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北一女，我讀台大。」
即使是脫離學校良久的現在，在打出這句話時，我還是會有一種「這句話是不是會冒犯到人」的直覺反應，阻止我明確地說出它們的名字。
即使我只是說出它們的名字。

很久以前的某個晚上，任浮沉在陣營DC講高中的事，講著講著爆了學校就認起學妹了。
我跟他說，我也好想認學妹啊。
他說，認啊。
我說，不行。

我也想興高采烈地問：有誰是北一的？求學姐學妹相認。
可是不行。
這句話好像本身就是一種冒犯，好像本身就是一種炫耀，即使我只是想要認學姐妹，即使這句話其實就跟任浮沉說他的高中是哪裡哪裡並沒有差別。

跟千年在鴉鴉的噗裡相認的時候，我們極其隱晦地透露關於自己的資訊。
北市女校、綠色制服，甚至綠色制服那行還被我加了刪除線。
說不出那個名字。

發噗的時候，我說，我透過課間操認到學妹千年了。
向樺在噗裡跟我們認了親。
我們還是隻字不提那個名字。

母校的名字就像是原罪。

認識的許多人會在校慶時發文慶祝母校校慶，他們自由而歡喜地大聲宣告我愛某某高中。
可是我會在發文框打了又刪，想要用最溫柔收斂，最不引起聯想，最不被譴責是炫耀的語氣說，我愛我的母校，我以身為我母校的孩子為榮，親愛的母校生日快樂。
最後我會關掉頁面。因為沒有那種語氣，因為母校的名字，就是宣揚。

穿著高中制服通勤的三年，我幾乎沒有在大眾交通運輸工具上坐下來過，即使車廂空蕩蕩，即使有普通座椅而非博愛座。
因為坐下來了總是戰戰兢兢，四處張望，怕自己起身讓座遲了，怕旁人投來的目光。

那些目光不是空想。教官室經常接到投訴電話，內容是檢舉穿著制服的學生在外行為不端，而那些「不端」，有時可能只是在公車站牌跟男學生手拉手親暱地靠在一起。
為此當時的學務（或教務）主任還在朝會上諄諄告誡我們「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公車站牌」。
無論是這通投訴電話或這句詩詞挪用都太過魔幻，以至我到現在仍然印象深刻。

「你讀哪裡呀？」
關於這個問題的完美回答，好像永遠都無法練習到位。要怎麼提起自己的母校，要用怎樣的表情、怎樣的口氣，才不會被認為驕矜，又不會被認為是虛假的謙遜呢？

我不知道。
好像不管怎麼練習，那些眼光就還是這樣投了過來。
我概括接受所有聽到「頭銜」（縱使我根本不覺得這是頭銜，就只是，很普通的，我的學校）的反應，好的壞的，羨慕的嫉妒的，擅自為妳規劃未來的，擅自為妳揣測生活方式的，擅自「利用」的。

「我讀中文系。」

為了不產生多餘的困擾，大多時候我跟人介紹我自己，只會介紹我的科系。
為了不產生多餘的困擾，大多時候長輩跟人介紹我，只會介紹我的學校。

不知道是有意或無意遺忘，縱使我考上大學之初，已經告訴祖父許多次我的科系，在我大一大二的時期，他仍會以為我讀的是政治系。
而後，也許知道了，也許不在意了，他跟外人的說詞，只剩下學校，外人問，讀啥呢，他會笑笑說，我也不知道。

舅舅的小女兒出生時，我已經是大學生。
探訪時，外祖母直把嬰兒往我懷裡推。嬰兒軟軟的，我向來不敢抱，怕孩子哭，怕自己摔著。幾番推託，孩子還是推到了我懷裡，外祖母說，「給台大的姐姐抱抱，以後也會很聰明。」

弟弟們與我國中小都是同一個學校，老師既知是姐弟，有時言語間也比較起來。其實我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又是什麼原因了，甚至也忘了是哪個弟弟說的，只是那句話一直記著。
弟弟說，都是我讀得這麼好，讓他壓力很大。

