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多了隻毛絨小狐。
打從第一日祭典，見過那隻大狐妖後，她身邊就多了一隻小狐，只是這隻小狐不親人，甚至會對她炸毛。

從配色來看是那隻狐妖的分身，啊，都說分身與本體相差不遠，狐妖其實也不喜歡自己？那為什麼要特別在自己面前出現？
在 笨天狗 離開之後，她把樹枝撿回來，上頭綁了天狗羽毛逗狐狸，都說狐狸是貓跟狗的混合體嘛。

小狐狸尾巴毛又炸了。
往後退一步縮了縮脖子，但還是伸長了爪子。
一張一爪間勉強碰了一點點影子，但毛一炸又往後逃竄。

喔，好像那種想玩又不敢靠近的浪貓，她想著，讓樹枝羽毛忽高忽低、盤旋半空佯裝成小鳥。

小狐狸更激動了，狐狸尾巴啪嗒啪嗒左右甩動，前腳刨抓後腳跺地，耳朵用力往後擺猛的往上飛跳。

「別玩。」話聲剛落，好不容易撲上羽毛的小狐狸也化成團火焰憑空消失。
那隻渾身黑的狐妖自長道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只看到捏著的手指停著紅藍色妖異的火焰，一看就猜想的到之前的小狐狸上哪去了。
狐妖慢慢走靠近到人類女性面前，瞇細紅色眼睛。

「你現在幾片花瓣了。」很突兀的這麼開口。

「不知道，沒算過。」有趣的事物消失了，她將羽毛收起來後樹枝隨便扔，「今天才第二天，大概也只有，喔，我看到了。」她邊說邊把衣領拉開，「一片都沒有消失，總共六片呢。」

嗯？六片？等等？第二天就把御守用掉了？

六片？
狐妖抬起眉毛，瞥向腳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的小狐狸，後者垂下耳朵的往後退去。

「……妳在那邊沒有留戀的事物嗎？」邊說邊以黑扇遮過視線。

「有的話我還會這麼開心嗎？」她笑著用手指在空中畫圖，「值得留戀的事物早在我五歲的時候就全部消失了，一個都不剩，灰飛煙滅，喔，別這麼欺負小分身嘛。」她對著膽怯的小狐招手，「小可愛，要不要過來玩呀？」

「他不是分身。」
「……嗷……」小狐狸彈了彈耳朵，才剛往前踏一步又往後縮。
「……罷了，不想回去的話，不妨直接脫下面具如何？」黑扇往上舉，只露出狐妖瞇細又不懷好意的細長紅眼。

「哇，出現了，壞心眼的妖。」她並沒有驚恐大叫逃離，「才第二天就脫下面具，妖怪大人要保護我嗎？」說著不畏懼身為大狐妖的身分，往前將小狐抱進懷裡順毛。

「脫下面具就沒有五天的期限，永遠都是祭典。」
狐妖不疾不徐的回話，略過了保護不保護的問題，只是那隻嗷嗷叫享受順毛的小狐狸實在有些礙眼。

「死了當然永遠都是祭典，時間停住了嘛。」發現懷裡小狐相當享受撫摸，更是大膽將臉整個埋進毛中。
「不過才六片有點不夠玩，喔這樣吧，妖怪大人，您也去領御守，然後讓給我多花瓣，這樣我就有七片了，獎勵是祭典結束後給您吃，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狐妖在聽見「時間停住」時，黑扇所掩的唇是善意的往上勾。
「那好，老實玩罷。」
說著闔起黑扇，指向不遠方的橋下，「那裡，有個小攤，去麼？」

「喔？嗯？好啊？」抱起狐狸傻愣答應，「喔，妖怪大人，只有我玩太不公平了，您也來玩玩？」他說著，特別騰出一隻手抓住對方衣袖。

「這些都是替你們人類準備的。」言下之意是他沒興趣，但還是隨著人類抓著自己衣袖，不知道是被拖還是用拉的走到橋下的章魚燒攤。
「你運氣好麼？」
看著滾動的章魚燒招牌，狐妖隨口應著，不過答案想必是肯定句吧。

