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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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方才還算明亮的夜空突然變得有些昏暗,不過身邊有這些武人作陪,紀不昧也沒有什麼驚懼的心思——倒是他還好奇著奈何方才到底寫了什麼。
長安城外有一處小山丘,兒時他常與竹馬結伴共遊,想著視野好又能賞燈賞星便來到了此處,卻總覺得有隱隱哪兒不同……?
可他說不上來,大概只是白日同晚上的區別吧。
他紀不昧與緣悲悄悄說了聲還想探探口風,便拉著在隊伍最末的奈何往另一邊走。僧人也不推拒,大抵是知道公子想問些什麼,到了只能遙遙望著三途與緣悲閒聊的身影處,他便就著一顆大榕樹下抬眸看著總板著臉的僧人。
這些日子的相處紀不昧也知道奈何也是會忍著他小脾性的人,或許有些不甚莊重,他便拉了拉僧人的衣擺,眼中明明亮亮地寫著「告訴我呀」。
這、這有機會的機會也來的太快……而這顯得過於刻意,好在緣悲與三途不斷嘰嘰喳喳聊天時拉走了注意力,否則三途定會回頭來尋他們。
奈何微微擰起眉,穿著僕人服飾看上去就像是個被主子無理要求困擾,但又不得不從的小廝。
但他最後只是淡淡的嘆了一口幾乎無聲的氣,才舒展眉心,定定的回望對方。
他舉起一根手指,立在自己的雙唇前。
「不可告知三途,這是最低底限。」就像他從來沒主動跟三途說過他在佛前求了什麼,雖說他想三途早就猜的差不多了。
紀不昧點了點頭,他總覺得這個僧人比起緣悲又更木訥守約,有時也挺可愛的。
明明奈何才是年紀小的啊。
「我答應你。」
紀不昧執起了奈何放在唇前的手,微微笑了笑,將人手指換了個動作,便成了兩人勾手,互相拉勾——而他似乎也在言談中聽得三途說過,拉勾在東瀛可是基於承諾的重要事宜,若是毀約的話,下了地獄可要吞千根針。
其實他老搞不懂這兩人為什麼如此相信地獄說法,反正信者恆信,而他紀不昧……再說吧。
於是現下便歪著頭望向他僧人,又想著這身服飾,奈何身板好,總覺得穿這樣可惜啊。
回去再給他置辦置辦吧。
一雙桃花眼於是就這麼上上下下打量起人,想著怎麼樣的服裝合適,想著怎麼樣的配色適合,但是不是僧人都喜歡那樣的米黃色啊?
他的思緒已經翻了好幾翻,便也順口問了:「你喜歡米黃色嗎?還有沒有什麼喜歡的顏色?」
到時候裁布一塊處理啊。
「正黃。」他先一板一眼的回應那較好回答的問題,即便手指給人拉起鉤,面上也毫無反應,但溫吞的眉眼也能看出來僧人並無排斥。
奈何又回頭瞧了一眼走的遠遠的三途與緣悲,確認這距離他倆聽不見後,才直直的望進紀不昧眼裡,沒有任何避諱。
「貧僧寫無論三途此後每生去往何方,貧僧都要誓死找到並且護他一生。」
他或許燈上寫的文字還要更強硬更蠻橫,但大致上意思便是如此,他便沒有多加解釋的意思。
似是覺得他自己這願望同往常一樣無趣,並不能理解為何紀公子會想知道,他不解的斂下眼,稍稍抿了抿唇就無再多動作。
「你真好。」
紀不昧望著奈何平淡的神色,真誠地道著,語氣誠懇不帶一絲虛假。
這也屬於承諾的一部分,他這才放下與僧人勾著的手指,低垂了眼神,亦見不得在思量什麼。
真好啊。
有這麼樣的一個人,願得一心,便得一世,守生生世世。
他紀不昧是那麼偏執與傲慢的一個人,得了守護亦想得其心,而得了心得了守護卻又懷墜不安地覺得並非我該得之,綜觀一生浪費了光陰日久與那麼多的心意。
而能得其心與得其所,真是一件好事。
他總不如表面上的愛笑與愛言說,也總是把事情壓在心底思量,一抬首仍是那樣笑臉盈盈的樣子,便對著僧人道:「我們回去……吧?」
——卻好像哪裡奇怪了。
紀不昧回首不見三途也不見緣悲,而風比方才更冷更洌。
「……奈何?」紀不昧怔怔地道了眼前人的名字,凝了眉頭,欲言又止。
「施主。」好在他本名並非奈何。
僧人當然也注意到不對勁,但比起紀不昧的困惑,他面上表情更多的是面對某些事物的不耐。
他單手堪堪捏著紀不昧的臂膀,挾著人回到正途後眉頭又鎖的更緊更深。
「嘖。」他想他知道怎麼回事了。
那聲咋舌即便不輕不重,放在平時不起波瀾的僧人身上可是惱火至極。
火大,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妖,當他真沒對付這等情形?
