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青仔,今年你要不要跟柚子團?」張德勝反坐在椅子上,從他的辦公桌擼到劉燕青身邊問道:「梅子說今年依然是他舅舅的柚子,你今年要買嗎?」
「買。」劉燕青正低頭縫皮革,沒有看張德勝手上的訂購單,「你買個三箱來,我朋友分一分差不多。」
「會不會太多啊?三箱你是要吃到腸胃炎嗎……」
「不會,朋友能拿去送他員工,開店的那幾個。」
「也是啦,今年好像沒有什麼打算,約約烤肉啊,還是聚會也行。」
張德勝寫完訂購單先拍起來發給當事人看,再等著對方下班來收單子,早上聽廣播說,進入了白露的節氣(他們都沒有在記得這些),天氣會舒服點。
容瑾忙碌一陣子終於得空,便問張德勝中秋節有什麼打算,他的打算就是回老家坐一坐,同樣的反問對方是不是要去青仔老家過節,容瑾說不知道,這陣子他們聯絡的也少,實在太忙。
「老頭今年中秋要跟他兄弟去釣魚,我打算在家煎牛排吃。」劉燕青說著自己的打算,「然後睡覺,累死了。」
「其他人沒揪嗎?」
「有,可是沒很想去。」
自己的狀態不是很好,對很多事都提不起太大的興致,況且中秋也不是下個禮拜就要過,他不想把話說死。
張德勝起身擦桌子,說最近是中元節,他社區有放水燈的活動,覺得有趣,於是自己也領了一個燈打算去玩。
說到水燈,劉燕青才想起他好像有看過什麼活動公告,學弟走後的這陣子他看到相關的東西會比較敏感,還有啟思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更讓劉燕青完全沒去參與類似的活動。
男人粗糙的骨節上纏著細線,縫製的針在他的手指間穿過搓軟的皮革,左手食指上的創可貼還沒拆下,劉燕青怕傷口癒合慢,手上施力的點換到了另一邊。
張德勝見劉燕青不再說話,專心於手上的活兒,自己也回到工作桌前繼續進度。
客廳的風扇對吹著沙發,劉燕青忽然醒來,慢慢翻了個身,回到家吃過飯後洗完澡他直接就睡著,現在摸頭髮也乾了。
「……」什麼時候斷片的啊。
頭髮有點長長,不像是以前用手摸摸帶刺那樣,摸起來像個小平頭,劉燕青用手抹了好幾下還是覺得很怪,腦袋想著我該起來,腿還是沒動,在微風下散發著懶洋洋的氣息。
劉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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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著休息了一會兒,劉燕青還是從沙發上起來了,坐起後把茶几上的馬克杯拿來一口飲盡。
睡著的時候他夢到了小時候的事,農曆七月不吉利的關係,只要時間一到,不管他幾歲,老頭都會要求他在夕陽落地以前回到家裡,夏天也不太能去海邊玩,除非他自己偷偷去溪邊,沒有成為那個偷偷去溪邊玩卻溺死的小孩,想來想去都是命大。
他夢到自己回到溪邊玩水,回家的路上一身濕騎著腳踏車在田邊吹風,回到家正好頭髮乾一半,進家門時卻在玄關看到熟悉的皮鞋。
劉父經常穿皮鞋走動,工作需求的關係,劉燕青現在看到放在玄關的皮鞋、搭在衣架上的皮帶、男人落在桌上的手錶,都會想到老爸,顯然不是一個好的回憶,他一看到皮鞋就退了一步,無聲的從大門出去,再從一旁的倉庫爬上二樓,溜進自己的房間。
然後他就夢醒了,只記得把書包放下之前的記憶。
劉燕青抹了把臉,起身找自己的香菸,點起一根走到陽台前看外面的景色,似乎是有什麼活動,風聲中隱約能感覺到活躍的氣氛。
人群在街道巷弄裡散步,沒有聽見玩樂的笑聲,卻能感覺空氣裡那種輕鬆的情緒。
客廳裡沒有開燈,只有玄關進來的立燈亮著,窗外的燈光落在室內,劉燕青的影子融入在他身後的黑暗裡。
一種微妙的情緒又出現了,夢到家裡大人就煩,他連老爸長什麼樣子都快忘記了。
在中元節夢到老爸,不會他早就死在外頭了吧?劉燕青自嘲地想。
死了應該會有警方通知,除非死在根本沒人發現的地方,因為自己迴避正面相遇,在夢裡沒有機會接觸到人,所以要是托夢他去找屍體,那只會多躺個幾年。
明明有更多機會回老家做聯繫,任何東西都可以,電話、信件、地址、郵局租的信箱、最不濟有電子郵件,然而都沒有消息。
「……嘖。」就像明明出了陽台可能心情會好點,劉燕青還是選擇只把玻璃窗打開,讓微風吹過紗窗通風,自己叼著菸走回室內去裝水。
不是沒想過老爸會在節日時回家,門鈴聲都會提醒著劉燕青這件事,每次打開來又都只是快遞,那些買來慶祝過節的食物和小東西。
大概……今年也會如此吧,什麼月圓人團圓,不管幾年,也很難團圓了。
劉燕青拿著裝好熱水的茶杯坐到工作桌前,打開檯燈將燈光拉下來,揉了一把眼睛,忽視有點酸澀的視線,拿起削好的鉛筆在白紙上打發時間,他需要一點事情轉移注意力。
把桌面上的鉛筆屑掃進垃圾桶內,劉燕青用刷子輕輕掃過,避免石墨把稿紙弄髒,清完桌面又把紙張在上方抖了抖,確保粉末都清除乾淨,平放回桌上,兩三張的白紙被畫滿,劉燕青翻到背後把日期寫上,收進左手邊的抽屜。
沒有太多靈感,想到什麼就畫什麼,做這些也只是純打發時間,抬頭一看十一點左右了,劉燕青停筆的乾脆,收完桌面,他拿著手機和菸灰缸又坐到陽台準備抽睡前菸。
國際新聞上寫著美國野火燒不盡,許多貿易上的國際問題,他只能看懂大概數據,其餘的股票那些,一個數字都沒看懂(也沒興趣)。
