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貓在夜中鳴叫]
剛搬到這個區域時,我覺得貓叫聲很吵。

剛到這裡的第一個星期,貓叫總讓人驚醒。雖不討厭貓,然貓的叫聲可以如此宏亮且變化多端,這讓總以為貓是種安靜生物的我大吃一驚。但習慣以後,吃驚變成了煩躁,又煩躁轉為好奇,讓我忍不住想弄清楚到底是哪邊的貓在半夜裏嚎叫。

社區中總共四棟大樓,早期設計的中庭狹小,使高樓的房子幾乎能把其他人家一覽無遺。
我潑水清理積灰的窗台,這個社區裡,有不少戶都有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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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對面的一家人。他們朝社區內的窗戶沒有窗簾,透過玻璃窗可以輕易地看到他們家的生活場景,甚至是可以從一側的窗子直望另一側,看到大樓背面的風景。他們在窗邊擺了個貓跳台,經常可以看到一橘一白兩隻貓在跳台上互動。
再來是對面棟的二樓跟同棟樓的四樓,以及斜對角的五樓和六樓。這幾家將鐵窗的縫隙間安上透明板,給貓用的跳台釘在陽台牆上,能常見貓在午後的陽光下趴在高處曬太陽。

社區裡或許不止這幾家有養貓。經常在出入時見住戶抱著貓食或拿著寵物用品進出,又或提放小型寵物用的籃子離開社區。
不過叫聲聽來並不像從社區內傳來。
往住家後方走,會先看到一片作為重劃區而閒置的空地,再沿著重劃需外圍的大馬路走遍會到達河堤。防洪牆後是沿著河的綠地,一連幾夜的觀察,我猜夜晚的貓叫主要是從這邊傳來。
沿著河走,腳下的草皮因為水氣長得茂盛,顏色統一,清一色的深綠,幾乎不見枯黃或裸露的泥地。傍晚的空氣冷得讓人發抖,這裡明明是處於亞熱帶的國家,但這個冬天只要收為有點皮膚露在衣服外,就會立刻變得冰冷不已;即使我為了讓身體熱起來而來回踱步,從身體傳向四肢的熱度一下就散發殆盡。冰冷的雙手摀在嘴前,一開始還能因為呼出的暖氣感到溫暖,但過不久就因為吹在掌心的溼氣更加冰冷起來。
我粗魯的在外套上擦掉濕氣,縮著脖子的把手放回冷冰冰的口袋。

「貓在夜裡集體怪叫,那個好像是週期性就會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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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問同棟大樓的住戶,是一位住在同層樓的女孩子。她對貓為何會在夜中集體叫喊的真相並不清楚,反是問我想不想聽有關於致件事情的傳言。
「貓叫聲是從河堤方向傳來。」她一邊摸著蜷在手臂裡的貓說。

這一區幾乎沒有什麼流浪動物,那一大群貓叫的元兇,有人說是有人養的一群貓。
堤防後的步道有兩道,一條靠河岸一條靠防洪牆,兩條步道平行延伸,直到遇到出海口才相連,在河濱形成綿延連續的圈子。但靠河一側的路燈少,晚上的河川漆黑,僅隱約映著一側高架橋上的光點,容易讓人誤會是陸地的,無聲粼粼流動。
男人的步伐捲著漆黑而行。
夜是濃稠的形體,隨男人緩緩流動,厚重的夜晚擰出貓群,一隻接一隻不知來自何方,如追隨吹笛手的靜默地逐漸聚集跟隨男人。

他趾高氣昂,眼中同樣映著高架橋上的光點,面帶無人可見的笑容,放下走中的獨輪車踩上踏板,張開雙臂。這是個暗號,貓群停下,接著宛如吞噬男人的一擁而上。
他的兩臂佇立著貓,貓又踩在貓柔軟的背上,肉掌踏著皮毛,安靜的層層堆疊。所有的貓看著前方,牠們的眼中或許也映著光點,但更多藏在暗中,牠們搖搖晃晃,隨男人寂靜的踩踏前行。
牠們井然有序,就像男人的滿是自信,惟我獨尊地凝望遠方。他舉手投足剛硬有力,聲音是低沉而中氣十足,他必須是這副形象,因若不是如此抬頭挺胸,他在寂靜中開口的地當下就必然為黑夜所沒。
「叫!」
命令的叫喊不容一點妥協,這讓人緊繃的喝令因他的笑容柔和,沒入貓群的夜鳴,在夜的空曠中擴散。
男人會持續前往哪裡?又是從何而來?沒有人知道。

「不過這次實在太久了。以前貓叫聲最多持續一個星期,但這次卻持續了快一個月。」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那位同層的鄰居不期待回答的自言自語,她臂彎的貓有些躁動,揮掌拍開女性不斷撫摸毛髮的手。
會不會是那個帶著貓群的男人打算定居在這裡?聽著荒謬故事的我,並沒有被黑夜的詭譎震懾住,只是順從故事中提供的可能性,為不可能有結局的傳言留下結論。

「那也得先有這個男人啊。」
看似喜歡八卦的女孩子歪嘴地安靜笑了,她該是也打從心底覺得故事荒誕不已,卻享受謠傳奇談的樂趣。
她不再順貓毛,小聲地打了個噴嚏,便道別回到屋裡。
傳言中的主角,看似是那不可一世的男人,但實際的主角卻該是貓。
不知從何而來,又不知藏身何處的貓群。

夜晚的貓叫聲很響亮,很多變,很嘈雜,卻有紀律。貓叫的時間固定落在午夜十二點到凌晨一點間,齊聲叫喊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
貓叫聲給人留下十分鮮明得印象,反而因傳聞而存在的男人概念單薄。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必須是一副高傲的形象,不然會將淪落為陪襯貓群的標籤,即使實際本性膽小,也非要鼓起勇氣虛張聲勢。
我望著窗躺下,斜對角人家房中的鮮紅神明燈像紅矮星般升起,我撇著紅光直到被窗台擋住,想著帶領貓群男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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