分時候只有我在那裡。」伸手把盤子往泰恩斯的方向推了推,繼續道:「說是秘密基地,但其實只是村子某個出口附近的大石頭後面。」說白了也就是個自閉角落,獨處的小空間,不過在過去那裡幾乎是霍德最喜歡的地方,可以一個人靜靜,什麼話也不必說,什麼事也不必想的地方,既然具備這些功能,那褒它一句基地應該也不為過。
「連路法斯也不知道?你們明明感情那麼好。」泰恩斯可以說是意外,上次他所見的霍德兄弟互動很親密,路法斯弟弟也很黏霍德,不過想想他也明白:「只屬於自己的秘密基地還是不一樣的。」
以他對帕頓的印象,黃土飛砂一望無際的土地,分明只差一條山線,卻與綠意盎然的艾爾維特完全不同的景觀,以前曾經在書中讀過,直到泰恩斯到亞蘭緹斯才終於有機會去到帕頓,真實見到以後他還是覺得很神奇。
他想像著霍德的秘密基地會是什麼樣子,是面對著外地可以看見整片廣闊大地的模樣,還是完全隱藏不被人發現的隱密,說起來她也不知道霍德的家鄉是在帕頓的什麼地方。
泰恩斯可惜沒拿紅茶過來,雖然他更想喝點紅酒,暗暗打定主意等婚禮結束,他要趕快溜去酒吧那裡,他又想起老爹送出去的那瓶紅酒,他可是覬覦很久了的,他以為老爹跟大哥的關係很差,沒想到老爹居然捨得割愛。
聽見對方的話頓了頓。
路法斯不知道是自然的,因為霍德的秘密基地有一部分就是用來逃避家人,這當中當然也包含路法斯,所以就算感情再好,他也需要這獨處的小天地。
「狼是需要個人空間的。」沒有打算多作解釋,於是點了點頭附和了同學的話。
從剛才泰恩斯口中的話得知,這裡除了他之外誰都不會來,那似乎也就和霍德的秘密基地一樣,幾乎只屬於自己。不過霍德猜想他的理由大概和自己不同,畢竟應該不會每個人都需要有一段遠離家人的獨處時光……想到此,霍德不禁想起剛才泰恩斯家中那些以嚼他人閒話為樂的賓客,若那些人其實早就環繞在他的周圍,那他需要個人空間似乎也是相當合理的事。不過這就跟自己的秘密基地所隱藏的真正秘密一樣,是不需要多說也不必多問的事。
伸手又從那盤泰恩斯始終沒動過的塔類食物中捏了個牛肉的塞進嘴裡。
霍德給他的印象是不太拒絕別人,但理所當然也是會有想要獨處的時候,泰恩斯覺得自己似乎多了解了他一點,微風徐徐吹進藏書閣,泰恩斯垂眼看著底下的歌舞昇平,面色平靜眼中無波,更像冷淡的人偶。
「你特地來艾爾維特,還被拉到這裡來陪我,抱歉啊,小狼同學。」他回過頭時,面上已經重新露出微笑,手指按在領帶上,點了點最後還是沒有解開:「其實婚禮還是有些活動很好玩的,能選擇的食物也比較多。」
他按著下巴,瞇眼癟著嘴,帶著可惜的不滿:「雖然本來你來的話,我會帶你去的是另一個更有趣的地方,那裡真的很棒,可惜只能等下次了。」
看著泰恩斯的一舉一動和明顯過於平靜的心跳,加上今天發生的一切與兩人目前所處位置,看來他對這次的婚禮並不感到愉快是肯定的了,但大概不僅是那些碎嘴雜舌導致的。作為被邀請來參加典禮的人,霍德知道那封請帖的真正用意,加之他本來也就對這種場合沒有太大的興趣,因此確實不覺得只能跟著泰恩斯走來走去或是待在這裡有什麼不好。
不算太凝滯的氣氛充斥在週遭,霍德覺得應該嘗試讓這裡快樂一點,畢竟作為獸人,近在咫尺的人類心跳聲和臉上的情緒是否吻合,他還是能輕易分辨出來的。
「不,我不是來陪你的,」伸手指了指盤子上僅剩的幾個塔,神色不變地試著開起玩笑,「我是來陪它們的,有它們在的地方就很有趣。」
