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進來沒見到你,我還以為你休假呢。」被熟悉的聲音拉回思緒,蒼太轉頭看見了賴鹿,忍不住露出有些欣喜的笑容:「想見你就來了,這個理由你接受嗎?」
他眨眨眼,半開玩笑地說著。
重感冒痊癒了之後,他連著接了好幾個案件,忙碌了好一陣子,確實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酒吧了。
他們的訊息來往還停留在賴鹿那天的那句「怎麼了」。蒼太沒有回信,他不曉得該怎麼跟對方解釋那條一時衝動發出的訊息。
事實上他預料賴鹿這次見面大概會詢問這件事,這會讓他很無措。然而他實在太想見這個男人了,在無法克制的思念驅使下,他仍然抓了完成案件後的夜晚來到酒吧。
「接受。」
賴鹿笑笑。
但突然想到自己剛才沒有好好處理身上的菸味而有點苦惱,在製作飲品時稍微與坐在前方的人拉開了點距離。
輕輕地把柳橙片掛在杯口。
「還好嗎?感覺最近的工作挺忙的。」
將黃色與橘紅色漸層的調酒移到吧檯上,那是一杯名叫日出,擁有柳橙味的口感。
「就是前陣子重感冒發燒,累積了不少工作。不過現在已經處理完了。」蒼太拿起酒杯輕酌,一如既往,是他喜歡的味道。
……也許這個人調任何味道他都會喜歡吧。
他抬頭,看見平時總是靠在吧檯上跟自己對話的賴鹿拉開了微妙的距離。
挑了挑眉,蒼太打趣地說:「幹嘛站這麼遠?怕我咬你?」
「不是的,就是身上的味道有點重。」
說話的同時,伸出兩指做出夾菸的姿勢。賴鹿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原本想說快下班了就沒有特別處理……」
雖然本人聞不太到身上的味道,但一根香菸就足夠讓氣味附著在衣物上。
畢竟還是在工作時間,身上的菸味被客人聞道還是會影響到整間店的門面。
「別人就算了,對我幹嘛這麼見外?」蒼太有些不滿地鼓起頰:「反正我還挺喜歡那個味道的嘛……」
舉著酒杯半掩臉龐,他最後的那句話細微地幾不可聞,也不曉得賴鹿究竟有沒有聽見。
酒吧吵雜的聲音讓賴鹿沒有聽到面前的人說的第二句話,但只聽到第一句的他還是輕輕地笑了。
「就是因為是重要的人才要多注意啊。」
不知道自己的話語是多麼容易讓人誤解。
「這個氣味好像也會害別人傷身呢…」
他伸手撓了撓臉頰,有些抱歉地低低頭。
蒼太微微紅了臉。
冷靜點!這個男人肯定沒有別的意思!他在心裡這樣對自己喊話。
「那可以考慮戒煙?」
他想說些什麼,卻被一旁突然冒出的聲音打斷。
『白川?』一名長相斯文的男人湊到了蒼太的身邊,神情很是欣喜:『我還想說最近很少見到你,原來是坐到吧檯來啦?』
「啊……」他認得這名男子:「鈴木先生,好久不見了。」他給予禮貌的笑容。
鈴木是他眾多炮友的其中一個,是一位健談有禮的男士。
自從蒼太發覺自己對賴鹿的心意後,就再也沒有跟以往的炮友有所聯繫了。這樣算起來的確是很久沒見到對方了。
聽見對話被打斷,賴鹿抬頭看看是誰出聲打招呼。
他知道這個名叫鈴木的男子,雖然沒怎麼講過話,但說起來也算是酒吧裡的常客多少有些認識,就向著對方笑著點點頭打招呼。
兩人談話的時間,賴鹿就只是在那一邊聽著對話,一邊整理製飲台。
『今天遇見你真是太好了,我正愁今晚沒對象。』鈴木也是個直接的人,他帶著笑容,毫不掩飾地邀約:『白川,我有幸今晚邀請你一起度過嗎?』
蒼太的笑容僵在臉上。
「……抱歉,」沉默了一下,他斟酌著字句,說:「我……決定不『玩樂』了。」
『噢?真是讓人意外。』鈴木一臉詫異:『我以為白川是個玩樂主義者,是什麼事讓你決定收手?』
蒼太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搖晃著自己的酒杯:「總之,我不打算繼續下去了,跟誰都一樣。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讓我猜猜,你有愛慕的對象了?』顯然鈴木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他沒有放棄這個話題,繼續說著。
蒼太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扯起了一抹有點苦澀的微笑。
而鈴木將這個反應視為默認:『真沒想到。』男人傾身,用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蒼太的酒杯:『我瞭解了,祝福你戀情順利。』