「時好時壞，但壞的時候居多。」她鬆開手靠近，看著 成群滾動的章魚燒，「這是活的？吃下去會被章魚吸盤吸住內臟然後死掉嗎？」

狐妖愣了愣，扇面再掩臉。
「原來你也會怕死。」
聽起來很冷靜，但從微垂的狐狸耳朵看得出來。

他在偷笑！

「哇啊，居然偷笑！壞心眼的大狐狸！」說著也不顧禮節直接撲抱上去，「不怕我死掉跑來找您報仇？惡鬼可是很恐怖的喔！」

「那也要你保得住你的理性，挑個吧。」狐妖不在意人類的威脅，很自在的挑選起章魚燒。

滋滋作響的章魚燒瀰漫的蒸氣散開，在狐妖手上的是二吉二凶。

「我現在不就半人半鬼的狀態了嗎？」說著不明所以的話，她轉身也去拿活潑跳動的章魚燒，結果和狐妖相同，兩好兩壞，但她並沒有很在意，餓壞似的一口一顆，轉眼之間四顆章魚燒就通通沒了。

「味道很不錯呢，章魚腳很新鮮。」咬咬咬咬的，她目光落在狐妖手上的章魚燒。

「你在意？那就老老實實消除花印記。」咬了口嚼嚼嚼。

「那要看這裡能不能讓我玩得過癮啊。」吞下後也滿足了想咬東西的心態，她挽起對方的手臂朝別家攤位邁進。
基本跟人類世界的祭典沒甚麼不同，吃過東西就想動一下，她指了前面的看起來 很無害攤位。

「喔喔，吹羽毛，妖怪大人您的肺活量肯定很不錯吧？」

狐妖瞥了眼，「你要就去罷。」
很明顯狐妖本人並沒多大興趣。

「吹羽毛太難啦，那麼輕飄飄又捉摸不定的小東西。」說著將酸梅一次三顆放進嘴裡，儘管酸的臉都皺成一團了，但她卻感覺很開心。

「喔，接下來……那攤 ？」只著一個貌似沒有攤主的攤位。

「嗯？」這次狐妖感興趣了，不等人類女性拉拐就自行走過去。
「你先。」
扇面往上攤。

「欸？」自動往前就是提起興致了吧？怎麼還要讓自己先抽？
儘管不清楚對方的心思，她還是隨興抽了一根。

是吉。

她看著木籤上的字樣，想著裡頭該不會都放吉或大吉之類的安慰籤筒？

跟著抽了支

「諾。」把籤塞給旁邊的人類，「給你消兩枚。」
對著攤位內殘留的妖氣點點頭，繼續領著人類隨意晃。

只是很明顯的，這狐妖對大部分的攤位都不起興趣。

「這樣不就剩下四片？不夠玩啦，我才不要消花瓣。」把籤插回去，跟上狐妖的步伐。
她看著對方，是因為活太久所以對所有事物都麻木嗎？喔，這樣可不好辦，能不能讓他稍微有點興趣呀？

