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反而對這樣的提問感到困惑，女孩眨了眨眼，沉默一會後的應答和表情都十分正經：「練習的時候，會需要專心。」
靈力的使用也好、舞蹈也好。應該都是這樣的。

「需要專心的時候、不能打擾。」

「主上說的是。」確實剛才這樣專心也不好打擾，把木刀收起倚靠到牆邊，拿起毛巾擦拭訓練的汗水。「我只是想在晚餐前做點什麼，不打擾的。」

「晚餐……」女孩抬頭看了一下天色，的確差不多是這個時間了，卻又因此想起上次的狀況，伸手確認脖頸上確實戴有掛著御守的棉繩，然後才對人輕輕頷首：「……我也、一起幫忙。」

不能只是一直受人照顧，必須要給予相對的回饋才行。至少如果當時沒有一期的幫忙，要回到母上大人身邊、以那樣僵硬的四肢來說很困難。

「這樣啊，那麻煩您準備餐具了？」咖哩飯已經準備好，只要用餐具盛好就可以開動。帶著主上一起來到廚房，讓主上幫忙準備餐具後盛起兩人的飯。

一踏進廚房就能聞到複數辛香料混合而成的味道……是咖哩吧，因為製作方式相當便利，和母上大人一同下廚時偶爾也會選擇這道料理，會在裡頭發現蘋果丁、還有點甜甜的味道。

不曉得一期準備的咖哩又會是什麼味道……？女孩在稍稍墊腳拿取餐具時暗自思考著，小心地將碗盤和湯匙交給對方後，挑了適合自己高度的凳子落座，以端正的姿勢注視著咖哩從鍋裡被撈起並緩緩淋在白飯上。

「主上，您不必這麼拘謹的？」看他正坐的模樣不禁失笑，替他把咖哩準備好就放到面前，香氣四溢的味道參雜甜味，是特意用蘋果和蜂蜜燉煮過的甘口咖哩。

坐著的方式不過慣性使然，經對方這麼一提醒才放鬆了肩膀，也多虧如此想起一開始是為甚麼要找到對方，女孩看了看眼前還飄著煙的那盤咖哩飯、再抬頭望向總是笑容和煦的一期一振。
「上次的事情……謝謝。」
幫忙照顧了暫時是刀型態的鶴丸、還有之定，然後……把我送回母上大人身邊了。
受到幫助時要向人致謝是禮貌，母上大人說過的。

她接著舉起兩手合十，像是參拜那樣、闔眼輕道一聲「我開動了。」才拿起湯匙用餐。
「……。」悶煮過的咖哩會把配料都變成軟軟的，馬鈴薯放進嘴巴裡很快就散掉了，胡蘿蔔跟雞肉不用咬幾下就能吞嚥。裡頭一樣有蘋果、也一樣是甜的，但是、味道不太一樣。「好像有蘋果以外的、甜甜的味道？」

「我加了些蜂蜜，畢竟這樣比較好入口，對弟弟們來說一定也很美味。」一邊舀了一口吃下，為了讓弟弟們甦醒後能更快融入，自己也必須認真學習才是。「鶴丸殿的事情不必言謝，畢竟您是主上，他是朋友，這只是舉手之勞。」

「蜂蜜、」聽到回應以後又吃過兩三口確認味道。嗯、確實不同，是『香味』還有『顏色』不一樣「……也可以、換用牛奶。都很好吃。」
這樣甜咖哩也會有不同口味了。可以加蜂蜜的事情、回家後告訴母上大人吧。

「……朋友？」因為是『朋友』所以必須幫助，似乎聽懂了語句、但無法確實理解意思，女孩僅僅是表達了疑惑，同時速度沒有很快地一口接著一口。

「是啊，我認為鶴丸殿是我的朋友，所以幫助他是理所當然的。」一邊說著一邊思考用牛奶做咖哩的提議，或許是可以讓味道柔和不少。「牛奶的提議我下次做看看，謝謝主上。」

一期跟鶴丸是『朋友』……朋友是、會去幫助對方的關係。

這麼理解的女孩輕輕頷首，很快地低下頭繼續享用晚餐，直到讓人以為這頓飯或許會在寂靜中結束的時候，才把咖哩飯攻略半盤的她提問了，是一如往常正經到彷彿不像孩童般的語氣：「……那『弟弟』、對一期來說是什麼？」

『兄長』跟『姊姊』會是一樣的嗎？會有、一樣的想法嗎？先前沉默許久的女孩，依著關鍵字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夢境。

「弟弟？」對於主上的問題認真思考了一下，這樣的疑問該怎麼回答才好？手指輕輕抵在下巴上思索。「就是『家人』吧，家人不就是不論遇到多大的困難，都會共同面對的存在嗎？」

