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指九哥哥？」季閑不名所以，那人微微一頓，挑起眉毛道：「你喚他九哥哥？」

季閑眨了眨眼睛，回：「他告訴我一個九字，我見他年紀長於我，便這麼喚，有何不妥嗎？」

「沒有，沒有。」那人撫過拂塵，笑說：「還未告訴你，我是任敏延，算是寒滄舊人，與你師尊酒海也是故友，你便喚我師叔罷。」

「師叔。」季閑乖巧地應了一聲，提到寒滄，那雙眼睛裡頓時充滿了好奇，他記得師尊與他說，寒滄峰沒落後門徒四散，大多另尋他途了，這百年來師尊也沒見過幾個。

「哎，真乖。」任敏延抬手要摸季閑的頭，卻被季昊擋下。季閑看了看季昊，不知道自家哥哥為何如此緊戒——但似乎也不奇怪，遇上他的事，季昊一向謹慎。任敏延也不惱，收回手，繼續說：「我月前占星卜卦，算得有一個機緣在此，便找過來了，一見他便知是我命定的徒兒。」

「我年少時資質不高，修行又遲，原來沒什麼成就。後來得寒滄副峰主指導，學習用藥治療之法，以銀針為介，可行救人之道。我看那孩子與我相仿，根骨不尚佳，恰好適合我這修練之法。我聽聞你正為他尋出處，不知你覺得如何？」

聞言，季閑心頭一喜，與師尊是舊友、還得師祖教導，聽來十分可靠，不管季昊陰沉得臉色，他展開笑顏，道：「師祖若願意，自然很好。可是這修仙一事，還得看他自己的意願，我不能擅自為他決定。他現下傷重，師祖可以在季府休息幾天，待他醒了再詢問他。」

「呵呵，我可不敢。」任敏延瞥了一眼季昊，搖搖拂塵。「我自有方法診治他。此番先告知你，讓你安心，之後我再自己去會會我的徒兒。這就走了，免得有人以為我要拐騙他弟弟。」

語罷，見季昊臉色越發難看，任敏延大笑幾聲，兀自走廳堂。季閑有些怯生生地望了一眼自家哥哥，還是決定追上那人。而那人就像在等他一樣，步伐停在前院梅樹下，回過頭來看他。

「師叔。」季閑奔到他身側，抬起頭來看他。任敏延長相斯文，又總面帶微笑，頗有醫者仁慈之相，季閑心裡頭生了幾分親近之意，問道：「我近來修行有所停滯，您是寒滄舊人，不知道寒滄有沒有基礎功法或是輔助之法？」

「你不問你師尊？」任敏延掩嘴輕笑，看季閑一臉為難，說：「也罷。若是酒海教你，當是修練銀蓮訣。我只能告訴你，還有一個金梨訣，藏在冽雁宮。」

「是藺雪茗的功法？」季閑在瑞露時讀了木屋中所有的木簡，師祖時常提到冽雁宮主，想來這兩人當是知交好友，若師祖創了銀蓮訣，那麼相對應的，冽雁宮主以金梨為自己的功法取名，倒也不意外。

「正是。」任敏延頷首，轉頭望向空中明月，繼續道：「你之所以修練停滯，乃是因為副峰主靈根屬冰，這修練之法自然不同。冽雁宮主靈根屬金，他所寫的金梨訣應當合你用。酒海這人偷懶慣了，只拿銀蓮訣教你，這金梨、銀蓮一開始是相通的，所以你初始修練還沒問題，他大抵沒猜到你修練之快，這會兒碰上了適合冰靈根的心法，自然是要碰壁。」

季閑回首，季昊便站在身後，背著手盯著任敏延，後者聳肩，說：「藺雪茗是晚年才進冽雁宮。藺家尚存時，他與方靜遠相伴修練，一起寫下銀蓮、金梨訣，至於是不是邪修之法……你說呢？」

「師祖必不會讓摯友修練邪道的，哥，金梨訣應該可信。」季昊見弟弟維護外人，冷哼一聲，道：「問題問完了罷，送客。」

季閑看哥哥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說，任敏言笑著搖搖頭，道：「容我說最後一句。修練停滯，另一方面，也與你的心有關。」他抬起手來指了指季閑胸口。「問問自己吧，你的心滿了沒？」

語罷，他笑嘆著擺擺手，轉身而去，季閑向任敏延揮手道別，心理琢磨著對方的話語，滿腦不解，搔了搔後腦杓，暫且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隔日便聽陳大夫說，大清早的就有人將閔九接走了，季閑笑著舒了口氣，正中午的，便上了牡丹閣。老鴇見來人是他，笑著拿手絹輕輕揮他：「哎呀，季小公子，這牡丹閣雖是溫柔鄉，可您也不能這樣著急，等晚上罷。」

