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黑傘何青暘走到停車場先發動車子按下車窗開冷氣，等過了一分多鐘後才又將車窗關上。

把男孩要去的地址輸入進導航後他發現是間診所；何青暘微微挑眉，食指在方向盤上敲著。

慢慢走到昨天看過的車子旁，他走到旁邊輕輕敲了敲車窗打聲招呼。

「沒鎖，上來。」他按下車窗和對方說道。

朝人笑了笑，他開車門進了副駕駛座，扣上安全帶。

「謝謝你讓我搭便車——今天也是陰天的，涼涼的。」

「沒事，好了再載你回來。」他調整一下男孩的座椅後駛離營區。

「怎麼了？」怎麼要去診所，不過他只拋出了攏統的開頭。

「你要等我？」愣了一下，對方其實是不用這麼周道的……本來打算自己回來，畢竟不知道醫生會看多久……「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我怕讓你等太久……」他小聲說著。

聽見對方問自己怎麼了，他抿抿唇：「……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都下來了，可能我花的時間還會比你久。」印象裡的如果男孩是第一次去的話應該不會太長，不會給男孩太大壓力。

「不知道所以想搞清楚嗎……那挺好的，還有？」他看著前方。

「……」揉揉自己的臉，他像上次一樣窩在座椅上盯著對方側臉，等到停紅燈時，他思考了幾秒後拿出手機，把稍早和阿雅的訊息窗給對方看。

他不善長表達，也不擅長分析現在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也許對方可以理解阿雅的話，他就不用解釋了。

「……你朋友說的挺好的，你跟她是兩個個體，你不用為她負責。」紅燈時他看了下對方手機上的訊息，難怪小朋友要去診所。

「你的快樂又不是源自於她的痛苦，不需要覺得有罪惡感。」

他聽著青暘說話，收回手機後安靜了一下子，目光也從對方身上移開，會需要看醫生大概就是因為自己明白道理卻又無法控制吧。

已經被情緒勒索到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催眠了。

「青暘，上次問你有沒有後悔過，那罪惡感呢？就是那種……你覺得你沒資格擁有某樣東西……之類的想法？」他真的不太擅長闡述抽象的東西，只能盡力。

「……你是說像『如果我沒出生，我母親就不會發瘋，父親就不會酗酒家暴最後打死母親』這種念頭嗎？」他看了看男孩後淡道。

「有啊，我還想過如果早點有能力的話是不是就能讓母親活下來了呢……你想問什麼？」他輕笑，彷彿說的毫不在意。

眨眨眼，他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了聲抱歉：「抱歉……我只是問問。」

深呼吸，他挪動了一下身子，轉向前方，安靜的發著呆，說真的，問了對方這樣的問題又如何，反而戳在對方的過往上，他有點氣惱自己的不經大腦。

「你不用道歉，我沒什麼感覺。」他空出一隻手揉了揉男孩頭頂。

「如果你想聽我克服的做法的話我得說這可能有些非典型？反正不是什麼正統雞湯療法……我想的是為什麼我要在這種事上這麼看得起我自己？我有何時有這麼大的權力可以去左右人的行為或生命了？」

「我可以決定我自己的人生但我不可能揹著他們繼續前進，可是拋下它們時又會覺得『我這樣真的對嗎？』進而產生了內疚或罪惡……懲罰跟勒索自己出來的罪惡感會成為一種安慰劑，但也是毒藥。」他不自覺地咬了下唇，克制想抽菸的慾望。

「負重前行遲早會被壓死，你得知道什麼時候要放手……還有何時該狠心。」他又笑了。

認真聽著青暘說話，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青暘的作法在過去的他眼裡絕對是自私的，為了自己拋下其他人的感覺，但是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這個作法是正確的——也許就如同青暘所說，那份罪惡感是一種安慰劑和毒藥吧。

