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村子根本不在乎你。」
「我知道。」
「就算你乖乖獻出生命，他們所想的也只有下次該輪到誰。」
「嗯。」
「小鬼，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你拋棄了自己的生命、靈魂，現在還假裝自己是人的活著。」
「村子還在就好。」

這是五歲不到的他所能做出的最大思考。

——無趣。
宿儺眼裡的一絲絲興致被無聊的回答抹去。
山腳下的村子因為祂的存在，是不可能有人擅自離去。村子永遠都會在那裡，除非寄生蟲們放棄依賴這塊土地——有心去死的話。

初次聊天的結尾，在宿儺一句無趣下結束。
虎杖也自那之後又恢復普通的日常，送餐、用餐，報告一天的行程。他們繼續相安無事的相處，虎杖也漸漸習慣了裏梅保持距離的態度。

偶爾在深夜準備就寢時，虎杖會突然被宿儺從房間拎走，帶回去平時用完晚餐之後就不會踏進的房裡。他會被一把扔到比自己使用還要柔軟、尺寸更大的被褥上，在來不及反應之前，鬼神只會丟一句睡吧便不多說話。

現在不是不需要睡眠嗎？
虎杖看著閉上雙眼的鬼神，心想村裡和裏梅都提過關於宿儺的「睡眠」時間，對這樣特地拎一個人進來的舉動，只知道明早被裏梅發現，鐵定又會看到對方氣急敗壞。

但他不討厭這樣。
在能一點一點感知到鬼神身上究竟纏繞何種不祥的情況下，躺在身邊的「人」與令人害怕的壓力，彷彿打平般不存在，虎杖甚至習慣了。

這種已經違背生物本能的異常，又得到了宿儺一句有趣。
虎杖認為自己永遠不懂鬼神口中有趣無趣的標準在哪。

過度回？

室內點起檀香，裏梅安靜跪坐在距離鬼神不遠，只要對方一個小動作便能馬上反應的地方。偌大的空間在虎杖擅闖之前只有他們兩個，是裏梅最歡喜的時刻。

宿儺鮮少踏出領域，一旦踏出便會造成大規模的死傷，祂不忌諱為所到之處帶來死亡，在漫長歲月裡偶爾厭煩應付他人時才會關上領域。裏梅沒有想過那個偶爾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與土地締結契約，被眾人畏懼或信仰，束縛在牢籠裡。

土地束縛了鬼神，而鬼神束縛了人們。
裏梅曾在宿儺陷入短暫睡眠時冀望著下次甦醒時鬼神將破壞牢籠，但他一次次迎來失望。

「裏梅。」
「屬下在。」
「小鬼正在做什麼？」

對宿儺拋出來的問題儘管不愉快，裏梅仍在鬼神不耐煩前回答問題，「這個時間應該是在田裡。」看著門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的春季景色，裏梅腦海裡浮現那抹沾滿泥巴也要農耕的身影。

「他來到這有多久了？」
「……領域外的時間，算上去有十年左右。」
「那小鬼看上去沒有多長歲數……」宿儺停頓，這時才想起一般人進來領域裡時間會停止前進這件事情，因為從來沒有人可以待上半刻而什麼都沒說過。

「晚飯後叫那小鬼來我房裡。」
「宿儺大人，恕屬下無理。」
「允許。」

「……關於取回力量的事情，您有何打算。」

深夜，昏暗的室內裡只留下幾盞夜燈，巨大的身影包覆住幼小的身軀。鬼神撐著頭，透過看向熟睡的幼童，伸手觸碰對方柔軟的頰肉。肌膚接觸傳來的熟悉氣息讓祂瞇起紅眼，心想究竟還要多久才能完成這個打發時間的過程。

祂一直任憑力量在幼小的容器裡自由發展。等過漆黑的氣息曾一度要將其吞噬，最後又融洽共處。關於裏梅的期盼，取回力量（手指）這件事情雖說不急，速度也有些緩慢。

最近已經能在小鬼熟睡時觀看對方的記憶，但這樣還不夠。
鬼神一直在調整這副只能任祂擺佈的身體，對虎杖沒有時間概念卻沒放棄過的進食行為感到訝異。
宿儺本身就是個詛咒集合體，若沒有刻意壓制，普通生物根本無法待在同個空間。吸收了手指的虎杖已經相當於自己的一部分，祂可以不必刻意控制，甚至蓄意讓小鬼浸泡在滿溢的咒力裡。

照理來說，已經不是人類的他早該忘記（拋棄）這些習慣。

「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小鬼。」

低沉的呢喃，鬼神期盼著幼童快點拉開人與非人者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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