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便喚你東禹兄,可好?」
一句東禹兄,四分禮敬,六分生疏,季閑閉關七年,少了從前一見面就喚人哥哥姐姐的親暱,藺春心裡卻已是欣喜,柔聲道:「好,南江。」
「南江接下來有何打算?既然已然出關,可是要四處遊歷?」說來師尊讓他到瑞露等季閑出關,可就他所知,季閑是在七年前閉關,幾乎與他到青藤居修行同時,師尊如何與季閑,或他那仍在閉關的師尊商量共同遊歷?大抵是給他一個機會,要讓藺春自個兒爭取的。
「是啊。」季閑頷首,感覺腦袋清醒許多,理了理衣衫,端正坐好。「只是在那之前,我想到寒滄峰、就是北邊那座山上探探。」
季閑此前閉關的洞府亦在寒滄峰上,只是他七年前一抵達瑞露就將自己關起來了,也沒再出來看看四周變化。他記得山頂上有寒滄峰遺跡,或許會有更多關於銀蓮訣的紀錄。
「南江若不嫌棄,可否讓我同行?」藺春指了指自己放在牆角的竹簍。「我缺了些藥草。不瞞你說,我雖年紀稍長於你,其實才修行不久,只有三腳貓功夫……」
「自然可以。」季閑一口答應,笑道:「我會保護你的。」
「多謝。」
那個笑容還是像許多年前一樣,藺春心裡暖了起來,回過神來,手已經放在對方頭上輕撫,季閑愣愣地望著他,這才趕緊將手收回。
「我、這是我的壞習慣了,從前跟孩子們生活在一起……」
聞言,季閑笑著搖搖頭,道:「沒事,我不介意。」藺春才鬆了一口氣。午後,他助季閑整理了原先的竹舍,兩人各自修整一晚,隔天便踏上寒滄峰。寒滄峰變化不大,除了草木越加茂密,遺跡大多沒有毀損。
「這樣一個正派宗門,竟然就沒落了。」藺春手撫著長了青苔的石牆,他從前到山上採藥,也曾停佇觀察這些遺留下來的建築,卻也沒有細看。現下季閑摸著下巴仔細端詳石牆,讓他也跟著認真起來。
「東禹兄,這石牆上,是不是有一些雕刻?」季閑撫過那些凹凸,原本以為只是石頭堆砌造成,仔細一看,卻又像是人形輪廓。他抽出小刀,刮去石牆上的青苔與細枝,一幅圖畫便漸漸顯現出來。
「侯圖救飢?」上頭畫的正是傳說中侯圖割肉救飢民的故事,藺春曾在清藤居讀過,寒滄峰以救濟天下為己任,選擇了四則傳說作為門徒的教材,其中一則就是侯圖救飢。
「那其他這些,應該是另外三則了。」季閑沒有繼續清理牆上青苔,只是大略比劃了一下圖畫的位置,確實在這幅傳說以外,這石牆上還留有另外三則傳說的空間,雖然現在被植物覆蓋,但也是浮雕。
侯圖救飢、王子祭天、金蟒自刎、公主移病,四則傳說,四種犧牲自己以救眾生的方法,寒滄峰以這種傳說教育門徒,也難怪末代副峰主會選擇與邪修同歸於盡,在他們心底,大抵沒有什麼是不能為蒼生放下的。藺春不禁望向季閑,後者回眸與他對視,微微偏了頭表示疑問。
「我只是在想,這四個人為了蒼生放棄自己的生命,可他們也當是蒼生之一,他們的命也一樣重要。」藺春收回視線,低頭嘆道:「若我是他們的家人至親,我大概……會憎恨他們不憐惜自己。」
「但他們心甘情願。」季閑收回放在石牆上的手,勾起唇角:「以一人之命,可換百人、千人之命,值了。」
藺春啟唇欲言,卻半响也沒吐出一個字,終是閉上嘴巴笑著點頭,與季閑去探遺跡的其他地方。寒滄峰遺跡分布零散,季閑記得師祖的書冊裡頭有提及,這是因為多數門徒喜靜,大多是孤僻的性子,有了一些成績之後就會另闢洞府,不與旁人同居。
