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第一次看舞台劇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哥哥帶他去的，看的是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現在想想他哥還真是一點也沒顧及小孩的感受，只幸好麻雀大概是註定得踏上演戲這條路，不但沒睡著，反而眼睛張得大大的、專注地看完了整齣戲，甚至還和他哥撒嬌說要跟赫瑞修拍照。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Betto，那張相片後來被他媽洗出來，至今還擺在相簿裡。被他哥拙劣的拍照技術搞得有些失焦的照片大概也象徵了他跟Betto之後的關係。
不過這種說法麻雀也只是在心裡想想，畢竟對Betto而言他們的關係倒是沒有什麼模糊的餘地，就是純粹的師徒關係，沒有別的。

後來大概是看他從小有點癡呆的弟弟太過異常的興奮，麻雀的哥哥就大發慈悲地帶他去了劇團。
那時的劇團其實也不過是一間違建的老透天，要進去必須得走進米店和五金行之間的小巷子，從旁邊的鐵門進去。據說在有這透天之前他們都是在天橋下練習，最後是某屆有個有錢學長看不下去才將自己家裡的房子借給劇團。
反正麻雀當時興奮的很，對小學生而言，在小巷子裡的練習室就和秘密基地或神奇樹屋的程度差不多吧。

進去的時候似乎正好撞上排練，Betto大聲地高呼：
「戲劇是人生的鏡子。編劇和演戲的人把這面鏡子隨時供我們照鑒，這對國家大有好處。」
「所以，桑丘。我希望你不要瞧不起戲劇，要尊重編劇和演戲的人。」

麻雀當時不知道這齣戲是什麼，但這句話他記了很久。不論是在他高中填志願的時刻，又或者是在後來，當他畢業後被星探相中的那個時刻。
但大概也是命運的捉弄，Betto對面的那個矮個子大叔正巧對著門，被麻雀和他哥轉移了注意力，一時間便沒接上詞。
也因此，麻雀就錯過了唐吉軻德後面的一句：
「不過戲劇終究是哄人的假象，你沒看見戲裡的國王、大皇帝、教皇、紳士小姐等等角色嗎？一個扮惡人、一個扮騙子；這是商人，這是戰士；或乖覺的傻角，或癡俊的情人。一個個演完脫下戲服，就只是演員而已。」

Betto被打斷大概不太高興，瞪了麻雀他哥一眼就拎著外套出去了，麻雀眼睛還盯著打開門的Betto，就被他哥拉著到眾人面前打招呼。
那個矮個子叫Rick，是道具組的大學長，是今天演桑丘的鍾岳沒來才被叫來頂替一下；那個高聲說他好可愛的是小貓學姐，是上次馬克白裡的歐菲莉亞；還有草、Accy跟慕瓜。
還有一個沒湊過來，後來被小貓學姐推過來的男孩，叫蘇逸祥。
後來這些人在往後麻雀待在劇團的十幾年中，有些離開了，有些留著；有些不知去向，有些直到現在都還在聯絡。
但每個人無疑都成為他演戲路上很大的助力。
「噢，還有，剛剛那個走掉的死臭臉是Betto。沒睡飽就愛對大家亂發脾氣。」
小貓學姊捏了捏他的臉一邊說。
「對了，想演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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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Betto學長，學姊問你要不要回去演，快中午了。」麻雀怯懦地向面對走廊盡頭窗台抽煙的Betto說，他被小貓慫恿著去叫Betto回來，說是讓小孩去叫他比較有用。
當然，事實上小貓的原句是說「麻雀，你去叫那抽菸的死東西快滾回來，我中午就要走。」
「叫什麼學長。」Betto吐了一口菸，樣子漂亮的過分。「我不喜歡輩份那種中國文化留下的遺毒，叫Betto就好。」
「你叫什麼？」
「章文熦（ㄐㄧㄝˊ）...呃......但大家都叫我麻雀。」麻雀猶豫著要不要解釋一下自己的名字怎麼寫，但馬上意識到大概Betto也只是隨便問問，便止住了話頭。
「蠻貼切的名字。」
麻雀想Betto大概是看著他臉上的雀斑這麼說的。
「好啦，回去啦。」Betto把菸在窗台邊捻熄，然後直接扔到樓下。「再不回去那潑婦又要碎碎念了。」