「我只是想告訴燕燕姑娘，已為他兄長尋得出路了，還請您代為告知她。」聞言，那老鴇一愣，又笑：「原來是為了此事。昨夜閔公子來鬧，多謝您替燕燕擋下。哎，我原來還詫異著您怎麼會到這花柳之地，想來是陳公子拉著您來的。」

「我須戒色戒欲，不能幫您襯著點生意。」老鴇聞言，搖頭說：「季家兩位常走動的公子是修道之人，江陵人都知道的，您兩位庇佑著江陵呀，還是咱的福分呢。您不說，昨個兒來這一趟之後，牡丹閣多少女娃兒都盼著您再來，卻也只敢盼著。」

「那個，其實我今日來，有另一事，只是還在猶豫。」季閑捏了捏自己的袖口，緩聲道：「我想為燕燕姑娘贖身，可我沒有經驗，也不知該備多少銀兩……」

語罷，就取出乾坤袋，老鴇一見，連忙將他拉進屋裡坐下，他才從乾坤袋裡取出一箱白銀，老鴇眼睛都直了，他還繼續拿出好幾張紙，一看，都是江陵城最貴的土地契。

「人自然是無價的，可我只有幼時投資的幾處財產，若是不夠，我再去籌。」老鴇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擺在自己眼前，看著季閑那張認真的臉，反倒不敢訛他，開玩笑，訛神仙是要遭天譴的！只打開箱子取了幾錠白銀放到桌上，說：「這些就夠啦！我的小公子呀，趕緊將錢收起來。」

「真的？」季閑眨眨眼，又拿了十幾錠銀子出來，才將其餘的收回乾坤袋。「這是我沒能捧場您的份，您也收下罷。」

「小公子真是客氣了。我這就去喚燕燕下來！」

「若是姑娘還歇著就先緩緩吧，她累了一夜了。」

「哎呀，這怎麼能，您等等啊我馬上來。」

老鴇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重重疊疊的長廊中，季閑坐在前廳裡，白日的青樓與夜裡相差甚多，脂粉氣味淡了些，甚至能聽見打鼾的聲響，他低下頭輕笑，市景百態，便是如此。

「季公子！」

季閑回頭便見燕燕背著一個小包袱奔下樓來，趕忙步上前去扶她，溫聲道：「小心別跌著了。」燕燕搖頭，一張白淨的臉上不施脂粉，倒比昨晚紅潤有氣色，她傾身行禮：「燕燕多謝季公子。」

「不用謝，這是我答應妳的。」季閑勾唇，謝過老鴇後，便帶著燕燕回府。這一事很快就傳開了，欣羨燕燕的人多的是，這廂往童子廟求姻緣的便更多了。也有不少人猜測燕燕的身分，更有人以此編了話本，最簡單的版本是燕燕本就是季府的婢女，與季閑相伴長大，後來為歹人所害，流落青樓，季閑修行歸來，終於將她贖出。

最複雜的版本上朔至季昊季閑兄弟前世，兄弟二人原為某國皇子，一同相中了鄰國公主，上演了一場她愛他但他不愛她而他愛她的戲碼，最終季閑為燕燕死，到了今世，兩人終於相見，燕燕為了報答前世之恩做季閑的婢女，而季昊又如何云云。

當事人對此並不表態，現下燕燕是季閑院裡的婢女，與青婉同住，日日都有消夜點心可以吃，沒過一個月，人都胖起來了。她平日在書房裡為季閑磨墨，大字不識幾個，看到季閑那些書卷就頭疼。除此之外，她是個機靈的人，除了季昊，季府裡上上下下都挺喜歡她的，陳氏還有意收她做養女。

「阿娘，燕燕出身卑微，怎可做季氏養女？」飯桌上，難得一家人一起用餐，陳氏一提起，就遭季昊反對。「這傳出去，於季府的名聲不利。」

「昊兒，你呀，就是太死心眼了。」陳氏嘆道，牽起燕燕的手，說：「燕燕是個好姑娘，出身有何干係？季府創的新格，也不差這一件。你妹妹早逝，我又已經老了……我總念著要有個閨女在家。」

「阿娘呀，原本還想讓她做我的媳婦……」聞言，季昊沉下臉色，陳氏便不說了，母子倆都不開心，卻都一個勁兒地給季閑夾菜，季閑夾在兩人中間也是為難，忙向二哥季鴻拋以求救的眼色。季鴻忍不住笑，柔聲道：「阿哥和阿弟是修仙之人，成親也是難為他們了，我又體弱。這事還得問問燕燕自己呢。」

燕燕原本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伺候陳氏用餐，慌張地手一抖，道：「這、奴家能在季府當差，已是萬幸，不敢多求什麼。」