「哇!我的魅力居然輸掉了。」泰恩斯噗哧的笑了開來,清爽的笑容嘴裡卻說出很糟糕的話:「那我應該多準備一點,即使留不住你的心,也要留住你的身體啊。」
「不過餐點味道真的還不錯吧,我挑了很久,才決定這間餐廳。」瑞吉兒不喜歡甜食,但總不能全是鹹食,更不用冀望法蒂斯對餐點口味有要求,泰恩斯只能接下這個工作,他花了很多時間試吃跟廚師討論,才決定今日的菜單。
這種活動他真的希望近期不要再辦了,雖然大部分工作都落在瑞吉兒身上,他還是覺得累的夠嗆,瑞吉兒卻完全沒抱怨過一聲,再次佩服他姊姊的強大,不過如果是瑞吉兒要結婚……瑞伊要結婚的話……
兄姐的年齡也只差了一歲,泰恩斯難免想到這點,按在櫃子上的手指下意識施力過猛,發出一聲喀的碎裂聲。
「但你只拿了這麼一盤,看來是身心都留不住了。」起初他以為泰恩斯大概也會多少吃點,但現在看來他不是累到吃不下,就是單純不想吃,於是霍德又塞了一塊塔進嘴裡,大有反正同學不吃,那就由他來解決這盤的意思。
雖然今天享用的料理不多,甚至少於平日正餐的量,但下肚的每一份餐點都是無懈可擊的美味……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他不是隻挑食狼,所以什麼都好吃。不過平心而論確實都是令人回味無窮的,絕對對得起友人那句挑了很久。
這時,忽然一道碎裂聲響傳入耳中,目光投去只見本來好好地佇立在那的櫃子硬生生碎了一角,怎麼看也不像是自然崩裂,尤其罪魁禍手上還沾染了些櫃體碎屑。
「怎麼了?」
泰恩斯趕緊放手,但也已經於事無補,木屑從掌心落下,一臉完蛋的看著木櫃上清晰的裂痕與指印。
手指迅速聚集木與光屬性,描繪過破裂的痕跡延展出新的木材,試圖修補損傷的部分,但新的木材與木櫃仍有明顯的痕跡。
「不小心太用力了。」泰恩斯吐了吐舌,煩惱的思考重新上漆能不能蓋掉,這可不是普通的櫃子,希望不要被大哥他們發現:「算了,先這樣吧,我晚點再想辦法弄好。」
去亞蘭緹斯這段時間,他的力氣好像又變大了,不過也是,要是一點都沒變強,泰恩斯也會很困擾的。
剛剛還整盤滿滿的塔已經所剩無幾,霍德的捧場泰恩斯很滿意,他從櫃子上下來,像在演舞台劇誇張的行了個邀請的禮。
「那麼遠道而來的小狼同學,還有想去哪裡看看嗎?」
可能是又怕突然的提問同學會一時答不上來,泰恩斯勾起笑容向霍德丟去一個開玩笑的媚眼:「或是重新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我記得廚房還有冷藏的冰淇淋。」
就輪廓而言櫃子已經復原了,雖然本來就知道魔法可以這樣做,但還是不免覺得厲害與新奇,不過就顏色來說,新生木材與舊有的櫃體顏色仍有明顯出入,見到的人仍能看出這欲蓋彌彰的補救。
湊上前去伸手敲了敲那明顯成色不同的部份,又叩了叩原先的木材,觸感和聲音完全一致,唯獨這遠遠地看就能出賣人的顏色,要是能換上適合的顏色,大概沒有多少人能看出櫃子的這角曾發生過意外吧。
收回手,聽見第一個問題時頓了頓,附近的市集霍德已經去逛了個遍,再遠的地方他就沒什麼概念了。沒去過的地方很多,但沒有能清楚說出來的,再說就算友人本人必定不在意,也許還會很樂意,但霍德怎麼也不可能在典禮還沒完全結束前拉著他和自己出去玩。
「就去你家廚房吧。」
泰恩斯有點可惜,要是霍德選擇其他地方,他就有正當的理由可以說服自己溜出去了。
