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懶洋洋地佔據他的床鋪，殷紅的眸子自雷諾一進門就釘在他的身上——準確地說，是釘在男人嘴裡銜著、才剛點燃沒多久的菸捲上頭。
雷諾早已習慣這般如炬的目光，他瞇著眼縫，吐出薄博煙霧的動作彷若輕歎，卻能從微微上眺的眼尾讀出幾分快意，「早，今天睡得比較久嘛。」

他走向床邊，想朝金龍伸手卻差點捱了一記咬，小小的幼龍對他咧著牙，大有不讓他沾著菸味碰的意味。

「唉呀，好兇喔。」雷諾也沒多糾纏，乾脆地收回手，卻不若以往配合地將菸捻熄。

存放的菸捲在之前已經被金龍咬壞了大半，近幾日濕氣又頗重，能點燃的捲子又少了些，少了安格里的協助，管理處一時半刻也調不出人手支援，他壓根沒有空閒能上市集採購，手邊僅存的菸就顯得珍貴了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雷諾白白浪費他捏在手裡的舒壓來源是不可能的，忙碌的時間不短，他都要記不清前一回上酒館是什麼時候了，而搭檔會在何時恢復也沒個準，這讓他難得地有些焦躁。

小小的金龍哪看得出男人按捺在心底的煩悶，牠僅是出自於相近本能的感受對人類捏在指間的嗆鼻氣味感到排斥，何奈雷諾竟沒像以往那般迎合著搭理牠，而是咬著菸捲，鬆開身上的皮革腰帶及護腕落的一地都是。

雷諾不是沒聽見金龍惡狠狠的磨牙聲，他唯一的妥協只有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讓滿室的淺淺白霧透散出去一些。菸捲的氣味順著喉間盈滿胸膛，又隨著呼散出的氣息將發堵的煩躁悄然攜走，雷諾倚靠著窗台，在小龍從床上一躍而起時挑動了下眉尾。

即便是幼崽也是龍族，小龍壓低背脊的伏擊姿態若是放大數十倍也是頗有威嚴的，一聲聲的低嗷聽的雷諾忽覺耳根發癢，他拿開嘴邊的菸，朝金龍傾下腰。

呼——的聲，含在嘴裡的霧氣毫不客氣地撲向幼小龍族的臉。

『吼啾！』

雷諾哈了聲，百般隨意地將菸捲壓熄在窗台，幾步向前撈起仍打著噴嚏的幼龍，「真是……不鬧了，當褓母總是要收點補償的嘛，只能待在營區多無聊，當然要拿你消消遣啊。」

幼龍接連的幾個噴嚏打得連鼻水泡都出來了，雷諾噙著惡作劇得逞的輕笑揩走金龍鼻尖可愛又可憐的水泡，微彎的指節在末了還不安份地掃過金龍吻端，立馬被緩過神來的幼龍張嘴給咬了口。

「嗷！」

這一咬猝不及防的像是反射行為，沒真的重重闔下牙關，細小而尖銳的牙齒還是在雷諾的指節留下了一圈滲血的牙印，金龍朝他挑釁地瞇起眼睛，爬滿鱗片的尾尖在床鋪上上下拍打，雷諾與龍對視了片刻，暫且是聳了聳肩默認這回合的落敗。

「行，咬我。」他從床尾越過了金龍，低語的聲音似是在獨自呢喃，「本來還想著給你洗洗澡，看來現在碰不得囉……」

尚未從床邊走遠，落在身後的衣襬卻傳來抓拽感，雷諾背影一頓，抑著輕笑稍稍回過頭，「嗯？怎麼了？」

金龍一改剛才滿臉挑釁的神色，瞠圓的紅眸亮盈盈的，看起來兇狠的豎瞳在雷諾的臉上及往盥洗間的方向游移，一會兒又彆彆扭扭地瞥向一旁，竟是生出幾分無措的慌張可憐。

雷諾朝牠晃了晃牙印鮮明的手指，「可以碰了？」

金龍的眼神又飄移了好一陣，最後仍是哼出一聲鼻息，慢吞吞地順著男人的手攀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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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搭檔即使變小了，也不時能看見昔日裡人形明擺著的潔癖的影子。剛從龍崽子的狀態甦醒後，也是在雷諾徹底清潔了宿舍房間、還重新換上剛曬過暖陽的被單後才肯窩上他的床。