雖說奈何心火起的旺盛,但仍舊淡淡的自衣袖當中拿出一瓶小瓶子以及一枝小楷毛筆,轉過身面對紀不昧。
「兩手袖口撩上去,貧僧寫點避邪符。」
紀不昧反射性地將袖子捲起,他在聽武人指示這方面一向反應即時,捲起時便也看到左手上的貔貅手環隱隱的閃著光澤。
不潔而不祥,彷彿幼時夢裡遇到的——
好險他此刻身邊是奈何,但那兩人……紀不昧不敢再回首,深怕給僧人造成困擾,卻深刻擰了眉頭。
「……我險八字純陰,若……」
若發生了事情,可千萬放棄我去尋三途。
但紀不昧看著正在寫著符紙的僧人卻覺得這話萬不能說出口,不但不能說,甚至連想都是罪過。
最終嚥下了口水,他只能不發一言,畢竟是他造成四人分開的場面,更把會除靈的僧人拉在了自己這一頭,此刻腦中深重而愁緒,咬了咬唇,低著頭握緊了手。
……不但幫不上忙而且還害人害己,同以前一樣,真是窩囊。
待機中的古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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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純陰。
原先沾了橘紅色顏料的毛筆在聽得這四個字時筆鋒在紀不昧皮膚上頭一轉,草草收尾。
接著奈何把筆咬在嘴間,手一抹便把所有符全都擦掉。
「失禮。」他含糊出聲,絲毫不察紀不昧心緒如何婉轉,就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著該下何避邪咒,如何做才是最好。
奈何道完失禮二字後,猛的將對方袖口拉到幾乎能及肩,才一筆一劃重重的將符寫在人手上,一路寫到手腕處,兩手皆同。
收起瓶子與筆的動作順暢,像是做過幾百幾千次一樣熟練,神情也平復如初。
「去尋人。」他朝紀不昧伸出手,單腳往前跨出半步,旨在對方將手與他交握之後就往前行的意思。
並沒有介意「失禮」,紀不昧便是默默地看著奈何動作,沉靜的公子容顏上轉過萬千想法——這滿滿看不懂的圖形文字,像是圖騰一樣,或許改天該把這些東西烙在手上了吧。
那個人向他伸出了手,並不在意他的累贅,他總有這麼多福得以遇見這麼好的人要是推拒了善意便也是矯情,定定地握住了手便也恢復了平時從容笑顏。
怎麼樣都不能再影響僧人了。
「嗯。」
只是眼前的小丘成了山路……祈禱他之前為了「壞事」練舞的體力還留著點啊。
奈何穩穩地牽著紀不昧的手,照直覺走向那條小路後放緩的速度似乎是為了配合身旁人的步伐,但自他的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直到手上傳來的力道將紀不昧自他手中扯開,他才緊張的倒抽一口氣,猛的回頭往後看去。
「欸!?」
搞什麼!不知道是踩到了什麼東西,突然一股拉力把人扯了上去,一陣天旋地轉眼前昏花,閉上眼張開便是不一樣的視野。
什麼跟什麼?
紀不昧這才發現自己懸空被吊在樹上,似乎是補獸的網子,而他顯然還沒有一般的野獸重,被吊掛上去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這網子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掙扎了兩下,似乎是愈纏愈緊,並且毫無可以解開的趨勢。
——什麼跟什麼?
他是被誰傳染了這個運氣了嗎?
……不過是不是也剛好叫下面那個人不要管他啊,這個樣子有夠安全的吧,大概。
摒除他一臉不快以外。
待機中的古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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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的驚訝只有一開始,在回過身時他盯著這個情形思考不過半响後便得出結論,接著就冷靜的開始動作。
「稍安勿躁。」他朝上頭不遠處的紀不昧喊出聲,接著從懷中掏出戒刀,目光向一旁樹幹飄去。
奈何運輕功三兩下便上到掛著捕獸網的樹枝,蹲在上頭拔出刀一下便割下網子,而在紀不昧準備墜落的那一瞬間再以輕功接著人安然無恙的回到地面。
他不發一語的將網子主體給解的乾乾淨淨,只是公子身上沾染的灰塵可就不少了。
「有受傷麼?貧僧有藥。」奈何順了順紀不昧的臂膀兩下,意思意思的把一些肉眼可見的灰塵拍掉以後才鬆手。
❖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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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紀不昧回答道,動了動手臂與肢體更確認無礙。
一切近乎在他未能反應之時便已完成,哪有什麼受傷的機會呢?
縱使他有一雙能看清楚所有賭家出千的眼,拆解所有詐賭手法的手,要使自己脫困那雙巧手都得一個個解開繩結吧。
而他剛才只能做到觀而不動,不妨礙奈何出刀,做好落地受力的準備,以免傷至手腳礙著僧人——卻未能算到這人竟能接住自己落下之姿,安然放置。
人與人的差距啊。
愈與奈何相處便彷彿覺了自己與武人的差異巨大,思量著三途說他若早些練起未必不能成都覺得惆悵而遺憾。
他不擅這個,紀不昧不得完美無缺。
……而他不該於此時此地此處想這個。
紀不昧僅將牽著僧人的左側塵泥大致拍了拍,不如往昔的潔癖模樣,反正爬山總是免不了髒污,便捋了棕紅髮絲,半側向奈何後牽回了有力的掌,望著兩人相牽的手輕道:「多謝,繼續走吧。」
他專心致志的繼續向前行,腦中想法簡單,就是找到另外兩人趕緊回去。
雖說他湧現出許久之前與人遇山難,並想入山除去一切妖物的衝動,但現在身旁有人不妥,他想動山林的念頭也比當年減弱了不少。
是將三途連同心靈一併自神明那處救回來的關係麼?也許吧,不曉得。
而奈何在淅瀝雨點貼上面頰時抬頭望那深邃不見頂的夜空,趁著細雨還有樹木遮擋時看紀不昧尋求意見。
「暫時躲著?」正好不遠處有山洞,他就舉起手指向那處。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紀不昧在這些事情的判斷上自然不比奈何,便是悉聽尊便之意,儘管腦中求生應備知識不少,可這實戰經驗可是寥寥。
「都聽你的。」全然信任也包含了不用怎麼的問他涵義,畢竟他自認是沒什麼參考價值,只能從懷袖中遞出火摺子予僧人。
希望山洞裡沒什麼可怕的東西啊,雖然再可怕他也相信身旁這個人更能打。
可怕的東西
待機中的古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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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遲疑的接過那火摺子,把人牽進洞穴後確認沒有動物近期生活的痕跡,又從身上拿出一張乾淨的布巾,鋪在地面上自己一屁股坐下留了個空位給紀不昧。