「妖怪大人，您喜歡甚麼類型的攤位呀？」

「你不消花瓣想作什？」
狐妖斜瞥了眼，抵著扇子看著周遭攤位似乎若有所思⋯⋯但等沒多久就甩甩扇子繼續往前走。

意思是沒有喜歡的也沒有討厭的嗎？

狐妖往前走幾步又停下腳步，「食物。」
原來妖怪思考速度是比慢的嗎！

「活太久，思考速度跟著被放慢速度了嗎？」她超不客氣直接底名，接著看看周圍，忽然有股很香且熟悉的味道飄來，二話不說就抓著對方往 鯛魚燒 攤前進。

這次被拽著跑的速度比之前都來得快，狐妖有些狼狽的被小許多號的人類拖著走，半彎腰的情況來的說好的食物攤。

一句話，有點後悔。

「……我選這個罷。」隨便挑了隻

「欸？我還以為您會選擇甜酒口味，居然是奶油？」但她自己也是選了奶油，甚至還加購一個邪門歪道的抹茶口味。

「嗯，這樣就夠吃了吧，去那邊坐著？」比了搭建在櫻花樹下的休息區。

他到底為什麼要來搭理這樣名人類呢，狐妖已經反覆自問自己無數次了依然繞不出頭緒。

她和「她」的共通點也只有是人類，然後也是女性，對人待物的作為也沒有一個點相符。

然後他就被拉到櫻樹下，被人類用盡力氣的怪力往下扯。

「嗯。」值得他仰頭看向櫻樹間的天空時才回應，「花瓣多少了。」邊問邊把手上鯛魚燒塞進嘴內。

聽到同樣的問題又再次從狐妖口中冒出，她終於有點不耐煩了，將鯛魚燒放在旁邊，直接雙腳跪在木椅上伸手捏住大妖的雙頰。

「不」
「要」
「一」
「直」
「問」
「啦」

一個字一個字的發音，也不難感覺出明顯不過的情緒。

看對方吃了奶油，隨即將抹茶剝了一塊塞進大妖嘴裡。

被那強調的斷句逗的舉扇偷笑，肩膀遲遲停不下來顫抖。
下秒狐耳一彈，黑扇面展開，將即將偷襲成功的鯛魚燒給擋在扇面。
「你都是這麼不打聲招呼的……嗯？」
收回扇子的狐妖的視野突然往下降，紅眼睛眨眨他才慢慢抬高頭拉高視線。

「……」扇面搖啊搖的，比人類還要來得小一半身高的小狐妖轉身就走。

被留在原地的人類少女眨眼又眨眼，直到狐妖快要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才咬下一口奶油鯛魚燒，香甜奶油與綿密鯛魚麵皮交織出令人幸福不已的交響曲。

就是因為這個味道才會有額外效果，讓人恢復成幼小的樣貌吧。

人類小孩將腰帶繫緊、面具重新掛好，屁顛屁顛的追上去，只不過不只衣服不合尺寸，鞋子當然也是兩倍大小，走沒幾步就覺得礙事，她便把鞋子綁在腰帶上乾脆不穿了。

「這樣跑走太沒禮貌了，至少要說個場面話啊。」又細又軟的童音似乎和她原本的聲音沒有改變太多。

相比人類的狼狽，妖只稍用妖力改變一下就自動縮成小一號的衣服，穿上去果然合身又可愛。
狐妖頭頂的耳朵擺阿擺，轉過身來孩童胖嘟嘟的臉滿是不滿。
「有何事？」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之前穿黑衣的狐妖現在改穿白衣，背後僅有的一根短尾巴輕輕晃動。
「場面話麼，我要回家了這樣麼？」

小狐妖怪里怪氣的勾起笑。

「原來你有家啊，還以為都是找個舒服的樹洞就鑽進去睡覺。」她看著擺動的小短尾，想要伸手抓，但無奈距離勾不著，況且對方就像野生動物一樣不親人。

「你要回去的話那再見啦，我要等身體恢復之後再移動，這樣太不方便了。」邊說邊揮手道別。

小狐妖展開黑扇，只留下一對眼睛。
火花的眼睛微瞇下來，真的就如狐狸妖精。

「諾，我以為你想跟來。」
看來該重新打個評價了。

扇合扇擊展，黑紅狐火藍光閃過，轉瞬間化成有著漂亮毛皮的黑色多尾狐，要攬起兩個孩童坐綽綽有餘。

「喔！喔喔！大狐狸！超級大狐狸！」人類小女孩開心到尖叫歡呼，直接整個人飛撲上去抱住狐妖，只是身形過於嬌小，幾乎身體一半都埋進毛裡。
「大狐狸！毛的！大的！」似乎還附加喪失語言組織能力。

