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西坐在呈滿熱水的木桶邊緣拿起水飄撈了點水，慢慢地將身上的汗水及黏液洗去。他大可用幫圖法斯清理的魔法替自己處理身上的粘膩，只要動動手指就可以完成，更簡單更方便。但人稱大魔法師的哈爾西．賽特林，比起用魔法那種過於簡易的手法，他更習慣用與普通人無異的方式盥洗。

⠀⠀⠀哈爾西緩慢地將自己浸泡於冒著蒸氣的水池，撈了點水到自己的肩膀及脖子接著輕輕揉按。金色的視線垂落於水面，他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似乎想起了什麼，但也只是讓手指停留在肩頭，蹭了蹭。

⠀⠀⠀他替自己套了件簡易舒適的黑色浴袍，赤腳走在木質地板上。漂浮在空中的餐盤上盛了幾顆麵包，一杯牛奶及一杯熱茶，慢悠悠地走回獵人休息的房間。

⠀⠀⠀從窗簾之間透出來的光線打在地上，跟早晨相比挪了些位置。哈爾西看見那與獵人外貌相同的黑影還坐在床邊，一手按在圖法斯的手背上像是個黑色的雕像般注視著熟睡的對方。

⠀⠀⠀哈爾西進入房間時沒有敲門，但黑影還是注意到進有人靠近。他回頭看著對方的眼神帶了些警戒，不過也就這麼地盯著哈爾西慵懶地從門口走到床邊，將餐盤放在床頭邊的櫃子上然後坐在另一側。

⠀⠀⠀看著黑影的樣子，他大概知道對方在顧慮著什麼，但依舊表現出一副輕鬆的樣子。他挑眉、翹著腳、用手指將髮鬢撩到耳後，那金色的雙眼定睛看著黑影。

⠀⠀⠀「你可以暫時信任我，看在我沒馬上殺死你朋友的份上。」

⠀⠀⠀「……」

⠀⠀⠀黑影看著女人以及躺在床上的圖法斯沉默了一會。

⠀⠀⠀方才的床事就算了，光是這床邊籠罩著的魔法陣、還有流動在圖法斯身上的魔力，就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這驚人的魔法能量。如果這個人真要將他與圖法斯解決掉，恐怕在最一開始他們呼一吸之間就能夠結束。就像那個弄斷圖法斯手腳的魔女一樣直接從世界上被抹除存在。

⠀⠀⠀思考了這些，他的視線回到女人挑著眉尾的臉上，看著對方默默地點了頭，那種緊戒的眼神比最開始收斂了一些。

⠀⠀⠀黑影看著圖法斯，而哈爾西看著黑影，整個寢室安靜地只剩下圖法斯呼吸的聲音。

⠀⠀⠀兩人之間隔著一個圖法斯，金色的視線直直地盯著黑影，由上而下的，黑影被魔女的視線盯得有點毛躁。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怎麼樣形成的？你既不是魔法生產出來的存在，更不是什麼詛咒。」女人精緻的眉尾挑起，語氣微微地上揚，就像是在整堆的書裡面挑到了一本讓他感到有興趣的內容。他撐著下巴盯著眼前的黑影湊進了看，黑影倒是沒有因為這樣挪動位置，就這樣地讓對方靠近。

⠀⠀⠀「圖法斯需要我，所以我就出來了。」

⠀⠀⠀「這麼簡單？他只是『想』，就把你給叫出來了？」魔女對著黑影露出驚訝的反應，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語氣有些嘲諷，「真沒想到獵人也能有這樣的能耐，真看不出來。」

⠀⠀⠀「——他有名字，叫圖法斯。」

⠀⠀⠀「看看，你們剛剛一個生氣、現在一個護崽，所以你才是他的監護人？」

⠀⠀⠀黑影聽著，被哈爾西這樣戲謔的語氣挑起了不悅感。他的背微微聳起，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毛躁的大熊一樣。

