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花蓮的思考速度飛快。
不過半晌，見對方沒有反應，便開口詢問：「抱歉，老師被我嚇到了嗎？」

這名老師還真像小動物。
花朵形狀的瞳孔直勾勾地望向那人，不曉得是想看到什麼程度。

「啊……立花同學？」
沒有預料到會被學生認出來，他保持著仰頭的姿勢與立花對望幾秒才回神過來。眨了眨眼，筑紫先是把手上的書塞回書架，然後緩緩站直身子。
「沒事，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那個，你不熱嗎？」
他指的是立花身上的針織外套。在炎熱的天氣看上去特別難受。

「呵呵，這件意外的很薄，不熱。」他笑彎眼，注視著築紫的動作，「況且很多地方都有空調。」

視線滑過方才被放置回架上的書，最後仍是與對方相視，「不過……我不意外會在這裡遇到糖糖老師呢，感覺會是老師會來的地方呢。」

「我會來的地方……」是書很多的原因嗎，他在學生之中原來是這種形象。調整好姿勢、將自己剛剛選定準備結帳的書夾在手中，慧拍了拍褲子上沾染的灰塵。

「立花同學也是來挑書的？」他並不清楚少年的興趣，只是出於禮貌如此一問。

「至於糖糖老師本人喜不喜歡書店，我就不知道了呢。」立花蓮用手指順了顏色奇異的髮絲。

「嗯—— 我也是唷，但目前沒有看到有興趣的呢…… 老師呢？」他望向那人手中的書籍，那想必是要購買的吧，卻仍是提出問題：「買嗎？」

立花並沒有向自己求助，那就先別多說什麼吧。
刪去腦中羅列的「一百本適合高中生的書單」，筑紫從背包拿出皮夾，往結帳的櫃台走去。結帳的店員是熟面孔，見到筑紫難得並不是一個人前來，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沉默地把找零與包奘好的書遞回來。

「……接下來立花同學要去哪邊？」巧合不會接二連三，應該不會和自己又是同一個目的地吧。

見對方沒有排斥的感覺，笑瞇瞇地跟在築紫身後，當然是立花蓮自己覺得。

途中還跟店員微笑點頭致意，靜靜看著包裝的動作，最後回到了問題上。
立花蓮僅僅思考幾秒，看了下手錶便開口。

「嗯—— 糖糖老師，吃飯了嗎？」

「……這麼說起來還沒有。」
時間接近中午，他的確是想去用餐的。
「立花同學接下來也是要去吃飯？」

「是的唷—— 老師不介意的話，一起吃頓午餐？」
縱使原本並沒有打算外食的，這是遇見對方後所進行的猜測，對他而言換個選項也無妨。

「老師喜歡吃什麼呢，和食、還是洋食？」眨著含笑的雙眼，「我完全不挑食唷，不用顧慮我。」
況且他也挺好奇這個人的喜好。

「哪種都可以。」
所以交給你決定吧。避重就輕，問題被拋回給少年，筑紫選擇不去看少年帶著笑的眼睛。
自己並不擅長應付這類的人，他是明白的。探究的意圖露骨的簡直沒有要藏的意思，而他選擇把自我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這樣啊——」
於是這個問題回到了原點，但立花蓮並不介意。
同時也發現，對方並沒有和自己視線相交。
但他依然不介意。

立花蓮思考出這附近有哪些餐飲店，最後經過篩選後他開口：「附近有間蛋包飯很好吃唷，當然也還有其他餐點。」

無論同意或拒絕都無妨，自然會有下一步。

與之相應地，筑紫並沒有隱藏自己的迷茫與困擾。

那間餐廳的話我也很喜歡──用沉默取代差點脫口而出的贊同，這回他好好地望著立花的眼睛。
「……嗯，好。就去那裡吧。」

「走吧。」而在眼神交會不過一秒，立花蓮便挪開視線，往前行。

他本是走於前面，不知不覺間與對方同行。
「嗯—— 待會該吃什麼好呢，果然還是要配點小菜呢—— 」實在有些過長的髮絲在空中飄蕩，立花蓮伸了個懶腰。
他口中所指的小菜的量在他人眼裡能算是正餐，不知是否為基因遺傳，他與他的堂姐食量都相當可觀。

「果然還是想吃點炸雞跟薯條呢…… 糖糖老師喜歡吃嗎？」

他自認對食物並沒有明顯好惡，但硬是要比較的話，更喜歡偏向營養均衡的那一邊。對立花提出的菜色搖搖頭表示否定，筑紫垂下視線思索了一會。

「我習慣的口味是搭配多蜜醬（demi-glace）的蛋包飯，所以通常是吃沙拉……」
心想這樣的回答是不是會掃了對方興致，他努力又想了一會。
「但做便當或是吃烏龍麵、蕎麥麵的時候就會吃天婦羅。」

「沙拉！我也很喜歡吃沙拉呢。」倒不如說根本沒有抗拒吃的東西，「糖糖老師吃的很養生呢，看來還會自己下廚耶。」

看著對方似乎挺努力思考喜歡的料理，覺得有點有趣。
而在這不知不覺之間，到達餐館——

經過工作人員招呼後，兩人被帶往雙人桌前。

「他們的冰淇淋也好吃……」很高興的仔細看著菜單。

「只是習慣而已。」習慣與制約是很可怕的，不知不覺就會侵入生活、潛入體內。坐下後他稍微自在了一些，隨即又因為必須和立花面對面而感到侷促，除去師生的上下關係以後，筑紫並沒有自信在人前表現得從容而游刃有餘。