火摺子自是在淋不到雨之後點了起來,他就這麼單手抱膝看著山洞口的雨幕。
神情像是什麼都想又像是什麼都沒想,要不是還有呼吸起伏,指不定會被人以為入定的如同一尊佛像。
奈何這個樣子總讓他想起萬重寺的緣悲,但又覺得相去甚遠,至少不會有讓紀不昧想把那層模樣撕去的衝動。
雖然他覺得奈何暴躁的時候可愛多了。
他就著僧人的一旁看雨聽雨,彷彿回到了他在紀家自室的時候,他也有無數個清晨拂曉夕照夜幕,就著窗戶看著四季與天氣變化,然後毫無表情。
他很想挑些什麼話題跟奈何說說,卻發現他們的話題似乎除了共同的那兩人之外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此時再提起,怕也是讓這人更加心焦吧。
愈是擔心便該愈加鎮定,他大概也是如此,大概吧。
但紀不昧也並不是個善於提及自己事情的人。
「緣悲是怎麼跟你們談起我的呢?」
那就聽聽那個大嘴巴怎麼說好了。
紀不昧側了面容望向坐定的僧人,語氣平淡的道出口,並不是探尋的意味,只是隨意提一個話題的意味明顯。
待機中的古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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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火摺子的火光閃了一下,便隨對方話語轉頭與人對上視線,眼神連一丁點閃爍都無。
對他來說現在擔心無濟於事,那麼將這些情緒好好收好便是他該做的事情。
於是奈何臉面上無一絲波動,僅單純的思考紀不昧問他的問題,並簡潔的回應。
「公子,以世間審美來說算得美人,友人……先前說起是友人。」
「其餘便是來信又與施主看了哪些事物的內容。」性格倒是沒提多少,只是在被刺了好幾次後奈何才覺著緣悲也是厲害,能制住這種性格之人。
❖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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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除了美人以外沒什麼有趣的資料啊。
看著火光搖曳與細雨綿綿倒是令人犯睏,而身旁這個人又定若磐石不轉,紀不昧便也沉了心神往人身上輕靠著,不曉得是因那八字全陰,還是體質不好,他一向是偏寒的體溫,與僧人的暖起了些對比。
奈何與三途的故事他聽了不少,不過卻不知曉什麼事由能夠讓人甘願守人生生世世——至少他知曉他的那人有個引子,而後續便是純粹喜愛。
……那麼大概也不需要什麼理由吧,只是純粹喜愛與吸引的話,能得這樣的人喜歡也真是純然幸運啊。
雖然在這個時間點提起大概不是很合適吧,但他總是對這個人欠了個抱歉。
「那我負氣離開那時候……你們吵了很久嗎?抱歉。」
「還有,我覺得你們很厲害。」至少他是絕對做不到那個樣子的。
紀不昧清楚自己是個個性激烈寧玉碎瓦全的人,要他那樣處著也不願意放手,他寧願死去或永生不得見吧。
「沒有,不用道歉。」這是真的,他們還用異常飛快的速度解決了,只是內容大概能讓人發笑好久好久。
早該談談的,他後悔,卻也慶幸還有人能捅破他們之間的窗紙,讓他知曉三途這些年來都怎麼想,也讓他有機會能親口告訴三途說自己喜歡他。
思及此,奈何嘴角微微上揚,但也只有一點微乎其微的程度,身形仍舊不動如山,就連紀不昧靠上來都沒顫一下。
而後他發自內心的斂下眼發問。
「何處厲害?」何處厲害……他們也只不過是順應本心之人,奈何壓根想不通光看他們這樣有哪裡厲害?
雨還在下
「哪裡都很厲害。」紀不昧倒是回答的很快,思量了一圈卻不知道從何道起,他思量著這僧人大概也對自己做了什麼知之甚詳,便也雲淡風輕地開了口。
「若我是三途……既知你事事順從,大概會用更過分的方式綁住人,或者自此人間蒸發再也不見吧。」
「而若是你……」紀不昧皺了皺眉頭,思量起自己身旁的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沉下了神色,像是陳述著一個故事:「早就把人關押到只有自己能見到的地方。」
「畢竟深知那個人心軟無法推拒,不如更過分一些吧。」
這個過分包含了多少令人膽寒的手法,大概難以想見,紀不昧卻是語氣淡然。
「我當時說的故事並不是你們倆。」他像也是吐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靠上僧人的重量不知是錯覺抑或是實質,似乎都更沉了些。
「……不論如何,不要說十年,你們這樣的平衡我維持不了,我性子烈,寧玉碎不為瓦全。」而必得互相珍視如斯才能得全。
奈何淡淡的瞟了一眼紀不昧,兀自在心底一個個回應,卻都沒打算說出口。
性子烈啊……以前的三途也是那樣吧,人間蒸發這事對方也試過,但他硬是跟神明爭著把人搶回來之後,三途大抵就沒想過還有什麼事情能把他拋下了。
而他既是知道對方那時候除了把自己找回來的僧人之外再無人可依靠後,便也不覺得需要把人綁著。
反正這一生要甩開他是不可能了,三途大概再也沒辦法離開他了,所以就這樣吧。
想想這部分包含優越感的想法也真是糟糕的無藥可救,難怪有那麼多人說過他不適合修佛。
「貧僧也並非厲害,只是單純心術不正而已。」他再度悠悠的看著紀不昧,沒想追問也沒想追加解釋的意思。
那故事的結局他也不問了,個人造業各人擔,只能求佛時順帶捎上一條請佛祖保佑吧。
雨還在下嗎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哪有你這麼客氣的心術不正。」紀不昧聽完話語倒是笑得開心,笑得連帶振了振身軀,也多少震了身旁的僧人。
雨雖然轉小了些卻仍還在下著,毛毛細雨更像綿綿的雨幕。
他想了許多,他終究是修羅而不是那個甘願守著人的人,不論是好意的守護抑或是帶著強迫意味的層面。
他更容易逃,更容易消失在對方的人生中,不論是讓人物理意義地再也難尋,抑或是用結束生命的方式決斷——不論是對方或者是自己的。
「是不是只有三途能讓你多說點話?」紀不昧想著方才他說了許多,而這人一向淡然以對,往昔有時候他刻意戳戳僧人也只是想多了解了解對方便是。
當然,也是這人有表情起來可愛也生動多了,明明沒有多大歲數,為什麼總要板著臉呢?
他順著自己心意輕戳了戳僧人不動如山的面頰,努努鼻子,「也同我說說話嘛。」
雨停
「……貧僧方才話已經不算少了。」這是真的,不算少了。
但奈何冷靜時的反駁程度也就只有這樣,然後在臉頰被戳時微微皺眉表達自己的不同意,也沒想把對方的手抓掉。
況且真要說的話他對幾乎每個人都這樣,只不過面對三途時肢體接觸會多了些……沒錯啊,就只有這樣啊?