他放出一隻蠍子在前面探路,雖然二樓以上沒有開放,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犯規跑上來,又或是兄姐上來拿東西,泰恩斯有些怕偷溜被抓包。
平安進入廚房他才鬆口氣,一頭紮到冷藏器具前,翻找著一下後,捧出一個大鐵盒,邊緣嘶嘶冒著冷氣,打開後是一整盒鮮紅可口的冰品。
「瑞伊昨天做的莓果雪酪,要吃多少都夠。」泰恩斯揮舞手中的冰勺,之後又補上一句:「不過還是不要吃太多好了,對肚子不好。」
盯著眼前那隻蠍子,起初還不是很確定用意何在,但很快便看出端倪了,沒想到連在家中都要這樣偵察,看來他是真的很擔心被發現。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他的兄姊們應該早就發現弟弟忽然消失的事,這下要是被發現的話場面大概會很尷尬吧。
有驚無險地抵達目的地,一陣翻箱倒櫃後霍德看著泰恩斯手中那盒鮮紅的冰品,裡頭不完全是單一的顏色,同時也包含了通紅莓果,真材實料所染出的天然色彩怎麼看都相當可口。
「那我就不客氣了。」伸手舀了一小匙送入口中,冰涼而甜美的清爽氣味在口中融化蔓延,不一會就完全變成液體,融化速度之快證明了材料中若不是沒有水,就是水的含量極少。是兼具色香味與健康於一體的甜點。
晃了晃尾巴又盛了一勺。
這本來是瑞伊做來晚上要犒賞他的,反正都是給他吃早點晚點應該也沒差別。
泰恩斯拿著隻小茶匙一點一點戳著雪酪,堅實的雪酪漸漸變得鬆軟,但也容易融化,他突然發現這樣浪費食物,有點對不起辛苦做出來的瑞伊,才趕緊住手,舔了舔茶匙上沾到的果汁,喃喃的說:「好甜喔。」
雖然甜但很清爽不膩,不愧是瑞伊的手藝,馬上要夏天了,泰恩斯想著跟瑞伊要一份食譜,回到學院以後可以做給納塔約姆老師吃。
泰恩斯拿出茶壺,畢竟還是春天,吃太多冷的也不好:「要不要喝點紅茶?」
不過又冷又熱會不會拉肚子他就不知道了
緩緩又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感受著在春天吃冰的特別滋味。明明天氣還不至於炎熱,甚至早晚還會有較低的氣溫,但現在這個時間點吃點冰涼的東西實在非常舒暢,不過這也可能是由於他本來就不怕冷。
毫不客氣地再盛一勺,含著湯匙看向泰恩斯手中的茶壺,頓了頓後頷首。
又冰又熱的對牙齒感覺不太友善,記得以前曾看過水果店的老闆被滾燙的粥燙到嘴後,忙嚥下大口冰水,隨即捧著臉大喊牙齒酸的場景。想想還是覺得那幅畫面非常好笑,也慶幸自己有一口健康牙齒。
加入適量的茶葉,熟練的注入熱水,泰恩斯按下紀錄的碼表,除了魔法外,泰恩斯沒想到會因為藥劑研究,連帶著廚藝也跟著進步,雖然一開始真的只是一時興起,看到別人喜歡自己做出來的東西,他也會覺得很開心。
沒多久紅茶香就瀰漫了整個廚房,泰恩斯利落的倒出紅色的茶湯並在茶杯中丟入兩片檸檬,雖然還有牛奶跟白蘭地的選擇,不過還是打了個檸檬的安全牌,順帶一提他是白蘭地派的。
「小狼同學真的很喜歡吃東西呢。」將一杯紅茶放在霍德身旁,泰恩斯伸出一支手指按在冰淇淋盒邊緣,瞬間冰盒又嘶嘶冒出冷氣,替半溶解的冰淇淋維持冷度。
放下湯匙靜靜地觀察同學取用的茶葉和一連串的動作,隨著捲起來的乾燥茶葉落入壺中,淡淡的香氣就隱約浮現,而熱水注入那刻一陣濃郁清香被沖進空氣中,氤氳茶霧飄散在空中,稍稍沖淡剛吃完冰品帶來的涼意,但又不至於悶熱。
