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的死亡。
葛拉斯清楚歐文做為天翼族曾經說過的話,他們是離死亡最遠的種族,卻在碰上危機時也同樣最危險,只因為他們不會抱著希望去戰鬥。
矛盾的想法揮之不去,多餘的擔心更是無法擺脫。
又或許正因為歐文是天翼族,他才會這麼想的,由代表著不死的天翼族記下關於他的記憶。
這一晚他睡得並不安穩,惹人厭的夢境似乎正在提醒他,他的另一伴並不普通。
在夢中四濺散灑於空間的鮮血詭譎的令人雞皮疙瘩,就好像被刻意裝飾成這個模樣似的,最深處似乎擺著什麼東西,葛拉斯卻沒有勇氣再往前邁出步伐。
萬一在那裏的是歐文……他不能不去,但葛拉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強大的心理可以承受歐文再次瀕死。
即便如此,對方也只剩他了,他不能不去。
夢裡踏著忐忑的步伐,葛拉斯終是來到深處,每一下的腳步聲都壓抑得讓人耳膜震痛,而擺在身處台座上的東西是一隻手,還戴著葛拉斯曾經帶著對方去挑選過的戒指。
淹上的反胃感即將就要滿溢,葛拉斯已經有點搞不清楚現實與夢境了,就連先前飄浮在空中的血珠也都全數落於地面,形成一攤可怕的血色水灘。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軟弱或是脆弱的人,像是刻意針對他而來的衝擊讓他防不勝防,甚至就連理智都要停下,或許是那群最高級魔獸搞的鬼,但他贏不過那些東西。
自己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呢?他似乎感覺不到太多東西,習慣在魔法環境的他也找不到一絲奇怪的地方,喪失感官的情況下讓他更寧願相信這是夢,他無比希望這不是現實。
「……歐文……」倘若這是夢境的話就帶我離開啊。
無眠的夜晚,鮮少駐足的住宅。
自從米勒畢業之後,歐文偶爾會與對方在城內渡過閒暇的時間,畢竟他回到校內也就是眨眼間,兩頭跑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趁著對方入眠,他獨自待在一樓的隔間內。
流順輕柔的琴音正隨著記憶中的樂譜點綴屬於他的靜默,在特地使用魔法隔絕開聲音的前提下,也只有步入其中才能聞得那溫和的曲調。
他想著過去的事情,想著現在的事情,也想著將來的事情。
過去的生命,曾經的生命,以及未來的生命。
也許他喜愛人類的理由之一除去情感的豐富性以外,就是他們轉眼即逝的短暫生命吧——沉色的紅眸逐漸歛下,沒能吐出口的嘆息襯著無奈還是無奈。他竟然也會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時候。
掌中握著的手臂在轉眼瞬間融化,從血肉竄出的蝴蝶猶如突破蟲蛹一般,抬頭看見的臉便是曾經見過魔獸的臉。
帶著紅的眸子,渴望鮮血的神情,手上抓著紅色頭髮的腦袋,野獸一樣。
葛拉斯不敢猜測那紅髮的主人是誰。
葛拉斯猛地驚醒,睜開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天花板,和夢裡太過相近的黑暗讓他立刻伸手一揮,強制性的點亮所有燈火,刺眼的光芒讓他緊閉雙眼。
「歐文……」
稍微乾啞著喉嚨,還未完全從夢境脫離的恐懼讓葛拉斯從床上坐起,被光線奪走視線的他甚至看不到腳邊的所有東西,只是咳潤著嗓喊歐文。
「歐文。」
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他已經有點分不清,唯一能夠確認的便是他奪回了屬於自己的感官。「歐文……你在哪?」
天翼族:歐文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忽然閃過的細微魔法令他指尖一頓,回首就見本該黑暗的客廳燈火通明。
除了他跟米勒以外不該有其他人能夠控制屋內的一切,既然不是自己的話那大概就是他正在睡覺的小美人。舒了口氣,歐文十分乾脆地起身就要離開,他知道對方不會莫名其妙就連樓下的燈都打開,也許是有什麼事情也說不定。
雖然他不曉得這深夜裡會有什麼事情。
然而步出隔間後他就隱約聽見輕聲的呼喊,暫且聽不清對方的語意為何,但心底有一絲詫異的他邁開步伐,比平常還快上一點地踩上階梯。
要知道他的小美人平常沒事也不會這麼沒精神的喊著自己,難道又像以前那樣做夢了嗎?當初米勒因為噩夢而驚醒的模樣他還是記得的。
短時間無法適應強光的葛拉斯沒打算將光線降低,因為他寧願刺眼也不打算讓黑暗佔據視線的一切。
像是擺脫厭惡掌控的驅趕儀式,稱不上清醒的恐慌與焦慮充斥腦內,得不到回應的葛拉斯想都沒想的從床邊站起,先不說他是否被什麼物品絆倒,又或者是他還沒站穩,還沒離開床邊的他甚至就摔倒在地上,各處碰撞的悶痛讓他茫然在原地,顯然是還沒完全離開夢境的衝擊之中。
歐文在哪裡?自己到底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如果他是醒著的話為什麼歐文不在?這種時間為什麼會不在?