多大的光榮啊。
多大的罪孽啊。

即使到了職場，也經常被這樣說。
「是台大的所以很聰明。」
「真是能幹，果然是台大的。」

有時候我會想，這是不是代價呢？算是社會責任的一種嗎？
又或是說，我確實得到了某些好處，比如五年五百億，比如同事會說公司遴選會看學校，而我的母校讓我佔了優勢。

因為得了好處，所以必須接受壞處，聽起來好像很合理。
雖然好與壞從來都不是依我的意願而來。

與任浮沉交換FB的那天我印象仍然清晰。
我戰戰兢兢地等待他的反應，不希望一個談得來的新朋友，會因為看見我的學歷而對我產生什麼改變，無論是羨慕，還是嫉妒。

「北一女（愣）」
「台大（愣）」

我太害怕他會如同其他聽到這兩個名字的人一樣，以至看見這兩行字後我直接凶他，我說，你再多發表一個字的評論我就封鎖你。

可他細心地，耐心地，頂著我的恐懼跟怒意，一句句跟我解釋。
他說，妳在這方面有長才，就跟別人在別的地方有長才一樣，這是很厲害的事啊。
他說，只要是學校，都是學習知識的地方，哪間學校都一樣，很平凡啊。
他說，知道這個與不知道，妳對我來說一點都沒有改變。
他說，好吧，有一點不一樣，我多知道了妳一件事，就這樣。

這個人可以交心。我是在那天認知到這件事。

可能我至今仍未掙脫窠臼。
就像鴉鴉說備上台大的那個噗，我跟阿紅相認的第一句，也是問，阿紅也是公館大學的嗎？
我們說「公館大學」，就像鴉鴉說「後火車站大學」，我們試著包裝，試著不直說，小心翼翼地希望不要冒犯到旁人，或是引起不必要的反應。

可是在艾琳這裡，公開地說出這些事，應該也是有一些進步的吧。
或許無法掙脫，但可以稍稍坦然地去面對，面對這些名字帶來的好與壞。

有時候我會想，擁有這些名字的人們，有時顯得那樣脆弱，顯得接受不了失敗，可能是因為，看著他們的旁人，既期待他們「本來就應當成功」，又以一種獵奇、「頂大不過如此」的眼光去希冀他們的失敗。
就像是關於前幾志願學校發生的新聞事件，總是會寫出校名那樣，虐貓大學生跟虐貓台大生，後者好像總是更吸引眼球。

或許是因為這些名字的影響，我棄斥「神仙愛情」這個字眼，不希望自己再去擔當起什麼典範的眼光或落入「必須如何如何」的窠臼。

爭執和好之後，任浮沉跟我說，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叫做神仙愛情。
我問，為什麼？
他說，妳想想看，都有神仙打架了，為什麼不能有神仙吵架？所以我們還是能叫神仙愛情呀。合理？

神仙可以不是某一個典範的樣子。
神仙可以有不恩愛爭執鬧脾氣的時候。
可是仍然是好的，不是因為達成了某些樣板的條件所以好，不是旁人說了什麼所以好，而是因為心裡認為很好，所以可以稱為神仙。

對真正穿過了那些外在的名字，看見「我」的人來說，我擁有或不擁有這兩個名字，絲毫不會增減他所認為的我的好。
這是任浮沉教會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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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艾琳大抱抱，完全能明白你的處境和想法，這種是包袱的沉重感，我也在練習不去在意，但真的很難

redyang: 大抱抱 只能期待再過個幾年我身邊的人就會從學歷轉戰收入了另一種壓力襲來XDDDDDD

學歷真的是社會上、家庭中極難避免的各種檢視標準。抱抱艾琳一百次
我覺得當有人要把一個人的失敗、成功歸於母校，那些人才是真的失去了更多也更好去認識你的機會，那就當成是他們小小的不幸好了！

抱抱艾琳,沒事沒事,我讀三流大學我也很開心的認學姊妹,求學過程有目標然後報考最高學府這沒什麼,證明妳努力考上的
那些老人是該改觀了,畢竟學歷不代表一切,只要不妨礙風化沒有作奸犯科其實做啥都不關他們屁事,而且道德綁架情緒勒索神馬的就別理他們了,這就是我為毛只能讀三流大學(因為我不愛唸書也非常不受控
因為我不愛唸書也不受控,所以我唸三流大學時,長輩都會說我讀護理的,不說我讀哪間學校,所以我懂XD
只是你們會比較辛苦,因為畢竟是明星學校免不了會被放大檢視,用力抱緊艾琳

你是艾琳跟你讀哪裡這是兩件事，如果真的有人因為得知你的出身後改變對你的態度，快點逃吧那種人很可怕
跟你有過類似的經歷所以很能理解你的恐懼與無力，抱抱ㄋ

alice860720: 覺得這跟社會風氣也有關係，因為輕視技職、以讀書為貴，所以容易把成績當成唯一的成就
謝謝露哥的抱抱，認識露哥也很開心 有時候會覺得在遊戲裡認識人反而相對真實，至少他們第一印象是妳的談吐行事而不是個人資料（。）