霍德不是一隻特別喜愛茶或是對茶有研究的狼 ,只覺得這個味道非常好聞,搭上檸檬之後味道又產生了少許的變化。因此即便並不感到寒冷,茶上的熱氣騰騰說明現在嘗試飲用是不明智的行為,他仍是捧起茶杯慢慢吹氣,一邊緩緩嗅著特別的香氣,「嗯,瑞伊姊姊做的冰很好吃。」
「那是當然的!」他咧開嘴露出大大的笑容,眼睛仍盯著骨瓷杯理紅色的茶湯:「小狼同學,謝謝你今天特意來參加我哥哥的婚禮。」
這場婚禮中,他能稱作朋友的只有安斯艾爾一個人,偏偏那人是他早就準備疏遠的對象,雖然瑞伊問過要不要邀請老爹他們來時,是他自己拒絕的,朱利安他們也說這種宴會不適合他們,絕對不要發邀請卡過去。
但他實在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低落的情緒僅僅出現一瞬,他抬起頭面上仍是熱情的笑容:「為了感謝你,下次我做你想吃的點心給你吃吧,你想點什麼都可以。」
就算沒有做過,他也能去找食譜出來做,現在他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一點自信的。
這時,外面傳來煙花的聲音,泰恩斯走到窗邊:「婚禮好像要散場了,我們的約會結束啦,小狼同學。」
搖搖頭作為回應,雖然的確是特意,也真的是花了點時間搭船,但整個典禮下來他並沒有像其他賓客一樣見證全程,倒是把所有種類的塔全吃過了一輪,總覺得有點像來騙吃騙喝的。
這個想法讓霍德有點想笑,但還是忍住了,「好。」想點什麼都行著實是一句很能吸引人注意的話,但細思後發現因為喜歡吃的太多了,所以很難提出特別想吃的。
一盤盤各色料理從腦中掠過,直到一陣陣煙花升空並迸裂開來的聲響才把他的思緒拉回原位。跟著走到床邊瞧,果然是七彩繽紛的煙火一枚枚升空炸開,為婚禮畫下了熱鬧喧嘩的句點。
他們回到會場,賓客大多已經離開,只剩下幾名三三兩兩的還在聊天,泰恩斯面對迎面走來的瑞吉兒僵硬了一下,對方笑容溫婉柔和,眼神卻有點銳利,泰恩斯趕緊上前,討好的捏著瑞吉兒的肩膀:「辛苦啦,瑞伊。」
「沒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又溜掉了。」瑞吉兒沒好氣地槌了泰恩斯幾下,力道輕的泰恩斯覺得像是被小鳥的翅膀打到。
抱怨完幼弟,瑞吉兒笑咪咪地轉頭看向霍德:「歡迎你來,玩得開心嗎?」
今天她從一早就忙到現在,人員的調配、餐點的進度還有儀式的安排,可以算是全是由她來掌控,直到現在她才有時間來跟霍德打招呼,也幸好他還沒離開。
「蒂奇...今天的新郎還在送客,霍德想見見嗎?」
啊,還是被抓到了。
看見迎面走來的女性,霍德腦海裡第一個迸出的想法便是這個。雖然這個時間賓客也散得差不多了,加上都在同一個地方,要不被發現大概是不可能的,要離開時也不可能不去和她打一聲招呼,因此像這樣面對面也是早晚的事。
「嗯,謝謝瑞伊姊姊的邀請。」輕晃著尾巴,霍德看向一陣子不見的友人姊姊。今天一整天都沒見到她,原因大概不只是兩人一下子就跑得沒影,也包含她一整天都到處打點婚禮上的一切吧。
聽見這些話,霍德才想起自己並未和同學的兄長打過招呼,忙點了點頭。
到此叨擾了這麼久,而對方又是典禮的主角之一,無論如何都應該去祝賀他新婚才對,若是連個面都沒見到就直接離開怎麼想都很失禮。再說,不只自己對朋友的兄長好奇,對方應該也會想知道遠在外頭就學的弟弟認識的新同學是怎麼樣的?