「……我想是不會順利的。」蒼太仍是那抹苦笑:「但還是謝謝你。」
鈴木拍了拍蒼太的背,轉身離開,去尋找今晚的對象。
蒼太目送鈴木離開後,回過頭把視線放回了桌上。
他沒有勇氣去看賴鹿的反應,不論是對自己被邀約這件事、還是自己等同於承認了有喜歡對象的這件事。
他害怕賴鹿一點也不在乎,這樣他恐怕會感到心痛。
「被你看到奇怪的場面了,抱歉。」他沒有抬起頭,只是這樣對著還站在面前的調酒師說著。
聽到對方的道歉,賴鹿的視線離開手中的酒瓶,看了看坐在吧檯的人和另一位離去的背影。
「沒事的,大家都有私事嘛。」
朝著對方笑笑,又繼續整理著各式各樣的酒瓶。
剛才兩人的談話並不是聽得非常清楚,但還是隱約聽到幾個字。
可能也是自己性格的關係,覺得不過問還是比較好。
「……。」蒼太沒有搭話,只是仰頭把日出一飲而盡。
他把酒杯推到了賴鹿面前:「再幫我調一杯吧。」
「一杯能讓我醉倒的調酒。」語氣有些鬱悶。
他知道賴鹿根本不會在意自己,但見到對方的反應仍然有些難受。他認為自己需要酒醉一場,來發洩無處訴說的痛苦。
再次抬起頭的賴鹿朝著前方坐著的人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酒瓶,伸手拿走了遞過來的酒杯。
清洗了酒杯,加入了琴酒、伏特加、龍舌蘭酒等各式材料達到,最後則是用可樂填滿。
一杯酒精濃度25%左右經典的長島冰茶被端上了桌。
「不知道這種的...你會不會喜歡?」
這是比平常給男子調製的酒還要再濃烈,味道也不是特別香甜,賴鹿不太確定對方是否能接受。
「……只要是你調的酒,」蒼太對著賴鹿有點苦澀地笑了:「我都會喜歡的。」
他接過酒杯,仰頭喝了一大口。
酒精被嚥下肚,隨後溶入他的血液,在體內奔騰流竄。
他覺得自己有點暈,又覺得自己其實相當清醒。
蒼太抬起頭盯著賴鹿的臉,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看不清賴鹿的表情。他就這樣一直看著、看著,直到他感受到微紅臉頰的濕意,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看著賴鹿哭了。
看到一顆一顆淚珠滾落,讓賴鹿一時之間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怎麼了?你還好嗎?」
抽起幾張放在桌上的紙巾就往對方的臉上送去。
「是不是太難喝了,我再給你重新做一杯別的吧!」
有些慌亂地擦拭蒼太的臉頰,看著他泛紅的眼說道。
今天的調酒居然不好喝到讓人哭了?賴鹿在心裡那麼思考著。
蒼太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他握住賴鹿擦拭自己淚水的手,低著頭,一邊哭著,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我是個不值得愛的人。
——對不起我沒有勇氣告訴你我的心意。
——對不起我居然喜歡你。
要是賴鹿知道了自己的感情,一定會感到噁心吧?因為,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好傢伙啊。
「對不起,賴鹿……對不起。」他流著淚,只是一直重複這樣的話語。
然而對方恐怕連自己哭泣的理由都不明白吧。
又或許,賴鹿其實根本不會在意他為何而哭。即使自己在他面前哭泣,這個男人恐怕連一絲心疼都不會有。
想到這裡,蒼太感覺到自己的淚流得更加猖狂了。
「沒事了沒事了。」
用另外一隻手拍著對方的背,試圖安慰他。
「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先回去?」
想到蒼太之前說前陣子工作繁忙加上生病,讓賴鹿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我還是送你回家吧。」
雖然還不到下班的時間,但也只剩十幾分鐘。去休息室拿了自己的東西,告知其他服務人員,就領著還正在哭泣的橘髮男子離開酒吧。
賴鹿依然是那個溫柔的男人,依然是那個讓蒼太傾心的男人。
走到了停車場,蒼太沒有坐上對方的車,而是拉著男人停在了車旁。
「為什麼?」他紅著眼眶,咬著自己的下唇:「你可以不用管我,為什麼還要特地早退送我回家?」
「不論是誰,你都會這樣做嗎?」低下頭,他壓抑著自己因為酒精而有些失控的情緒:「如果是的話,我會瘋掉的……!」
「不要對我這麼溫柔啊……」
這樣不是更讓人難以自拔了嗎?
