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ma，你的這副東方面孔會派上用場的。」教父伸出手觸碰yuma的側臉，灰藍色的瞳孔是信任與即將達成目的的狂傲。

三年前在那個貧民窟遇見的場景他從來沒有忘記，身形矮小的這孩子竟然憑一己之力就將前去找麻煩的一群本地人給全都壓制的雙腳朝天，大氣也不喘一下，著實是遇見好寶貝了。

「我請人查過了，你的名字翻成那些日本傢伙能看懂的字是這麼寫的。」收回手後在白紙上用墨水筆寫下「悠真」兩字，以不熟悉的外文來說已經書寫的十分工整漂亮。

「你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離開貧民窟的三年是在民間的軍組織訓練，不要忘了你的本份。」

「去吧，我的孩子，願你不負所望。」

yuma待在這個家族的日子是他有記憶以來最溫飽的三年，因此father說的話他絕對不會忘記。

他現在是悠真，為了能在這塊土地上生存而選擇加入了西西里島上目前勢力最為龐大家族，必須成為當家少主身邊的護衛、必須取得信任、必須……盜取他們與俄羅斯軍火商的內線交易資料，如果能掌握這些那麼就算是小家族也能將他們一舉擊垮。

讓南區的地痞接線以後他順利地成為底層成員，收收保護費與民眾聯絡感情、偶爾和家族內孩子玩耍的日子持續了好一段時間，悠閒到悠真都快忘了沒有一個黑手黨是清白如紙的事實。

「觸犯了禁忌的人就交給你去處理了。」被交與了一把手感沉重的槍枝，板機與槍身黑得發亮，悠真從未真正殺死某個人，直到那個染毒成員因為痛苦而癲狂的咬上自己的手臂時他才了解被給予槍枝的理由，比起被扭斷脖子，這樣死去輕鬆多了。

碰——

處決的地方是家族私人所有的碼頭，第一次開槍的經驗就讓他學到了「應該拉開距離」這種一般人教都不用教的常識，後座力使他虎口發麻，手臂上被咬出齒痕的地方也在隱隱作痛，渾身上下乃至槍管都被大量噴濺的血花染紅。

悠真蹲在碼頭邊的碎石灘上清洗血跡，不懂槍枝保養的人甚至把整把槍都拿去過了海水，第一次殺人還沒有什麼實感，只感覺四肢似乎若有似無的在發抖，腦子裡思考的卻是希望把槍交回去的時候不會被罵。

「……」根本洗不乾淨，反而還因為沾上了海水所以渾身上下都黏黏的，悠真脫了上衣掛在沒受傷的手上，槍則隨意的抓在掌中起身想回去認命挨罵，然而他卻在不遠處的沿岸看見了一個肩上披著西裝外套的高大男人。

oO(東方面孔……)東方人在南義尤其是各大家族中都很少見，自己加入家族到現在也不免總被因為血統被關注，甚至偶爾會被避開。

但在這個家族中被避開絕不是因為無聊的歧視，而是現在掌管這個家族的人們正是有著日本血統的淺眠氏族，father會派他潛進來也是因為覺得同為東方民族的臉龐可以讓他更容易取得高層信任。

悠真聽說過關於日本極道的事情，任俠風範讓在一直生活在義大利的他產生了莫名的幻想，不知道這個組織的高層做錯事是不是也要切腹謝罪？

回程的腳步忍不住偏離，走近了那個正在看海的男人，距離一拉短更讓他驚訝，雖然加入這裡後因為伙食很好終於又開始有營養能長高，但基本上還是會被同伴們嘲笑是因為血統才長不過他們，可眼前的男人卻能和家族裡的義大利人們比肩甚至更加高挑。

因為從未和自己以外的東方人接觸過所以讓悠真看著那人就發起呆來，腦海裡全都是自己還能長高多少或是面前的人會不會講義大利語之類的無聊思考。

家族如何壯大的故事淺眠已經從小聽到爛，他對這些歷史毫無興趣，用自己的實力方式得到父母和周圍人認可，年紀輕輕就坐上首領的位子，在這些高壓教育的影響下變成做事心狠手辣的人，雖然態度冷漠卻很會管理，讓整個家族齊心，身旁都是最忠心的幹部。

