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
陳子揚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金色身影,少年站在衣飾鋪前和莊娘子的娃兒說話,聽見他叫喚便回過頭來,被他手上抱的卷軸嚇了一跳。
「子揚兄怎麼拿這麼多卷軸?」他連忙過去幫忙拿,陳子揚空了一隻手出來擦汗,道:「這是這幾天鄉親的煩惱。喏,都給你分類好了,求發財的、求健康的、求情緣的……」
「求情緣?」季閑的眉微微挑起,無奈笑道:「我可一點經驗也沒有,怎的向我求情緣?」
「南江,這你就不懂了。」陳子揚將手搭在季閑肩膀上,手往後一比,季閑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幾個女孩兒躲在轉角看他,見他回眸又一哄而散。
「不知道季家有沒有給你找對象了?你一回來呀,這城中的未婚女子可都激動了。我說,南江啊,你喜歡成熟一點的,還是——」
「不知道、不知道!」季閑聽得耳朵都紅了,快步往前走幾步,道:「我師尊說要戒色慾,我不能……」
「哎不是,你喝酒卻戒色?這不合理呀!」
「這、這兩者本來就沒有關係,你別瞎攙和。」季閑撞了下陳子揚的手臂,後者摸摸下巴,故作高深道:「南江,你晚上沒事兒吧?」
「無事,怎麼了?」季閑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陳子揚笑得放蕩更令他忍不住皺眉。
「晚上我到季府接你,哥哥帶你開開眼界!」
落日,季閑還是乖乖地站到季府門外,陳子揚過了一會兒就穿得花裡胡哨地走過來,他瞬間有點想走回季府,就被搭住了肩。季閑又定睛,錦袍、玉珮,配著一把大金扇,說富貴倒未必,就是有點兒……咳,像隻花孔雀。
季閑向來喜歡金黃色,自小就總穿得金燦燦,卻不像陳子揚衣襬上還嫌不夠花俏似的,添花繡鳥。季閑的袍子上多是暗紋,看起來和諧高貴,加上他本來就是一副開朗的樣子,弱冠之後眉間英氣澎發,倒是個俊俏郎君。
「子揚兄,我們這是上哪兒去?」季閑被半推攘著向前走,不少攤商都已經歇下了,剩下還開著的,無非是酒館青樓——季閑的猜想很快就被證實了,當那股胭脂味兒撲面而來,他立刻掰開了陳子揚的手想逃,卻有誰軟綿綿地纏上來,他連轉頭都不敢,更別說去探究壓在他手臂上軟軟的東西是什麼了。
「這可真是位稀客,季小公子,第一次來吧?」溫軟的氣息吐在耳際,季閑整張臉都紅了,垂著頭不敢亂看,乖乖地就被推進一片燈紅酒綠中。陳子揚顯然是常客,幾個姑娘見了他便簇擁上來,將兩人帶到二樓的廂房。
房裡,兩人併排坐著,眼前柔軟的身姿舞動,季閑不知道該把眼睛往哪兒放,一個勁兒地喝酒。那個摟著他的女子名叫翠兒,緊緊依著他,蔥白的纖手在他胸口畫圈。
「小公子平時上街不是這樣的啊?怎的如此害臊?」翠兒嬌笑,季閑又一口乾了一杯酒。
「稀奇吧?他呀,大抵是七年沒碰過女人囉!」陳子揚只顧著在一旁笑,一會兒又給舞女拋個媚眼。
「七年?」翠兒像是聽到什麼奇聞,那不規矩的手越畫越下面。「呵呵,這男子弱冠成家的多的是,多半呀,都已經開了葷了。像小公子這樣的,可稀奇了……」
季閑一下子站起身來,憋著一張蘋果似的紅臉蛋,道:「我兄長二十又五了,也沒成家,不稀奇……」
「北辰公子可不一樣,那張冷冰冰的臉呀!奴家還怕被凍暈了呢。」翠兒也不惱,像逗著他玩似的,柔荑就要去勾他的腰帶。季閑又退了一步,慌張道:「我、我出去吹吹風。」便逃也似地跑出廂房。
他快速地穿梭在廊道中,方才在席間聽陳子揚介紹,這牡丹閣是閔氏產業,才進駐沒幾年就迅速吞併了四周的青樓,現下已是江陵最大的青樓了。餘光之中,這兒的每根柱子上都刻著閔氏家紋,他想起前日所救的男子,雖然陳大夫叮囑他莫要招惹閔府,可是這樣下去終不是辦法。