但想到紀不昧似乎要他多說點話,他又後知後覺的補了一句。
「況且貧僧對三途說的話也不多。」至少連反駁都不會反駁,除非真的太過扭曲他的意思。
而他看外頭雨終於漸停,山洞邊也不再出現像水簾洞的水幕後,熄了火摺子。
「走吧。」接著站起身便要出手把人拉起。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那你也太少話啦。」紀不昧搭上了手也順著力道被拉了起身,鬆了鬆筋骨。
雖說他本性也是少話的人,但這些年的觥籌交錯已讓人熟悉於相對無言時多熱絡熱絡場面,更何況也是想同人更加熟捻。
他們的腳程算快,眼前出現了一叢叢鮮豔的果實長在低矮的樹叢上,散發奇異的香氣,紀不昧皺起了眉頭望向眼前。
看著那叢生長在此處彷彿就是給他們設的陷阱樹叢,奈何除了感覺有一絲絲火大之外,便只再繼續注意紀不昧。
「你餓嗎?」他定定的望了對方,再像方才好幾次那樣指著眼前物事。
「貧僧可以先試試。」反正他皮糙肉厚,就算中毒也可以撐一段時日,大不了回堂路上順道去給某位鎮上大夫看看。
要試該是自己試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紀不昧搖了搖頭,就算餓也不該吃這種看上去就肯定有問題的東西,聽聞奈何的說法更是蹙緊了眉頭,他們拉著手本來距離便近,此時紀不昧仰著臉望著僧人,輕彈了一下人額頭。
「不可以說這種話。」要是歹毒之物怎麼辦?他拿什麼跟三途交代?況且怎麼樣都該是於求生情境下更為無用的他去嘗試,而不是奈何。
「要試的話該是我試,而且——」
紀不昧思量了一番,鬆開了握著奈何的掌心,並未與人走遠,僅是摘了方才僧人看著的紅果,抽出藏於衣裳暗袋中極小的匕首,劃了一道後,將汁液滴在自己的右手未劃上符文處,便把果實放了回去。
不過一會兒,白皙手上便起了紅疹,麻感明顯,而紀不昧倒是冷然應對……還好自己習毒術於此還派上了丁點用處。
以左手牽回了僧人手掌,紀不昧揚了揚正泛紅的右臂,慶幸地道著:「猜對了,紅果是我以前讀過的毒藥成分,還好沒讓你試。」
奈何首先摸了摸被敲了那一下的額頭,困惑又呆滯的看著紀不昧往前進行那一連串動作。
看那神情就知曉他連公子的任何一樣想法都沒摸到邊。
直到那隻手起了紅疹。
「那……」奈何說話頓了一下,心中複雜,但表情還是很淡很淡,「現在那紅疹,要擦點什麼護著嗎?」
「還是要包起來?」言下之意就是他有普通外傷藥也有包紮用布巾,畢竟遇上這種事他也不知如何處置,只能問人。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都不用,我沾的不多,一會就能退的。」紀不昧轉動了下手,雖麻但並無大礙,「不過吃下去肯定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只是細微的量便能有如此效果,更何談讓眼前人試毒,這可不是什麼身強體壯武功蓋世便能蓋過的。
紀不昧抬首,直直地望入僧人雙眸,似乎多了某些他看不清的東西,但他並沒有要多加探尋的意味,僅是問道:「你還想試其他的嗎?」
「……啊,是我試。」大家公子補充道,深怕僧人於他不注意便行動了,更叮囑著:「你當更看重自己一些,還有……」
紀不昧想了想,咬了咬唇,這話可就帶點私心了。
但都說了一半也不好吊人胃口吧——棕紅瞳望人,遲疑了些卻也還是道了:「……分明沒多大歲數,就……放鬆一點吧,你看緣悲哪有一點不惑的模樣。」
他分明什麼都惑,紀不昧暗暗腹誹。
奈何搖搖頭,表示沒有想試之後,彷彿是用全身的力氣在臉上刻下他此時此刻心中所想。
「?」困惑,不單是一丁點困惑,而是排山倒海而來的困惑。
放鬆……一點?
從前完全沒想過這詞有天會用在自己身上,奈何當真腦袋轉不過一絲一毫。
放鬆?他現在看起來不放鬆?他以前有放鬆過嗎?自從他出生以來……他有哪怕一點點的放鬆過嗎?
話說放鬆指的是什麼的放鬆?
想、想不通……
「放鬆是……什麼的、放鬆?」他問的含蓄,但實際上的問句卻是放鬆是什麼,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過的,習慣這種處事模式後就再也沒變過。
放鬆是什麼?不懂紀施主想表達什麼啊……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蛤?
東瀛人是不是都很沒救啊,三途你快回來?你家的你快教育教育?……不對搞不好三途也不懂放鬆。
鐵夫君?你是怎麼安然的活在這兩個人身邊的,鐵夫君?……不對,搞不好鐵夫君也……
天,這想下去不得了。
啊,東瀛人,這些奇怪的東瀛人。
紀不昧臉上擰著眉頭轉過無數心緒,假定了各種狀況,不過於其他人不在的情境下毫無幫助,定了定神之後便格外認真正色的望向奈何,彷彿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
「奈何。」
這語氣也正義凜然,隨後紀不昧一雙巧手便摸上了僧人的面頰、頸肩,便下滑摸上了手臂、手腕。
完全是在打量而不帶平時玩耍意味的捏壓碰觸,也與他的想像亦同,大概半是因為是武人,半是因為個性認真拘謹,整個人都硬梆梆的。
紓壓活血一般的動作揉著相握的手掌,紀不昧低垂著細長的眼睫,輕道:「是心上也是身體的放鬆啊,你也傻。」
他本就不排斥肢體接觸,被這麼摸過一輪之後也只是繼續以不懂紀不昧為何要這麼做的眼神看人,直到他被懵懵懂懂的說了身體以及心靈上的放鬆,還有那個傻字。
「……不懂。」也不懂他這到底傻在哪。
奈何困惑的皺起眉頭,卻不是不耐或是其餘負面的情緒,就只是困惑感太多所導致的皺眉。
沒能體會放鬆是什麼……也不懂為何會被說傻,這樣有很傻嗎?
