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算是太過明亮的店舖,也不算是太過高級的內裝,室內揉合著酒精、肉食與碳烤的氣味,頭頂上鵝黃色的燈光彷彿年久失修般,無精打采的閃爍著。
烤網上,以炭火恰好烘烤至金黃色的雞胸肉抹上了肉汁與孜然的色澤勾引著飢腸轆轆的胃袋,看著沈千濤又是翻了面,又是確認熟度的模樣,不自覺的對著還沒被認證熟透的肉塊吞了口口水。半晌,才眼巴巴的看著肉塊被平均分配到了三人的碗裡。
迫不急待的將烤肉一口咬下,除了足以燙口的熱氣令人忍不住反射性的張口散熱之外,雞肉特有的香氣與些許辛辣的調味盈滿口腔,碧青色的眸子彷彿被點亮般,瞬間精神了不少。
「幹,我們上一次沒分出勝負對吧,這一次跟你拼了!」
「喔?我欣賞你的勇氣,沈千濤。今天晚上不醉不歸啦,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來啊!怕你喔!」
「怕你不敢啦!」
安靜的看著金黃色液體倒入了玻璃杯中,那一杯又一杯的都是被平等而大方的斟滿了,而隨後產生的那足以溢出杯沿的泡沫,不知道被誰快速的吸掉了。那些看起來從來與自己無緣的飲品,就這麼豪氣的被羅列在木桌上頭,看起來頗是壯觀。
「加油啊,要是你們醉倒了我會負責把你們扛回去的。要是敢吐在我身上的話,就等著被我放生在大馬路上吧。」
看著二人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也只是笑笑的幫自己倒上了一杯熱茶水。深知自己的酒量與那兩個傢伙比較之下彷彿螻蟻般弱小,於是只是識相的選擇旁觀,並且擔下了醫護兵的任務。
「好,來,一翻兩瞪眼,」沈千濤把餐具放好,咂著嘴坐下,握著滑膩冷涼的杯身說道。
「划酒拳,剪刀石頭布,輸的喝乾這杯。」他比了比杯子,咧開嘴亮出燦爛的笑。
對方的酒量應該可以拚上個幾輪,但是如果喝到最後真的掛了那也不太妙,他想想補充了一句,「已經喝很多了,十杯有了吧,來三輪就好,明天還有課。」
看著眼前相熟許久的少年,他握緊了骨節分明的手掌。
「剪刀石頭布!」
在和對方同時喊出口號後出拳,五十嵐南看著對方五指張開的大手,忍不出咋舌出聲。
沒有多說廢話,直接伸手拿起那杯被倒了九分滿的玻璃杯,爽快地將杯內冒著泡沫的啤酒咕嚕咕嚕給一口飲盡。
雖然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幾杯,但他臉上仍然沒有沾染一絲酒醉的模樣。
「還有兩輪,別得意得太早了!」有些不那麼衛生地用手背抹過下唇放下酒杯,拿起旁邊的酒瓶又再次將杯內填滿液體後推到桌子中央,「來吧,第二輪。」
啊,空了。
彷彿感到惋惜似的,將最後一口魚肉吃下肚過後,那隻淒涼的只見得著骨的竹莢魚便和其他空盤子堆在了一塊。得出了要結束大概還得待上一陣子的結論過後,便是張手招呼著老闆娘再上一盤烤魚。
打的正火熱啊。看著南豪爽的灌下酒水,並且繼續划著酒拳的模樣如此想著。無視了周遭些許驚詫的目光,逕自開始清掃起了千濤烤的第六盤牛肉。
「哈,來,下一輪。」
沈千濤勁頭正上著,他必須咬著臉頰肉才能忍住不去也灌一口。
「是說,向陽,你還打算叫啊?」他踮踮腳尖,有點浮躁的悶聲咳了幾聲。「那你再幫我叫一盤牛肉哈。」
他甩了甩頭,黑色的髮絲晃了晃,攪動著帶烤肉與啤酒氣息的哄鬧空氣。
「剪刀,石頭,布!」
看著彷彿酒癮而暴躁的沈千濤——距離喝上一杯也才幾分鐘不到吧——也隨著他的視線轉向在旁默默吃著肉的竹馬,五十嵐南附和了一句:「我還想吃牛舌。」
見對方點了點頭表示有聽到後,蓄勢待發地以左手包覆住右拳,緊緊盯著對方的眼準備好。
「剪刀,石頭,布!」
又是一陣吵雜過去,剛才加點的菜正好也到了。南抱著自己輸掉的剪刀發出了一陣哀號聲,隨後便乾脆地抓起了酒杯,很是豪爽的將酒水一飲而盡。
看著那明顯越過了中線,完美示範著何謂表面張力的玻璃杯,再次認知了自己大概喝不到一杯就會倒下的事實,於是相當知趣的將牛舌和牛肉遞給了兩人。接著,抱著方才出爐的烤魚,將眼前彷彿鬧劇似的活動當作餘興節目,一面剝著魚肉,一面時不時給予慫恿或是調侃。
烤完加點的牛肉過後,嶄新的划酒輪再次開始。
聽著千濤帶著濃厚痰音的又是奮力咳了幾聲,兩人才開始彷彿念咒般,氣勢十足的喊著「剪刀石頭布」。這種遊戲還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雖然看起來都挺樂在其中就是了——如此想著,沒多看桌上一片狼藉的模樣,便是隨手拿起杯子,將飲料喝下了腹。