至少霍德自己會想看看路法斯的朋友就是。
瑞吉兒摸了摸霍德的頭,兩人跟在她身後,為了方便他們在宅邸一樓的房間設了個新娘臨時休息室,他們開門時,新人兩人正在講話,見到他們進來就止住了口。
「打擾到你們了嗎?」瑞吉兒不好意思地掩口,新娘回以笑容:「沒有打擾到,請別擔心。」
婚禮結束兩人身上的服裝自然也不如一開始的嚴謹,新娘的白紗早已換下,席林法蒂斯倒是只拆下身後有些礙事的披風,筆挺的軍服仍一絲不苟。
「羅伯茨小姐,妳先休息。」法蒂斯站起身,分明已經結婚,對新娘的稱呼仍還沒改過來,幾人走到了外頭說話,把休息室還給辛苦一天的新娘。
「泰恩斯。」一開口他喊的就是幾乎溜掉整場婚禮的弟弟,與瑞吉兒同樣的褐色眼眸掃向泰恩斯,每每面對這雙冷淡沉穩的眼睛,泰恩斯總是下意識繃緊神經:「是,大哥。」
法蒂斯瞇著眼剛想說什麼,瑞吉兒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注意到還有另一個人在:「這位是?」
「是小泰在學校的朋友喔,霍德同學。」瑞吉兒笑得很開心,對弟弟朋友來訪的喜悅一覽無遺。
不知道泰恩斯的哥哥會是什麼樣的人,但大概不會是泰恩斯或是瑞伊姊姊那樣的個性吧,畢竟連在婚禮上都是保持著一副嚴肅面容,不過說不定是太過重視典禮,所以才以那麼慎重的態度面對?
沒有太多時間想像,三人就來到休息室。站在休息室外頭,霍德毫不費力地從完全陌生的男子口中聽出了哥哥想好好了解為何弟弟消失在典禮上的弦外之音。果然還是應該待在會場中觀看整個典禮的嗎,自己當時沒有阻止泰恩斯,並且和他一起跑去玩似乎真的不太好。
眼前兄弟還沒有好好交流,那位氣勢凌人的兄長便將視線轉了過來。
不同於第一次看見瑞伊姊姊,霍德總覺得這個人看起來有點可怕,雖然這麼形容朋友的家人似乎不太妥當。儘管如此,霍德仍是保持著禮貌,並且下意識地用了敬稱,「您好,我叫做霍德,和泰恩斯是同班同學。」
「你好,我是席林法蒂斯,米歇爾家的長子,特意撥冗來參加我的婚禮,十分感謝。」神色微微放軟,展露出禮貌輕淺類似笑容的表情,法蒂斯按著左胸微微欠身:「泰恩斯在學校讓你費心照顧了。」
泰恩斯鬆了口氣,還好大哥在別人面前還是知道換個態度,不然他怕會嚇到霍德,鬼教師的名稱不是叫假的。
「那我先離開了,霍德同學,希望你今天有玩的愉快。」或許是顧慮初認識的人在場會讓霍德感到不自在,法蒂斯打完招呼,就準備離開,瑞吉兒掩嘴呵呵笑了幾聲:「蒂奇也變了呢。」
冷肅的兄長會開始小心顧念他人的感受,也是從泰恩斯逃家之後開始,璀璨的才能太過耀眼,法蒂斯從小就受人追捧讓他忘了這點,不是說他會刻意為難別人或無禮,而是他的站立點與視角太高,性格又過於正直認真,理所當然的只以自身的眼光去看待,直到自己的弟弟也因此受到傷害。
現在即使不擅長,他也會試著去了解,不過不知道如何相處,就乾脆退場這點,瑞吉兒還是希望他能改改做法,其實他的兄長在這方面真的滿笨的。
「對了,大哥,老爹送了瓶紅酒給你說是新婚賀禮,我放在你辦公室的桌上了。」從剛剛就不怎麼說話的泰恩斯突然想起來,趕緊對已經往廊道另一邊走的法蒂斯說,原本步伐沉穩的背影因這句話停了下來,席林法蒂斯停頓了幾秒,才頭也不回的應答:「我知道了。」