這僧人現在似乎是陷入自己思考迴圈的狀態裡,呆呆的盯著對方時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彷彿只要人不多講點什麼他就會維持這模樣好幾時辰。
「往後同你慢慢說吧。」
紀不昧多捏了捏僧人緊實的肩頸,亦覺得自己力道不足,便也握拳幫人敲了敲,靠得挺近得看著人一臉木愣。
這個人也是很可愛啊。
紀不昧放開了手輕輕抱了一下僧人,於放開時亦上下拍了拍人後背,抬首微笑,最後揉了揉奈何的面頰。
「至少我想……放鬆的神情便是多微笑一點吧。」紀不昧歪著頭,面上亦俱是溫柔的神色,這回換他拉起僧人溫暖的掌心,淺淡道了聲:「走吧?」
微笑……他平常沒有笑嗎?
好像還真的挺少……
奈何嘗試性的扯動嘴角,發現自己刻意這麼做只是讓情況變得很奇怪之後,便果斷放棄的繼續牽著人往前行。
行至一積水低窪處時才剛覺得哪處奇怪,他便感覺到開始有東西爬到他身上。
「……」麻癢的感覺不太舒服,但秉持著不殺生的原則,奈何出手將小蟲子拂去的舉動還是放輕了許多。
而他轉過頭也剛好看見紀不昧身上也開始有蟲子上身,便一邊拍一邊扳著臉看對方。
「有哪處感覺被咬麼?趕緊過這處吧。」
有狀況嗎
紀不昧就並非這麼愛護生命的人了。況且他喜潔,自然不耐地將小蟲子都用力地拍開了身上,單獨幾隻亦各個碾死了去。
「嘖。」他邊去除身上小蟲邊拉著人快步行過低窪處,卻感覺頸脖上吃疼了一下,微皺起眉頭並未多言,直至離遠了兩人才停下腳步。
伸手壓死了頸上作怪的黑色小蟲,亦染上了涓滴鮮血,傷口並不大。夜幕時分月光於樹蔭間搖曳未明,紀不昧端詳了一陣,看上去並非毒蟲,血液也未見轉暗,大抵無礙。
但心緒格外差勁是真的,檢查時發現腕骨上也被咬了一小口,怕是他肉嫩了。
「脖子與右手腕,你呢?我看看?」
紀不昧撫著頸側的傷處,雖是問句但他已認真端詳起奈何有無異狀,亦上下打量著服裝,專心致意地將剩餘的小蟲一隻隻捻起捏死扔開,最後再以手絹擦了擦奈何指掌與面部、頸脖等外露的皮膚,悉心而周到。
最後才開始處理起自己,包含那已漸漸乾了的血漬。
就算被咬了大抵也沒感覺。他想起上次與人在山中行走時被魚咬的經歷,那次會痛,但也還好,那麼這次若真的被蟲咬大概也沒感覺。
「沒……感覺。」奈何看著紀不昧舉動並無想法,僅只在被絹怕擦拭面容以及外露的皮膚處時像個乖巧的幼兒微微瞇起眼任人動作,講話也遲緩了幾瞬。
然後在對方回去處理自己時默默的看著那被咬傷的小傷口,開口時仍不溫不火,「若覺得不適,貧僧有涼膏可擦,也能防蟲。」
沒感覺?那是沒有還是咬了也不知道?當真也是頓著?
「那便把膏藥拿出來都抹上吧,至少防著,不然不曉得後頭還有沒有。」紀不昧回應道,便又把人仔細端詳過一陣,確認沒有什麼可見的外傷後又回頭整了整衣裳。
這到底是座什麼樣的山,又是毒樹又是咬人小蟲,還有陷阱,一點都不像他記憶中的長安呀……
接過僧人遞來的涼膏,紀不昧於抹上自己並自然而然地幫人抹上時沉著面色想著,完全沒有感到任何過多接觸上的不自然。
少爺也可以骰骰看我先打一下字
奈何意識到是假的
被抹完之後奈何也就把涼膏收回,也沒感覺到任何異狀的繼續前行。
然後在經過樹木茂密處感覺到異樣感。
記得前幾年入山時也有碰過,那時他看見假的三途,那麼這次——
「善喜。」很意外出現在眼前的竟是萬重寺現任住持,莫非是善喜那處也出了什麼事?但沒道理他沒收到信啊。
奈何警戒的看著善喜,見那女僧人嘴角似乎噙著若有似無的血絲,片刻之後便見女僧掏出把小刀,正準備往自己心口捅。
僧人這次是真的面帶不善的蹙起眉頭。
若是真的善喜才不會這麼做……都已經得了緣悲賜予的喜字法號,也領受了住持之位,當真以為他奈何會因為這點畫面便心生動搖麼?
他往前跨步,手掌直面善喜面龐,一揮就將他自己面前迷霧全都拍散——接著馬上回頭。
「施主。」若心性不定之人看見迷霧大抵會相當不適,而他並沒把握紀不昧能看見什麼。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一層迷霧壟罩過後,紀不昧看到了宴會廳,不久前他親手所致的血池煉獄。
所有的亡者俱在,十數人七孔流血面色仇慟。而那人,那與他苦大仇深之人揚著被他剁碎的腕嚷著要與他索命,掐著他的頸脖要紀不昧下煉獄血海,被抽髓斷骨永世不得超生。
尖嘯與冷冽滲入骨髓直至心扉。
紀不昧當然知道那是假的。
深山野林怎麼會有酒池肉林的宴廳,紀不昧的腦海有長安輿圖,他甚至可以閉上眼睛畫出原應該在此處的山丘與當時皇城內部歌舞齊唱的廳堂相距多遠。
生者他尚且不懼也被他一個個弄得慘死,死了要找他索命,他也不介意再讓他們魂飛魄散。
思及此,溫文公子面上竟全然顯著森冷妖冶的神情——那當是修羅惡鬼,眼神充滿殺伐歹毒,但唇角卻勾起了笑容,妖豔而明媚。
他欲伸出手再一次捏碎靈體,卻聽聞了一聲平穩的「施主」。
而他只差一寸便要捏上奈何的頸,手中更有銀光閃爍。
那準備捏住自己頸子的手被他用虎口圈了起來,並穩穩地往下壓。
唉……緣悲大師,您怎麼也惹上了這種人,這類似的神情他也是曾看過無數次的啊。
奈何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眼神朝旁偏去一瞬後便又回歸正位,瞧著那彷彿要將人千刀萬剮的神色,心平氣和。
他維持圈著對方腕骨的姿勢,另一手撫上那後腦杓便往自己的肩窩處壓,好讓人能靠在他肩頭上緩一會。
奈何掌心下移,又輕拍了幾下紀不昧的後背,什麼話都沒多說,而下一次開口時手才輕輕放開。
「調適好便繼續前行。」
夜月、蓮池、血海、那些人、那個人……
他被壓制住了手,一瞬的醒神讓紀不昧僅能堪堪地將手中毒針放開避免憾事,理智上他知曉奈何足夠壓制他,但那也是他具有充分判斷能力的時候。
「……離我遠一點。」
紀不昧於被放開的時刻呢喃出口,主動退開了一大步,也避免自己傷人。
他心緒不穩,心思不寧,那些畫面、那些人都可以讓他瘋魔,把他擲回幾個月前,或者是十四歲那一年的池水與皇宮。
方才的魂體與歌舞的聲響在他腦袋中來來回回不息,紀不昧雙手環抱著自己,咬著牙,隱忍著莫大苦楚——抑或者是相對的殺戮衝動,腦中紊亂成一團,那迷霧似有擾亂心思的作用,他愈是想鎮靜下來便愈覺血腥氣味愈發濃重,樂音聲響愈來愈大、也愈來愈快,令人頭疼不已,咬的唇色發白。