當然也是會有少數不守紀律的人，因此他才會出現在這裡親自確認事情處理乾淨，另一個原因就是海邊是唯一能放鬆下來的地方，可以從繁雜的文件中短暫脫身喘口氣。

淺眠從一開始就注意到視線，由於自己走到哪多少都會受到注目無論是善意或惡意，所以只要沒有威脅性通常都不予理會，但持續的時間一久也讓他開始感到煩躁無法好好靜下來看海，私人碼頭只會有家族成員，哪個傢伙這麼有膽量一直盯著自己？

側過身往那不遠處的人望去，同樣的東方面孔稍微勾起他的注意，一般而言家族裡除了高層幹部幾乎不會有其他東方人，或許是誰的私生子想藉此加入有個庇護，又或許是誰在外頭中意而撿回來的人，反正底層的事他不會特別去管也懶得管，只要沒有影響到家族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惹事了就絕對不會放過。

「真髒。」標準的義大利語，不在乎那人是否有聽見，瞥了一眼就轉過頭準備前去搭車離開，一旁的隨從似乎在詢問需不需要處理，淺眠只是擺了擺手沒有多做回應。

直到聽見那一聲嫌棄才回神，目光僅僅交會不過兩秒對方便轉頭離去，留下靜靜看著男人離去背影的悠真在原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剛才看到的人或許就是剛加入時只看過一次相片認長相的現任首領——淺眠徹夜。

oO(tetsu...ya...?)蹲下身用還帶著濕氣的手指在水泥地上寫下這幾個字，中途還想不起來最後是ye還是ya的遲疑了很久，畢竟字母怎麼寫也是他前一陣子才剛記好的，家族內的老師知道他已經18歲卻不會寫字的時候那表情簡直不能更精采。

再抬頭時遠處列隊的黑頭車也已經一輛不剩的離去，悠真起身往要交付工作的場所繼續走去，他其實沒想過這麼早就能遇上少主，只幸好對方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畢竟真正接近的時機還未到來，要是在那之前節外生枝就不好了。

***

悠真身上穿著剛拿到的訂製黑色西裝走在出行隊伍中，腦海中浮現father閱讀孫子兵法的樣子，他說過希望自己能作為生間潛入，一定要活著回到家人們的身邊，因此悠真的任務獲得了非常寬容的預備時間。

從那一天的處決工作之後悠真漸漸在更多任務中展現了本就強勢的體術與頗有天分的射擊才能，得到家族內更多的信任跟重用後的第五年他終於被選入護衛隊，那是由少主親自過目審查名單的菁英隊伍，是訓練有素且不容出錯的團隊，身高也在營養充足下已經較當初長了七、八公分。

近期家族的勢力不斷增長，殲滅對敵並吸收了不少其他黑手黨的地盤與成員，這一趟出行就是為了讓當地民眾知道從今天開始誰才是這裡的主人。

因為自己名義上不能說話的原因，家族給了他一個哨笛以應變需要溝通的情況，雖然是間諜，但在任務正式開始之前他就是首領貨真價實的護衛，此刻的悠真是非常認真的在執行保護主人的任務，不斷四處注意著周邊狀況。

『——南側沒有問題。』耳返中的回報聲傳來使他下意識往南邊看了一眼卻看見了人群中一閃而逝的紅光，這讓悠真不著聲色的看著身邊其他人是否有注意到，可惜的是大部分人聽見南邊無事後警備的就都是尚未確認的其他方位。

oO(這個聲音不對，不是我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冷靜的思考後得出了無線電被入侵的結論，要說為什麼他能想到的話也只能歸功於father的細心栽培，為了能成為襯職的間諜家人們花了非常多的功夫讓當時剛從貧民窟出來的野人學會如何監聽跟取代訊號來源。

確定異狀後便不顧隊形的向後走，如果那個紅光是狙擊鏡紅點的話代表他們現在走的這裡已經確定是被鎖定位置了。

一路走一路拍著家族成員的肩膀並輕聲吹哨，為的就是在不被敵人看出他已經發現的情況下讓人跟車都走慢點，畢竟無線電已經不能信任了，至少能讓他能快一步抵達後頭首領所乘坐的巡視用敞篷車去直接通報情況。

走到一半時悠真發現隊伍停了下來，再往前走才看見是因為淺眠徹夜所乘坐的車被一個老婦人為了陳情而攔住，被保護的那人則下了車握著老婦的手仔細傾聽著，這樣可以傳為市井佳話的場面卻被一陣笛響而打斷。

