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抱歉呢,手滑了一下。」笑瞇瞇的道了個毫無誠意的歉,左手仍在醫藥箱裡摸索翻找著,看上去像是準備再不小心多「滑」幾次。
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嗆個正著,差點把哽在喉頭的茶水全噴出去,所幸最後還是硬憋住了這個衝動,否則要是把茶噴到了人家的身上,或許對方轉個念就不收留自己了也說不定。
——不、如果是髭切的話,或許不會那麼小心眼的吧。要不是眼下狀況如此,否則還真是想看看他的反應呢。
「沒什麼,下次記得小心一點。」只是笑著拾起了落到地板上的繃帶,接著朝著自己身上那些細碎的傷口比劃,估算了需要的範圍過後,便將其剪下。
「哎、雖然傷口都不怎麼大,但處理起來也是夠費工了啊。」
一手支著側臉,半闔的金眸概略掃視了那人的傷勢後便一言不發看著對方做工,在白鳥丸將剩下的繃帶放回桌上時順手撿起消毒的優碘與棉花棒給他,一邊順著對方剛剛的話接續下去,「可惜這種特殊時期不會有人在手入室幫忙上藥呢。」
在他接過手上的藥品時,悠悠拖著嗓音笑道:「不過要是拜託我的話也不是不行哦?你背上也有傷吧。」
到現在還是隱約記得那個人的弟弟在某一次出陣歸回受了重傷,在手入室的床上被捆成了一尊木乃伊的樣子。在認真的斟量了權害過後,還是笑了笑,「不用了。雖然可能會有些出乎意料的結果發生,但是驚喜這種東西還是得看場合的,要是危急時動彈不得可就糟糕了呢。」
而或許是在上一場仗化形移動時消耗了過多靈力的緣故,單是醒著,那股深沉的疲倦感便會自肉體深處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變得猖狂,像是有自主意識般逐漸攀附上了腦幹,隨即影響的則是四肢變得沉重,昏昏欲睡,連思考都變得遲鈍了。
導致這種狀況大概是靈力不足的緣故吧,能夠從北川慶介那裏取得的靈力明顯變少了,這可是顯現之後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主上確實是安然無恙沒錯,但是,這究竟是……
被拒絕也只是聳了聳肩,沒再說些什麼。坐在一旁給自己泡了杯茶,慢吞吞的一邊看著對方上藥的樣子一邊悠閒品茗,只是隨著時間流逝,白鳥丸的反應卻越趨緩慢,甚至手上的動作也帶上了顯著的笨拙感。
頗感興致的打量著他明顯走神的模樣,雙方不由自主陷入了微妙且冗長的沉默氛圍。
不知過了多久,凝視著對方的雙眼不由自主地眨了眨,像是在思考著要不要就這麼看著對方繼續包紮的流程,還是該勉為其難提示一下。
「……那裡塗第二次了喔?」眼看著對方沾了藥膏準備塗抹在幾分鐘前早已處理完畢的傷口上,最終還是輕飄飄的開口提醒了一聲,托著臉頰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聞言,沾著不透明膏藥的指腹停滯於半空上,「……哎呀、難不成這也是上了年紀的徵兆嗎?」
「算了,還是繼續稍早的話題吧。目前能夠確定的是第一天聽到的那個廣播是真的,不是幻覺,也確實是來自政府的消息沒錯,因為只有時之政府有這種能耐幹出這種事情;再來是北川慶介沒死,卻沒給我們下明確的指示,要不是被綁了,就是也同意了這檔事情吧。」將最後一塊紗布貼上,便小心的挪動帶著傷的腿,成盤腿式,「但是,讓我更加在意的是前幾天的傢伙死掉的模樣。」
「舉個例子,後藤的日記因為被藥研刺穿,沒過多久後藤的身體就和那本日記一樣,腹腔破了一個大洞,可推測日記的狀態和持有者的性命是相連的。但這不是重點……我們刀劍要是被折斷了,肉體會消失,作為靈魂憑依的刀劍會留下,後藤死了之後卻連斷掉的刀刃都消失了,只留下了日記。」
「於是,我是這麼推測的……」淡金色的視線從仍溫熱而清澈的茶水面轉移到了對方身上,緩緩的開口,「此時此刻的「死亡」,大概不是真的死了。以遊戲比喻的話,就是類似於遊戲出局吧,實際上,那些看似死了的同伴們都還活著——大概是像這樣的臆測。」
