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愛著、痛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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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很少認真看過這個城市，睡去是累，活著是失眠，被當成瘋子是常態。這世間偽裝成人類的瘋子太多，他們像是冷冬裡蹭著彼此羽絨相互取暖的雛鳥，近乎失去與生活拼搏廝殺的能力，揚著乞食的嘴喙發出刺耳的鳴嘯，既不是為了求救也不是為了引人注目，他們只是想活著，漫無目的卻又毫無所謂地呼吸、震盪著脈搏，日夜朝暮交替之間睜眸闔眼，那得有點什麼意義。他說，褐紅色的眼像斑駁的血跡和鐵鏽。那得有點什麼意義。

我看見太宰治的眼裡不是困惑，也不是憤怒，也不是無奈，更別提是一種悲愴。他就是睜著眼，忘了是早晨還是午後的陽光映照著玻璃杯子刺眼的光點鑲進那雙污澀的眸，他就是睜著眼，好幾分鐘眨也不眨。

他將盛滿了碎冰的玻璃杯推至我面前，杯壁外凝滿凍手的水珠，我沒有伸手去接，對上眼時假作讀不出他眼底那點幾乎失神的癡狂。太宰治幾乎不對世界無端所求什麼，他不是偽裝人類的瘋子，不埋怨命運和其他的瘋子，他寧可拿刀插進自己細瘦蒼白的手臂，看著鮮紅而腥味氾濫的血花濺濕地面和衣角，聽著液體滾落的叮叮咚咚，然後氧化成他眼裡那抹髒棕紅色。

生是妻子，死是情婦，而人類的本性就是偷腥。

那他可得是最風流的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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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好幾年我沒再聽過這個名字，他就像是在世界上被除名，人們避口不提那三個字，彷彿他犯下了滔天的惡，活該被淹死在海裡(又或者是冷漠的人潮和寂寞的生活裡)永遠沉默下去。是偽裝人類的瘋子剝奪他開口的能力嗎？是不是他們奪走他最後求救的資格？可我想不是。幾年來，我想不是。

不是這個世界放棄了太宰治，或放棄了中原中也，放棄了很多很多人，這世上每顆跳動的心臟和呼吸著的軀殼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詮釋人間究竟為何物。他們或留地長或留地短，在依仍呼吸並疼痛著的傾刻間，他們掙扎、又或無動於衷，人間究竟是什麼，為何活著便會疼痛、便會不安，我想這個世界的瘋子和人類們暫且無法給予答覆，可是太宰治依舊在找，在竭盡他呼吸和疼痛的資格去搜索這個無盡的解答。

只有近距離地去接近死亡，才能抓住生存的全貌，死亡不過是活著的一部分，可就是人，就是世界賦予了人類這樣一個必經卻意義重大的使命，它所代表的不只是嚥氣、停止呼吸、停止疼痛，他代表的是一個象徵，和誕生的理由一樣重要，死亡究竟是什麼，如何去死，如何感受它的淋漓與戰慄。

最終的最終，我們對人類最深處的意義依舊感到困惑，死去的霎那，或許我們會多一點理解人類是什麼。

原版 （未改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