悠真快步上前一手抓住那個老婦的後領子就往路上甩，並不是因為那人會造成危險，而是他聽見了人群中傳來了擊鎚後扳的細小聲音，而那聲音的目標正是正在陳情的老婦。

他們想毀滅家族的形象。

試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女人若在與首領說話的同時被射傷甚至死亡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他們還未建立起的信任會直接跌入谷底，統治一個地方要小心的並非那裡過去的統治者，而是現時正生活在那片土地的百姓們。

子彈因為悠真的阻擋動作而射進他的大腿，不過當務之急是必須傳達前頭的情況，然而就在他要繼續吹哨時又撇見了那個位於平房之上的紅光。

狙擊手不只一個。

意識到這一點的悠真再也無法顧及什麼禮節或是規範，直接就用盡全力將面前的首領踹離目前的位置，而自己則因為沒站穩向前倒去，被屋頂上擊發的子彈正好打中，一股火辣感從側腰到前腹貫穿而出，他嘴裡的哨笛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被滿地的鮮血染成怵目驚心的模樣。

此時此刻悠真心裡所想依舊是father，覺得大概是無法活著回去達成father的期望了，不過幾秒便因為劇痛而失去意識。

由於領地擴增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導致淺眠這幾天下來沒有得到充足的睡眠，但他不可能在外表現出來，跟往常一樣面無表情地傾聽著老婦人的請求，就算沒有親切笑容大部分人還是知道首領很重視百姓們的聲音，但對淺眠來說這只是為了攏絡人心讓家族穩固的手段。

一切發生的很突然，淺眠看著眼前的人被往後甩，隨即就聽見子彈射進肉裡的聲音，那瞬間他注意到紅光，同時也因悠真的舉動往後退了一段距離躲過第二發狙擊。

『首領！』圍觀的百姓發出尖叫聲整個亂成一團，護衛隊迅速反應過來優先保護少主，其中一名成員則是熟練的幫悠真暫時止血，在淺眠的指揮下一部分人控制群眾避免混亂中造成傷害，另一部分人警戒並排除其他可能的威脅，搜尋狙擊手位置。

意外狀況算是順利排除，現場被控制住也妥善安撫百姓，老婦剛好被接住而沒有受傷，兩名狙擊手也成功抓起進行後續審問，比較嚴重的就是悠真的傷勢，不過因為家族名聲響亮攻擊事件很常發生，除了擁有優秀的醫療團隊與設備，成員們都有基本的包紮能力，尤其是最容易受傷的護衛隊更是重視這塊，畢竟他們的首領命令過不准有人擅自死亡。

悠真在醫生的細心照料下逐漸恢復穩定，只要好好休息直到康復就沒有大礙，淺眠坐在辦公桌前審閱著公文，他一直都記得那天在碼頭與悠真的一面之緣，畢竟東方面孔實在少見，可他沒想到那看起來嬌小瘦弱的傢伙竟然從底層一路爬了上來，能力確實出眾，這次的事件也讓淺眠更欣賞對方。

接到悠真清醒的消息後，淺眠指派完任務便起身前往病房，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人忍不住皺起眉頭開口：「真狼狽。」

「在完全能自由活動之前會有其他任務給你，不然回來也只是當拖油瓶沒用處。」一貫的冰冷語氣要對方暫時離開護衛隊，完全沒有要表達感謝的意思，在他認知中捨身保護自己是應該的，沒有道謝的必要。

「……」躺在床上看著一旁特地前來的少主感覺自己還沒睡醒，在病房睜開眼睛的時候悠真看著純白的天花板甚至一瞬間還懷疑過這裡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天堂？

張開嘴他差點就要直接回答，把話吞了回去後伸手取過床邊的哨笛含住，『謝謝您，很快，恢復。』虛弱的笛聲傳出，又頓了一會兒才繼續。

『其他，是什麼？』覺得自己必須問清楚才行，畢竟當初努力升進護衛隊就是為了靠近首領，要是在這邊被轉調到其他單位想再靠近可能又是一次漫長的過程。

「之後會有人跟你講。」看到對方張口的反應但沒有多想，丟下不明不白的回答就轉身離開。

一般受重傷的家族成員在恢復過程中會被指派去做文書類的工作，悠真也不例外，不過知道對方認識的字不多，沒有要求處理複雜的資料，而是簡單的分類文件跟跑腿，旁邊也有人指導教學。

