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點落枕，不秒。

劉燕青把中午的便當盒洗起來甩乾上面的水，丟進工廠的回收袋，用肥皂重新洗過手，隨意擦乾在自己的牛仔褲上。
睡前因為更早之前睡著過，他又翻了一個小時左右才睡著，果然有冷氣想睡著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在沙發睡，留下來的不舒服感到床上，他還是沒有換好姿勢睡，就變成了更不舒服。

怕麻煩沒有貼藥布上工，回來上班後日子也和平常一樣沒有變化，每個人繼續忙自己的工作，張德勝顯然很開心工作環境回到了熟悉的感覺，安靜下來後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劉燕青能隔著一塊透明隔板感覺到他在桌上切割紙板的細微觸感，刮在切割墊上，不禁讓他想也許下次他該去隔壁桌子做事。

端著熱茶坐回自己的桌前，張德勝撇他一眼，低頭繼續弄東西，兩人沒有對話，工作時該忙的時候，兩人甚至不會交談，就這樣持續一個下午也是有。

他倒是蠻喜歡這種沉默的感覺，新生活裡面接受他沉默的人不多，前幾天林容作為自己的客戶現身，錯愕已經讓人很無話可說，那兩天，劉燕青答應了林容說要出去走走的提議，回想起來也幾乎是自己聽，對方說著後來她生活裡經歷的事。

工作爬的很忙，人際之間的鬥爭使她心力憔悴，有時與男友之間也會產生衝突，劉燕青聽著卻沒有回應，只是一直端著茶杯坐在木椅上看遠處的山景。
夏天的山上在最近的高壓影響，入夜會有點霧氣，風也特別涼，他起身給林容披上一件外套又坐回去。

「你現在話這麼少啊？」林容輕輕地用手打劉燕青的大腿，「以前你還能長篇大論三萬字。」
「不知道說什麼。」劉燕青很誠實地回答，回道：「我的生活沒有你這麼多采多姿。」

他說，出獄之後的人生就不像是自己的，生活會除卻很多正常人應該接觸的東西。

原本的社交圈、社交方式、看人的眼光等等，就像轉學生來到新的學校，與大家不一樣，適應得了那就沒事，適應不了就沒有歸屬感，劉燕青自己說完才有意識到，所以我是那個感覺沒有歸屬感的人？

他沒講，只是簡單提其自己對生活的不感興趣與無力挖掘，有一天，人胸口裡的火焰就默默熄滅了，對任何事都沒有太大熱忱，除了自己當時正在做的事——做工匠學徒。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這件事上，劉燕青能感受到鬆口氣的短暫抽離感，精神高度集中時，他能夠不思考其餘的事，也是為什麼他寧願去重訓也不願意躺著什麼也不做。

他說，我沒有理想，也沒有目標，我的全部最後想的就是平靜過日子，換句話說就是，過一天混一天，死了也不會覺得後悔。

人會一直覺得沒有歸屬感，從小到大，從這個環境到那個環境，本能上來說一直追求的是認同與歸屬感，劉燕青就想問自己，那他找到過嗎？

應該有過，在解亦冉出現的時候，然後自已親手放棄了，因為他不懂珍惜，現在給他機會，他也不想去握住，重新建立的東西畢竟不一樣，不是什麼簡單的還愛你三個字能解決一切。

連他寫字的那本記事本，都因為不太想看到自己脆弱的心理層面，蓋上後到現在都不太想翻開，夜深人靜的，直視自己比看見鬼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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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常約的推拿師今天休假，劉燕青揉著被針灸後發痠的肩膀，爬上樓梯看到替班的推拿師有點緊張的看看他，面對這樣的目光他習以為常，要是小時候看到爺爺板著臉站在家門口等他，他也知道回家就要挨揍。

推的過程劉燕青一聲不吭，偶爾聽得到熱蒸氣箱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其他推拿師拎著木凳子走到其他桌椅邊忙活，躺的這張床周圍有簾子隔開視線，很多時候劉燕青都是閉著眼睛隨便對方折騰。

大概太悶了，推拿師忍不住和他搭話：「你做什麼工作的？體格好好。」
劉燕青想一想，用這個比較概全的名詞：「工匠。」
「是像日本職人那樣的嗎？」推拿師說話的聲音很有禮貌，聽起來頗年輕。
「嗯，需要一直低頭工作。」

「平常有游泳或健身的習慣的話，每天都要拉筋放鬆身體，久了會容易緊繃，不好推開。」他說著，手從肩膀上滑到後背，「你自己有沒有感覺，你背都是緊的。」
「沒有……」又不是專業的，除了睡不舒服才有感覺以外，劉燕青可能也不太在意這個，「不舒服才來找你不是嗎？」
「也不要當習慣，一不舒服就來啊，我還是希望人們少點上醫院。」

