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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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雪凊從森林裡撿回一頭獨角獸。
  縱使蘭驀巖習慣了合作夥伴見到小動物就想撿回家養的癖好,也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霧氣聚攏成雲,雲霧裡龍族青年領著人形魔物前進。蘭驀巖望著身材姣好的魔物,陷入漫長的沉默。
  捲軸內的世界永遠天清氣朗,適合養傷休息,梅雪凊態度理所應當地將獨角獸寄放在裡頭,劃進屬於自己的區域。
  但儘管如此,活物還是會自行打破界線的。

  習慣於被梅大郎打擾的蘭驀巖已不在乎獨角獸踏入自己的地盤與否,甚至很貼心地給魔物準備一身衣裳。
  也許在魔物的世界裡服裝儀容並不重要,但對於已逐漸適應人類思維與維持人類樣貌的蘭驀巖而言,赤身裸體是有害觀感的,更別提是在性別相異的生物之間,以同樣的形體相見。
  若是放進人類社會,恐怕還會引起非分之想。
  蘭驀巖對此倒是不感興趣,而在他眼裡,梅雪凊則像是個無欲無求的人。
  永遠笑臉迎人、遵循人類風俗,對奇怪的小事執著,蘭驀巖自認能窺見梅雪凊日常生活的無數個細節,卻仍無法看透對方。

  梅雪凊就像是一團雲霧。
  撥開依然晦暗不明的、彷若不曾存在的虛幻。

  「你為什麼會想救那隻獨角獸?」
  梅雪凊的視線從爐火移向詢問者,火光細碎地打在他的右半身,搖曳著、跳動著,他眼睛微微瞇起,一雙丹鳳眼笑起來時總像是狐狸,柔媚中帶著狡猾。
  「蘭兄認為我是那種見死不救之人?」
  夜深人靜,火苗燃燒的劈啪聲填滿沉默的空氣。
  火焰是溫暖的,蘭驀巖卻只感受到一股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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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驀巖不認為梅雪凊所做的一切能以「單純想飼養一頭獨角獸」或者「見義勇為」來解釋。
  獨角獸顯然不親近當初好心救起她的那條龍,反而更親近蘭驀巖,而向來不受動物歡迎的梅雪凊對此並未表達看法,與獨角獸保持著不近不遠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不帶任何企圖的好意──蘭驀巖不理解梅雪凊為的是什麼。
  像是在尋找些什麼,卻總是表現得無欲無求。
0530_梅雪凊❀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那是個尋常的午後,梅雪凊如同往日漫步在林間,暖陽穿過樹梢,斑駁的光點散落。
  隱約聽聞動靜向林木間一瞥──
  美麗的魔物癱坐著,一身潔白的羽翼無力地垂落,一地掙扎時胡亂拍落的羽毛,傷口正汩汩流著鮮血,梅雪凊本該被瀰漫的血腥為喚起本性,卻被眼前的風景懾住心神。

  天使般的臉孔、聖潔的靈魂──
  親眼目睹獨角獸,才知曉他們遠比人類詩歌所讚頌的還要美麗。
  「別動,我不會傷害你的。」

  趁人之危向來不是他的作風。
  獨角獸是珍稀的、實用的素材,對於以煉製魔藥為本職的人而言,絕對是極大的誘惑,若是不當場宰殺,養起來慢慢取用也是不錯的選擇。
  可梅雪凊只想保留屬於眼前生物的美好。
  聖潔的、純白的靈魂,不該與他同流合汙。
  也許是察覺到他的本質並不若表面那般溫和,獨角獸對他的態度始終不親暱。
  而梅雪凊並不在乎魔物的疏遠。

往事依舊纏繞在他心頭。

  又一次從烈火灼燒的夢境中甦醒,眼神已從往日的恐懼轉為今日的無趣。
  他發誓絕不為私慾利用與傷害無辜之人。
  曾經在他身上發生過的,他不會讓那些發生在其他無辜之人的身上。
  哪怕是自己有著無可宣洩的悲傷與憤怒。
  有時錯誤與罪孽就像是無止盡的輪迴,又像復仇──當有人了結心願時,後面便有人接踵而至。
  屬於他的遺憾與罪過,便永遠留在他身上吧。
  他無法了結的心願,又豈止於此?

