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申屠杏看著面前逐漸沒好臉色的店小二，又掏了兩下口袋，終於承認自己身上是半毛都不剩了。其實客棧內他還藏著錢，但那些是要拿回給家裡用的，每次上城他都僅會從所獲錢財中取出一定比例花用，剩下的能不動就盡量不動。

申屠杏想了想，當機立斷換上副充滿歉意和愧疚的表情，道：「......小二啊，實在對不住，我真不是要故意賒帳，只是身上的錢正巧花完了。請問你們缺幫手嗎？不如我替酒樓做幾天活兒來抵剩下的錢，您看這樣行不行？」

給酒客上了一壺熱酒，杜丘澤用布巾擦了擦手，一處小爭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近時臉色像塗了一層炭灰的伙計湊近小聲說道：「小老闆，這個人欺負我們酒樓新開張，吃飯不付錢，還想著要藉故討工作！」

這位伙計的「小聲」足以讓客人聽見。

杜丘澤側頭看看桌上的吃食，又看看這位尚未及冠卻長得非常高大的少年，雖然身形健碩，臉上疤痕似乎有點嚇人，但此人滿臉的誠懇，或許並非有意賒欠酒錢。「這位小哥長得器宇軒昂，興許只是恰巧沒有忘記帶銀兩罷。這一頓飯菜就讓杜某代小哥付了吧。」

不欲這小伙子難堪，杜丘澤圓滑的為這場小紛爭解圍，但紛爭早就引起了周圍食客的注意，此時他清清喉嚨，朗聲道：「大家都是慶澤的朋友，也謝謝諸位對慶澤的支持！小張給每桌貴客都送一壺我們慶澤的黃酒吧。」

打發了滿臉不爽地對少年瞪眼的伙計，杜丘澤勾起一抹友善的笑容看向少年。「在下杜巍清，這位小哥，我們交個朋友？」

「求之不得。敝人申屠杏，多謝杜老闆開恩。」申屠杏沒想到對方這麼好說話，趕忙拱手致謝，接著道：「不過杜老闆，您就這樣輕易把欠款一筆勾消，不怕開了先例？」

「酒樓新開張就有紛爭總是不好⋯⋯那些黃酒可不是白送的呢。」都是掩蓋這些酒客的口舌用的。「不過、申屠氏⋯⋯」

獨特的形式和申屠杏的衣著讓杜丘澤想到了一個人。「可是在東市售賣皮料的獵戶申屠氏？」

若真如此，那我的眼光可真準啊！對於對方的身分已有猜測，此時他雙眼一亮，看著申屠杏的目光變得更為熱切，似是自對方身上看到了一座山林的野味山珍。

聞言，申屠杏眨眨眼，道：「是我沒錯......以前是家父在經營。恕我冒昧，杜老闆曾光顧過？」

一般來說客人的臉申屠杏都不會忘掉，但看著眼前年輕男子的面容，他實在沒什麼印象。

最近杜丘澤曾四出打聽長安城獵戶的資料，其中申屠一戶也在名單之中，只是礙於酒樓新開張，他還未能與這些獵戶見上一面，打打交道。

「實不相瞞，杜某有意採購一些山珍和野味，在行家之中打探一番，得悉申屠氏獵戶貨源穩定⋯⋯」想到他師傅了得的廚藝，要是能持續買到生鮮的山貨，先不說生意，光是他每月的膳食就得豐富不少，想到此，杜丘澤那腔調就更是誠摯。「杜某有意與小哥合作，未知你能否每月為慶澤提供山貨？」

申屠杏實在沒想到欠個錢還能發展成有生意上門，雖說他們本業為賣毛皮為主，但也確實兼賣野味相關的加工產品，且頗受客人好評。

「有合作機會，敝人自是求之不得。」申屠杏朝人抱拳，接著道：「不過小本生意講質不講量，每月供應恐怕無法保證......若是隔月供應，杜老闆是否還能接受？」

可真是個老實人啊！

直白的回覆讓杜丘澤心情大好，看那些來來往往給在座酒客送上免費黃酒的伙計身影也不覺虧了。幾兩銀子能結交一性子敦厚的少年，討論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誰的心情能不好？