眼淚再度落下,蒼太掩住自己的臉,不想被賴鹿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看著對方壓的低低的頭,髮絲也因為啜泣而顫抖,賴鹿伸手揉了揉蒼太的肩。
「你很累了,先帶你回去好嗎?」
並沒有給出問題的答案,他把它理解成是對方喝醉後無意識的隨性發言。
開了車門,又再次向哭泣的人看去。
「走吧?」
眉頭微微的皺著,每個舉動都只是希望蒼太能早點回去休息。
蒼太緊抿著唇,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最終,他仍然是接受賴鹿的提議,坐上了對方的車。
他對於這個人的溫柔一點抵抗力也沒有。
見他上了車,賴鹿也從駕駛座的一側上車。車緩緩地開出停車場,往青邸的方向奔馳。
蒼太坐在副駕駛座,沒有看向賴鹿,只是一路安靜地看著窗外,眼眶仍然泛著淚光,緊咬的下唇沒有放鬆,代表著他壓抑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酒精的催化、又或者他本就累了,靠著椅背,蒼太在充滿香菸氣味的車上,不知不覺陷入沈睡。
當停下車身後,便轉頭看向了坐在副駕駛座的人,正呼吸平順的沉睡著。
為他解開安全帶,輕柔的將他抱起,提步走進了公寓。
將熟睡的蒼太放在自己的床上,雙手摸著互相的額頭確認躺下的男子並沒有發燒,有些放心的幫忙蓋上被子、褪去鞋子。
小聲的關掉檯燈,就轉身離開臥室。
過了安穩的一夜,接近中午,蒼太才轉醒。
宿醉的頭痛折磨得他皺起眉來,他過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並不在租屋處。
熟悉的煙草香氣與房間,告訴了他自己正身在何處。
是賴鹿家。
左右張望了一下,房子的主人並不在臥室內。蒼太揉著脹痛的腦袋回想昨天的經過。模糊的記憶漸漸變得清晰,想起昨夜自己喝醉對著賴鹿傾訴情緒的狀況,他突然很慶幸對方似乎沒有把那些話當真。
……當然,也有一點失落。
下了床,蒼太找到了被收到一旁的鞋並穿上後,走出了臥室。在客廳,他找到了躺在沙發上睡覺的賴鹿。
長髮男子閉著眼,平穩的呼吸說明了他正睡得熟。
蒼太走到沙發旁輕輕坐在邊緣,猶豫了幾秒後還是決定不要叫醒賴鹿。
他伸手把對方垂在面容的長髮攏到耳邊,看著賴鹿的睡顏,他慢慢傾身,輕巧在熟睡的男子唇邊落下親吻。
「……為什麼我要喜歡你呢。」他喃喃自語著,指尖滑過賴鹿的頰,滿臉複雜。
嘆了口氣,蒼太離開沙發,從一旁的桌上拿來便條紙,留了張紙條給賴鹿。
『謝謝你照顧酒醉的我,給你添麻煩了。下次請你吃飯吧。蒼太』
把紙張摺好壓在對方的手機下,蒼太整理了一下儀容,再次看了熟睡的賴鹿一眼後,就推開大門,走出賴鹿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