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目光因為他身上的血跡紛紛投射過來,議論、指點、驚呼如同海嘯轟然襲來,手上還殘留著針頭刺入吸血鬼頸部的觸感,尚好像在哭⋯⋯
所有糟糕透頂的事情化作銀白大蛇擠壓著他。
漸漸地他感覺到光線和聲音都開始扭曲,周圍的人臉逐漸變形。
「誰闖禍了?又是你,你這個壞孩子。」
月光龐然的身姿與走出檢查室的人影重疊,他看見那人開口,面容像是被筆尖刮碎的破紙,聲音被月光遮蔽,他明知道耳中傳來的都不是真實,卻只能被動而無力地接受。
「你真可悲。這麼輕易地就失控,其實是因為心裡好害怕對吧?看,你在發抖。」
「不⋯⋯不。你才是。」
「認真?剛才那是什麼?在充滿野薔薇與獵犬的監獄裡,戴著薔薇手銬的情況下……絕對安全、占盡便宜的情況下,才敢攻擊的廢物。」
「你跟我有甚麼不一樣?呵呵,這樣好像是誇了你哦。」
「承認自己是個會被凡派爾嚇得尿失禁的小男孩沒有那麼丟臉的。」
他抓起那人甩過來的鑑定結果,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或者說盡可能去忽視巨蛇的存在、忽視那惡念之音。
「檢查,我需要檢查一下。」
「讓我猜猜可愛的小雛菊會有什麼下場⋯⋯噢,我知道了,被踢出這個鬼地方。」
「這是他的夢想,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生活,我可憐的寶貝。」
「是你毀了所有美好的事情。」
他面前無法辨識的人影離開了,紅鞋跟叩響地板,那聲音清脆得毛骨悚然,每一聲都令他頭皮發麻。
「如果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都是你的錯。」
他一頁一頁機械地翻動著沾染血跡的鑑定報告,沒有讀進任何一行字,但他想到了關於司書在亞斯德斯克的工作守則裡,不起眼的一項條件。
「他們說得對,你應該去死的,沒有人需要你,也沒有人喜歡你。」
如果有前血奴的授意,司書傷害吸血鬼的事情就不會究責。
「睡吧。」
他手中留著最後的那一份,那個無故暴起的吸血鬼的紀錄。
「等你醒來,甚麼事都不會有的。」
「你只會破壞、傷害⋯⋯每次都是你,都只有你,你是這世上最糟糕的存在。你以為你能彌補嗎?傷疤是不會消失的。」
「沒有了小雛菊,你就只是一個沒有人在乎、沒有人需要、沒人愛的可悲小東西。」
「嘿,能幫我查一下這個吸血鬼的所有者是誰嗎?」
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切正常,雖然他還是看不出來他所詢問的人的臉長什麼樣子⋯⋯只能祈禱他抓住的浮木,不是那個醫療組怪人、或是該死的會長。
「如果我是你我會自殺的⋯⋯你不值得活著。」
聽不見說話的人本來的聲音,他只能當作對方有好好回答他的問題。
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了,他認為自己冷靜下來了。卻還是能看見、聽見、感受到月光,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他知道⋯⋯理智上知道那不是真的月光⋯⋯應該不是吧?
這個世界瘋了。
「可以幫我寫下來嗎?謝謝。」
他從應該是同僚的人手上順利得到便條,顧不上再多說兩句客套話,連忙離開現場。
「噢,可悲的、懦弱的小傢伙。」
「跑啊,人渣,跑啊!哈哈哈啊——為什麼你不去死呢?」
他分不清自己的步伐算是跑還是走,腳下的地板變得像一灘有生命的泥潭,噁心地蠕動著,黏稠——跨出的每一步都有如千斤沉重。
途經的人型,無論是司書還是吸血鬼,此刻在他看來都同樣扭曲而猙獰,當然,沒有人愛他,沒有人會愛他。
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沒有關係。
月光的聲音終於不再窮追不捨,但他不敢停下或轉頭去看,直至回到房間緊緊地關上門。
用早上洗漱的水盆擦乾淨身上的血污,換了一套乾淨的制服。
「我會處理好的,沒事的⋯⋯」
鏡中模糊的人臉隨著他說話而顫動,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用生鏽的電鋸在鐵線上摩擦,他企圖認出自己的模樣、尚的臉。
三分鐘後,他哇地一聲把早上吃的所有東西都吐在水盆裡。
包含泰迪送給尚的草莓布丁。
鏡子裡甚麼都沒有。
他用手指胡亂地抹上黑色妝容,他看起來糟透了,花十幾分鐘把那片寶石虹膜塞進眼眶裡,眼壓過高使得這個平時只要花五秒鐘就完成的動作異常困難,且伴隨著難忍的刺痛。
淚流不止的他卻忽然安心了起來。
捲起袖子,在嘔吐物的酸腐之氣環繞中,他用抽屜針線包裡的一根銀針戳破了指尖。
每一個指尖。
當他感受到的疼痛越多,鏡中屬於自己成像就越清楚,密密麻麻血珠凝聚在指尖,就像一顆顆小小的寶石。
他輕輕舔了口,說不上是甜還是鹹。
刺破,深入,抽出,看著血珠聚攏。
彷彿從中得到了快感一樣,反覆進行直到他一度消失的理智終於回來告訴他:很痛,白痴。
「幹⋯⋯我在幹嘛。」
一切又回到正常。
給指尖抹了一點止血的藥膏,好在傷口細小,有些已經初步癒合了。漱口洗掉嘔吐殘留的氣味,他拿起那張寫有房間號碼及姓名的紙條,披上披風。
「⋯⋯只要你簽字並保密。我會想辦法的。」
還好上週沒有放棄那瓶稀釋劑,只是那個吸血鬼可能不會想再看到他的臉,他也不想看到⋯⋯對了,
還有人欠他一次。
「用說的容易,把你的一顆鈕扣給我當證據。」