必要時悠真會把文件送到首領辦公室，某一次淺眠要對方在他旁邊幫忙歸類，卻被那慢到不行的速度給氣到一肚子火，差點就把人給轟出去。

發現少主好像快生氣後就會跑出去習字，等人冷靜點再泡杯咖啡端回去然後被嫌難喝，這樣幾輪下來都快變成某種SOP，不過一段時間過去的確是有慢慢的在進步。

等傷口癒合的差不多後詢問過醫生，雖然回到第一線實戰還需要再繼續休養但已經可以做訓練了，這讓不動就渾身筋骨難受的悠真就像聽見天大的好消息雙眼都有神了起來，隔天一大清早就趁其他人都還在睡的時候溜到了練習場去想好好活動，沒想到竟然在那裡看到了首領。

遠遠的就看到人在踢打沙包，悠真三步併兩步的跑了過去後抓起掛在頸子上的哨笛吹道：『早安，練習，一起，可以嗎？』

感覺到悠真跑來找自己的次數越來越多，也不曉得是太閒還是發了什麼瘋，淺眠從一開始的厭煩到後面慢慢習慣，也可以說是無奈，對那傢伙怎麼冷言嘲諷怎麼兇都趕不走，反而讓自己更頭痛所以決定就放任對方。

例行性的到練習場活動筋骨鍛鍊身體，在聽見腳步聲的同時就已經停止動作轉頭看向來人，他嘆了口氣，難得能一個人獨處的時光就這樣沒了。

「我不介意拿你當沙包。」有從報告中得知對方目前的身體狀況，雖然還沒回到最佳狀態但他可不會手下留情，想來找他練習就必須承擔後果。

畢竟親近對方是任務所以被冷嘲熱諷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受傷的感覺，只顧著思考怎麼樣才可以讓淺眠更信任自己。

淺眠：50
悠真：50

一聽對方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後便直接擺好架式準備與人對練，

悠真首先使出了慣用的踢擊，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總穿著靴子，這樣攻擊也比較不容易受傷，畢竟貧民窟可沒有什麼像樣的醫療。

悠真的踢擊很有力，過去都是看成員們互相切磋從聲響判斷，現在他是親自體會到，直接擋下的手臂陣陣發麻，在對方抬起腳露出空檔時淺眠也順勢就往側腰踢下去。

淺眠：20
悠真：29

雖然對方一副不會留情的樣子但沒想到還真的瞄準了才剛癒合的地方，為了不要造成家族醫生的麻煩所以立刻蹲低了一些用肩膀接住這一擊。

兩人又過了幾招，你來我往的十分勢均力敵，悠真其實有點驚訝對方有這等實力，這樣看起來淺眠其實可以撂倒護衛隊一半以上的人

因為遇上了好對手而忍不住活動的太過，身上的幾處傷口都開始隱隱的因為拉扯而開始抽痛，擔心會真的裂開而稍微放慢了動作。

微微抬起眉毛，悠真的應變能力與速度都挺不錯，經過幾次對招注意到細微的表情變化，對方進攻的動作和一開始相比放慢了些。

雖然自己說過不會手下留情，但在第一下測試是往受傷的部位攻擊後就沒有繼續針對那裡，之前也是有過訓練時把手下打個半死，但他可不想要這傢伙又回去做文書工作，根本添亂。

淺眠：16
悠真：26

隱約感覺到對方的攻擊有在配合自己而沒那麼凌厲，有些意外的觀察起少主的神色，不知道對方是想到了什麼而閃過了一瞬間熟悉的不耐煩，

不過在貧民窟出身的他可沒在講什麼武德或騎士精神，抓準了對方的配合就欺身而上，先是用腳勾住了少主接著另一隻腿也順勢卡了上去，直接就想把人壓倒。

知道對方想做什麼，淺眠沒有特別反抗而是讓自己有個緩衝減少傷害然後順著動做被壓制在地，比預想中的還要能打，加上不會因為自己是首領而有所顧忌，無法無天的樣子確實是很好的訓練對象。

