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耶？”
忙碌中的父親並未抬頭看我，僅用了一個疑問的口吻重複了一遍我所提到的地方。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著，而他也在一個段落後放下了筆。
“我並沒有去過那裡，但是...”
他想了想，隨後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翻開自己的名片夾找了幾頁，最後抽出一張白色名片遞給了我。
“薇拉似乎去過那裡，你應該也聽說過她...她和你挺像的，在對於音樂的狂熱上。”
說到這裡時，父親的眼中出現了一些複雜的情緒，隨後又隱藏了下去，我並未在意，接過名片後看了看。
鋼琴演奏家 薇拉
電話 079-440-12646
“什麼時候方便聯絡她呢？”我看著名片問道，父親又坐回了桌子前，繼續忙碌著說：“什麼時候都可以...只要是相談音樂的事情。”
“謝謝。”我稍稍欠身，便帶著名片走回了房間。
訂好後日行程，我便撥打了電話。 “薇拉小姐，您好...”

“誰？”
出乎我的意料，電話那一頭並不是一位柔和的女性，甚至不能談得上有禮，而那沙啞的嗓音中蘊含的焦躁連我這樣不善言察的人也能感覺到，一時間，我猜想自己是否在不正確的時間打擾了她。
不過，我盡量保持自己的禮儀：“請問是薇拉小姐嗎？我是顧問...家父給了我您的名片。”
“顧問？”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後又開口問：“你是管弦樂大師顧先生的孩子？”
“正是，很抱歉忽然打擾您，不知薇拉小姐能否在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呢？”
她並未因為父親而變得親切一絲一毫，依舊保持著那份焦躁說：“快說吧，我很忙。”
見她並未掛斷電話，我繼續說：“我想與你商談一些音樂相關的事情，父親向我推薦了您。”
“噢？”她的聲音多了些情緒，那份焦躁似乎減緩了不少，“什麼事？”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問道：“不知薇拉小姐是否聽過‘阿薩耶小鎮’？”

電話的那一頭，聽到“阿薩耶”這三個字以後，呼吸忽然急促，連聲音都變了調。
“薇拉小姐？”
對方似乎在平復自己的心情，我沒有繼續追問，片刻後，對方才緩緩說著：“你...你要去阿薩耶？”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對她表達了肯定：“是的，行程訂在後日，為期七天。”
她追問著：“你去那裡！為什麼？”
我不明白為何她如此激動，平緩地說著：“偶然知道了這個地方，在我看來，那地方的特殊性簡直獨一無二，更別說那裡匯聚了不少地方的人才，我相信，在那裡的話，我必然能夠獲得更多、更獨特的音樂靈感。”
她的聲調再次拔高：“音樂靈感？你要那樣的東西，去維也納會更好，不要去那裡！”
我忍不住了心中的疑惑，只能開口問：“請問薇拉小姐在那裡有什麼不好的經歷嗎？”
對方忽然安靜了，正在我懷疑自己是否冒犯了對方時，那邊才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

“如果你聽過這樣的音樂以後，你還想去那裡，那麼就去吧。”
話音剛落，電話的另一邊就傳來一陣鋼琴的奏鳴聲，出乎意料的事，對方的音樂絲毫沒有“好聽”的感覺，在我的音樂知識當中，這是毫無旋律、瘋狂、雜亂無章的亂敲琴鍵而已。
毫無旋律、瘋狂、雜亂無章...
登時，我記憶閣樓中，一份被我珍重保存下來的記憶竄了出來——那位立在破舊劇院的老舊舞台上、拉出一曲毫無旋律卻又深陷其中的老提琴家所奏出的樂曲。
我按下了擴音，讓薇拉小姐的音樂充斥了我的房間，情不自禁地拿出了我的提琴，架在肩上，開始了我的演奏。
要跟上薇拉小姐，不、應該說跟上這般毫不講理的旋律極其困難，我在開始的時候根本無法跟上那樣的旋律，只能憑借著自己對“這種音樂”的粗淺了解來演奏。
不知何時，我們形成了合奏，而我深陷其中，回過神來時，我正在鞠躬，隱約間，似乎有掌聲。

我一把撲到了電話旁，語氣狂熱、狀如瘋癲：“告訴我！請你告訴我！這是在阿薩耶所學到的音樂嗎！”
電話的那一頭，薇拉小姐的聲音顯得非常疲憊，她微弱地聲音告訴我：“這不是‘學’到的...這是我寫的音樂...只屬於我的音樂。”
頓了頓，她又說：“在那個地方，你會找到只屬於你的、獨一無二的音樂，但記住，如果你還想保留著人類的音樂，那麼就不要去那裡的，但如果你追求的是‘這種音樂’...那麼，那裡最適合不過了。”
我忍不住不斷地道謝著，與此同時，薇拉小姐再次開口：“如果你去那邊的話，那麼可以試著找酒店經理，她是我的朋友...她也很喜歡音樂。”
說完，她便將電話掛斷了。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11點了，現在改航班和酒店還來得及！
我下樓時大概極其失態，父親有些不悅，然而商談一番後，我獲得了他的同意，以家族之名入住酒店。

一刻都等不及了，我迫不及待地收好了行李，快速地前往機場，在機場時，父親忽然打來，支支吾吾地說了些話，但那些我已經顧不上了。
從英國到阿薩耶需要8個小時，落在機場時，已經是晚上8點了。
阿薩耶的機場人員也十分有禮，即使我問一些瑣碎的問題也沒有流露出不耐煩的態度，當我問好酒店所在及接送人員後，才前往出口處。
這時，我的背後傳來了一句話語。
“歡迎來到阿薩耶小鎮。”
一股異樣感在話音落下時蔓延開來，那樣的感覺不知從何而來，只能隱約感覺人流似乎有些奇怪——他們彷彿察覺不到我的存在，卻又會在即將碰到我時轉開。
我似乎被戲弄了，但那並不重要——我繼續走向門口，走出機場不遠處，我就已經看到酒店人員了。
他就像是一桿標槍立在地上，挺拔、堅毅，身著管家服，身後有著高貴房車，唯一格格不入的，就只有他手上的舉牌，上面正寫著“顧問”。

雖然不知為何酒店人員會身著管家服，不過顧問這樣的名字在旅客當中應該不多見，我便邁開了腳步大步向他走去。
就在此時，一股尖銳刺耳的聲音猝不及防、且極其粗暴地闖入了我的耳朵。
這一瞬間，我只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下意識地摀住了耳朵蹲了下來，眼睛四處張望——到底是哪裡傳來的聲音？
然而，我卻看到了奇異的一幕：這裡彷彿地震一般晃動、有著重重疊影，機場裡的人都蒙上了奇怪的陰影。
那刺耳的聲音幾乎讓我痛苦地叫喊，此時，面前身著管家服的男人踏著一個奇異的步伐，走到了我的面前，他彎下身來，將一個懷表展示在我面前，上面的時間是：晚上8點02分。
與此同時，頭上傳來一股溫和、平穩的男聲：“請小心，要確定自己的時間，否則耽誤時間就糟了。”
我忽然感到一陣輕鬆，刺耳的聲音、重影和晃動都消失了，此時我才想起來——他剛剛，似乎沒有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