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她第一次養小孩。

會帶來不幸的孩子，身上有著藍色的印記。高塔上層的人因為生了一個有藍色印記的孩子，家族的財富日益衰敗，後來那個孩子在意外中過世，家族日夜積累的烏雲消散，孩子的誕生與死亡同時萌發與消融家族的厄運。

剛開始的時候人們把這傳說嗤之以鼻，但埋藏在底層的危機慢慢感染上層的居民，他們辦不到親手殺掉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嬰兒，便把孩子送給了下層的寡婦。這些溫柔的女士將孩子撫養長大，一開始是欣喜的，直到送下來的孩子數量越來越多，不出五年，她們再也養不起任何有印記的孩子，便把他們扔到港口自生自滅。

有些強壯的孩子倚靠勞力過活，做著綁船繩、清理船身的工作換取麵包與飲用水，越強壯的孩子得到更多的工作、更多的溫飽，這些外地來的船商並不信厄運的印記這種黑塔專屬的預言；投機客只要能省下更多的成本，並且可以不用再忍受黑塔船員趾高氣昂的爛脾氣，他們樂得用微薄的酬勞換取這些孤兒的勞動。

被丟掉的孩子越多、吃飽的孩子就越少。他的髮色黯淡、身軀羸弱，不喜歡親近人，每次做完工作就躲在下層有錢人家的矮石牆邊，等待僕人出來扔今天的剩飯菜。

與平時不同的是，僕人身旁跟著一名少女，她簡潔明快的語調滴滴答答的打在他的腦門，他忍不住探頭察看⋯⋯儘管這個舉動可能導致他被這戶人家的長輩驅趕而少吃一餐；少女身形略顯單薄、臉上的眼鏡擦的乾乾淨淨、閃閃發光，一對上視線，少女輕呼一聲，衝上前去。他嚇得縮起身子將自己埋進樹叢。

「這裡怎麼會有小孩子。」

他可以感覺到頭上落下的刺眼目光，摩擦著枝枒的裙擺和⋯⋯香香的味道。

「小姐，這是孤兒，無家可歸的孩子。」僕人會把每日的剩飯菜送給他，但是為了明哲保身他並不想跟這名孤兒有更多的交集。

「沒有家？這麼冷的天氣他要怎麼辦？」楓樹的紅葉已經掉光，正值晚秋。
僕人並不確定把對躲在靠近壁爐石牆的野孩子睜隻眼閉隻眼這種事情講出來是否會影響家主對自己的評價，只淺淺的道了句：「他會沒事的，去年冬天也是在外面度過。」

「可是去年冬天沒有很冷啊。」少女撥開樹叢，牽起野孩子的手。
「哇，你看他的手這麼冰冷，」輕抬他的手臂，鬆垮的袖子像旗幟一樣擺盪「而且這麼瘦小，我們不是有空的倉庫嗎？」
「小姐⋯⋯」僕人其實也很憐憫這個孩子，但他就只是個下僕，能怎麼辦呢？
「住在那裡，好不好？」她指著小木屋，輕搖他的手臂。
「妳也很瘦啊，」野孩子不滿地低語，側眼看了一下少女的腳踝。
「手也很冷。」少女的指尖冰涼，只有掌心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