被晾在旁邊的小狐妖錯愕的眨眨眼，而被變大的狐火也傻在原地，四隻腳僵著不知道怎麼擺。

「那麼，這樣如何？」
小狐妖揮起袖，一翻身變成隻盈著相似火光的中型狐狸，不過只有一條尾。

「我喜歡大狐狸！」巴著多尾狐完全不想離開，「大！毛！可以埋！」說著又陷得更深，幾乎要看不到了。
「要載我到彼岸都願意。」

從皮毛深處傳來這句話。

「真的載到彼岸也願意麼？」
被迫變成小狐狸的狐妖輕巧坐上狐火坐騎上，俏皮的踢著小腳，「有什麼讓你寧願入地獄也在所不惜？」

嗯？

「地獄？早見過啦。」說著不明所以的話，她總算肯從毛皮誘惑之中脫身，「而且我跟貓貓們說過，來地獄找我玩，我做為人類肯定會下地獄的。」清澈的桃晶瞳，人類對於殺人魔總是形容眼神混濁、面露殺氣，但這些特徵似乎都無法在她臉上看出半分。

「你明知如此，何必當初。」
小狐妖舉起扇只露出一對眼睛，比之前都還要顯得亮眼、又妖異，宛如夜晚森林裡發光的妖獸。
「那現在，被妖拐如祭典、又被迫只能顧好面容，後悔麼？」

扇子搖晃，他記得之前有見過幾個金魚攤。

「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人就該死。」她笑得純真又閃亮，「當然我不會覺得自己是在替世界懲奸除惡，但會對我下手的也不是好東西，把威脅到自己生命的事物替除掉，這很正常吧？」她手腳並用爬到狐火狐妖的背上，「後悔？才不會呢。」仰頭，雙手舉向天。

「簡直是送大禮給我呀。」

黑色小狐妖想了想，搖扇的時間過於漫長。

「是麼？」許久，只應了這麼一聲。

踏著沉重步伐的狐火座騎慢慢的移動到祭典攤位的末端，但祭典時期是一個迴圈，充其量是又輪迴了一圈的祭典。

之前見到的鯛魚燒又出現在眼前。

五天的祭典還沒在分出輸贏之前是不會有個盡頭。

「諾。」小狐妖晃了晃扇，「最後一個問題。」

扇底下的唇往上勾起。

有什麼是妳犧牲一切也想獲得的。

「好問題，我還真沒認真想過。」她假裝很苦惱的模樣，但也沒維持個幾秒又恢復成瘋瘋癲癲的型態。

「或許過了五天之後我就會想到了？」她笑嘻嘻的回應，但感覺得出那毫不掩飾的虛假，啪啦啪啦，她跳下狐狸的背部，她的身體正以可見的速度持續成長。

「我要去當個野生松鼠挖樹洞休息了，妖怪大人也趕快去睡吧。」她向狐妖行了個禮，便快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在樹林裡晃了陣子，她停下腳步轉頭。
「松鼠不怕冷喔？」順便把身上的衣服重新穿好，「小狐狸，你是因為主人的命令還是自我意志？」蹲下身對著跟上來的狐火伸手。

狐火眨眨眼，直接將狐狸頭往掌心塞。
「－－－」
無聲的呼喚。

狐火成功獲得足以讓他懷疑狐生的瘋狂嚕蹭，不說整身的毛都被蹭的亂七八糟，狐嘴還被親了好幾下，這種瘋狂熱愛的表現完全不像那個能冷血看待浪浪被虐殺的女性。

「親人的動物真的好可愛啊－－不過相對也很危險呢。」起身，也順勢將狐火抱起來，「狐狸會吃松鼠，但你不會吃我，對吧？」

「－－！」
點點頭又慌張搖頭，最後可憐兮兮垂下耳朵。

「就算真的要吃我也不會拒絕啦。」揉揉狐狸耳朵，找了個隱密的矮樹叢鑽進去，儘管無法入眠但至少能讓精神休息。

她連走回安全的地點休息都懶惰，完全將自己曝露在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