『家人』、不論多大的困難都會、共同面對……？
嘗試理解這個回覆的女孩沉默了會，在所聽見的話語之中、還有太多不是很理解的詞彙，所以她搖了搖頭。

並非對於答案的否定。想知道的事情、不是這個。
「……一期會覺得、『弟弟』在身邊比較好嗎？」
「原本是在的，但是、有一天突然不見了的話，這裡、會很難受嗎？」
晚餐攻略進度接近三分之二的女孩，再度開口之時、將空著的那隻手輕輕按在了胸口上。

……夢裡感覺到的『疼痛』，現在還能清楚地回想起來。

「您可以慢慢了解的。」主上的家世也是挺神秘的，但在她開口之前自己是絕對不會多問，這是尊重。「......要不要喝點什麼呢？」

慢慢了解？真的會這樣嗎……？明明那些、通通不是自己經歷的事情。
「……是在夢裡看見的，所以才、不明白。」因為符合書中定義上的『家人』，只有母上大人而已。
那個『家』也是、只有自己母上大人兩個而已。

「喝的、和一期一樣的就好。」
這麼回答以後、女孩才低下頭繼續食用還有少許份量的咖哩飯。

「夢裡......」主上總是說著讓人費解的話語，但畢竟這是主上的私事，作為刀劍不該過問。拿起櫥櫃裡的馬克杯，打開冰箱替兩人各倒一杯檸檬汁，清爽的味道才不會顯得咖哩飯味膩。
「請用。」

「嗯，夢裡。」
應答的語句只能以輕描淡寫來形容。不久前還將困惑寫在臉上的女孩，在兩手接下黃與白撞在一起、色澤有些混濁的果汁以後，表情平淡地淺啜一口酸才邊攻克最後幾匙咖哩邊自言自語：「……大概是、『以前的我』留下來的東西。」
「應該是……母上大人能形成『現在的我』的原因。」
語氣中並非全然的肯定，畢竟自己也只是『看到了』而已。偶爾會突然就被無以名狀的情緒所淹沒、宛如這具身體並不屬於自己的感覺，每當意識到的時候，腦袋好像也跟著亂糟糟的了。

這樣的、亂糟糟的感覺，大概連『不討厭』也不算吧。
所以之後得要、弄清楚才行。
組成自己的、那個人留下來的東西……那個『情感』，到底是『什麼』。

「我吃飽了。」她說著、然後自動自發地拿起餐具端到流理台前，踩上墊高用的板凳就開始清洗，只留了喝到一半的檸檬汁在桌上。

「那會不會是思念呢？」看著桌上的檸檬汁若有所思，雖然不知道原理，但主上的情況和刀劍們有點像？接過主上手裡的碗盤擦乾淨後放回櫥櫃，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們其實也算附喪神的一種吧，藉由主上的靈力把附著在刀劍上的思念具現化，大概是這個意思？」

思念……刀劍上的思念、『某個物品』中殘留下來的——「嗯，應該是。」
雖然和曾經淹沒了自己的那波浪潮不盡相同，但是在『那個東西』上、那個粉色的、三色堇髮圈上，遺留在那其中、使之建構為『我』的，那個部分或許能夠以『思念』二字來概括。

女孩在聽見對方的推論以後，早就擦拭乾淨的手、維持著扶在流理台邊的動作就這麼停頓，在讓人差點以為會就此定格時又微微頷首，接下來轉過身、抬手就是輕輕撫上柔順而漂亮的青綠色毛髮，說著聽來似乎沒有關聯的話語。
「能早點見面就好了，一期和、弟弟們。」
如果只能『思念』的話，大概、不是很好受的感覺。

「一定會的，我相信他們也一定在哪裡等著我。」主上像是安慰一樣的動作，就好像自己對弟弟做過的一樣，這倒是有些新鮮。「主上，您要是累了請別勉強，剩下的我來就好了。」

男子的應答就和夢中情景有那麼些相似——說著會等待再次相見的『妹妹』，與同樣如此堅信的『姐姐』——但兩人最終並沒有如同約定的那樣相會、而是……

又憶起先前的夢境讓女孩短暫陷入愣神，但不過多久便收回觸踫軟髮時一邊注意替人維持整齊的手。
「……不會累的，」就和不會口渴與飢餓一樣，這個身體、目前也不會有疲累的『感覺』——如果靈力耗竭這種狀況不算在內的話。
不過今天有帶著御守，有母上大人事先留存於其中的靈力存在，至少上次那樣的意外不會再度發生。
「但還是、麻煩一期了。」