惡夢與不好的記憶結合在一塊,他清楚的記得半年前發生的事情,不論是味道還是畫面,甚至是碎肉與鮮血的黏膩觸感。
「歐文……!」
就連該降下燈火亮度都遺忘,稍微適應亮光的眼睜得小,他似乎稍微聽見人的聲音,但感官混亂的他還無法確認聲音是來自誰。
是歐文?還是那個魔獸?他分辨不出來了。
「米勒?怎——」話都還沒說完,拐進房的歐文就瞧見跌坐於床邊的米勒,立刻蹙起的眉下是寫著擔憂的神情,他不假思索地上前將人扶起:「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的小美人鮮少露出如此恐懼的表情,就連當初因惡夢驚醒時他所看見的對方也能稱之為冷靜。是什麼事情讓對方這麼害怕?也許是這在性格剛強的米勒身上太過罕見,歐文的警戒心倏地懸高。
而他同時也感到無法言喻的心疼。
「寶貝,我在這裡。」
他輕而易舉地就將人攙扶上床沿邊坐好,接著將室內過於刺眼的燈光調整回應有的亮度。歐文一手按在對方的手上,另一手則是習慣性地摩娑柔軟的髮絲,他試著在讓米勒冷靜下來。
「沒事了,沒事。」
帶有體溫的觸碰讓葛拉斯是稍微冷靜了一些,歐文的聲音也同樣有效,在強光弱下後他這才有機會看見歐文的臉龐。
任著對方雙手碰觸自己的安撫,葛拉斯嘀咕似的低喃:「……是這裡的歐文。」
不是夢裡那邊生死不明的歐文……
數秒持續的沈默與安撫後,葛拉斯才長長地吐氣,牽起歐文摩挲頭髮的手印在唇邊:「我做夢了……夢到你被那些最高級的野獸……」
未說完話語的葛拉斯又沈默下來,無法釋懷的他一直都無法像歐文一樣輕易的看待歐文任務可能有的死亡。
那些是他也無法抗衡的對象,並不是像給妹妹一點保護用品就能防禦的存在,或許那是他一生的疙瘩。
而他永遠都會記得這些魔獸差點就要從他身邊奪走歐文。
向歐文尋求不去的保證是不可能的。
低頭斂眸的葛拉斯就抿唇,手似乎也因為還沒冷靜下來而輕顫:「……答應我,不要被最高級的魔獸殺死。」
他曾經的瀕死成為了米勒的夢魘嗎?
歐文頓時陷入沉默,一時之間的啞然讓他沒能在第一時間給予任何承諾。
儘管他清楚漠視生命的天翼族要給人類最大的安心就是試著愛惜這永無止盡的時間,然而深入骨髓中的天性卻讓他們無法這麼做。他們距離死亡最遠,卻也最不重視自己的生命。
但他同樣不希望米勒活在恐懼中,於是歐文能做的選擇也只有一種。
「我不是答應過你了嗎?不會再丟下你一個。」
歐文有力地反握住對方的手,像是要把那發顫的指尖所壓抑下的溫暖連帶傳入他的掌心。米勒的堅強他很清楚,正因如此,在那段他失去意識的過程裡對方肯定沒有任何鬆懈的餘地。
他的小美人總是如此溫柔,在不被人所知的那一面。
「沒事的,只是夢而已。」
葛拉斯沒有回應對方,因為他正在照著歐文的話來讓自己冷靜。
直到一小段的沈默結束,葛拉斯才恢復平時的語調,儘管腦海的畫面仍舊揮之不去,手上的溫度卻是確實存在的。
直到理智勝過恐懼,他才以另外一隻手扣向歐文的後腦,往自己方向拉來的舉動明顯再不過,被點亮的燈光也逐一熄滅,整個環境恢復原有的夜色。
不帶熱情也不帶有任何挑逗和情慾的吻更能被認為是在確認對方的存在,而他仍然能見到歐文那對眸子中那抹沉穩的紅。
他和歐文的羈絆必定超越普通情侶的深刻,此刻的他是能夠篤定這件事的。
「那個夢……我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唇齒分離後,葛拉斯才緩緩解釋,罕見的落寞神情難掩,他在剛剛的那段時間又體會了一把絕望,難受得很。「……太像毫無破綻的幻覺了。」
就像歐文曾經在那座森林看見的幻覺一樣,令人痛苦不已。
「......幻覺與夢境最終都會瓦解。」
他柔著淺笑,再次湊上前的吻多了些安撫的意味。
歐文不清楚對方實際上看見了什麼,也不曉得那個夢帶給米勒多深刻的記憶,但是毫無破綻的幻覺自己也曾經歷過,他唯一能理解的就是那份衝擊內心且毫無止盡的漣漪。