他似乎一直看到那個人的幻影揮之不去,猶如少年時期的夢魘。
奈何似乎只有這種時刻才會執拗的讓人推也推不開。
他在被說離遠一點時眉頭挑了一下,隨即往前跨步,也用雙手緊緊捏住人的手以及臂膀。那雙他捏住的手正發冷,與奈何本身的暖意對比極大。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他的嗓音比平時說話還要下的更重,但念經聲卻彷彿能穿透靈魂似的沉穩,即便來者是人是鬼都能被這聲音收的服服貼貼。
奈何沒打算停,就這麼面對紀不昧繼續平穩的念誦。
「摩訶迦盧尼迦耶,唵,薩皤囉罰曳,數怛那怛寫,南無悉吉慄埵伊蒙阿唎耶,婆盧吉帝室佛囉愣馱婆,南無那囉謹墀,醯利摩訶皤哆沙咩——」
皈依禮敬十方無盡佛、法、僧三寶,皈依禮敬淨潔的聖者,自在觀世音菩薩,遠離惡法,虔敬接存觀世音菩薩的大悲心。
他相信這麼念有用的。
❖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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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不昧被抓住的第一反應是奮力掙扎,心緒全然回到了少年無力反抗之時,渾身盜著冷汗,像是被從蓮池撈起的那一剎,驚懼徬徨如驚弓之鳥。
然後那梵音與樂音交雜,眼前夜月與燭火交輝,一片迷霧方逐漸清明,似乎未過許久,但於紀不昧的觀點而言,彷彿度日如年。
紀不昧終於平穩下呼吸後方覺得整個人的裡衣都已汗濕,若非奈何緊緊地抓住自己,他早已跌落在地。
那雙白得毫無血色的唇終於是如常的弧度,眼神也恢復清明,顧不上渾身都是汗水,紀不昧輕靠上奈何的肩膀。
「……謝大師救命之恩。」此話若於平時大抵是笑語,此刻呼吸徐緩於僧人肩上輕歎倒是格外真誠。
而這人的心跳仍平緩,仍如不動明尊,紀不昧闔上了雙眼,想著緣悲同他說過奈何如何厲害,想著三途炫耀般的講著奈何可是最傑出的,於是這話是問句也是肯定句:「你看到了我所見的,對嗎?」
而你,不問問我嗎?
見人理智終於被他喚回來了,奈何也就不再用如此大力的手勁捏著對方的手,也不再繼續念咒,而是讓嗓音逐漸隱沒,轉而在紀不昧靠上來時穩穩地托住對方身子。
「是。」他回答,聲線平穩的無一絲虛假。
他是看見了,還看得比想像中真切,但他本就不是會過問他人過去之人,此時便完全沒有要追問的意思。
能見那樣如同地獄的場景,那麼心中情感該放的有多重,有多重……他早已該對此有所體會。
奈何瞧著紀不昧尚且未緩過,便在人耳邊單純的問。
「若覺腳下虛浮,貧僧可負你前行,這點重量尚且無礙。」方才那一齣顯然是被他認為不需深究的話題,自然而然的被就此帶過。
❖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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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不昧想起那日緣悲應他的話,也想起了三途,和他隱隱有著近似氣質的浪人。
而眼前這個人依舊平穩,也沒有任何探尋的意思,難怪三途喜歡。
而紀不昧靠著奈何肩上閉了眼,重複了一次於得到僧人燈上文字的話語,語調仍真誠而感嘆:「你真好。」
好得三途得你喜歡可是三生有幸啊。
而紀不昧確實給方才那煞的還未緩上,現在更不想再多所拖累奈何去尋心上人,便從善如流地道:「麻煩你了。」
否則等他步行可能天都光了。
奈何得了應允,便轉過身讓紀不昧趴在自己身上,而他只消往上抬,跳了幾下喬個位置就能輕輕鬆鬆的跨步。
然後再度閉口不言……雖說他有點想問為何這人今晚會說他很好,還說了兩次。算了,並非打緊的事,想想就算了。
僧人步伐輕緩,不疾不徐,完全不像個身上多了重量的負重之人。
❖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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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不昧摟好了奈何的肩背,發生了這些事情讓他感到一陣意識昏聵,在僧人穩定的步伐中閉目養神。
很疲乏、很疲乏,方才的幻影讓他瞬間提高了所有的體能反應,而後又遭困在自己最不願意待上的處所舊地重遊。
好在奈何在此,救了他的神智與性命……雖氣力空乏,但仍能思考。
所以紀不昧現下想著三途怎麼辦。
他把人的護身符借走救命了,三途怎麼辦?緣悲會不會也出事了?他懸了一顆心懷墜不安,卻知曉背負他的人比他更加擔憂,他不該再讓人多加煩惱。
眼前是一片空地,似乎終於能得歇息,紀不昧卻在奈何回頭望他時,還未有任何問話便搖了搖頭。
他有種……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覺,就像耆老說的眼皮跳災,他心下跳的飛快,頭皮發麻,卻不願意主動提及坐實了可能。
看紀不昧沒有要休息的意思,奈何便繼續接著往前走。
這尋人的路途好長,他並非漫無目的的走,只是……那忽遠忽近的感受竟難得的讓他覺得悲傷。
與紀不昧感受相差甚遠,他心下所有的情緒卻像月光之下的潮水,要將人緩慢的拖入海裡,而他便自主的往海中踏去。
還要多久、還要多久……急不得啊。
❖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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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於人肩上的紀不昧喚著,他一向對周遭事物感知明顯,向僧人伸出了手,僧人不解亦對他伸出了帶著繭子的掌。
白玉纖手指節分明帶著微涼,輕輕拂過僧人面頰,像是夏日吹的正好的一股沁涼微風。
無論怎麼樣的武功蓋世,人心匪石,怎麼可能不為所動?