他似乎很喜歡聽對方說話，比起自己那一頭混亂的思緒，青暘更有種即便行走於黑暗中也無所畏懼的感覺，像是提燈引路的人，同時也有點像是蠱惑人心的魔鬼，他區分不出來兩者的差異。

他的目光望著窗外，接著在下一個紅綠燈時輕輕拉了拉青暘的衣袖：「我可以順便買包菸嗎？」說起來，第一次遇到青暘是對方也是在抽菸，還把菸熄在手上，於是順便問了句：「你要嗎？」

「小朋友抽菸？」他微微皺眉顯現出疑惑的神情。

「我不抽成菸。我自己有帶。」他敲了敲副駕的置物盒。

他先下車快速買了包涼菸就回到車內：「你忘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拿隨身煙灰盒要給你呢，因為你直接熄在手上。」他把菸收好，輕聲說著，一邊又制止了對幫把他當成小朋友的狀況。

「我不是小朋友了，至少我覺得我很早就不是小朋友了——你要做任何你認為『大人的事情』，我都可以奉陪。」他把語速放緩，避免自己的言語在快言快語下顯得太過尖銳之類的。

「看你沒抽菸，我以為你的菸沒了。」他補充著，記得昨天到今天的開車途中對方都沒抽菸的樣子——喝酒那天也沒有，真能忍。

「喔……好像有這麼回事。」他回想後點點頭，一隻手伸過去從置物盒裡摸出扁馬口鐵盒。

「是——你是大人了，別人不介意我才會在人前抽菸。」應和著對方的話語後叼著還未點燃菸指著音響下方的圓柱狀設備並按下。

「菸灰可以彈裡面。」把注意力拉回行車上等等再找時機點菸。

「敷衍。」他沒有打算在別人車子內抽菸，只是買起來放著而已——說好要慢慢戒菸的。

他拉了拉袖子遮遮手臂上的傷，應該要帶外套出來的，在冷氣下穿短袖好像還是有點冷，但他的外套昨天被螃蟹怪給毀掉了……可惡。

等等看完醫生看看附近有沒有服裝店好了。

「對了，昨天的魚好吃嗎？我本來想把螃蟹怪送給你，可是大叔說淡水蟹盡量不要吃，只好放生了。」

「魚很大，做了紅燒、炸魚薯條和湯……還不錯。」找到了時機把菸點燃後深吸了一口才緩緩呼出，他有記得開車窗且往窗外方向吐，免得對方被燻到太多。

「冷？後座外套拿去蓋，嫌醜的話將就點。」瞥見對方的動作他把冷氣調高一點，盯著對方的手臂看了幾秒後才繼續開車。

「快到了，要我停門口還是附近就好。」

「停附近就……如果我臨陣脫逃你會讓我逃還是逼我下車……」他抿抿唇，既然快到了也就不去拿外套，只是……總覺得很緊張，雖然也不是第一次看，但也只是第二次而已，而且診所不同、醫生不同……整個都是令人不安。

「你願意用這種方式面對值得讚許，我不會逼你，你是大人了不是嗎？深呼吸想想你願不願意繼續做這件事，為了你自己。」他先臨停在附近的白線上。

「害怕的話記得推你一把的朋友，彼得潘也是有同伴的……還有我會回來接你。」

「……」聽著對方的話，他遲疑了一下，照著人說的那樣，深呼吸著，靜靜想了一下子，現在的自己已經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既然有了一條路，也許試著走走看——再差也不會更差了，不是嗎？

輕吐了口氣，他招招手讓人往自己靠近一些。

他有些疑惑但還是靠近對方，順手把菸熄在菸桶裡。

看人靠過來，他伸手抱了對方一下，淡淡的菸草味莫名的令人心安，記得在出事那天，張益身上也是滿滿的菸草味，只是更加辛辣了點。

「強制性讓你幫我加油。」他用惡作劇般的笑臉掩蓋初診的緊張，鬆開手後仍不免抿了抿唇，接著才打開車門下車，站在車門外，透過車窗向裡頭的青暘揮揮手。

「去吧，結束了再告訴我。」他嘆了口氣露出柔和又無奈的笑，看對方走遠後才開往材料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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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回了市區的工作室一趟把會用到的工具帶一帶，才到連鎖修繕材料店把東西給買齊。