「妳這下作東西!」
忽地,一陣怒罵引走了季閑的注意,不遠處的朱紅長廊上,一名衣著華貴的公子指著一位妓子的臉罵:「九兒去了哪裡,妳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一向最疼妳的!我連妳們私下見面都睜隻眼閉隻眼,妳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語罷,就要抬起腳去踹人,季閑見狀,飛身擋在那妓子前面,揮袖便化去了那人的攻擊。那公子踹人不成,氣得雙頰脹紅,又指著季閑鼻子道:「你你你是什麼東西!還敢阻我?你不要命了嗎!」
而季閑這廂扶起跌坐在地的妓子,溫聲問道:「姑娘可有受傷?」對方搖搖頭,季閑見她一雙鳳眸水靈溫軟,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好似時常見到,想來大抵是江陵有一血脈生做如此。公子見季閑不理他,伸手要去拽季閑耳朵,卻被他擋下,反手捉住了手腕。
「疼疼疼疼!你小子還不放開我!當心我爹處罰你!」
季閑沒鬆手,勾起唇角,語氣恭敬有禮:「在下季閑,季南江,請問公子府上何處?」
「我姓閔!閔如安!哼,還沒幾個人不知道小爺名字,你是打哪兒來的——哎呀疼!放開!」季閑依言放手,閔如安忿忿縮回手,瞪著季閑,又想開口罵,卻被身旁的小廝攔下:「公子……這、他是南江公子呀……」
「我管他什麼北江南江,我——南江?季南江?你不是騙我的吧?他不是修仙去了?」閔如安與小廝竊竊私語,季閑查覺到有人一直看著他,回眸便見那雙水靈的眸子,笑道:「別怕,我護著妳。」那妓子紅了臉,垂下頭不作聲。
「咳咳!」閔如安咳了兩聲,向他作揖:「原來是南江公子,久仰大名了,這您乍回江陵,大抵還不知閔府在此建根立業,江陵城大大小小事,皆歸我閔府管轄……」
「可就我所知,管轄州縣的當是朝廷官員,怎會是家族呢?」聞言,閔如安嘻嘻笑道:「我爹就是這位官員,江陵自然就歸閔氏管了。您若不服,大可去買個官兒來做做。」
「你沒聽懂我說的話。」季閑笑著眨眨眼,隨後聲調一轉,喝道:「官府依法執政,行事當知得當,庇佑百姓,怎可將江陵城萬千人命視作自己產業,任意妄為!」
閔如安被他嚇得後退一步,隨後又挺起胸來,回道:「這做、做官的是我爹,你這些大道理和他說去!我只是來找你身後那賤奴理論!」
「理論?理論便是坐下來好好談,你何須動手傷人?」那妓子也點點頭,癟著嘴躲在季閑身後瞪閔如安,後者見了,又要發作,季閑抬手將人擋了個嚴實,說:「既然閔公子意在理論,那麼季閑在此,兩位不妨將事情因由說出來?」
「季公子。」妓子首先發話,說道:「是這樣的,奴家有一位雙生哥哥在閔府伺候閔少爺,可是哥哥這兩天沒了蹤跡,閔少爺便上門討要人來了……可奴家也不知道哥哥身在何處,此時也是心焦。」
「我呸!他夜夜拿著我府上的點心來找妳,妳當我會不知道?分明是妳兄妹共謀!」閔如安氣得跳腳,又要衝上來揍人,季閑抬手,一指抵在他的腦門上,他便往前不了,只能在原地瞪著兩人。
「煩請你壓好你家少爺,莫讓他再傷人了。」季閑向一旁的小廝道,後者愣愣地點頭,便去抓好閔如安的手臂,閔如安氣結:「幹什麼!肘子向外拐啊?我告訴你,你回去,吃不完兜著走!」
「閔公子,既然你是尋人,不妨想想要尋的那人最後去了何處?他既是侍奉你的,你當有見過他最後一面。」這閔如安並不像他的名字,說話大呼小叫的,季閑不禁覺得有些頭疼。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前天九兒也不知道上哪兒溜搭去了,誤了伺候我的時程,我這不就罰了他一頓打?後來賞他下去包紮,便再沒見過。」閔如安抱著胸,季閑一聽,微微側了頭,前天?九兒?被他救起的那人,對他說的不就是數字「九」麼?