Betto確實是天生當明星的料，那包括從骨子裡散發出的一種優雅氣質，曲線漂亮的脖子和背脊、自信又慵懶的走路方式。像是一頭豹。
但平常那種攻擊性的氣質卻又在演戲時瞬間消失，溶在大眾但大抵好看的眉目間。他演赫瑞修時就是赫瑞修、演唐吉軻德時就是唐吉軻德，可他出戲的又快，一出戲那豹般的神采又回到他眼中。
大概是那種反差，讓他徹底迷上了戲劇......或許也無意間也迷上了Betto。

小學的課並不繁重，他後來每天下課後就來練習室看人練習，或是到一樓道具室打打雜，便又陸陸續續認識了一些人。
這個劇團叫一一，多半是藝大戲劇的校友，在畢業後組來過過乾癮，實際上絕大多數人有另外的正職。像Betto、他哥或蘇逸祥那樣的人反而是例外。
也因此，大概有一半的時間練習室只有蘇逸祥一人，他就看著那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默默練習無實物表演、練台詞甚至寫作業。
他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時還有點尷尬，但看蘇逸祥一點要理他的意思也沒有，後來也就漸漸習慣了。大家每天看見這倆小孩像是在這練習室生了根，甚至麻雀他哥還得到這抓他回家，還調侃說實在後生可畏啊。
這句話麻雀倒是不敢領受，他大半時間都是乾坐在角落當個隱形人，倒是蘇逸祥確確實實像是瘋了一樣的練習，就連吃便當也是在研究舞台劇的片段。

「你很喜歡演戲嗎？」麻雀把便當和免洗筷遞給蘇逸祥。
又是只有他們兩人的傍晚，後來他受哥哥交代後每天都會記得幫蘇逸祥買晚餐。「他沒人盯就不會吃，跟你真的是天差地遠。」，他哥撇了撇嘴。
蘇逸祥沒回答，只是嫌棄地用指尖挑起被油浸濕的紙盒，眉頭蹙成一團：「我討厭排骨、討厭大陸妹、討厭茄子。」
麻雀望向擁有同樣菜色的他的便當，那代表他只剩下麻婆豆腐跟白飯可以吃了。
「......我把我的麻婆豆腐給你，我還沒吃。」
麻雀拿著塑膠湯匙把豆腐勺給他，還得小心翼翼地不把豆腐弄碎以免對方嫌噁心。他和這人相處了兩個月，唯一確定的就是這人實在有公主病。

「喜歡。」蘇逸祥突然開口。
「蛤，什麼？」
「我說，我喜歡演戲。你問這廢話嗎？不然我參加劇團幹嘛？」蘇逸祥把自己的便當搶回來，將裡頭的排骨扔到麻雀的便當盒蓋子上。
「噢......也是喔。」麻雀咬了一口排骨，發音有點模糊。
「你咧，天天來我家蹭水電，也不演戲。你來這到底是幹嘛啊？」
「我、我想演戲啊⋯⋯」麻雀小聲的說，但不論是跟Betto，或是跟蘇逸祥，甚至，不情願地承認，包括他哥。這些人跟自己都有太大的距離。「......等等，這是你家！」
「你現在才知道？我就住三樓，樓下借給劇團用。」
「又沒人告訴我！」包括他哥，他肯定知道吧！所以這就是為什麼蘇逸祥永遠都在的原因嗎？

「不是，你要演戲就要說啊？每天坐在那，還以為你只是個喜歡看的蹭免錢觀眾。」蘇逸祥沒理會他的一驚一乍，逕自延續剛剛的話題。
「但你們都很忙......」這是真的，大多數人只能在下班後的七點多過來練習幾小時，根本沒空多理他這個存在感本就不高的小孩。
蘇逸祥沈默了很久，最後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
「......你從今天開始歸我管。」
「......啊？」
「每天傍晚四點準時出現，我帶你一起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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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突然靈感就來了。
但這種放縱只有今天啦⋯⋯快去讀書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