「自然自然。若是品質不過關，慶澤也不會接受。」杜丘澤招來了伙計在他耳邊低喃兩句，讓他備上酒和小菜到他往常商議要事的房間，接著側身舉手邀請申屠杏。「酒樓吵雜，何不到樓上雅房討論？也讓小哥嘗一下慶澤新釀成的桂花酒！」

聽到有免費的酒可以喝，申屠杏自然說好，於是隨杜丘澤來到二樓隔間入座。

面前已擺好酒菜，寒暄客氣一番後，兩人便敲杯飲盡杯中酒。

「原來這就是桂花酒啊。」少年眼神帶光的道，「我還是第一次喝，真香。」

「桂花酒香，味清爽甘洌，這是三月前釀製的新酒，酒窖裡還存放了不少要留到明年才開封呢。那時的陳酒，必能比現在香醇！」澄黃酒液順喉而下，微辣和清甜交織，杜丘澤嚥下酒液後齒頰留香。講到酒，他便覺興奮，細細說著酒的細微末節，卻也並未忘記生意。「好酒自當搭配獨特的山珍，如此品嚐兩者才能相輔相成。」

杜丘澤拔掉另一壺酒的酒塞子，黃酒的米香便自酒壺湧出，他給申屠杏倒上了一小碗黃酒，讓他嚐嚐。「這是慶澤每日賣最多的黃酒，要是搭配爆炒鹿肉當下酒菜，那滋味可是一絕！」

申屠杏謝過後捧過來喝了一口，「嘿」一聲道：「果真好喝，不愧是慶澤招牌。我平時喝的多半是取暖用的烈酒，倒沒怎麼細細品嚐過。」

見對方面上露出喜色，申屠杏靦腆的笑了笑，「杜老闆也喝些啊，只有我喝，怪不好意思的。不知能否順便請教您這個內行人一些酒的常識？」

「常識⋯⋯當然是口渴的時候點一壺酒，點菜的時候點一壺酒，經過慶澤的時候也點一壺酒。」跟隨杜大山到處流浪的杜丘澤對於吃酒的常識全來自於他這位師傅，而愛酒的杜大山對吃酒並無任何規矩，只要喝就是了。然而因為身體的緣故，杜大山卻不常讓杜丘澤碰酒。

「要說特別的酒，自然是那些順應季節釀製的酒，別有一番風味。」喝光杯中酒，杜丘澤又為兩人添了一些。申屠杏的性子是杜丘澤喜歡的，借談生意之名在杜大山眼皮底下喝個痛快亦是他的計謀。故在喝過穀物和鮮花釀製的酒以後，他又讓伙計端來了果物酒和乳酒。「石榴酒清澈如瑪瑙，而乳酒則別具特色。花果酒頗受風雅之士所愛，而乳酒就當配上大口大口的烤肉！都嚐一遍自然便知哪款屬意。」

申屠杏笑道：「杜老闆外貌斯文，此番話卻有豪俠之氣，難怪年紀輕輕就能擔任偌大酒樓的老闆。敝人在此敬您一杯了。」

分別喝完時石榴酒和乳酒，申屠杏觀察著對面人逐漸紅了的面頰，嘴上感嘆道：「杜老闆說的不錯，石榴酒味甘，單喝便足夠，這乳酒濃郁，若搭配油花飽滿的烤肉，那肯定是一大享受。敢問您這些見識是從哪獲得的？」

幾杯黃湯下肚，酒量平平的酒樓小老闆已然有了幾分醉意，酒樓販賣的酒能得人欣賞，他很是高興。

「定居長安之前，杜某隨師傅到處遊歷，見多便識得了，年初我們才在長安定居。」想來是覺得自己說太多了，又轉回到申屠杏身上。「小哥每月都能打到什麼動物？」

「不一定。獐子、兔子、狐狸、野鹿，偶爾有機會碰到狼、豹、熊這類體型大些的。」替兩人的空杯斟酒後，申屠杏微笑道：「既然您已打聽過，應當知曉我們帶進城的貨有哪些吧。除了毛皮外，為了防止肉變質，野味都會經過簡單處理，短則幾天的能使其保留鮮味，長則數月的能帶出熟成滋味。」