成年之後步伐比幼時快上許多,季閑很快就看到從前的那棵老樹,樹前的大洞還在,那時他與師尊為了方便搬運書簡,架了梯子,也不知是否還堪用。他帶著藺春靠近,嘴角一翹便躍了下去,藺春一愣,也趕緊跟上。
「南江,這裡是?」藺春就著季閑點起的光環視周遭,這裡大抵是一間書房,擺置了許多書架,只是架上都空了。季閑蹲下身來,手指探上地磚,一邊道:「從前我在這裡尋著了一些心法,如果我沒猜錯,這裡當是方靜遠的屋子。」
「你是說末代副峰主?」藺春又看了看四周,這裡只有書架,方才在外頭看,坍方的土壤下也不像藏著更多屋舍,若說是一名副峰主的屋舍未免勉強,除非這位副峰主將書房蓋在院落之外,不然就是院落已毀,只留書房。
季閑探了一遍裸露的地磚,無所獲,又搬開書架,終於在樹幹邊找著了一個突起的磚塊。
「東禹兄,抓緊我。」他起身,一把抱住藺春的腰,後者還能反應過來,就見他腳踩那塊磚,突地周遭響起轟隆聲,地磚排開,一個深邃的洞便出現在房間中央。
「過去我曾繞過這山上的所有遺跡,卻不見他的院落,仔細一想,除了毀損,還有一個可能。」
「他的屋子不在地面上?」藺春眨眨眼,季閑這才趕忙鬆手,輕咳兩聲:「冒犯、冒犯,我太心急於證實自己的想法。」
「無礙。」藺春垂眸,看地上的洞,光線太暗了,也不知道下面有什麼。「南江,你所欲何為?」
「我閉關這些年,重新審視了自己的心法,覺得當初我找到的,好像不是完整的心法,雖然可以連接,運行中卻有凝滯,好像少了一些東西。」季閑手上運起光明訣,往洞裡一比,一道白光便照亮了裡頭,看起來像個地道。
「你的心法……那我是不是該迴避一下?」畢竟心法乃各家絕學,他不好窺探。季閑卻搖搖頭,道:「沒關係,左右我也不是寒滄門徒,不過偶然習得。」
語罷,兩人交換了眼神,攜手躍下,扶著牆向裡頭探。藺春一直警戒著,季閑拍拍他的手,說:「東禹兄不必緊張,寒滄峰人一向不喜機關,都是以自身靈力設結界以阻擋入侵者。這副峰主既已作古,應該沒——」
話還沒說完,只聽得兩人腳下喀擦一聲,身後傳來巨響,回頭一看,正是一顆巨石滾來。
「跑!」
兩人趕緊向前衝,也顧不上點光了,直到一段上坡,巨石停了下來,卻好像恰巧壓到什麼,又是喀的一聲,數支飛箭襲來,季閑壓著藺春趴下。哪知道一趴下,地面上就開了個洞,兩人又掉進水裡。
「咳咳……東禹兄,還好嗎?」季閑拉著人爬上岸,兩人皆是狼狽,藺春一手撐著地,感覺自己的胃要翻出來了,他本來體力就不好,又折騰了一段時間,但還是勉強道:「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季閑便扶著他靠到石壁上,自己點起光環顧四周。他猜測這裡本來就是一個天然的洞穴,方靜遠的屋子與洞穴是一體的,這洞穴極深,抬頭也看不見兩人方才掉下來的洞口。
藺春緩過來後,在周遭撿了樹枝生火,望向不遠處觀察洞穴的人道:「南江,把衣服烤一烤吧?仔細染上風寒了。」
季閑這會兒正蹲在水邊,依言起身,把衣服都脫了用樹枝架起,藺春一下子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才好,背對著對方脫去外衣,只留著單衣,坐在火邊烤乾。