「記住妳自己這句話。」季昊道，放下筷子便走了。

晚餐不歡而散，夜裡季閑在自己的院子裡練劍，練了一陣子之後見季昊難得到他院裡來，放下手上的軟劍，喚：「哥。」

「軟劍重在割劃，不在刺，力道放的巧就好，不用重。」季昊還是那個姿勢，背著手站著，季閑點點頭，兄弟倆一起坐在石階上。季昊自然是最疼季閑的，卻也待他嚴厲，整個季府裡頭，季閑最怕大哥。他琢磨了會兒，說：「哥，你好像不太喜歡燕燕。」

季昊重重嘆了一口氣，道：「我不贊同你將她贖出來。閑兒，你已弱冠，當注意名聲與外頭的流言蜚語。」

「可名聲畢竟是虛浮之物。」季閑搓磨著自己的指頭，微微癟著嘴，有些委屈，季昊看不得他如此，忍不住摸摸他的頭。「你要幫人，我不反對。但幫人也很多種方式，不一定要你自己親自動手。你不在意自己的名聲，是因為你可以有無盡壽命，在時間面前，財富名聲都不算什麼。」

「但那個燕燕不一樣，阿娘也不一樣。你救了她，外頭便對她有諸多揣測，好的壞的，你自己應當聽過。倘若阿娘又收她做養女，外頭要如何說她？你知道她是個好姑娘，外頭只知道她原是妓子，擅長誘惑別人。」

聞言，季閑垂下頭，拿頭頂去拱兄長胸口，鼓著臉頰，氣餒道：「我沒想這麼多，倒是我害了燕燕。」

「你久居俗世之外，這些眉眉角角你自然是不懂的，學了就好。」季昊又揉揉他的頭。「我會安排她到別處安生，你也不必責備自己。」

「還是哥想得周全。」季閑笑著蹭了蹭哥哥，突然想到什麼，猛地站起身，手插著腰道：「哥前些日子忙，我沒與你說，但我現在可不怕狗了！」

季昊抱著胸，微微挑起一邊的眉頭，聽他往下說：「瑞露有幾隻小狗兒，天天跟著我，我就不怕了，還可以摸他們！哥，我是不是有長進了？」

忽地，外頭傳來一陣狗吠，季閑頓時嚇得跳起，躲到季昊背後。季昊忍俊不禁：「不是不怕了嗎？」

「哥，牠聽起來很兇……」季閑委屈巴巴地道，瑞露的狗可親人了，哪有這麼狂吠的。直到那吠聲遠去，他才又坐回季昊旁邊，蔫蔫地將頭埋在膝蓋，季昊輕嘆，道：「我讓人查了冽雁宮的位子，在黑水水域之東。」

「哥！你真好！」季閑一下子便恢復了精神，笑咪咪地抱著兄長的腰，一雙眼睛閃亮亮的。季昊舒開了一向皺著的眉頭，季閑到底還是個孩子，就算在外頭表現的多成熟，也不過十五歲。

「黑水水域長年陰雨，有水鬼暗流，即便禦器前往也十分凶險。你若要去，與人結伴我才放心。」季昊低聲道，又說：「你現在境界屬化元，當在金丹九層之前去，方能避開雷劫，你資質高，雷劫嚴峻，那年你寫信來……雖未言明，阿娘與我卻都知道。」

季閑頭一年到瑞露修行，便遭遇突破雷劫，一連三道驚雷劈在身上，若非酒海幫忙擋去大半，以他孩童之軀，必不能承受，也因此一劫，在他大腿後留下了疤痕。

「知道了，哥。」

季閑心知此時說什麼安慰的話都不對，只得靜靜待著。兄弟倆相顧無言，過了一會兒，季昊囑咐他早些休息，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了。

隔了幾日，燕燕被送到季氏的客棧，軒客居裡工作，季閑去探望過她幾回，見她被店主養得白白胖胖，才放下心來。

怎料一個月過後，季閑在屋裡正當突破至金丹境界，卻聞屋外喧囂不止，手上才成靜心法，一位婢女便闖入房內。

「少爺！少爺不好啦！軒客居走水啦！好多人困在——」

靈力正運行至胸口，季閑心緒一滯，頓時氣血逆衝，一口腥紅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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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先不撒玻璃......留到周末再來

兩個比較重要的心法，銀蓮訣與金梨訣終於擁有姓名！阿閑離下一個階段又近一步了

拉ㄍ線

春江中好用心構思而且速度好快!
受到阿閑幫助的人真是好福氣 雖然大哥都是嚴肅樣貌，但都是為了整個季府著想，有種代替父親的感覺，還默默地幫阿閑做了很多，是位可靠的好哥哥
走水的太不巧了...!我等周末的玻璃><

acidskd: 存稿很久了，正一篇篇地發庫存...快發完ㄌ...... 長兄如父嘛，哥哥會為弟弟和季府多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