雙臂順勢摟上對方的腰間,連綿的輕吻沿著臉頰止於耳畔,最終他埋首於對方頸窩之間,親暱地反覆摩娑。他笑著說:「你的現實不就在這裡嗎?也許我可以答應你成為第一個試著珍惜生命的天翼族。」
些許玩笑性的語氣似是想緩和這過度沉重的回憶以及那不可抹滅的過去。歐文倒也不全是說謊,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再次碰上生命危險的可能,但他能夠在當下多出逃避的選項。
就為了他的小美人,他可以試著這麼做。
第一個珍惜生命的——
葛拉斯先是沉默,埋藏在對方笑裡的話語是天翼族濃濃的無感情,正因為無感情,他們也不會眷戀自己的生命。又或許天翼族從許久以前就是屬於神族的物產,就連情感都一無所有的他們甚至不會因此感到自卑。
他的歐文能做到嗎?大概可以。
「……那你大概是『擁有』最多的天翼族了,你有我,還有你的生命。」
葛拉斯感嘆似地道,雙臂也同樣環在對方身上擁緊:「而我也是。」
他確實是這麼認為的,他至今的人生中擁有許多他重視的人事物,他有他珍貴的家人、他有他愛的伴侶,甚至學會了他渴望學習的魔法,還交上他中意的朋友,這樣的人生難道還不完美嗎?他敢肯定自己比誰都還要愛惜他自己的生命,而這麼優秀的他,將會是歐文的所有。
「我會期待的,看見你珍惜生命的時候。」
「……」
歐文以一聲帶著笑意的鼻息做為答覆。
他不會否認對方的話,他知道米勒所說的是什麼,而對方也確實是他所擁有的珍寶。在與眾多人類相處的漫長歲月以來,他的小美人已經打破太多原先他不可能會做的事情了。
也許在遙遠的將來他會為對方的離世而感到痛苦不已,但那對天翼族來說也不過是百年一瞬的眨眼而已。
……歐文是不可能讓這般美麗的瞬間結束在他面前的。
不只是米勒恐懼他的離去,人類如此短暫的生命也是他第一次感到無奈的現實。
「要是真的到了那時候,你又該擔心我受重傷了。」
他無奈地笑了聲,順勢輕撫對方的後背給予安撫,然而在略微嚴肅的話題後卻是帶著些許玩笑的語氣:「是說我的寶貝不怕了吧?那要不要再給我一個吻?」
葛拉斯就看著歐文那好似得意忘形的臉,輕輕皺起眉頭,直接伸手捏了一把對方的鼻子:「得意忘形。」
雖然歐文的得意忘形也是他養出來的,不過他也同樣享受著歐文如此將所有視線投給他的感覺。
為了不讓歐文又委屈的抱怨自己不疼惜對方,葛拉斯在對方正要抱怨之前鬆手一轉,扶著對方的臉又印上一個吻,這已經不曉得是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第幾個吻,大概也是雙方第一個如此穩定的對象。
「不要因為我會擔心就得意忘形,你可得把我的所有英名好好記得,怎麼可以出事。」
他可是想讓歐文永遠記得他的優秀耶,當然就算老了也不會讓歐文見到自己任何一分老態,他不想讓擁有無限時間的歐文在每次看見自己都會發現他又增長了年齡。
他總是會想,要是歐文和他一樣都是人類的話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驅使他以姆指摩娑對方的唇,淺笑著問:「你會好好活著記下來的吧?」
「英名啊。」
歐文似笑非笑給了回應,像是允了對方又像是對此抱有躊躇。
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米勒存在於他漫長生命中的這件事,不論他想不想記得,他的天性都不會讓他忘記任何一件事。但在這之前,他更不希望米勒到頭來只能成為他的回憶。
歐文不會犯下跟曾經的摯友一樣的錯。
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知道的。
「放心吧,我不會忘記你的。」
歐文最終一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天翼族是什麼樣的存在。」