你是“艾琳”，我認識的艾琳就是暖心的大姐姐，是可以一起聊著梗一起大笑的朋友，是可以相約一同遊玩的朋友，無關其他一切，聽著你們談起學校，只是更認識你們一點，只是一件稀鬆平常的聊天，謝謝我們認識一起玩過一起笑過
給你大抱抱期待未來的見面

lena7615: 謝謝小霏的抱抱
能真心喜歡自己學習的地方是一件很棒的事，我在學校也是很開心地認直屬，只是有時候他人的想法難以掌控，為了省事就會覺得不如不說XD

名校就像是一個精美的外殼，可是我們穿透這個外殼認識了艾琳，艾琳就是艾琳

cdu790904: 就是會有那種跟妳鬧翻了之後回頭說都是因為妳讀第一志願個性才會這麼差勁的人喔
抱抱阿璇 要擺脫他人的言語跟他人給予自己的期望、找到自己的樣子真的很困難，我也還在摸索QQ

yl15952: 給同門大抱抱 謝謝妳視若平常，在現實裡想被當成普通人真的是很困難的願望QQ 我也很開心可以認識大家嗚嗚嗚，我們要繼續一起玩耍一起迫害指揮（？）

不管是知道艾琳讀哪裡前還是知道後，艾琳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 ，謝謝艾琳帶來這麼多溫暖

sel229235651: 鴉鴉也是鴉鴉 希望妳也可以慢慢離開這些名字帶給妳的影響，知道自己是很棒的人，不是因為這些名字，而是妳本來就棒

攻擊學歷就跟攻擊外表一樣低級，這跟你讀頂大沒關係，那種爛人到哪都一樣，祝他過得平安ㄋㄟ

其實大家都很棒喔,我二技唸大仁,畢業後也是活的好好的,因為我很清楚我想走的路,本人依舊沒志氣的耍廢呢

eileenx10: 也許有一天我也可以大聲說出我的出身，我為此驕傲，並且告訴自己我理直氣壯，我就棒
也送給艾琳我以前的老師送我們的話，要為自己是前百分比的少數感到自信喔，一起加油

Cafeaulaittt: 歐蕾也是受害群眾（？），抱抱 沒想到會讓大家心有戚戚焉，能讓大家覺得有共鳴或被安慰到就好了

某種程度上我還蠻同意艾琳的看法，偶爾面對還不熟的朋友，在提到自己學校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彷彿那些我們該有的不該有的行為跟包袱，都是我們作為這所學校學生的原罪。
但可能隨著長大，認識的不一樣的人、同溫層以外的人越來越多，學校本身光環帶來的價值或是壓力反而漸漸變少了，也可能是自己成長了，學會對於這些莫須有的事情坦然以對。
大概也很感謝在劍三認識了一群很棒的親友，他們知道的時候雖然有小震驚一下，但他們的反應彷彿就好像聽見我晚餐吃了豪華鐵板燒之類的一樣普通而自然XD 他們還是用平時一樣的態度面對我，一起開心玩遊戲、講幹話、做蠢事，這是何其幸運的一件事情。

我自己很喜歡稱呼北一為我的娘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那裏遇到了多棒的一群朋友、做過了多少快樂瘋狂的事情、在裡面的日子多麼溫暖，雖然三年成績墊底。這些都與他人的看法、甚至我個人的物質成就無關。
其實生命的時間軸拉長一看，這些東西真的只是人生極小的一部份，但我們永遠無法去控制別人看待我們的眼光，而且有時候難免心理上還是會對這些事情過不去。對我來說，只能期許自己的心靈越來越強大，感恩地帶著我們在人家所謂名校所得到的養分，溫柔堅定地面對這個世界。
抱抱艾琳，共勉之

我從認親前就很喜歡艾琳 ，艾琳的文字、偶爾的雞湯、聊梗時的親切、整個人都很喜歡，認親後親上加親 （？？？）
當時其實真的好想直接吼出校名相認，但點開打字欄的瞬間感受到來自四方的注視，歪著扭著想辦法遮掩著認親，不過對我來說認到親的快樂還是多太多了，真的很高興認識艾琳，也許某天我們都能不再在意那些凝視吧

cdu790904: 我後來也想明白了就只是個攻擊藉口而已
lena7615: 能找到自己的目標就很厲害了
sel229235651: 妳就棒 我也希望可以學會從容表達自己而不用擔心冒犯或讓別人不舒服，需要好好練習，一起加油