紀不昧傾身向前擁著僧人,閉上眼輕輕蹭著人面頰,低唱著僧人並不懂的語調,像是予孩童安心的夜曲,又似牧民祭祀的歌謠。
那聲息亦如水波,卻是鳴沙山下的月牙泉,平靜而予牧民生機,泉水曉而清澈。
紀不昧面上全然平和靜謐,安容小時候總唱這個哄他安睡,而自己亦能得平靜。
他們結伴同行——甚至是自己一手造成而僧人不願,那他更怎麼能把負擔與擔憂都給奈何?
紀不昧並未言說,一路以來卻擔心著對方更心懷愧疚,此刻更凝神注視著人總毫無變化的容顏。
你可以依賴我。
那雙赭色雙眼傳遞著這樣的訊息。
待機中的古風人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聽著那樣的聲音,總覺著像是浮在海面上載浮載沉,而不再是被重重的拖到水底不得安穩。
他無法明白歌曲所帶給他的感受是何種,但總覺得是與他跟三途家鄉的極東相反的很遠很遠的另外一個世界——
奈何微微的向旁瞥,並在與人對上視線後試圖讀懂那當中柔軟所代表的任何一點意義。他看出對方也在擔心他……大抵是擔心他自己乾著急卻不敢說吧,他猜。
僧人此次是發自內心的露出微笑,就連他自己也不曉得表情已鬆動至此。
「謝謝。」不管是方才的歌唱還是對他的擔憂,無論剛才他的心境如何,他現在都很安然。
❖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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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說不用言謝,紀不昧看著奈何笑了之後便也笑了,覺得這個人單純到可愛的地步,分明笑起來這麼好看,怎麼平時都要木著一張臉呢?
他本就喜歡單純的人,此刻倒是對奈何有了一層新的認知,紀不昧本以為聽起兩人的背景,該是更世故而有淵源的糾葛才致糾纏至今,現在看來可是他想錯了。
或許便是純然吸引與一念單純的守護吧。
而這個人看不懂他想傳達什麼意思便可見一斑。
如果是長年需要端看眼色之人,不論是出入集會場所,抑或是揣摩上意生存,紀不昧想自己方才毫無隱藏保留,而奈何卻顯著微微不解的面色,他便知曉了——這個人不明白,只明瞭自己是善意而已。
怎麼武功蓋世精通佛法,外人看起來凶如煞神也可以這麼可親可愛啊。
紀不昧心裡笑,於面上也掩不住笑意,僧人回望著他笑顫了肩一臉困惑,還遭大少爺捧了臉頰親了一口,於唇間透出一句:「覺得你可愛。」
待機中的古風人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奈何先是驚訝了一瞬,瞪大眼睛看人試圖分析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打小開始便因作為僧人而不與人親近,更遑論現下這親吻臉頰的動作……要說與人親近大概也只有近幾個月以來與三途肌膚相親而已,怎麼這公子才與他相熟沒多久便能輕易親吻他人?
他耳根子泛紅,除了滿滿的不解之外更覺羞恥,最後只憋出咬牙切齒的一句話。
「不知廉恥……!」但現在也無法把人推開,他也只能在後耳暴露給紀不昧看的狀態下繼續往前走。
直到那熟悉的氣息讓他真的往後將人給推開。
老樹妖啊……這是第三回了吧,難不成中原山中的精怪就只有樹妖不成?
奈何兩手被藤蔓纏了起來掛往空中,這悠悠晃蕩讓他又重新扳起臉思考該怎麼辦……紀施主平安無事麼?被他摔出去有沒有怎麼樣?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紀不昧看著僧人耳朵泛起大紅色,漸漸至整張面頰,卻仍是沒有把他從背上放下,只忿忿地罵了「不知廉恥」——緣悲於他玩得過份的時候也曾不小心出口這「不知廉恥」。
於是公子於僧人肩上笑得更過分了,但礙著人面子又不好意思笑出聲,只能拿手掩著唇,笑得整個人都在發顫。
怎麼這麼可愛,而且怎麼出家人罵得還都一模一樣啊哈哈哈哈哈哈——
天啊他回頭就要跟那兩人說,笑死他了哈哈哈。
直到同步感受危險的時候,紀不昧也並不意外地感受到僧人向後的推力,並直接做了落地的受身準備,亦是無礙。
他往昔能用這不會武,可能奪刀閃避與私兵遊樂上一把的靈巧身段,此番亦不在話下,而抬首便看到一直守著自己的僧人被樹……妖?給捲了上去。
僧人毫不怪奇,還一臉熟捻的樣子只望著他,這是很有經驗的意思嗎?
……老朋友?嗯?
他紀不昧抽出匕首思考現下怎麼處理當好。
紀不昧轉了轉匕首,這匕首是特別為他訂製的,薄而輕巧,方便攜帶隱藏,於夜色中打量於他頭上捆著奈何雙手的枝幹……太遠了,估計也太厚實。
他隨意砍了一截於他腳邊的樹妖藤蔓,質地意外紮實綿密,組織飽含水份,中間詭異地隱有金子色澤?