說完,他順勢揉起對方柔順的後髮,想著這些令人感到沉重的話題似乎該告一段落。歐文沒打算在這種時候思考百年之後的問題,他畢竟還無法想像真正面臨死亡的那天自己是否還能如此平心靜氣。
「好了,再睡回去吧?我陪你睡。」
「嗯。」親眼見到歐文的實感減少許多夢中帶來的恐慌,等他躺回位置後才想起歐文似乎是從樓下上來的,而他一個翻身就壓在歐文身上,這樣的模式他們也習慣不已:「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是從樓下上來的?」
要是他夢醒當下就見到歐文的話,哪還會恐慌成這樣啊?真是的,說到底都是這個人在半夜離開床舖的錯——完全不認為這是歪理的葛拉斯擺著一臉等待答案的模樣,就好像歐文回答錯了他會動手做些可怕的行為似的。
畢竟——仔細想想,他們一起睡在同張床上似乎也有一年了吧?歐文忽然離開床上他竟然沒發現,或許是睡太沉了,他沒想到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也這麼依賴對方,在對方在的空間就睡得這麼深。
當初他還因為歐文身上的異味而驚醒過,現在不知道會如何,畢業後整個人也散漫了不少。「是又偷跑出去了嗎?真過分啊——」
「......我只是在樓下而已。」他揚起眉來望著位在自己上方的小美人,語氣中的無奈盡顯:「在琴房,看到你開了燈才上來的。」
難得沒跟對方耍嘴皮子的歐文耐心的解釋道,大概是方才米勒被嚇壞的模樣同樣讓他感到錯愕,以至於他現在的態度比往常還要溫和上幾分。
順勢將雙手摟上對方的腰,他笑著注視那於夜晚卻仍舊美麗的雙眸。
「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小米勒在這裡,我又怎麼會偷跑出去呢?」聽來有幾分玩笑的話語卻不帶任何謊言:「就算要出門我也會告訴你的。」
如果今後他的小美人都會因為相似的夢境而驚醒的話,那麼他確實不能隨意地離開對方身邊。也許他該試著研究一下關於感知異樣情緒的陣紋?感覺很麻煩,以後有機會再了解一下。
「這樣的解釋請問我的小男朋友還滿意嗎?」
葛拉斯先是發出狐疑的單音,接著又歛眸乾脆地趴在歐文身上,看起來像是思考什麼,實際上卻是在確認歐文身上的味道——很乾淨的味道,除了家裡他常常聞到的,就只剩歐文本身的味道,確實沒有沾染上外頭的味道。
也不能說他不信任歐文,而是剛才的驚恐夢境讓他得這麼做,由他親自確認。
「還可以。」沒有接續任何後話的葛拉斯又抬眸與歐文對望,他察覺到歐文沒有與往常一樣調侃他像個小鬼因為惡夢驚醒,或許是有什麼愧對他的想法萌生才會忽然對他展現溫柔的一面。
姑且,歐文對他的重視還是讓他感到滿意的,於是葛拉斯湊上前親吻對方的唇:「讓我更深的體會你的存在,我會更滿意。」
撐起上身的葛拉斯就算不用明說也能表達,即便是失去意識的激烈性愛,他的腦子也只會出現歐文的一切、只能感覺到歐文的一切,這不是很好嗎?
「……」
看來他的小美人現在精神很好啊。
但這也就代表對方已經沒事了吧?
想著,他的手十分自然地配合起對方所說,輕撫與對方腿上的掌心習慣性地繞到尾椎骨的部位,指尖輕巧地勾開褲頭竄入。
沒有更進一步的愛撫只是摩挲著肌膚,他注視著正壓在自己身上的小美人,心裡想著的是他們似乎有一段時間沒熱情的上床了。
「明早我會回學校。」
伸進下褲的大掌開始熟捻地揉著臀瓣:「如果你睡醒沒看見我的話是正常的,我沒有亂跑喔。」
他暫且叮嚀了句。
畢竟現在時間不早,要是他拖著米勒一連做上幾個小時的話對方沒累的睡到中午才奇怪。這孩子畢業以後生活的很愜意,之後該是時間把人拎出去執行任務了。
一邊想著完全不浪漫的事情,歐文笑著將對方的褲頭拉下半邊:「那麼接下來,我就霸佔你剩下的夜晚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