喀拉，水中的冰塊溶解，傳來細碎的聲響。手指滑過菜單，他陷入了沉默。

「老師，感覺很壓抑自己呢——」視線仍注視著菜單，只是緩緩道出這句：「為什麼？」

「啊、可以把我當朋友就好了唷，我，很想要朋友！」反倒是這個人看起來異常放鬆，又很突然的說出自己有些好笑的目標。

不過一會兒服務人員便來詢問是否可以點餐。
立花蓮卻只點了一份蛋包飯和冰咖啡。

「熱紅茶。」突然沒有什麼胃口，他只是要了一杯熱飲。

「有什麼不好嗎？」筑紫針對少年的提問做出回應。感覺到冰水杯壁上的水珠蔓延到手邊，他低下頭專心致志看著水滴的紋樣。「……只是因為它是維持我生活必須的一環而已。」

「我想你也看得出來，」筑紫決定擦去桌上溼答答的水漬，他抽起紙巾。「我不是個適合當朋友的好選擇。」

「沒有什麼好跟不好唷，只要你覺得舒適就好了。」立花蓮喝了口水。

「呵呵呵，不適合嗎……這樣嗎？」眨眨眼，他思考了不過一會兒。

「但我覺得這倒是不一定呢…… 如果可以跟老師做朋友，我會很高興呢。」

蹺起腿、雙手在身前交握，焦茶色視線從過長的瀏海之後望著少年，緘默不語、橫亙的時間被拉得細長。
「……立花同學，你被說過很特別嗎？」
筑紫吐出一口氣。他沒有菸癮也不抽菸，此刻卻突然非常想攝取尼古丁。

立花蓮短暫的笑而不語，似乎在思考著寫什麼。
爾後服務生送上了彼此的飲品，他抬手用吸管攪拌著咖啡。

「都身為超能力者了，肯定是被說過的唷。」
他仍是一派坦然的直視那位明顯陷入焦慮的人。

「但我知道老師指的不是這個意思吧。」

「有哦，不管是好的方面的特別，還是貶意的。」語氣輕柔的說，隨後喝了口苦澀的咖啡。

「那麼，老師覺得我是哪方面讓你覺得很特別呢？」

托起杯盤，能嗅到紅茶帶著肉桂的香氣。眼睫低垂、隱身在氤氳水氣之後，筑紫輕抿杯緣，良久以後才挪開雙唇。

他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把心中所想說出口，要將自身的所見所識化為足以表意的文字之於男人是困難的，他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杯，平靜的看著立花。

「──抱歉，請忘了我今天說過的話。」
果然還是太過輕率了。
只不過是稍稍地被周遭人肯定，自己不該萌起「能暴露自身脆弱之處」的信心。

眨眨眼，他轉動眼球明顯是在思考什麼，「老師，我很擅長忘記東西，但也很擅長記住東西唷。」

「老師不用覺得失禮唷，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不會忘記您曾經提過的問題以及我的回覆…… 對我而言，我覺得是很棒的回憶。」

途中服務生再次送上了餐點，立花蓮僅是點頭致謝便繼續說著。

「老師知道植物從生長到開花需要一定時間的耐心吧，根據品種，等待花期的時間長短不同，我，對等待這件事情很有信心哦。」

「我能夠等待老師對我或是其他人敞開心房的喔。」

「啊、不過，老師覺得舒適最重要呢。」開始吃著蛋包飯，「要吃嗎？」

「……不，這樣就可以了。」

無論是他與人之間的距離，抑或是蛋包飯的事也好。你會創造出更好的回憶的，然後將這個平淡的周末午後忘得一乾二淨──筑紫像是替自己下達暗示一般，再次撇開眼神。
儘管沒有進食，但他並不覺得餓。

「立花同學吃吧。」筑紫只是露出寡淡的微笑，拿起服務生方才放在桌上的帳單夾，對著兩頰塞得鼓鼓的少年揮了揮，從座椅上起身。「……我先告辭了。」

得到對方的回答後，立花蓮笑著含住湯匙。
他其實並不意外這個結果，也不排斥。
只是很自然的就這麼發生，如同他知道築紫仍會閃躲他的視線，但他依然笑著。

或許一切只是需要點時間。
就像剛出生的小鹿需要成長。

「嗯—— 」
但最後因為滿頰子的食物而來不及道別，礙於餐桌禮儀被迫只能揮揮手，則是在他沒料想到的。

——————

謝謝糖糖中願意跟花蓮交流……還幫他付錢ㄌ………（眼淚）
花蓮騷擾老師實錄………………（先壓著頭道歉）

flos_: 叭叭給你請款單唷(X)～～～謝謝花蓮中願意交流，老師很難搞從頭到尾沒講多少話真是抱歉……

老師真的很可愛

好溫馨的交流⋯全篇都覺得兩人都有各自的溫柔和人生體悟⋯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