「你說那人叫什麼名字?」
「南江公子,那個、咱閔府呢,凡是入府做奴的,都是按資歷長幼命名的,像小的,年紀小、還不大會做事,便是四七。咱少爺提的是閔九,與小的年紀差不多,可人生了個好皮囊,少爺喜歡,便讓他按原名九,取代了原來的閔九……」小廝垂著頭回道,手上死死按著自家少爺,也顧不得回去受罰。開玩笑,他昨天才在陳公子處寫了好些願望,還求小神仙幫忙完成呢!這好心的神仙跟打罵他的公子,自然是要聽神仙的。
季閑沉吟片刻,道:「緣是我惹的禍事。姑娘,你不必擔憂,你哥哥在我那兒療傷。」
「什麼?他在你那裡?把他還給我!」
季閑正對著妓子說話,一隻手便插進來,季閑微微皺起眉頭,回眸看那個伸手向他討要的人,道:「閔公子,人非死物,即便是奴也當愛惜,若無他們伺候,你哪得安渥生活?奪去本名另行編碼已然不妥,在人身上烙家紋、肆意打罵,季閑更不能苟同,還請您將季閑所說轉達令府,莫要再行不人道之事。」
「我跟你要人呢!你和我瞎說什麼?哼,奴本就是奴,低賤下作的東西,我愛怎麼玩便怎麼玩,哪要你管!」閔如安還是沒收回手,季閑瞥了一眼小廝,小廝便嘿嘿一笑,招來另一人與他一起壓住閔如安。
季閑思索了下,道:「既然如此,季閑便只能告訴閔公子,前日我在街上偶遇這位姑娘的哥哥,見他滿身是傷,便偕他去醫館……咳、包紮時,我看他身骨清奇,頗有修仙之資,恰巧一位道友拜訪,願意收他做徒,他本人也答應了。此事是季閑擅作主張,在此向你賠個不是。」
季閑作揖道歉,又說:「只是,季閑並不愧疚。只因閔府待他殘暴,鞭痕深可見骨,季閑斷不能留他在閔府了。若日後再有同樣的事發生,閔府的侍從便只會越來越少。」
「你、你怎可管我?你當你是哪路神仙——你真是神仙、呸呸呸,神仙也沒管這麼寬的!你真當你一人可以掏空閔府麼?我去你奶奶唔!」
閔如安還未說完,便被小廝遮住嘴巴,那小廝緊張兮兮地,道:「少爺,別說啦!季府真可以掏空咱哪!您想想顏府吧!要是南江公子本人不出手,讓北辰公子來處理咱們,那會更慘呀!」
季閑揉了揉眉心,輕嘆:「我已明說,我是修仙之人,尚未飛升,不足以稱作神仙。閔公子,你是知書達禮之人,自己好好想想吧,那怕季府不出手,以不平之道對待他人,終將被背棄。我話已至此,不再多說了。」
語罷,便護著妓子走入廂房,那妓子跟在季閑身後,倒不像旁人一件他便纏上來,進房後便跪了下來,朝季閑一拜:「多謝公子相救。」
「哎呀、姑娘快起來。」季閑最見不得別人拜他,趕緊將人扶起來,那妓子淚眼汪汪,問:「公子說哥哥被道長收為徒了,可是真的?」
「這……」季閑語塞,事實上季閑在瑞露島修行,並不認識其他修道之人,更何況那人前日晚上發了高燒,一直昏昏沉沉的,季閑每次去見他,他都昏睡著,一句話也沒說。這收徒一事,乃是他情急之下編出來的。
「唉,不瞞妳說,我尚未有能力讓他入修行之道。妳兄長確實在我熟悉的醫館靜養,日後我會為他尋個安穩出路,妳若想與他一起,我也可以幫忙。」
那妓子聽了,又要拜他,幸好季閑及時阻止,她才道:「奴家與哥哥原是一同賣入閔府的,只是那時牡丹閣初建,閔少爺便讓女人都到這兒來。為了侍奉公子們,我們不缺吃食,也無人打罵,怕傷了身體惹公子礙眼。只是男人們就沒那麼好運,得在閔府裡做粗活,少爺看中了哥哥的相貌,還將他收在身邊每日羞辱……」
「沒事,我既已救他出來,便不會再令他受難。只是,閔府恐怕不會輕易改變,我救了一個,仍有許多人在受苦,我得再回去與兄長商討。家族制衡,他總比我熟稔的多。」
「奴家多謝公子,可是奴家無以回報……」
「我哪裡要妳的回報?」季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這本就是我想做的事,沒有回報我也是要做的。」
話了,廂房外傳來陳子揚呼喚他的聲音,季閑與妓子道別,那妓子輕輕捉住他的袖子,道:「奴家名喚燕燕,公子若下次再來,奴家願侍奉公子!」而繼閑只是搖搖頭,尋著陳子揚的聲音,與他相伴歸去。
季閑回報季府時,天已全黑,但大廳裡燈火通明。平日裡此時兄長應該已經回房了,難道有客人?他步入廳堂,只見一名青衣道人,手執拂塵,與季昊面對站著,季昊臉上陰暗,看來十分不悅。
「哥,我回來了。」季昊見他回來,臉色更差,沉聲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嗎?」
「季大公子無需如此戒備。」那人倒是一派輕鬆,輕笑著道:「小公子年紀輕輕,該多出去玩兒。」
季閑拍了拍袖子,感覺自己身上好像還沾著脂粉味兒,一下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是我疏忽修行了,哥,我這就去梳洗。啊、這位是?」
「不重要。」季昊道,那人轉過身來,朝季閑走近一步,垂下頭來,笑:「怎麼會不重要,我便是來尋你的,你還記得你前日救下的人嗎?」
停停停在這裡,這位道人究竟是誰哩
章六卡了很久,原本是要寫阿閑初戀的,只是做為一個堅定的1v1主義者,我實在是......不能一邊寫春春阿閑一邊寫阿閑喜歡別人......啊...我就...爛
所以改了原來的大綱微調一下,呀......這才終於寫出來了
怎麼停在這裡

意猶未盡呀,春江中很會讓人心癢癢
顏府沒落換閔府討打,還好小廝會看人遮嘴遮的好!阿閑人真的好好一直在救人

希望事情不要變得太複雜...!祝他順利
acidskd: 因為要爆字數ㄌ……

(好
總是有人想被教訓

阿閑也是個濫好人體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