「這裡的水有波動,應該是活水,待會兒我們可以找找有沒有其他洞口。」季閑解了髮髻,擰了擰濕漉漉的長髮,任由半濕的烏絲披散在肩上。藺春沒有看他,只是望著遠方點點頭。季閑無事可做,便撐著臉頰,偷偷看對方的側臉。
仙緣║春日南江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昨日初見時便覺著此人相貌姣好,此時落了水,便如出水芙蓉,鼻尖和耳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天生,帶著一點薄紅。那眉目柔和,如女子溫婉,沒有一點陽剛之氣,單衣下的骨架單薄,季閑不禁開始擔心對方有沒有好好吃飯。
藺春感受到旁邊的視線,心中輕嘆,還是轉過身來,問:「怎麼了?」
「我只是覺得,東禹兄長得真好看。」那雙閃亮的桃花眼滿是真誠,藺春其實被很多人誇讚過外貌,戲謔的、嘲笑的,他們都說自己不如做個女人。可是只有季閑,季閑口中的好看,是單純的欣賞,沒有雜質。
這就是,他所傾慕的人。
「謝謝,我很高興。」藺春微微勾起唇角,對方的笑容更燦,藺春眸裡映著那人身上的傷疤,眼底一暗,都被季閑捕捉到了,他笑著搔搔後腦,道:「我常曬太陽,曬痕自然也就明顯。」
「你身上的疤……」
「哦、東禹兄是指疤。」季閑低下頭來,看看自己胸前和腿上的疤痕,說:「腿上的,是從前歷劫時雷劈的,胸前的,是被火燒的,都是緣著我自身能力不足。」
「疼嗎?」藺春雙眉微蹙,看著好像比季閑本人都疼。季閑眨眨眼,他感覺有點奇怪,卻說不上哪裡奇怪,只覺的心裡滿滿的,不是安慰,而是誠心笑道:「不疼,已經不疼了。」
「我受雷劫時,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南江資質上好,你的雷劫肯定更嚴峻吧?」
「哎呀沒事兒,五道雷,師尊為我擋了三道,也不算嚴峻。」
藺春說不出話,他只受了一道雷,就藺涵光所言,還是很輕的一道雷,他卻已經躺了一個月,有師尊的藥草養著,說起來,他實在幸運。
季閑看衣服烤得差不多了,就拿起來披上,一邊穿一邊說:「方才是我大意了,原想寒滄峰應該不會有太多機關,可是副峰主與冽雁宮主交好,喜好或有習染。」
「我們都逃過來了,無礙。」藺春也穿好衣服,忽地一陣天搖地動,季閑嚇得跳起,抓住他的手,兩人扶著石壁站穩。
「不是吧,又來了?」季閑緊盯著波瀾起伏的水面,轉身護在藺春前面,一手搭在劍柄上。只見巨濤掀起,一隻五尺高的玄武破水而出,朝著兩人嘶吼。
那大嘴一張,即見尖牙利齒,比季閑的劍要粗,往兩人咬過來。藺春拉著季閑往旁邊一滾,玄武的頭撞上兩人方才的火堆,不痛不癢,轉了方向又朝他們去。
「東禹兄,我來引他,你快去找找有沒有出口!」銀刃出鞘,季閑迎玄武而上,左手爆出白光,趁機踏上巨獸鼻尖,翻身往滿是皺褶的頸部劃。
藺春這頭就著那白光,四處探山壁,可饒是岸上、水邊,山壁都封得死死的,也沒有機關可按。他一回頭,便聽見一聲痛呼,是季閑被玄武一頭撞飛,摔在山壁上,手上的軟劍已斷成兩截。
這玄武活了得有千萬年了,皮厚得像是石頭,劃也劃不開。那玄武一隻爪子踏上岸,就要去踩季閑,藺春屏氣,手持扇子一甩,銀針飛出,正巧扎在玄武眼皮上。雖然幾根細針是奈何不了牠,但至少引開了玄武的注意力,季閑這才爬起身。