「起來。」勝負已分，看著身上還壓著的人冷冷吐出兩個字，身體沾滿了汗水，貼在一起的肌膚濕濕黏黏很不舒服，他現在只想先去洗個澡。

看著被壓制在身下的人，心裡想著真希望有一天能全力對打一次，悠真伸手將貼在額上的瀏海往後梳了一把就想起身，不過他自己也沒想到的是這一動直接就讓他側腰的傷口又微微裂開，痛的往一旁倒去，視線調轉的那一刻就看到首領已經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訓練場。

oO(休息一下...再去找醫生...)閉上眼睛緩慢的呼吸著，本來想說好點再自己爬走，沒想到的是不過多久就有家族的人主動找來將他扛去醫療室。

親近行動比預想的更順利，除了現在終於能用正常的速度歸檔以外開始能讀懂簡單的文學，在固定時間來訓練場還總能遇上首領。

『書、借，可以嗎？』這一天把工作都做完後他第一次開始注意起對方的書櫃，之前都因為看不懂所以沒什麼興趣，而現在的悠真則終於能看懂書架上都有些什麼書，發現了一本關於日本的遊記後他抽了出來就跑去問首領能不能借來看，雖然表現得小心翼翼但仔細一想光是直接把書抽出來就足夠沒禮貌了。

「嗯，隨便你。」繼續翻閱這周統整報告，頭也沒抬的回應著，對於悠真把他辦公室當後院自由進進出出已經不想多管，當初幹部們看到這畫面感到難以置信，還有人私下開賭局猜這放肆的小鬼多久會被首領處理掉，看來都是輸光光。

「在那之前先去泡杯咖啡。」淺眠揉了揉鼻樑覺得咖啡因不足，雖然悠真泡出來的咖啡還沒有到很美味，但算是不錯了，他現在已經習慣到會使喚對方去做些小事情。

也許是因為年齡相近，又或者是同為東方人的親切感，加上對方死纏爛打，淺眠到後來對悠真相當放任，甚至主動找人切磋跟教導識字，態度比剛開始軟化許多。

吹了聲哨表示知道後就乖乖地出去泡咖啡，在外頭煮熱水的時候意外聽到了附近交誼廳裡的談話。

「願賭服輸，我早說了有一腿。」
「根本不可能，那小子到底怎麼會到現在都安然無事？」

oO(有一腿是指那種關係嗎……？)邊聽著就邊開始思考著這種路數，father告訴他的方法也的確包含了成為情人的可能性，低頭看著自己現在的身材已經不比16歲時嬌小，不過客觀來說自己的長相還是被身邊的人所認可的，未嘗不是一種加速任務進度的辦法。

端著咖啡回到辦公室，好好地將杯子放在桌上以後走回去拿書翻看了起來，書內從未見識過的風俗民情與風景寫真都讓他有種嚮往，或許他真正的家人現在還生活在日本那片土地上？

oO(啊)看著看著才發現自己差點忘了任務的事情，立刻找了一個自己認不得的字後起身靠近少主，就像他平常要求問一般的流程。

將書遞到對方眼前接著就靠在一旁聽講，眼神跟心思卻完全沒放在書上的直盯著淺眠瞧。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的香氣讓他稍微清醒些，接著便繼續處理剩下的資料，安分沒多久的悠真再次來到他身邊，一如往常的詢問書上的字是什麼。

講解到一半發現對方根本沒在聽的樣子，淺眠闔上書本轉頭對上視線，帶點不耐煩的語氣開口：「不想學就離開。」

「！」思考的太認真，直到對方如此說道後有點慌張地搖搖頭表示自己還要學，面前的人才嘆了一口氣地繼續。

好好地把字學起來後也用歪七扭八的書寫記下筆記，照理來說這時他就應該識相的走開讓對方繼續忙碌，但為了試探淺眠的接受度悠真必須得厚臉皮繼續待著才行。

『工作、壓力？』含住哨笛，大膽的問起與他無關的事情。

「……」淺眠只瞥了對方一眼就把注意力移到文件上， 很少人會這樣問他，就連父母也不會關心這個問題，他從家族成員身上感受到的不外乎是尊敬、佩服那些表面的東西，當然也是因為他不想表現出來，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總是呈現出最完美的樣子。

應該是剛才不小心在悠真面前過於放鬆露出疲憊才會這樣問，不過感覺…被對方知道也沒差。

「你也是壓力的來源之一。」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選擇毫不留情的嘲諷，想著這樣講說不定對方能比較乖一點。

在聽完對方的話點了點頭用一副有聽進去的樣子思考，結論卻是向前貼近用左手撫上淺眠的大腿緩慢滑動，『補償？』吹完這詞後放開哨笛任它垂掛著搖晃，悠真將右手舉到自己嘴前以手指繞成一圈接著吐出舌頭，畢竟他沒學過口交這個詞怎麼吹，一切動作跟詢問都那麼理所當然，彷彿他問的只是少主要不要和他去吃下午茶。