「……嘛、不過這些推理也沒得驗證吧,所以就算要我看到人就殺,盡快結束這齣鬧劇,此時此刻的我大概也恕難從命吧。」
啜飲著茶湯聆聽對方的剖析,在他話語告停時才放下茶杯,手指點了點下頷:「嗯──確實,其中的疑點也還很多。若這只是一場遊戲的話,那還真是大費周章呢。」笑著諷刺了一句,彎彎的眼眸裡卻毫無笑意,反倒沉著一池黯淡的光。
「你的推測可能性是很高,畢竟將刀劍付喪神的靈體本質一夕之間與他物聯繫在一起,這種操作前所未聞。就算我們本丸的事故率讓政府起了疑心,也沒必要浪費現成的人力去佈這種廝殺局,實在是太閒了,更何況直接折斷重塑不是更方便嗎。」
「再者,除了擁有日記、強制廝殺的人以外,留下沒有日記的局外者也許是為了讓彼此起疑,推動遊戲的進展吧。」輕輕笑了笑,漾著冷光的眼眸緩緩與白鳥丸的視線對上。
「殺戮這種念頭,一旦起了就很難再停止了──畢竟我們是刀嘛。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視線自對方身上轉移回了茶面,似沉思的開口,「……大概還是不會輕易殺人吧。雖然我壓根不認為時空政府會貿然折損這麼多的優秀戰力,甚至不惜以殺掉審神者為藉口,也要逼迫我們遵從命令。但在驗證推論之前,失去的同伴不一定能夠回來,在確認情況之前,我不認為貿然行動是好事。」
「不過,畢竟我們是刀嘛。」語氣帶了些許輕快的笑意,淡金色的眼眸卻全然未沾染這份愉悅,「要是對方選擇了正面交鋒的話,那麼我就會跟他打吧。不過資材有限,大概也得壓縮消耗,避免資材用盡。所以打一打大概還是得逃吧。」
——實際上,也確實是如此打算的。配合日記的功能能夠神出鬼沒的出現本丸裡的各個角落,只是從躲藏轉變成逃走,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這樣啊。」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手指無意識摩娑粗陶質地的茶壁,低垂下來的目光掩蓋住了電轉的心思,已經冷卻的茶湯不復最初的暖意,沉積在杯底的絮狀沉澱物隨著漣漪漂浮游盪,混濁的倒映著一雙琥珀色眸子。
不過這般深沉的模樣轉瞬即逝,往昔的雲淡風輕很快又便回到了周身,對著對面那人平緩的道:「那你就努力活到最後,看看政府究竟要給我們什麼驚喜吧。」
將茶杯中已然涼卻半分的茶水一飲而盡,接著「咚」地逕自向後躺下,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呵欠,「這裡就借我住一晚啦,畢竟這種狀態跑回房間裡可不太安全。哈啊——累死了,我相信你不會介意的,晚安……」
說到後頭,口中的語句幾乎全成了意義不明的嘟囔,伸手抽開原先在臀部底下被壓得暖和且乾癟的褐色坐墊抱在胸前,並且將整張臉都埋入了枕面。很快的,蜷縮於塌塌米上的身子進入了沉睡。
沒想到除了佔用他的醫療資源和茶水外,連睡覺的地方都要搶。尚盤坐在一旁捧著茶杯,看著最初不請自來的人此時此刻甚至厚著臉皮躺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突然有種想把人扔出門口的衝動。
側身凝視著對方的樣子,忽然伸手將他手中的座墊抽開,讓那張帶著不久前因戰鬥沾上髒污的臉龐暴露出來,沒想到這般大動作也驚醒不了似乎早已耗盡體力的太刀,仍舊自顧睡得香甜。
「真是的。」隨手丟開坐墊,撐著膝蓋站起來,有些不滿的喃喃道:「髒兮兮的,滿身塵土的灰鳥丸。」
雖然最後還是給人扔了一床被褥,而對方似是在睡夢中感受到周遭的柔軟以及布料日曬的溫暖氣息,下意識抱住了蓋在身上的棉被,咂咂嘴又翻身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