⠀⠀⠀「魔女，你不用分析我是從哪裡來的，你如果真要幫忙，就幫到底，不要多話，只需要把圖法斯治好就好。」

⠀⠀⠀哈爾西冷笑一聲，用下巴比了比圖法斯的位置。

⠀⠀⠀「『我們』的病患正躺著休息，難道要我問他問題，然後聽他的夢話做判斷嗎？我雖然不清楚你怎麼產生的，但起碼看得出來你跟圖法斯是同源，如果不分析你是怎麼出現，我又要怎麼對症下藥？再說，如果最後治療的結果讓你消失了，那是不是就要換作他來怨我為什麼不先好好理解？」魔女攤開雙手聳肩，「你如果你真的要幫忙，就幫到底，不要廢話，只需要把你知道的源頭講給我聽就好。」

⠀⠀⠀「……。」

⠀⠀⠀黑影被人反駁到說不出話來，真是個伶牙俐齒的魔女。

⠀⠀⠀他再次看向圖法斯，伸手撥了撥那長得能蓋住眼睛的瀏海。

⠀⠀⠀「我從沒想過自己怎麼來，但我知道，圖法斯就是讓我存在的原因……」

⠀⠀⠀黑影的嘴微張，看起來想說些甚麼卻欲言又止。他思索的時間有點長，但哈爾西就只是靜靜地等待對方開口。

⠀⠀⠀「最一開始是在一片漆黑中聽見他的聲音，但不記得他當時喊了什麼，只感覺到當時他傳達給我的情緒我必須要回應……而當我真正有意識，可以『看見什麼』的時候，在面前的是圓形的白光，大概是這樣——」他動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如掌心般不大不小的圓形，在握起拳頭之後，那圓內也隨之發出了白色的微光，一顆黑色的鵝卵石從白光裡掉了出來，落在黑影的掌心上。

⠀⠀⠀影子握著手中那顆圓潤的石頭：「大概是二十幾年前的晚上，雖然自己能看見了圖法斯所看到的，不過當時的我還只是個他看不見的存在，像是一個流動在他身邊的空氣。是直到爺爺——照顧圖法斯的人過世之後的一段時間……」他簡易地描述著圖法斯孤單的旅途，幾個以惡意回應圖法斯的善意的人。

⠀⠀⠀「我對此感到忿忿不平，我知道圖法斯心中有股他一直不敢去直視的地方逐漸在增長。」黑影平淡的話語之中壓著一些情緒，勾勒出他形體的煙霧像是開始沸騰的水面般起了點波動。他停頓了一會，然後將石頭拋給哈爾西讓他接著。

⠀⠀⠀「最後我終於可以真正地顯現在圖法斯的面前，我毅然決然接受了他所有的負面，甘願為他發怒燃燒及悲傷落淚。也願意在所有他不能下定決心的時候替他解決問題。」說著的時候黑影輕輕撫摸著圖法斯的手背，那情緒既是憤怒、也是憐愛。

⠀⠀⠀哈爾西聽著，一邊統整他所看過的資訊，手裡捏著那顆來自黑影給他的石頭。

⠀⠀⠀那是一顆黑琥珀，折射出的光線讓石頭看起來有些冷，但實際上握在手中卻帶著微微的熱度。哈爾西注視著這彷彿能吞噬一切的深黑，將微弱的熱握在手中。

⠀⠀⠀黑影釋出的這些訊息讓他有了些底，不過還是得要再多查一些相關的資料。他也沒想過除了翻一般文獻外，還需要再回頭翻起那些比人類歷史還要更加古老的書籍。

⠀⠀⠀不過還是晚點再去翻書吧，現在他肚子有點空，雖然還不至於到飢餓的程度，但起碼也要墊一些食物在胃裡面。他將石頭收到旁邊，順手拿起麵包捏了一塊塞進嘴裡，配了一口熱茶，讓茶香溫潤自己的鼻腔及喉嚨，然後又捏了一塊起來，這次他把這一塊拿到黑影的面前。

⠀⠀⠀「我不需要進食。」黑影看著魔女的舉動表情微妙，說完又再次將視線放回到圖法斯的身上。

⠀⠀⠀魔女聳聳肩膀，他當然知道，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像黑影這樣的能量才不需要利用物質的補充，就只是看黑影那認真過了頭的反應才這麼做。不過也不在乎黑影在看回去圖法斯之前那種微妙的眼神，接著將那塊麵包慢慢地吃完。