和店員確認板材的尺寸後直接請人先寄在最後他又選了些小東西和一些耗材……何青暘對逛街沒什麼興趣但卻很喜歡逛這類型的店，五金行、家具店或材料行等等他可以輕鬆在裏頭待快一整天。

「……」他看著三十六件組的電鑽有點心動，工作室裡已經有三套了……

……他很少被什麼東西給誘惑，但工具在他眼中有時有點迷人過分了。

何青暘把東西運回車上後收到後備箱發動車子，準備去接人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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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遲了一點，他將車停在診所門口後在車上等著對方

看到青暘的車子到了，他拎起藥包跟圖畫上了車。

乖乖扣上安全帶之後，因為沒有帶包包，只好先把藥跟圖畫都放在腿上。

「你買了什麼呀？」

上了車才看到對方的訊息，他笑了笑，回青暘一個訊息。
嗯 我上車了，哈哈哈

「木材跟一些工具，還有漆。」他看了演對方後正要說下去時手機傳來震動，滑開發現是對方的訊息。

「……你不怕上錯車？」他嘴角微勾打了方向燈駛進路段後問。

「上錯車就……下車啊。」他笑著，理所當然地回應對方，一邊把自己剛才畫的圖攤開：「青暘你看。」

「醫生叫我畫這個。」

「要學會注意安全……這是城堡和你？」他看了眼對方的畫，圖面乾淨卻有種孤單感。

「你還有要去哪裡嗎？可以順便。」

「嗯，我的城堡。」他把圖畫收好。
「嗯……可以陪我去買外套嗎？昨天外套被螃蟹怪弄破了。」他看了看時間，有點不太好意思的說著。

「可以，你要去哪間店……這裡哪裡能買衣服？你自己按導航。」聽到螃蟹眉頭微皺。他不了解對方會去什麼樣的地方買外套，乾脆直接讓對方使用他的導航設定。

「你的城堡看起來孤單且安靜。」

「我希望我的城堡外熱鬧點，如果有人可以進來陪我更好。」他隨口回著，一邊看了看手機地圖，他沒有特別喜歡的店，所以隨便找了一個順路而且距離比較近的連鎖服裝店。

「到這邊就好，我沒有很挑……畢竟只是想保暖而已。」他搓搓手臂說著。

「好，冷的話你可以先蓋我的將就一下……你前面的儲物箱裡有環保袋可以裝你的藥跟畫。」等紅燈時他轉身從後座拿了黑色的連帽運動外套扔給對方，坐正後調整一下安全帶跟著導航開往地點。

「那你要幫他畫個門才會有人能進去，或畫張機票什麼的。」他想到最近還蠻流行的遊戲說著。

接過對方的外套，比自己的尺寸大好多……感覺都可以當棉被了，他穿上去之後還得捲捲袖子才伸的出手：「好大……你幾公分啊……」

「機票……聽你說起來好像動物森友會，有機票才可以出島什麼的，我有在玩那個。」他一邊拿出環保袋，把藥裝進去之後放在腿上：「可是……門太顯眼的話，讓壞人進來了怎麼辦？」他笑著反問對方。