「如先前所說，小本買賣，量不多，種類也不固定，但保准次次品質優良。若當成貴店的隱藏品項，標榜是內行人、老饕客才得以一嚐的話，應當能吸引不少人的興趣。」

說著，申屠杏與人敲杯後飲盡杯中酒，有些可惜的看著空了的酒壺。
「畢竟人對於有限的事物，最是趨之若鶩了。」

申屠杏如數家珍一樣數著獵物，杜丘澤聽完這段話，呆楞的看著對方，片刻才反應過來，眨著眼睛大力誇獎。「杜某以為打到熊只是人云亦云，沒想到此事當真⋯⋯申屠小哥的實力當真不能小覷！」

講到正事之時，杜丘澤嚴眼中醉意稍退，他把空酒壺推到一旁，正了臉色，卻也不忘調侃對方。「看來慶澤也是追逐在你身後的其中一頭鶩。如此，我們的交易可是成了？」

「過獎，熊這類的獵物畢竟可遇不可求，偶爾運氣好罷了。」

雙手交疊桌上，申屠杏朝人報以一笑，道：「杜老闆果真是豪爽之人，那麼兩個月後進城時，我會與您聯繫，您再來驗收貨品。至於所需預付的訂金......」

話到此，申屠杏手比了個數，然後微笑的道：「如先前所說，咱們小本生意，但一向秉持誠信至上的原則。因爲是第一次合作，頭幾次交貨順利，杜老闆滿意了，有望與我們長期合作，那訂金額度自然有討論空間。您看如何？」

「甚好。小哥若有要事，在慶澤就能找到杜某。我們就說定了。」輕拍雙手，為這單順利達成的買賣感到高興。

如此開心的場景怎能少了慶祝的酒呢？杜丘澤藉著還沒完全退去的酒意，他讓申屠杏稍等，給他留個窗戶，接著開了窗就從二樓往下跳。

杜丘澤和申屠杏所在房間的窗戶下就是種在庭院的榕樹，杜丘澤順著樹幹往下跑，遛到了杜大山藏酒的地窖，他在牆上左右敲了敲，撬開了牆上某個角落的磚塊，露出隱藏在小空間的幾瓶葡萄酒。杜丘澤隨手拿了一瓶，他把地窖還原成原來的模樣後，又動作靈活的爬上樹，從窗戶進了房間。

從櫃子裡拿出兩個琉璃杯，杜丘澤開了那瓶珍藏的葡萄酒，給申屠杏倒了半杯。倒著酒，他還自豪地給對方介紹這酒的珍貴之處。「這是老頭從西域走商手上買來的，比自己釀造的多幾分甘醇，他可是寶貝得很，你快嚐嚐⋯⋯」

對方獻寶般的模樣讓申屠杏眨了眨眼後不住笑出來，總覺得這杜老闆的為人比起自己，倒似乎更具有少年心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申屠杏笑著接過酒杯，與杜丘澤手中的相擊。
「爲我們未來的長遠合作，乾一杯。」

===

結果不到一年後生意就被迫停止了(杜老闆: 痾
不過每次杏哥來送貨時都有機會蹭杜老闆的酒 喝酒最容易搏感情了 所以不久後杏哥就會改口叫杜老闆杜大哥了 品酒啟蒙導師(?

小山買到野味都要給自己留一份，結果高高興興吃大半年，吃得肥肥白白之後杏哥就不幹了x
後來杏哥變禿也變強了，小山還差點沒認出來

hills0527: 變禿也變強了 還真的是這樣沒錯 噢 慶澤獨家菜單僅曇花一現一年就成絕響 杏哥會親自上門跟小山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