「我才是受他照顧了。」對於意外普通的幾句對話,霍德忙搖了搖頭,以同樣普通的回答應對。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泰恩斯的哥哥似乎也是個溫和的人,大概只是臉部表情不豐富而已,就像老家附近某位鄰居先生那樣面惡心善。但就算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這樣,這個時刻下的這種場合,好像也不可能對手足的同學表現出不悅的樣貌就是。
不過不論如何,至少他對泰恩斯應該一向是嚴厲的,或者是兄弟關係有些緊張,否則怎麼他一離開,一旁的心跳聲也趨於緩和。
想到此,霍德不禁又覺得沒能好好觀看完整個典禮有些失禮,況且這大概是他參加過最盛大的婚禮。雖然中間有點插曲,讓他覺得這麼盛大也未必是好事。
「小泰,我要繼續去忙了,你要好好把霍德送出去喔。」雖然婚禮結束了,還是有許多收拾的工作,瑞吉兒不能在這裡陪他們太久,她像摸上癮了又揉了揉霍德的頭:「下次要再來玩喔。」
瑞吉兒來去匆匆很快跟法蒂斯一樣不見人影,現在又剩下他們兩個了,泰恩斯不學乖的又開始考慮落跑的事,好想喝酒啊,想出去吃點好料,好想老爹他們,光是想起酒這個字,他就不禁舔了舔唇角,而且留下來大哥說不定等下就把他抓去訓話,當然要趕快逃。
兩人晃悠晃悠的穿過庭院,眼看馬上就要到門口了:「小狼同學,你等下是直接回學院嗎?」
不說天色已經昏黃,這樣當天來回其實也是很累的,泰恩斯不太好意思霍德這樣奔波。
被摸頭的感覺很好,身後的狼尾不由自主地快速擺動起來,但聽見席林瑞吉兒又要繼續去忙時,尾巴擺動的頻率和幅度也降了下來,變回以往那模樣。
向她道了別,也謝過她寄來的喜帖後,一下子又成了只有同學與自己在的畫面。
離門口越近,霍德就越能感受到快樂的一天結束了,是該返回亞蘭緹斯了。起初還沒特別注意夜幕已經緩緩降下,霍德還以為現在是下午。直到抬頭看向被染得橙黃帶紅的天空,他才知道現在大概已經五、六點了。
略微低下仰起的頭看向發出疑問的同學頜了頷首,並在心底暗道回去正好可以吃點宵夜。
剛踏出家門泰恩斯就立即用水晶跟朱利安聯絡,他還能聽見對面辛蒂開心的歡呼,這次回來一直再忙,都沒什麼時間跟她玩泰恩斯也覺得很抱歉,迅速排好之後落跑的行程,他抱持期待心滿意足的結束通話。
慢吞吞走過夜幕逐漸降臨的街道,泰恩斯拉鬆拘謹了一天的領帶,陪伴霍德走到港口,頂上的天空已經出現點點繁星,海風徐徐吹來,雖然已經春末,晚上還是有些涼。
穿了整套西裝的泰恩斯覺得還好,關心的問身旁的朋友:「霍德你會不會冷?」
同樣稍微放鬆領帶,這領帶勒了他一整天,他早想扯開了,不過實在是沒有適合的時機可以稍稍解放脖子。
事實上他現在就想馬上換下全身的正式服裝,然後洗個澡窩在被裡大睡一覺,不過那得是幾小時後才能完成的目標了。
隨著離港口越近海風也愈發強烈,陣陣地捎來海洋的氣息拍在臉上,伴隨著滿天星斗,也是另一種的舒適愜意。
剛在心裡希望風大點,耳邊就傳來了令他頓了頓才搖搖頭的問題。冷自然是不可能的,不如說氣溫再低個幾度會更舒適,而要是有被子的話還能再低上好幾度也不是問題。
照他們這種散步一般的速度走到港口也只是一會的事。幸運的狼買下船票和同伴道別的那刻,身後正好傳來船隻五分鐘後靠岸的廣播。
「謝謝你和瑞伊姊姊的邀請。」語畢霍德轉身上了船,踏上返回溫暖被窩的歸途。

席林法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