「184。……那你可以再加個保安系統或人臉辨識，找個狙擊手也行。」面無表情說著幹話彷彿已經成為日常。

「……幫我看一下附近有沒有停車場，這時間我怕臨停被開單。」快到對方說的店附近他看了下時間，如果被拖吊他會很頭痛。

「好高，真好，我才168……」他乖乖地開始找停車場，接著幫人按上導航：「旁邊剛好有一個，這裡。」他湊過去指了一下螢幕說著。

「168是很可愛的身高。」仔細看了對方指的地方後拿了代幣開進停車場。

把車停妥後解開車門鎖才跟人說能下車了，既然車在停車場的話他也不需要留在車上便打算和對方一起下去。

他把藥包留在車上，只帶了皮夾跟手機下車，已經懶的管過長的袖子了，他胡亂的捲著，也不管好看不好看，活像偷穿爸爸衣服的小孩。

「啊，你要穿嗎？」看到對方也下車才想起剛才是在車上才借自己外套，不知道下了車之後有沒有要穿？

「我不冷，你帶路吧。」他真的不熟這區的店家。

「好。」其實他也不熟。

反正就拉著人的手腕往手機提示的地點走去，像是在帶迷路的小朋友一樣，兩人進了服裝店後他才鬆開手，自己跑去看外套。

他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在挑選上，隨便拎了一件深藍色的運動外套，對過尺寸後就跑回青暘身邊：「就這件吧！我先去結帳。」報備過後自己才跑去櫃檯。

他點點頭看著對方跑來跑去的，挺活潑的感覺；自己則是站在其中一櫃襯衫前一邊等他一邊隨意地瀏覽衣服。

趕緊結帳完之後回到青暘身邊：「好了、我好了，這樣你回去還不會超過八點，抱歉，害你拖這麼晚。」看來剛才急匆匆的模樣只是覺得耽誤了對方時間，所以加快速度。

他抱著新外套，準備跟人一起回停車場。

「沒事，你餓嗎？可以買東西在車上吃。」他去繳停車費後才去開車，設定好回營的導航後聽對方說了回去的時間才想到。

「還好——我不太在人家車上吃東西。」坐進車內後把輕暘的外套脫下摺疊好，放在腿上，這才換上自己的新外套：「瞬間合身。」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自己，接著轉頭看向對方：「等一下有事嗎？還是你來我露營車，我弄點吃的給你吃？」

「除了要動工你的神社之外沒什麼事。」他盤算著要從哪裡動工。

「你會的東西蠻多的，還會煮飯。」

「因為十二歲就開始自己生活了啊，為了不餓死嘛，而且樂團的人為了吃到健康的宵夜，讓我學了不少食譜，不過我是不討厭做菜啦……其實滿舒壓的。」看了對方一眼：「你會的東西不是更多嗎？還會搭神社，你看我連畫圖都只會畫那樣。」他拍了拍環保袋，朝笑著裡頭的圖畫。

「我不會搭神社，只是做小東西而已……你畫的沒有不好。」聽著對方說話後他默默點頭回應。

笑著擺擺手：「畫圖本來就不是我在行的，不過煮飯是，等等讓你吃個飽當作今天的謝禮。」說完後，他打了個呵欠，背靠著車門，側坐在座椅上閉上眼睛，打算小睡一下，等到營區再醒來。

對方閉眼之後他便專注將車駛回營區，途中他怕對方又覺得冷便再次將冷氣調高、放了環境音樂保持注意力。

一路他的時速約保持在80左右，快卻平穩；車子的性能和山路車少讓他一度想再快一點，但想到太快小朋友可能會因為頭痛醒來就放棄再加速。

「到了。」駛入營區時輕拍肩膀叫醒對方，何青暘自己也打了個呵欠。

眨眨眼，他伸了個懶腰後起身：「怎麼……那麼快……你真的是沒人聊天就飆車欸。」還好自己還活著。

他搓了搓有點發涼的手，拎起環保袋下車。

「還好。」他有克制了。

「我要把材料搬到你車那邊去還是我先帶回去做。」

「看你方便啊，來我車子這邊會不會比較好丈量尺寸什麼的？」他很隨意，等人決定好了再看怎麼走。

「我量過你魚缸大小了。」搬的時候他已經目測過了。

「那我把鳥居材料帶去你那，其他的我做好再拿過去放。」他打開後車箱搬出其中一部份材料與工具，木材扛在肩上其餘的用手拿著。

「走？」

點點頭後跟人一起離開了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