⠀⠀⠀哈爾西將手指上的麵包屑舔掉，也跟黑影一樣看回去那個被兩人注視卻依舊沉睡的圖法斯。看見對方安穩地沉睡的模樣又蹙眉，嘆了一個有些重的呼吸。

⠀⠀⠀「……？」黑影偏頭回望身旁那個他一直都覺得古怪的魔法師。
⠀⠀⠀倆人的視線再次對上，哈爾西搖搖頭。

⠀⠀⠀「就這樣乾巴巴的盯著看，也不會加速他復原的速度。」

⠀⠀⠀「……」黑影沒有回應，只是用他擅長的沉默，以眼神向人投出了那你又想怎麼做的疑問。換來的卻是魔女在看傻子的眼神。

⠀⠀⠀「天啊，我以為獵人本身已經、」

⠀⠀⠀「圖法斯。」

⠀⠀⠀「——好、好，我以為圖法斯本身已經夠傻了，但你身為他的『半身』，起碼也該一並扛起這份責任吧？聰明一點、靈活的動一下你的腦袋，不要只會思考怎麼樣戰鬥。」

⠀⠀⠀黑影的視線在圖法斯與哈爾西之間移動。

⠀⠀⠀「等到他醒來再說，他現在需要休息。」

⠀⠀⠀「哦？我以為你們很急？我可是出於了解到你們時間沒那麼多的好意才這樣提出來的。如果你認為你的圖法斯不需要，好，那我先離開了。」女人雙手撐在床上，作勢要離開的樣子。

⠀⠀⠀「所以你可以在他沒醒來的時候，也像剛剛那樣灌輸魔力？」
黑影出聲阻止，那雙看著哈爾西的眼神變了，那是一種帶有期盼的模樣。看著黑影露出來的表情，魔女看起來又沒了剛剛的古怪脾氣，勾起了嘴角讓自己身體重心回歸床鋪，擺了擺手。

⠀⠀⠀「當然可以，我可沒像你一樣只會傻愣的盯著看。」他笑了一聲，然後在黑影又要講出些什麼之前就動手摸上對方的臉，將纖細的食指抵在男人的唇上。

⠀⠀⠀魔女耐心地繼續說：「因為你醒著，而且你是屬於他的魔力，而我也只需要增幅，這點並不困難。」他邊說著，邊以指腹擦過唇瓣及嘴角，讓拇指接替著按上，施了一點力輕輕地按壓黑影的下唇。黑影感受到些許的熱流藉由他們接觸的地方流入，於是默默地接受哈爾西觸碰的動作。

⠀⠀⠀手指又往前推了一點，指尖沾上了他嘴中的濕潤，黑影像個乖巧的動物一樣放鬆下顎讓哈爾西打開自己的嘴。他看著魔女漂亮的五官湊近，感受柔軟的雙唇交疊，這次兩人都沒有猶豫，直接伸出互相的舌尖交換互相的唾液。那股孰悉的魔力再次開始在體內流竄，黑影感受到圖法斯以及自己的四肢都重新被魔女的魔力包覆，一點一點推著四肢復原的進度。

⠀⠀⠀唇瓣之間牽著銀絲及喘息，黑影主動地想要索取魔女身上更多的魔力，但他也不想要因此而打擾到正在休息的圖法斯。於是他主動地霧化移動到對方的旁邊，黑霧在移動的時候甚至還牽著哈爾西伸出的舌頭不願放開，哈爾西看見黑影這本能又貪婪的舉動發出被取悅的笑聲。

⠀⠀⠀他是不太了解為什麼女人又笑了，但這點困惑並不妨礙他繼續接收魔力的動作。

⠀⠀⠀名為慾望的火苗再次燃起，黑影順從著本能去碰觸那個燃起他慾望的源頭，手摸進了女人身上披著的浴袍，再一次撫摸對方胸前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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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法斯醒來覺得身體莫名的熱，像是剛洗完熱水澡那樣。他哼了一聲挪動著身子，在逐漸清晰的視線看見哈爾西跟黑影都坐在旁邊望著自己。哈爾西見圖法斯睡眼惺忪的模樣淡淡的笑一聲，把手按在男人的胸口上，說他剛剛在自己睡覺的時候以微量的魔力注入身體，雖然流動魔力很微量，但有總比沒有好。而黑影也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並沒有甚麼負面的情緒。因此圖法斯也並沒有多想，就這樣放著讓身體的熱度上升下降。