「好、主、意。」
他沒想到這個女人會這麼難糊弄,如果不是這個地方沒有人知道他的身分,他甚至要懷疑一切都是早就計畫好的。
此時的他和女人都不知道,伊斯托洛在事發當時就已經把那名吸血鬼的精油稀釋過了。
「我警告你,別想耍花招。現在,帶我去看巴克。」
簽上布麗.瓦罕名字的同意書安放在公文夾內,公文夾則被女人甩到休的臉上。
內容聲明女人在前幾日與寶石大吵一架後,指使司書進行報復性傷害行為,女人明白降低寶石價值等同減損自身財產,並同意承擔行為將帶來的損失。
這是一篇有腦袋的人都不會相信的狗屁作文,但這就是遊戲規則的運作方式。
「我會請一位足夠溫和的司書陪你去,瓦罕小姐。」
「你怎麼不去死⋯⋯人渣。」
他帶著同意書回到檢查區時,岡薩雷茲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你最好給我一個好的解釋。」
那間染血狼籍的檢查室被大致清理過,岡薩雷茲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兩人離開檢查區,回到會議室的樓層,面色鐵青的輔佐官沒有選擇他們用來秘密會面的會議室,而是隨意推開了最先經過的門。
他把同意書放在桌上,推向岡薩雷茲,然後說出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話。
「這是⋯⋯經由寶石所有者授權的行動。」
本就對他沒有任何好感的輔佐官自然也不買帳,一言不發地等著看他還打算說些什麼來逃避責任。
「我承認,我做過頭了,為你的行動帶來不必要的風險,我應當且願意接受任何懲處。」
他盡可能表現得誠懇。
「只希望岡薩雷茲先生別開除我⋯⋯舒恩.布隆的職務。」
「你說,我不需要擔心,而這句保證說出口後還不超過一週。」
「⋯⋯我很抱歉,真的抱歉。」
「你們會不會被遣回梅丹佐之家,不是我說了算,我只能把這份同意書交給克里斯多夫去評判。他已經先從萊特司書那裡聽到了一個版本,你最好再想想怎麼把自己的故事說好。」
岡薩雷茲頭疼地嘆氣。
「我不會幫你說一句好話的。」
「哪個王八蛋⋯⋯」
因為並不知道那時制止他的司書就是岡薩雷茲口中的萊特,他還以為是在場看戲的某個多事仔。
「布隆司書。」
岡薩雷茲大聲地打斷他。
「專心處理好這件事情,再有任何——當我說『任何』,那代表相當嚴謹確實的任何——可能妨礙到計劃的事情,計畫外的衝動,相信不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吧?我們都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
「這不是一場遊戲,布隆司書,這很嚴肅、也很危險,許多人把生命搭在這個計劃上。」
「⋯⋯明白。」
「這是最後一次。」
因為有布麗.瓦罕的證詞,會長勞倫佐將這個事件對內公佈為令人遺憾的執行過當,並對司書舒恩.布隆予以停職一週的處分,希望其能深刻反省過當的行為。
並且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懼在機關內擴散,可能妨礙到拍賣會的舉行,禁止繼續散佈此為私刑的錯誤謠言。
他在停職期間申請了一趟外出,漫無目的地開了一天一夜的車,到距離最近的海岸邊,看著漆黑死寂的海天一色,用針刺入指尖的紗布,直到感覺到痛,直到鮮血浸透。
糟透了,也棒透了。
sleep
count me down
again
(我又再次聽見了沉眠的倒數)
さぁ目を閉じて
(來 把眼睛閉上)
向かおう
(向前去吧)
瓦礫に潰れた祈り
(映在你眼中的是)
羽ばたいていく君の目に 映す
(被擊潰的祈求 最後的掙扎)
厚く翳る空に
(沉重陰翳的天空中)
悪夢と舞う君を見る
(我發現了與惡夢共舞的你)
忘れないで
(請不要忘記)
心は死なない
(心是不會死的)
忘れないで
(請不要忘記)
そう 夢は逆夢
(夢與現實總是相反的)
true dread
true dread
true
(真相-陰影)
(事實-恐懼)
sleep
count me down
again
(我又再次聽見了沉眠的倒數)
不祥は流転を巡り
(糟糕的事情一再重演)
断続の闇が俺を 落とす
(陰魂不散的黑暗將我 擊潰)
形無き明日を奪う
(連無形的明天都被奪走)
踏み出す度
(每當我試著前行)
翳る空で何も見えない
(陰翳的天空裡 卻甚麼都看不見)
悲しみに自分を殺し
(悲傷殺死了我)
叫ぶ声は 何も救えない
(求救的聲音 終究甚麼也救不了)
sleep
count me down
again
(我又再次聽見了死亡的倒數)

(想說點甚麼想想還是算了)
不對!我要感謝一下@boxcatsunny
原本苦於找不到該怎麼安排轉折點、跟故事開始朝向正向發展⋯⋯多虧跟伊斯中的交流中出現的衝突,讓我可以輕鬆做完這個轉折
而且也算是確切地明白了這兩個人的關係(之前我一直不能確定他們誰才是主要的)
我現在才看到!!!等等我,我來把托洛這邊的視角補齊~
boxcatsunny:

好呀wwwww
交流的時候想維持一個雞同鴨講的氣氛所以沒有把他看見的視覺差寫出來,選擇另外寫一篇,在伊斯托洛眼裡這個人應該壞掉了吧wwwww
想給他摸摸
好壓抑QQQQ... 休.... 原來停職內幕完整是這樣.... 真的會會被渲染情緒
Gummyrose: 那句老話說什麼來著

幸運的人一生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