劉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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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梅子留言給他表示訂單收到了,他已經和啊勝拿了單,之後會留收據給他們二人,又再次感謝支持家人的農場。
這又沒什麼,劉燕青不知道回什麼,猶豫一下回了兩個字:沒事。
一手滑著破百的聊天訊息,另一手不習慣的摸著自己的頭,唇邊的菸緩慢的燃燒,火星伴隨著菸灰落在陽台地上,劉燕青隨意用鞋底抹掉,白天再用清水刷過地板就行了。
放下手機,劉燕青繼續吞雲吐霧,前幾天他沒有聽完的廣播在工廠已經找時間聽完了,挑的是需要機械式動作不用大腦的時候。
左手食指的傷口已經癒合差不多,為了避免感染,劉燕青洗完澡還是習慣抹上一層碘酒消毒,沒有包著創可貼讓他透透氣。
放水燈的活動讓這一區公寓滿寧靜的,這個時間也幾乎該熄燈睡了,底下的鄰居們也是,沒看到什麼額外的燈光,只有自己這一戶還是亮的。
想到這裡,劉燕青轉頭看了一下隔壁,在陽台聊天的次數不多,但人都有身體記憶,不管是巧合還是特地在這裡等,他想大概都有。
張德勝總說他的生活太無趣太枯燥,好像什麼也不在乎,沒有生活目標,除了勤勞存錢(還存了不小數目),生活變動不大,當一個人大人不再嘗試玩樂,也不再接觸新東西的時候,這樣的生活是最危險的。
那麼不帶腦子生活的張德勝偶爾說幾句話倒也中肯,所以張德勝會自己找樂子,受到林容影響,這幾天都沒有答應對方的約,張德勝沒問他原因,轉頭跑去找大學同學逛夜市什麼的。
當生活有了新的東西出現,一本新書、一件新的家具、一道喜歡的新菜,生活的注意力都會轉到那個東西上,不生氣之後,其實想想自己也不討厭和鄰居聊天,就是那一點點……
像融入杯裡的可可亞粉,有點甜,在生活裡起了作用,後面又有苦澀的口感,很真實。
容瑾出現的那一陣子,劉燕青也聊的勤勞,隨著容瑾忙碌單方面不再勤勞,自己有了理由不去展開後面新的生活,就讓關係保持在那個距離。
若是自己選擇不再去接觸,應該也就到這樣吧,劉燕青偏頭看著隔壁的陽台,燈好像沒開,看不清楚。
也是,年輕人哪裡都有聚會,節日要到了不是做中式餅,只要是飲食類的都會很忙,並不像自己是個生活無起伏的人,劉燕青想著把手上的菸抽到底,擰在菸灰缸裡又點起一根。
鄰居所說的,女人都比較喜歡他這個個性,劉燕青回想身邊兄弟與嫂子相處的記憶,嗯……。
他能明白鄰居說的意思,劉燕青身邊也是有一些紅粉知己(只是沒那麼勤勞聊天),她們說年紀到了二十五以後,挑選男人反而會找希望以生活為重的男人,顧家,有個可靠的肩膀,綜合幾個簡單的條件,劉燕青都有達標,可他為什麼沒有和前任走到最後?
自己的個性自己當然知道,想做就會把事情給做好,衝動上來的時候能把牆壁撞破,對熱愛的事物忠誠,願意在想長期相處的關係上耐心去處理任何問題,結論也很簡單,就是他自己選擇了拒絕,不想再當誰的拖油瓶。
就當是個心結吧,這些問題與答案會在他心裡重複無數次,無數次,如同社會裡人們每天對自己的煩惱與疲憊,想通了卻沒有力氣去面對,不斷的擱在心裡一角落。
說著玩玩的感情會找他吧,劉燕青不覺得那是一個好形容。
該怎麼說,玩歸玩,生活豐富歸豐富,鄰居感覺起來並不是一個會玩弄女孩子感情的男人,會好好照顧老人家的男人通常不會壞到哪裡?應該?
思索之中,鄰居爽朗的聲音傳來,劉燕青從思緒回神,轉過頭看到那張笑臉,他皺了皺眉,偏過頭盯著人點點頭:「是啊,我在……我以為你不在家?或是睡了?」
劉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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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放水燈啊,他沒有跟去參與的活動。
劉燕青聞言,皺起了眉看著男人,一會兒才說:「嗯,稍早是有在等你,我不知道你去放水燈,我就在家畫了一晚上的圖,剛想完你的事,我都打算睡了。」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說著自己的想法,手心莫名流汗,莫名的情緒與睡意交錯起來──他對鄰居有點緊張。
劉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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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燕青看著人沉默許久,聳聳肩,「明天吃晚飯嗎?到我家我煮。」
他開始收拾環境了,確實他也是累了,起身伸了一個很大的懶腰,「有什麼狀況,貼紙條在鐵門,回來我就看到了。」
劉燕青沒想太遠,身體裡的尼古丁讓他很快就冷靜下來,稍早的緊張出自於自己一個人想了一堆事,當事人忽然出現的驚嚇感。
明明人家不知道,劉燕青還是有點作賊心虛的感覺。
擺了擺手跟人說了晚安後進了屋,像是躲避心虛感,進屋的時候特別不敢看人,再看一眼鄰居的笑臉他都有點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