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嗎？我是在黎明時分被鳥兒們此起彼落的啁啾給鬧醒的——是的，沒錯，大清早；太陽甚至還沒探出頭呢，只是被無數星點與月揭去了被褥，從而溢出了幾許帶著睏意的光。

可真是群歡騰又調皮搗蛋的小傢伙……不是嗎？但或許晚些牠們有場久違的早餐聚會，所有人都翹首以待，興奮地盯著裝載大海和宇宙的昂貴腕錶以及早已慢下了指針的老舊座鐘蠢蠢欲動著。

今天的玫瑰花園還是同二十年前般靜謐又美麗，一如總是對我這個世上最無聊透頂的男人溫柔笑著的妳——我又怎麼會忘記那句俏皮的戲語呢？我無時無刻都思念著妳，我最誠摯的友人、我最忠貞的旅伴……我此生誰也無法替代的摯愛。

請容我再次向妳表達我的感謝之意，這絕對是必須的……不，請別那麼快的拒絕我；給妳忠誠的騎士一個機會吧，我親愛的露絲瑪麗。
謝謝妳賜予了我光明、謝謝妳給與了我勇氣……即使我已失去了所有在痛苦中苟延殘喘的理由、即使我最寶貴的兩朵玫瑰已不著痕跡地隨風枯萎凋零，我還是由衷地感謝妳。

看哪，他那映著我蒼老面容的綠色眼睛和妳、和她是多麼地相像呀！

§

克萊奧還睡著。

他昨晚可折騰我了——不，不是的。他已經沒有剛來那會那麼煩人了，只要我稍微離開便會皺起小臉、扯開嗓子大聲哭喊；我記得蘿咪小時候也沒這麼吵鬧的。

但……是的，我正要提到這點，親愛的；妳說的對，我並不擅長照顧孩子，更別提總是吸吮著手指攀固於母親懷中的幼嬰了。他們令我感到彆扭——我並不是沒試過逗笑他們。也許我的臉生來就死板兇惡，再怎麼努力改變表情也是徒勞。——比起與嬰孩相處，同草植們建構無言默契更令我感到舒適愉快。

猜猜這小搗蛋鬼做了什麼？給妳個既小又大的秘密提示：玫瑰花園。

——相信聰明的妳已經猜到了，可不是嗎？這間我辛勤維持的老書店本來就是為了妳而打造的玫瑰花園呀。

是的，克萊奧……這個流淌著我們血液的孩子又一次地選擇了與我們相同的道路。

他喜歡書本、他享受閱讀，他本能性地愛著這個以文字和語句堆疊而成的世界。

或許等他學會了拼字後便會洋洋得意地綻著驕傲向我展示幾頁自認能流傳千古的經典名作。那可能是隨性寫出的白話新詩、認真構思過的兒童短劇，也可能是散文或者其它——像是詞曲一類與我無緣的音樂創作。

會突然情緒激昂地對著我亂哼的小調拍掌驚呼的向來都是妳。我得承認起初我是感到非常不解的，但那雙閃爍著無盡光采的祖母綠雙眸太過耀眼……我不禁耽溺於醉心在喜愛事物中的妳身上。

縱然只是毫無意義的空想，可自純真笑容中恣意延展出那孩子對於未來所擁有的無限可能性總讓我感到心滿意足；再下一個二十年後他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普通、平凡，隨處可見的愜意大學生？因為年輕所以認為對於物質方面的需求更勝於精神面嗎？原本就有些鬆垮的皮膚被歲月拉扯出了更多的皺痕，幾年前還能勉強挺直的脊也不知不覺地彎駝了起來－－這樣空守著積滿灰塵的厚重籍冊與新生科技抗衡的老人能給他些什麼呢？能滿足他想要的嗎？

他對於自己的誕生會是感到幸福的嗎？

我知道妳會說些什麼－－親愛的，我當然知道。親愛的。

但我說不出口呀……我說不出口。我那乾裂的雙唇就如同被尖利的細針給穿縫過一般，緊密地被誰給封堵了起來；我有許多話想說，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可不像妳，能那麼自信地把心中所想給清楚表達出來。我知道這是我的錯，這當然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要是我的語氣能多妳一分溫柔、要是我的嘴角能多一度笑容，要是－－

……對不起，沒有要是了。沒有要是了，一切都結束了。蘿咪再也回不來了。

我們親愛的寶貝女兒再也回不來了。

她曾經是那麼地喜歡書本、她曾經是那麼地享受閱讀，她曾經是那麼地愛著這個以文字和語句堆疊而成的世界；就像克萊奧一樣，就像她的兒子一樣，就像我們一樣。

可她再也回不來了。

我可是連她的大學畢業舞會都沒能參加到呢－－甚至是高中！這朵美麗的玫瑰可真年輕就枯萎了，就跟妳一樣。我生命中唯二的摯愛。
真想看看我們的小公主穿上學士袍進入下一個人生階段的模樣呀……我還想被她挽著臂彎，不顧腰痠背疼的弓身聽她貼在耳旁說的誰也不會聽到的、只屬於父女之間的窩心悄悄話；我還想笑呵呵地和她勾小指約定「我未來要成為爸爸的新娘！」（即使看來我似乎背叛了妳－－嘿，蘿咪，別對自己的寶貝女兒吃醋嘛！）……我還想和她一起在我們相互擁吻並且許下誓言的那片星空下做許多我們未完成的事－－但已經太遲了……已經太遲了。對不起，蘿咪，我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女兒；我愛她，我也愛妳。

……可我想我還是不會說的。

有時候我會很羨慕以看似無盡的勇氣笑著面對全世界的妳，不像膽小懦弱的我只能捲縮著身子躲藏在妳的背影之下；那時候也是、現在也是，我總是在逃避。我沒能保護好任何人。

「我愛你」三個字是如此的簡單又直白，只差一步之遙便能將滿溢的黏稠情感傳達給對方；但固執的我沒有那個勇氣將它脫口而出，所以我才會在這裡顫抖著手逐字寫下這封永遠也無法寄出的信件。

有收件人，但不清楚地址呢……這封信到底該何去何從呢？

我會把它摺疊得整齊，以細繩捆繫好放入抽屜左側的長型木盒中，一如妳叨念著我雜亂的桌面時會做的；如果有天克萊奧發現了這份秘密的話，那就把這封信留給他吧……即使什麼都沒說，到時候他也會明白的吧。

哦，我想是時候將這封信收起了，親愛的。我聽到克萊奧起床的聲音了。

猜猜他昨晚以又軟又小的手掌拍打著我的臉頰要我繼續讀的故事是什麼？－－這其實並不好猜，我想妳會意外的。那是個屬於男孩與他的鯨魚的故事。

那麼先就此停筆吧，我會再寫信給妳的。很快。

我愛妳，蘿咪。我親愛的、永遠綻放於我心中的不凋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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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偷偷放另一條線 挺重要，可是蠻之後才會跟安諾連在一起哈哈，總之試著三者並行看看！XD

可惡圖文產出速度有點不相等，設定圖肝好久 （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