隨著飲料滾入喉口不久,彷彿也被店內熱絡的氣氛感染似的,感覺一股潮熱以可見的速度自胃袋攀上了咽喉,再從咽喉迅速地盤據了頰間。
沈千濤吆喝著出拳,而後看著自己落敗的手,想法在「輸了咪米所以不給力」和「因為可以喝酒所以好像又沒什麼差」之間飄搖。
「啊——啊,輸了。」
他又灌下一杯,感受到腦子的渾沌,亂糟糟的,烤肉店苟延殘喘的燈光、朋友的臉、半透明的空氣全部混在一塊兒。
他醉了嗎?不對……不至於,這又不是伏特加,只是台啤而已。
那為什麼……唔。
他搖搖頭,突然的大動作成功讓思緒清明了些。
總算是扳回一局,五十嵐南滿意地看著眼前表情有些掙扎的沈千濤感到有些好笑,認識這麼久怎麼會不知道對方在內心糾結什麼。
對方那對敗北懊惱的發言,和豪爽灌下啤酒的畫面實在有趣。
「這樣就平手了呢,剩下最後一猜。」
滿桌的酒罐表示著他們今晚坐下到現在已經喝了多少份量,雖然自己和沈千濤酒量稱得上十分優秀——另一個竹馬倒是半杯不到就連白旗都來不及舉的倒下,相當極端的對比——但看今天的情況而言,其實現在的狀況也是差不多要到達有醉意的那條線了。
對方搖頭的動作更是讓自己確信下一局過後就該收手了。
拿起酒瓶將瓶內的液體一滴不漏地全部倒入杯內,雖嫌少了些但好歹能倒到七分滿的程度。
將肩膀上下轉了轉,笑著開口:「最後一輪了,來做個收尾吧。」
「……、」
似乎已經兀自沉默了好久,既沒吭聲,也沒特別思考些什麼,不過就是發著愣,安靜的坐著。倒入眼簾的事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便剝失了輪廓,色塊交互重疊的模樣看來黯沉,卻也斑斕透了。茫然地看著眼前夢一般的景色,將最後一口飲料喝完的同時,便像是再也支撐不住一樣,失重倒下。
不是又硬又冷的桌子,是軟軟的,溫暖的觸感。
枕頭?……不對。好像是人……?
「唔嗯……好亮……」含糊地說道,將整張臉都埋沒在對方的身上。
……向陽沒事吧?不對,這個怎麼看都是有事。
沈千濤雖然身體不適,但也絕對沒有到這程度。
喝醉了。絕對,百分之百,喝醉了。
他笑了起來,儘管抱恙,但依舊是平時爽朗的笑容。
「好嘞,剪刀石頭布!」
在猜拳的時候他摸了一個塑膠袋到桌上,輕輕推過去咪米那邊。
誰知道向陽會不會吐,有備而不患嘛。
五十嵐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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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肩膀有股重量壓了上來,五十嵐南微微轉頭看著側靠在自己身上的向陽。
雖然這個角度不好看到對方的表情,但從通紅的臉和有些悶燥的低吟看來——啊,這是醉了吧。
既然他們知道自己這個竹馬不勝酒力,也就同時代表他們知道向陽喝醉的模樣。
眼角瞄到沈千濤默默地放了張塑膠袋到桌上,五十嵐南決定先安頓一下大概已經半失去意識的竹馬。
他要是吐出來,現在這個位置絕對是自己被吐得滿身。
一邊將左手伸長去拿了袋子到手上,輕輕地將人稍微扶起:「陽,陽你還好嗎?」
「——…好?」
沾染紅霞的顏甚至還來不及意識到什麼,自胃袋翻騰而上的酸楚便湧上了喉頭,只得支撐著東倒西歪的身體,扶著南的臂肘就是一陣作嘔。
就連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又從嘴裡吐出了什麼東西,也沒得深究了。
突然被對方抓住了手臂,五十嵐南直覺性反應直接抓過桌上的袋子——好險剛剛沈千濤拿出的時候,開口便是開著的——以腎上腺素爆發的猛勁和速度,順利接下了彷彿能看見一道彩虹的嘔吐物。
「濤、濤!先去和店員拿點開水!」
雖然要說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但果然這種情況碰上幾次都無法習慣。
「啊、好。」
向陽是什麼時候喝的酒?他怎麼沒有印象??
這也醉得太突然了,突發狀況啊,害自己都清醒了大半。
他站起身向店員要了一杯開水,順便要求結帳。情況都變成這樣了,不回家不行。
在好不容易讓人安靜下來之後,他抽了一把衛生紙,將向陽臉上的檅物清理乾淨,把垃圾都包一包,在買單時順便請店員丟掉。
「阿陽,我背你。」他動作俐落的將人拉到背上,穩住身子。
吐完過後,感覺腦袋變得比剛剛要來的清醒了多,自胃部蔓延的脹氣感也去了大半。闔著雙眼,在一片漆黑裡依稀聽見了千濤和南的交談聲,接著便順從對方的指引,勾住了他的頸脖,在背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