以前也有試過因為別人對我在念的科系的印象而陷入迷茫期，不過後來想通了自己喜歡就好
無論念的是什麼，艾琳就是艾琳

tine821005: 因為對他人不熟悉（加上遇過太多類似的事），在第一次跟別人講述時的確都會小心翼翼斟酌詞語，很怕引起什麼不良反應（？）
我也很喜歡北一，高中時代使我成長良多，我寧願用它給我的影響而非它的社會地位去描述它
覺得向樺的想法很成熟也很溫柔，無論喜歡或不喜歡，都會接收到一些莫名奇妙的想法，學習要怎麼與它們共處，可能就是名校的額外必修吧，謝謝妳的抱抱跟分享，一起往前吧

Tsuki_no_Hikari: 千年也是，從認親前就覺得妳很可愛，能在噗浪上認識彼此真的太好了
親上加親最大的改變應該就是對共同煩惱心有靈犀（像今天這樣XD）今年一起手牽手回學校吧

Tongyingye: 抱抱瞳瞳 真的是自己喜歡就好，畢竟人生是自己的，很開心說出這些話後得到這麼溫暖的回應，愛妳

一起回學校 （大概又是滄海桑田（

粉絲浮水給艾琳大抱抱
某種程度上我能體會艾琳的心情，我也無法坦然說出自己母校的名字，在學時一旦說出口，聽者便會自動替我預設好了未來——「你以後就是要當老師」，無一例外。我很不喜歡這種期待(或說是標籤)，為什麼從這間學校畢業就只能從事教職？為什麼指考分發的結果就決定了我的未來？我有自己的理想與志向，卻只能隱藏著，在沒人看到的時候默默努力著。
畢業後我的確在教書，遇到普通交情的朋友也不太敢說自己的職業，怕對方知道後會對我提高道德標準，貼上社會普遍對這個職業的標籤，怕之後要隨時端正自己的態度，怕被人說不能做好身教言教……出現了各種莫名的壓力。直到現在我還在調整心態，想要拋開周圍的目光，全力活出自己的樣子。

我是關服後，因為指揮CP才認識艾琳的。我所認識的艾琳是溫暖親切的，文章扣人心弦，回覆噗浪留言時的文句細心體貼，這些美好的感受並不會因為妳說出自己的學歷而變質，我很高興能認識這樣溫暖而美好的艾琳！

抱抱親愛的，其實第一次聽到親愛的說自己學歷我驚訝之餘只覺得親愛的好厲害，原來我身邊居然有如此學霸！！((猶如看到偶像般激動(乾
但其實這也就是那瞬間的事情而已
每次跟親愛的聊天都覺得妳很溫柔可愛(盲目)，壓根不會去想妳的學歷背景啥的，要不是這邊看妳提到我都忘了www
好的學歷都是當初的自己辛勤努力換來的，是值得欽佩跟學習的，不熟的人再多置喙都只是顯得對方人格太Low，直接回一句"關你P事！"就好了((亂教(O
最後再說一次，我最喜歡親愛的>///<！！！趁機告白

rhein6559: 我懂那種因為讀什麼科系或學校就被認為要做什麼的感覺
想要反駁說「又不一定要做XX」就會被說「那還能做什麼」，真的踏上那條路，又會被認為沒有自我意志（講一講突然覺得好像家庭主婦的困境XDD既期待你踏上傳統又鄙棄你沒有自己的想法，人生好難www）
教職真的辛苦了，常常會看到旁人說找個教職的另一半很好很會帶小孩，實在是很想跟他說我認識的教職下班後看到小孩都只想掐死他們好嗎（X）
願我們都能自在活出自己的樣子

sherry8016: 最喜歡妳了
其實一瞬間的驚訝沒有關係（畢竟是稀少物種）（？），有關係的是接續而來對這個身份的奇怪想像跟評價
我也覺得親愛的會日文又會畫畫超級厲害，真的很開心可以認識妳

tine821005: 什麼!! 項項晚上吃豪華鐵板燒不揪!!

MayPin: 你是不是欠電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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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你！對某些人來說學校只是名字，但對部分人來說卻是無法達到的世界，心懷顧忌的你很溫柔，但不要讓溫柔殺了自己的自信

tine821005: 他交給我處理就好，沒事

我的呼吸道又不好了

RTD: 謝謝丹瑟，妳說的好精準 確實常常會擔心別人不快跟不惹麻煩而選擇遮掩自己，能講出這些，也算慢慢在前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