⠀⠀⠀他感覺身體的狀況比第一次醒來時更好了一些，雖然現在的狀況仍然讓自己有種像是長年臥床的老人，但至少已經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從躺著的姿勢慢慢地坐在床上。只是醒來之後更是覺得自己的肚子快要被飢餓給壓扁了，而且喉嚨也很乾燥，明明舒服地躺在床上，卻像一個又餓又渴又病的人。

⠀⠀⠀好餓，再不吃東西真的要暈倒了，他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嗎？口好渴，感覺嘴唇要乾得裂開了，最起碼給一口水喝吧。肚子發出的聲音已經響得像是在告知這房間內所有的人（其實也只有兩個人）他餓得要命。

⠀⠀⠀圖法斯尷尬與委屈的表情全擠在臉上，這讓哈爾西又笑了出來。雖然哈爾西笑起來的樣子的確很好看，但他現在真的沒力氣了，他真的很餓。

⠀⠀⠀哈爾西當然可以再繼續對圖法斯惡作劇，不過他仍是抬起手來勾勾手指牽引起稀微的魔力，讓帶著微微流光的黑紫色如絲綢一樣地在空中凝聚起來。魔女的腦海中有各式各樣的菜餚，由南方到北方、由東方至西方，而宮殿裡的菜色又更加地多樣化。不過他猜想像圖法斯這樣總是在野外遊蕩的獵人，對於宮殿裡面那種精緻又少量的食物沒什麼太大的興趣。

⠀⠀⠀圖法斯看著哈爾西比畫著的手指，接著嗅到了一股好聞的味道，那是馬鈴薯與蘿蔔燉煮過的氣味，濃郁中又帶了一點牛奶的香氣，似乎還有點洋蔥的味道。

⠀⠀⠀黑紫色的魔力逐漸凝聚成了一道豐盛的燉菜，旁邊還有一碗熱騰騰的濃湯，一大一小盛得滿滿食物的瓷器落在同樣也以魔力變出來的餐盤上。圖法斯的雙眼緊緊盯著瓷器、盯著裡面那冒著蒸氣的美食儼然是一隻飢餓的大熊，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他滿心期待地向他期盼已久的食物伸手想要去接，結果魔女卻把餐盤給移走，圖法斯的反應像極了看著心愛的玩具被大人拿走的孩子，視線黏在餐盤上露出失落的表情。他張著嘴看向了眼前這個壞魔女，藍色的眼神滿是詫異，像是在說：都餓了這麼久了，看到美食當前還不給人吃，難道還要再過什麼關卡才肯放飯嗎？黑影怎麼不出來幫一下自己？

⠀⠀⠀哈爾西看著圖法斯的表情，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怎麼樣。但他咳了一聲像是在叫圖法斯安分一點，慢慢地把餐盤回來放在自己的雙腿上，用精緻的銀湯匙舀了塊馬鈴薯起來，說：「不要急，你就躺著，張嘴。」

⠀⠀⠀「什麼？」難道真的要這樣？雖然自己的確像是病患，但用不著連吃飯也要像個病患。

⠀⠀⠀「我不想要讓食物沾到床上，我知道魔法很好用，但不代表我隨時都想用魔法。」哈爾西把那匙熱騰騰的馬鈴薯湊到嘴邊，圖法斯看著是很想要再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屈服於這撲鼻的香味，聽話的張開嘴。

⠀⠀⠀哈爾西吹了幾口讓食物的熱度不至於燙口，然後慢慢地放入圖法斯的嘴中，確認對方有確實吃下之後抽出湯匙。

⠀⠀⠀接著他笑了，那是圖法斯至今看過，他覺得最好看的微笑。

⠀⠀⠀「好孩子。」
⠀⠀⠀那雙如寶石般美麗的金眸瞇起。

⠀⠀⠀他努力地想品嘗那口中食物的美好，但他現在只感覺到口中充斥著如蜂蜜般的甜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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