推拿師看起來沒有醫生難考，但是要學的東西一樣多，常有的客人過來，就表示他不愛惜自己身體，至少有些推拿師不樂見一直見到他的客戶，少遇到就表示身體狀況還行嘛。

這話劉燕青聽了只是微笑，沒有回答他，推拿師看到男人微微上揚的嘴角有點驚訝，可惜劉燕青閉著眼沒注意到。

「工作可以讓你保留這麼多紋身嗎？」
「不是在大公司做事，沒什麼人管，紋了還要花時間洗掉太麻煩，不保留大不了不做。」
「我比較怕痛，到現在也不敢挑戰。」
「你也不行，不是嗎？」
中醫院怎麼會讓人帶紋身工作？

整個療程結束，晚餐時間也過了，按完一把，上半身都舒服很多，劉燕青問了對方號碼多少，以後哪個人有班他就排誰的（也省時間不用在那邊戰戰兢兢）。

離開中醫院，他領車騎回社區，吃不慣超市的食物，考量一下冰箱的儲備糧食，明天能去一趟晚市場買菜補冰箱，今天晚上隨便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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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碗筷的時候房東傳訊息來給他，連同水電費的帳單一起算給他，等洗手槽洗乾淨，劉燕青消毒一遍流理臺，把手擦乾回覆：知道了。

提到錢，戳了下銀行的APP，這個月因為做了一個大案子，給爺爺的零用錢比之前多了兩萬塊，老人家娛樂不多，沒有問過爺爺錢會怎麼花，劉燕青猜他都把錢存著，除了偶爾出海與老友釣魚才會用上。

手機放去充電才想到今天忘了問對門人的事，算了，又不是什麼稀奇事，幹嘛管別人家務事這麼多，住這一年也許都不會碰上一次。

飯前劉燕青洗過澡，擦乾有些長長的頭髮，重新倒了冷泡茶到客廳拆包裹，他有一個兄弟家是做糕餅店，已經是老字號，每年接近節日，師傅都會做餅做到手軟，兄弟學業結束後就回家裡做事，也算是另一種金盆洗手。
今年訂材料時他就問了一圈哥兒們月餅的事，大家吃習慣了，紛紛寫了數量在群組裡團購，今天提前送到了，劉燕青把這個沉重的大紙箱推到方桌邊，拿美工刀拆箱。

裡面有留給爺爺的月餅、張德勝、老頭與老闆娘、小老闆、容瑾、要給其他兄弟們的月餅，嘴饞還訂了鳳梨酥、綠豆椪等小點心，劉燕青拿了便條紙分別寫上名字做確認，一邊坐在地毯上包貨，拿出準備好的紙盒和氣泡袋做標示，林容與解亦冉的則是他請兄弟另外送，他不想自己送上門。

兄弟聽到這事表情有點微妙，問劉燕青說：「今年還是一樣？」還是沒把問題講清楚？
劉燕青說一樣，不管是包裹還是那些問題。

「我自己認為，我看的啦，林容比較適合你，她比較懂你，我不是說解亦冉不好，只是在生活價值觀上，林容知道你的脾氣，這有什麼不好，讓你一直拖？」
「不是這個問題。」
「不然？我看你這樣我都要憋死了，我兒子都要上國小了，你還在這邊孤單老人。」
「林容她要結婚了。」
兩個男人在一堆月餅盒子前安靜下來，劉燕青繼續點著盒子，幫兄弟分貨，廚房裡飄來糕餅陣陣的香味，小老闆的老婆在裡頭勤勞的煮著餡餅料，沒有打擾男人的談話。

「我覺得很好，她看起來很開心，我看了也開心。」
「開心？你不去追回？」
「搶新娘這套路很老套你不覺得嗎？」
「那接下來呢？」
「沒有接下來，我誰也不愛，所以不要盧我去當人家第三者。」

知道兄弟們是為自己著想，他們個個都成家立業了，小孩見到他都知道叫劉叔叔，劉燕青看了羨慕，羨慕之餘又不想去踏入家庭，他很清楚就算複合自己也很難去同樣愛一個人。

當知道什麼是責任之後，愛情就很難再是愛情，當要負擔責任的時，人也會懼怕去接受。

「……」
劉燕青大嘆一口氣，每天煩惱著這些兒女情長不是他很喜歡的生活，哪有這麼多愛情煩惱？他又不是中學生。

人有七情六欲什麼鬼的，正因為如此，溫飽思淫慾，所以這些煩惱才多嗎？
他上次和兄弟聊到A片是什麼時候，哦，因為怕被嫂子抓，他們從來不敢用實體電視看，頂多手機線上看看笑笑，所以結婚哪裡好，看個片都要怕被抓。

轉頭喝了一口冷泡茶，把包好的盒子放到紙箱裡，數了一下還有多，大概是兄弟隨手塞的，笑他沒有其他朋友，所以多給他一點拿去送同事增進感情。
媽的，一盒餅他要做多少臥推？

挑出鳳梨酥混鹹蛋黃的盒子，又撈了鹹餅和綠豆椪的盒子，放到餅店的塑料提袋，劉燕青起身去把背心換成素色短袖，抓了鑰匙，把手機留在客廳充電，提上提袋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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