由於屬性相剋的緣故，金龍也無法時不時靠魔法清潔自己，龍形的鱗片其實也不需要頻繁的洗淨，但似乎是身體多少尚保留人形時的記憶，小龍的目光總會在雷諾有空閒時有意無意地引導著他落向盥洗間。

早在導致安格里變成這副模樣的委託結束後，雷諾已經趁著幼崽還沒清醒時替牠洗去在外頭沾染上的髒汙。這種情況並非頭一次，男人處理的步驟早就很熟練了——若沒在金龍醒來前把牠弄乾淨，這頭喜淨的龍崽子不知道會焦躁成什麼德行。

而後排除偶爾金龍會爬在他的肩上與他一同外出，大多的時間安格里都待在他的床上，小小的龍族彷彿只認可有著太陽氣味的床被是整個宿舍內唯一淨地，若不是雷諾還會將龍給揪下床，牠八成能待在上頭直到魔力恢復。

然而掐指一算，金龍的忍受力也差不多到達臨界值，雷諾已經有所準備地把拿來洗龍的木盆給端進盥洗間，幼龍的鱗片還稱不上硬實，因此雷諾只準備了一塊海綿，就怕刮壞了金龍身上不比指甲片堅硬的龍鱗。

這回還是任職訓練官後頭一次發生安格里變小的狀況，雷諾在踏進盥洗間時明顯感受到肩上的金龍僵硬住，牠昂高頸子左顧右盼，似是對身周陌生的空間有什麼意見。

「好了，進去吧。」肩上的生物不管是大是小都有點神經質，雷諾早已養成對此不會有太大反應的淡然。他撈過肩上的幼龍，準備把牠放進已經盛了水的木盆。
他也不是第一次替變成龍崽子的搭檔洗澡了，這相較起其他事情更為容易，畢竟金龍本就愛乾淨，親火元素的體質讓牠的體溫一直都是偏高的，泡在冰涼的水中也能替牠消消暑，清涼不少。但這回也不知是什麼觸動金龍敏感的神經，牠被雷諾舉在空中就開始激烈地掙扎，沾上水也沒讓牠放鬆下來，胡亂踢動的爪子濺起水花，一下子把盆裡的水掀翻大半。

「喂、喂？你是怎麼回事？」一時不慎，整個下身都給濺濕了，雷諾只好又將金龍從水中提起，一有了施力點，金龍立刻掙開他的手，又撲回雷諾肩上。

這回微勾的龍爪子揪的死緊，金龍瞅著地上無辜的木盆，雷諾總覺得若是硬抓，他大概會連身上的襯衫都一塊被扯下來。

「……這還是新的盆子呢，不髒的啊。」他蹲下身，在木盆的邊緣拍了拍，在他肩上的小龍聞言，卻是使勁搖晃著頭，感覺能把自己修長的頸子給甩斷，雷諾趕緊出聲打斷了牠，「不是髒是怎麼回事，大少爺又突然不想洗了？」

金龍依舊滑稽地晃著頭，就在自己肩上這個離視線極近的範圍，雷諾總感覺被晃的都要暈了，乾脆伸手輕輕掐住幼龍的角不讓牠動彈。
「也不是不想洗？」
金龍總算是鬆開揪緊他衣服的爪子，搖搖晃晃地向上抬著前肢想要撥開雷諾的手。

「你該不會是嫌這個盆子小了吧……」細想了之前幫龍崽子洗澡的片段——這期間金龍不斷地抬著短手試圖想解放被他掐在手上的龍角——雷諾揣測道。

金龍聞言，停止了可笑的動作，那雙渾圓紅瞳朝著他，像是滿意又或是肯定地眨了眨。

看來是說對了，位在訓練營的宿舍，即便是單間也不可能跟他老家的空間相提並論，而他肩上的龍崽子顯然是被過往記憶中寬闊的澡盆及盥洗間給寵壞了。

先不提雷諾願不願意把孩子養得那麼嬌氣，因為這種事情回去，惹來的往往只是麻煩，他的搭檔大概不明白，何況現在的安格里還不是平時的狀態。

男人沒再繼續說什麼，只是露出了平時被逼得無可奈何的低笑。
誰讓他的搭檔真的是個大少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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