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知道要說甚麼
討厭，痛苦，仇恨
香港已經不行了

幾個月前，周同學過世的那天
是我英文匯報的日子
負責題目是法國大革命
適逢香港的情況，所以投入了很多精力在報告上
然而在匯報的前半個小時
我知道他走了

上課時間到了
在同學面前維持鎮定的面孔，流暢地讀出自己的稿子
每當站在台上，我就可以偽裝自己是個有能力，自信的人
戴上面具，從容地開始我的表演

那天，我卻做不到
突然之間，一切崩潰了
說不出自己應該要說的話，眼睛掉下眼淚
老師同學都在想我是怎麼一回事吧
我努力深呼吸，然而吸入胸腔的只有悲傷和痛苦
斷斷續續地說著不成句的英文，堅持要說到最後
為了那句stand with hongkong fight for freedom
這就是我匯報的最後一句話

下去之後就壓抑著哭聲
輪到下一位同學報告

我好怕
我好痛苦

一直想著
我說不定遇見過那些死去的人
一起唱歌，吶喊口號，高舉標語
一起傳遞物資，吸入催淚彈，接受急救
一起對抗，一起戰鬥，一起受苦
在一場又一場的示威集會遊行裡，我們同行
如今，他們一個接一個走了

人如散落的傘
從灰暗的高空墜落
我還記得那一天掉下的一朵朵傘花
需要甚麼物資也一呼百應
同心協力，做我們能夠做的事

有哪個人不怕？
我怕，好怕
依稀記得我還沒事的時候，所見到的那些畫面

走上前，內心充滿了恐懼
我好怕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好怕不能回家回校回到我的朋友身旁
兩旁的人們就像送葬的隊列
他們知道
中間通道的人將會迎接甚麼
而那些向前走的人也知道

迎來被打，被捕，被殺的結局
我們知道，他們知道，大家都知道

即使知曉，恐懼也不會減少
如果這是勇氣，那麼我們勇於面對死亡
還有傷害

同學的父親被催淚彈弄瞎了一隻眼睛
認識的人被亂棍打得一身瘀青
有人被捕，有人被監聽後捉走
身邊一位朋友還成為了律師助理，在另一個戰場奮鬥

事到如今，陰影一直籠罩在我的心頭
我們掙扎著，只是為了不受傷
不被打不被姦不被殺
不被失蹤不被跳樓不被跳海不被自殺

其實很討厭這樣無力又不能振作的自己
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或許就是活下去
苟且偷生，用著自己的筆記下一切
等待自由的那天
漫漫長夜，迎來的要麽是黎明要麽是末日

只是，活著太過痛苦

說說其他話題吧
我治療自己的方法
從過去開始，我都習慣用小說、電影、音樂、圖書、舞臺劇音樂劇來治癒自己內心的痛楚
也可以說是逃避，麻醉
但越來越難，快樂離我好遙遠
我只想靜靜地蜷曲著伏在床上聽自己的心跳聲

學業也放棄了，今年的獎學金再見啦
說來可笑，曾經喜歡學習
如今的我已經提不起勁做任何事情
想放棄一切但知道至少不能放棄生命
我寧願快樂地死去好過痛苦地活著

以為轉蛋會讓我好過點
是也不是
效力一過，我還是很痛苦
我還能夠活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