……遲早得讓自己不需要依賴這樣東西的，作為一名審神者。暗自下定決心的女孩轉身踏上地面，回到座位上安靜品嚐杯裡剩餘的檸檬汁。

「主上如果願意，也能常常來這裡找我們的。」一邊把碗盤洗乾淨、收好剩餘的咖哩後拿起吊在牆壁掛鉤上的抹布，打溼後好好把爐台擦拭乾淨。

兩手捧著繪有許多小花的可愛馬克杯，一邊喝著檸檬汁一邊體悟這和乳酸口味冰棒的酸果然不太一樣。女孩隨著話語聲抬頭，眼前是穿戴整齊到幾乎不見衣物皺褶的挺直背影。

她不是很理解怎麼樣能叫做『願意』，因為一直以來會去思考的、只有『這麼做是否必要』而已。就連最開始會決定實際踏進本丸，也是基於『母上大人的希望』才列入必要事項。
只不過在那份『希望』之中，包含了必須與刀劍男士建立友好的相處模式。
「……。」
準確地認知話語中的含意，應該也能算是『友好相處』吧。女孩想著。
「那是、一期的『希望』嗎？」

「我希望主上享受在這裡的每個時光。」回頭看向主上，他似乎還認為必須照著別人的期望做事？「只要是主上的希望，就是我的希望。」

「……我、的？」又是、這種話。
一期一振的話語中，述說的是再自然不過的字句。其中並不存在任何矛盾。
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因為母上大人、原本也應該算是『主人』的。
「一期、說的話……很難懂呢。」
那麼現在的自己，又是對什麼感到無法理解？

享受也好、自己的希望也好……實際上壓根沒有去想過，又或是說女孩根本未去有所意識才對。思考停滯使得她久久不能言語，一向澄澈的藍白色眼眸在撞上溫潤的琥珀金時，表現出了『困惑』。

「您一定會慢慢理解的。」伸手輕撫主上的頭，雖然她是十分特別的存在，但既然是自己的主，那陪伴她成長也是重要的責任。「時候不早了，您不回去沒問題嗎？」

「……。」是同樣的話。
以後就會知道的、會在之後慢慢理解的。
母上大人也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不管『總有一天』還是『之後』，究竟還要多久呢？
理解了的話、又會怎麼樣……到那個時候、自己還是『自己』嗎？
——像這樣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胸口裡、或者該說胸腔像是被甚麼堵住了一樣，想呼吸又會覺得要做到很困難——這樣的、也是因為『心』嗎？

一期的手、動作很輕。那明明、也是很溫暖的感覺……但、問不出口。
因為腦袋裡，變得像是糾纏在一起的毛線球了。

「……嗯，差不多。」檸檬汁也喝完了，所以好像、也只能這麼回答哪。

「讓我送您回去吧？」轉身拿了抹布把桌面擦乾淨才跟著主上一同離開餐廳，走在主上身邊配合他的腳步，不曉得是不是想著什麼，主上的步伐比起以往還要緩慢，但並不急於一時。

「一期、……一期一振。」
就是那麼突然的一刻，女孩停下了腳步，要開口呼喊對方時又停頓一瞬，接著側過身抬首與人對視，改以更加正經的口吻、喚出那振太刀的全名。
鳥居就在前方不遠處，但她總覺得、應該還是得將那些亂糟糟的東西組織成言語才行。
就像鶴丸之前告訴她的那樣。

「雖然、不明白的事情……還有很多。書上寫的東西、外面的事情、構成現在這個我的『某個人的思念』、自己是因為什麼而存在的、『歸來的幸福』又是什麼意思……這樣的。」
說著說著還漸漸地垂下了頭，是啊，這樣細數的話、不懂的事情還有那麼那麼地多。但女孩很快地又抬頭直視那雙透著溫煦的眼神。
……夢裡的自己，是不是也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母上大人』呢？

「鶴丸說過、自己沒辦法的時候就要找人幫忙才行。」
「……我想找到答案。我也能、請你幫忙嗎？」

「當然可以，主上，我會盡力協助您的。」看著眼前的少女，她正一步步成長，以後必定能看見更堅強的審神者吧？「我會等您來的。」

「……謝謝你。」
當他人是不存在『義務』的前提下，對於請求願意給予幫助的時候必須致謝，母上大人有這麼指導過。
若是要歸類，像這樣的事情對於刀劍男士而言大概並不屬於義務，所以女孩點了點頭向一期一振道謝，接著又提起一手伸出小指。

「約定好了？」
不論何時都過於簡短的話語、似乎輕得會在吹拂而過的晚風中消逝，值得慶幸的是這陣風在夏夜中恰好帶來了涼爽的氣息——如同為那小小的約定見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