他凝神,從袖中抽出季昊給他的那柄劍,左手拿著酒壺,灌了好幾口烈酒,垂眼,放任思緒被酒意帶著走,腳上步伐凌亂,忽左忽右,右手執劍挽出劍花,銀光閃閃,在玄武轉頭之際,一劍打在巨獸右臉,劍尖刺入左眼,惹得玄武一陣嚎叫,山石崩落。
他轉身,在厚殼上踩出萬點落花,飛旋著再刺入右眼,睜眸,只見一塊落石墜下,堪堪偏身滾落藺春身側。
「南江!」藺春趕緊將人扶起來,又有好幾塊落石朝兩人墜去,藺春心道不好,這玄武又叫又踩的,怕是要把洞穴震垮了。那玄武雙目不能視,便胡亂拍打踩踏,讓兩人站都站不穩,忽地一條尾巴掃過來,將他們擊落水中。
季閑清醒時,他被緊緊抱在藺春懷中,緊得有些喘不過氣,他奮力掙扎起身,卻見他們半身浸在血水裡,而這血的來源,便是藺春的後背。他心下一驚,四處張望,先將藺春抱起,往乾燥處走。
他們被水流沖到一個石室內,石室中有個水池,大抵與方才的洞是相連的,他順著走道往前,石室底是一間木宅,看起來保存良好。季閑將灰塵拍了拍,讓藺春趴在床上,以刀輕輕割開他的衣服。
衣衫之下慘不忍睹,血腫淤紫,都是被撞出來的,整個背部、雙手、頸後、雙腿都無一倖免。季閑咬唇,他朦朧間感受到兩人在水底四處撞擊,藺春死死將他護在懷中,故而他只有一些擦傷,可藺春的情況就不樂觀了。
他壓抑下自己的顫抖,回到水池邊,這裡的水果然是活水,兩人才走了半刻,水已經清澈了。他裝了一些乾淨的水回屋,輕輕擦拭藺春的傷口,再撒上金創藥。
他又將止血丹碾碎,可藺春還昏著,嚥不下去,季閑咬牙,左右都是男子,若藺春介意,便等他醒來再賠不是,心一橫,自個兒含了止血丹,捧著對方的臉吻上去。
一刻,藺春的臉色才緩了過來,卻又發起高熱,這木宅子裡也不好點火,季閑只好解開衣襟,裹著棉被上床,將人攬在懷裡輸送靈力。良久,聽得懷中人嗚咽,季閑低頭想聽清,便聞那人低聲囈語。
「小公子……別怕……有我在……」
我!又!寫了!一場打架!
雖然短短的,但我這貧乏的小腦袋盡力了...感覺是要多看一些武俠小說
正式見面第二天,抱上也親上了,我就是很喜歡親口餵藥這種老梗
下一章也要繼續探險
我覺得很精彩哇!本身看東西讀得很快,但是有畫面的部分會放慢來細讀,南江中呈現的交手畫面以及醉劍身法的動態感很強,超喜歡!
用嘴餵藥很好啊!老梗是經典是有理由的!
阿閑的招式特別好看,喜歡在厚殼上踩出萬點落花的形容

天阿春春好心疼我用想像的都快痛死了

老梗很好老梗最棒,還多了溫暖的抱抱,好期待阿閑再次喚九哥哥的那個瞬間
acidskd: 謝謝妡妡中

春春用受傷換到阿閑的初吻啦!(?)我也很想趕快寫到那時候!!只想甜哇嗚嗚
武打畫面可謂行雲流水很好看呀!!看到阿閒看人的眼光毫無雜質那裡超可愛的…恆最後藺春哥哥受傷了

雖然親親和抱抱成就達成但也希望他們之後的路能好走一點

請繼續相互扶持下去!
JBro_nono: 我一直以為我回覆您了結果我沒有,是夢
我還有很多努力的空間////阿閑看人還是憑自己的喜好和與對方相處的氛圍!兩個人互相扶持就算前途崎嶇也能有甘有甜

(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