可這樹妖尾端的反應並不快,遲了幾步才想抓住他,紀不昧踏了幾個周旋的步子便繞掉了樹妖的視角,衡量了一下他與奈何的距離——直接截斷捆著僧人的枝條以他的臂力毫無可能,但送送匕首卻是小事一樁。
「奈何。」
他喚了僧人,帶笑指著自己右手掌心,一拋一擲間似是雜耍,那匕首便已穩穩落在僧人指掌旁一寸枝條上。
紀不昧於後朝奈何丟了把匕首,而僧人自是鑽了藤蔓空子去拿匕首,手腕俐落一轉就將刀刃朝捲住自己腕骨的枝條,用力的戳下去。
藤蔓開始掙扎時晃蕩的更加厲害,但奈何僅只為了預防眩暈閉起眼,開始專心致志的割植物,直到自己一手恢復自由。
接著也迅速的將另一手給解放,而他落地時往前翻滾兩圈便整了身姿做攻擊狀。雖說匕首……不太會用,但有武器總比沒武器好。
奈何在一下又一下的戳開那些還想把自己捲上去的枝條時一面對紀不昧開口,「若是……想制住此妖,樹幹底部有一處精華,傷那處即可。或者趕緊過此處,貧僧稍後追上。」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知道了。」
而紀不昧卻意外地答的輕巧容易,僧人把樹妖的注意力都引走了,傷了樹幹底部可有何難?
公子以對武僧而言過於悠哉的步伐走到了樹幹旁,僅看到他伸手向自己衣裳中取了東西,過了不久所有枝條都停下了攻擊,往後蜷縮,甚至是當場落地。
「好了。」紀不昧回頭望著奈何一臉笑意,手上持著一個空了的精緻小瓶,而地上俱是焦黑一片,不僅是樹妖根部,漫及了整個周遭的地面草皮俱已枯萎,散出極為奇異的紫黑色澤。
就像方才那些七孔流血的幻影。
「……說也詭異,下頭是黃金呢,興許樹妖是守金銀財寶的吧?不過往後倒是別碰比較好。」紀不昧將那小瓶也向後一扔,不知是什麼樣的材質,哐當數響完全不見裂痕,他也慢悠悠地走回了奈何身旁,神情平淡無異。
……上次有人拿了黃金,而經證實也是真的,但奈何當然是沒有要拿取的意思。
他看那些散著光澤的乾癟植物,想想這樹妖與先前遇著的相同,大抵也是之後會害人那類吧。那麼妖物盡除他就沒道理要心軟了。
但他仍是在站直身子歸還匕首之後面無表情的朝那妖物行了個佛禮,願爾來生不做這害人之物。
「走。」他想辦法把身上殘存的奇怪汁液去除大半,接著打算牽起紀不昧的手繼續走。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紀不昧仍是拿著絹帕將奈何身上他能擦去的部分細細清除,也捲了僧人袖子檢查是否受了外傷,幸好除了部分發紅之外並無大礙。
公子牽回了僧人的手掌,暖熱與微涼映照依舊,接下來的路途就順暢了許多,再也沒有碰到什麼奇異之物。
而經過了某一處,壓在身上的詭譎感受亦忽然消失,視野大展,回到了紀不昧記憶中的小丘,圓月與空氣也恢復如初。
方才那山與那段經歷如黃粱一夢,如不小心敲開了異界……而相牽之手亦傳來感受,他們倆都在尋另外兩人,他們心上最重要的那兩人。
就在本該在的原處。
緣悲背上是暈厥過去的三途,看見他們倆出現如同見了救世主一般。
雖說是在原處,但緣悲看上去卻像是足足奔跑過大半個山頭的疲憊樣,不僅髮梢與面上都是汗珠,大氣也喘個不停。
他看見奈何與紀不昧時第一個想法是果然沒事,太好了,第二個想法是自毀招陰符真的有用,第三個想法是——
「奈何!奈何!三途他、他……」他氣喘吁吁的跑到兩人面前,想把不知是因痛覺還是沒了壓在肩膀上重量而輕鬆許多才暈過去的三途給出去,卻不知從何下手。
三途此時的睡容挺不安穩,眉頭深鎖時牙也咬緊,更無法忽略那頰上滿布的淚痕。
好不容易才穩下的心緒於此時此刻越發鼓譟,奈何放開紀不昧的手時神情幾乎是想把人生吞活剝,但也不知道是對著誰。
自一副怯生生模樣的緣悲接過三途時摸到浪人背部一片濕膩,他便大致明瞭了,卻也在低聲咬牙時罵了聲混帳。
他抱三途抱的死緊,要不是還要處理背部那些東西,奈何大概會就此把人捏碎在懷中。
他壓抑著自己把人放側躺在地面,調整了一會面部表情抬起頭朝緣悲問話。
「……自毀符咒?他要你做的?」
緣悲抿起唇點頭,卻得到預料之外的回應,「多謝。」而緣悲也只在面帶愧疚的看了看奈何之後,手足無措的看向紀不昧。
人看起來很好,奈何果然很厲害啊,他怎麼就這般無用……
奈何強硬的扯開三途衣裳,看見鮮血淋漓的背部時皺了皺眉頭,卻只是拿出藥膏大致上敷一敷,簡單包紮後將衣服套了回去,動作麻利,即便他心下亂的可以。
僧人一把將浪人重新背起來,神色無法回復如初卻也還算平靜。
「走吧,下山。」下山,然後一切就都算落幕了。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而紀不昧卻怔然,直到緣悲握了他的手後才邁了步伐。
他於那異界感受到的不祥實踐了,於他只是迷霧幻象,奈何處理掉了,於三途卻扎扎實實地傷了精氣神。
而要不是、要不是他說該出遊、該去城郊,還把守著人生生世世的僧人給勻走了,三途怎麼會受傷?怎麼要到了如此鮮血淋漓的狀況?
合該躺著的是他啊,他也有至陰體質,怎麼會、怎麼會……
可都該怪他。
公子一臉面色沉重,可卻也再不想給任何人添亂,於近了長安城時,從衣裳取出奇異造型的口笛鳴之,過了不久便有人將他們接應回他寥寥幾個留於長安的別居,亦吩咐了大夫即刻夜診,當走暗道刻不容緩。
那主人臥房容他們四人綽綽有餘,本該洗漱休息,可誰也沒離床榻上的三途一步。
今夜如此漫長,而圓月也漸向西沉。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秦衷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大家:你們在幹嘛?
我們:自耕!
大家:CP?
我們:混亂邪惡
混邪混邪萬萬歲(大聲)
最後會變成這樣是因為私底下骰另外一側是大凶所以才乾脆凶到底的,絕對不是中之們想搞事喔!!(大聲)
快快樂樂的後日跑起各種地圖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