  蘭驀巖偶爾會見到梅雪凊在奇怪的時間點對著一張符咒說話。
  傳信符,梅雪凊是這麼稱呼那張符咒的,據說是他製作來用以通信的魔法道具,比紙鶴更方便迅速一些,但仍有缺點。
  踏上這片大陸後,梅雪凊似乎交到了一些新朋友,其中他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那隻章魚黑貓以及食量奇大的神祕紅色史萊姆。
  總數肯定比他所知的更多──畢竟他大多時候並不在外面活動。夥伴有新朋友該是好事,蘭驀巖心裡卻不那麼樂觀。
  梅雪凊並沒有過任何一段時間跨幅長過五年的友誼,通常都會在前往下一個場所時徹底斷了音訊,他們之間的情誼能維持到至今還是因為有契約效力。

  龍的宿命是孤獨。
  蘭驀巖曾以為自己一旦擺脫龍族暴戾的本性後便可扭轉自己的宿命,但梅雪凊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使他困惑。
  似人而非人,為龍而非龍,若龍的宿命是孤獨,那梅雪凊是不是註定更難尋得歸宿?
  雖然平日裡總嫌棄對方愛做一些奇怪的嘗試,但蘭驀巖還是真心擔憂著朋友未來的去向。
  如果他的心願實現了、他們就此分道揚鑣,梅雪凊是不是就沒朋友了?
  蘭驀巖天真地想,如果對方願意,他倒是不介意和對方成為一輩子的朋友。

  在蘭驀巖眼裡,梅雪凊是個很奇怪的存在。
  龍群們認為梅雪凊從內裡到外在都是畸形,蘭驀巖卻只當作是一種「獨特」,他向來不排斥新的事物,但梅雪凊對於自身卻總抱持著不認可的態度。
  龍王不懂人間的彎彎繞繞,自然不理解梅雪凊心頭的矛盾。
  他想,如果梅雪凊所擁有的一切來到他身上,他會讓龍群都臣服於他、向他學習,別再做只懂得爭鬥的野蠻種族。
  他能活成他所希望的樣子,必不會有所遺憾。

  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多建立於等價交易之上。
  對於梅雪凊,這也許便是他與多數人之間的關係的最佳註解。
  他提供樂趣換取外人的陪伴、或者為他人排憂解難而收獲友誼。
  習慣於接受他人的索討與求助,被動地表達自己的需求。
  他什麼都不想要,除去死亡,對這世界擁有過多的聯繫與依戀毫無意義。

總會離開他的,誰都一樣。
  歲月、人情,都是不可測而殘酷的。

  他的夢想是成為行俠江湖的劍客。
  聽起來愚不可及甚至可笑,可他確實幫助過無數旅途上遇見的人們,甚至拯救了他們的性命。
  他拯救了很多人,卻無法拯救他自己。

依然深陷深淵──
  前路、往事,全是泥濘,即便如此也要前進。
  沒有人能拯救他。

  龍的宿命是孤獨,命運的路上,註定只有他一人。
  他的原罪、苦難、幸運與不幸,只屬於他自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蘭兄,我可憐嗎?可恨嗎?可悲嗎?」

  看著那顆被踢到遠處、死不瞑目的罪人屍首,蘭驀巖不忍地闔起雙眼,心想今天梅雪凊又在發什麼神經,不由分說從外面逮了個罪人回來現場屠宰也就罷了,還要他回答莫名其妙的問題。
  「如果你想惹人厭,我只能說你成功了。」
  蘭驀巖雙手抱胸,在與損友磨合過數年後難得對對方的舉止感到真正的不耐──不是暴怒,而是因無法理解對方而感到煩躁。

  「你想證明什麼?證明你自己可悲?」蘭驀巖面色沉凝地說著,望向梅雪凊的眼裡彷彿寫著「你不可理喻」
  「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可憐又可悲,何必和我確認?你只是想要我認同你的觀點,不是嗎?」看著對方森冷的笑容下屬於龍族的氣場崩解,蘭驀巖心道,他猜對了。
  對方瀟灑從容的外殼下,是一個無法接納自我的靈魂。
  「我不管你怎麼想,別隨便臆測我的想法,我從來不覺得你可悲。」不是想安慰對方,只是老老實實地闡述自己的想法,梅雪凊不是需要他的憐憫的人。

  「你也不該讓你自己變得可悲。
──
從獨角獸事件開始寫的,很雜的隨筆
其實梅雪凊的願望很單純,他想要找到一個會永遠在他身邊、不會背叛他的生命,奈何他自己沒辦法放開心胸去信任別人(最大的恐懼就是對別人產生依戀情感),身為龍壽命很長也會目睹很多身邊的人死亡
他對於生死別離的感觸倒是沒那麼深,會認為那是自然規律,能夠放下但會先經過一段還沒反應過來的時間,跟朋友之間的來往也很能看淡失去音訊這件事,對他來講就是緣分到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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