墨黑的一雙眼睛最擅長展現的就是與現在情況不符的單純，的確對他來說這種事情與做粗工、整理文書沒有什麼不同，都有可能換來一頓飯或——任務的成功。

對於悠真的舉動沒有太大反應，社交場面上遇過很多次貼上來諂媚的男人女人所以習以為常，淺眠在性方面看得很平淡，需求也很低，只有累積到一定程度時才會去發洩。

「不用，把你的事情弄好就是最好的補償，拿去給羅德。」將整理好的文件裝進紙袋裡遞給悠真叫人跑腿，「如果你有這方面的癖好去找別人，只要不影響工作我不會管。」

雖然自己對於這方面的技巧還頗有自信不過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這麼斷定後收回了手聳聳肩接過文件，心想著自己雖然沒有特別喜好不過如果有人要拿好吃的跟他換也不是不行，然而思考到這裡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無業遊民了。

抱著書和文件就和首領揮了揮手離開辦公室，踏出去的同時便決定專心的以成為首領的左右手去作為目標。

***
這天淺眠決定要去民間觀察百姓的生活狀況以及瞭解人們對他們家族的看法，也會順便看看有沒有遇到可用的人才，因為是秘密出巡不能太招搖引人注目，他決定只派悠真跟在身邊一起行動。

對方不會對自己畢恭畢敬，兩人在外給人的感覺應該就會像是普通的朋友或兄弟，這樣就比較不會起疑甚至可以降低戒心，想想不用被一大群護衛跟著就輕鬆許多。

把悠真叫到辦公室，淺眠簡單說明了今日的行程後要對方先去做好準備，時間一到就出發。

他們為了不洩漏行蹤先後換了幾輛外援所提供的接應車輛才終於抵達西西里島的西北部——巴勒摩，同時也是悠真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有錢人跟政客生活在這裡，像他一樣的地痞孤兒也在這裡。

久違的聞到檸檬花的味道，以前那般不知天日的回憶又慢慢浮現在腦海中但他不曾懷念，畢竟沒有人會喜歡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

走訪了幾處，他們知道家族的聲勢正在成長，許多人盼望著首領能讓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這些期許就像八月撲面而來的陽光，溫暖的同時毒辣。

走出住宅區，悠真看了一眼身旁少主那依舊難以判別情緒的一號表情，他總覺得對方需要稍微找個地方乘涼。

『休息。』吹了聲哨，悠真伸手拉低了淺眠的帽沿後也不顧人的回答就熟門熟路的走進街邊一個用木板搭起的小棚，裡頭只有一個躺在吊床上熟睡的老奶奶與簡陋的櫃檯和冰櫃，他問也沒問的打開冰櫃取了兩瓶套了水的利口酒，接著掏出一袋零錢擱在桌上，在聽到要來巡視時便想著過去受到的恩惠終於有機會可以報答。

原本以為這趟出門是能比較自在的行程，卻沒想到一路走下來還是讓淺眠繃緊了思緒，把所有看到的聽到的都記在腦中統整，思考後續要如何處理改變。

聽見哨聲，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悠真帶到了一個落腳處，不得不說對方的觀察力越來越好，就算自己沒有做出任何表情也能注意到狀況，看著人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他雙手環抱胸前注視對方。

「以前來過這裡？認識的人？」接下悠真遞來的利口酒，除了必要場合他平時不太會主動去碰酒，畢竟自己酒量沒有到很好，但手上這瓶酒精濃度應該不高，而且這種地方通常都會把酒稀釋過，問題不大。

喝了一口冰涼的酒後思考要怎麼回答對方的問題，因為有太多用哨聲表達不出來的話，最終決定拿出帶在身上的小本子用還是很醜的字寫下：『嬰兒的時候，奶奶撿我，巴勒陀到十六歲，去軍隊。』雖然能讀懂簡單的文章但還沒能流利地使用文法甚至連地名都拼錯，覺得淺眠大概知道自己是孤兒的事情所以也只是簡單的寫了曾經在這裡生活，相信不用多作解釋對方也會知道自己這樣的人不可能生活在除了貧民窟以外的地方。

看向睡的跟豬一樣的奶奶，隱約記得自己是在八歲的時候離開對方的，生活在這裡的人大多只相信並依靠自己，所以跟大家不一樣的奶奶過得很辛苦。

一邊慢慢喝著酒一邊看悠真寫下的字，歪歪扭扭但還好能認出意思，之前有調查過對方的背景知道是在巴勒摩長大，看來照顧對方的人就是這位都進來開冰櫃卻還沒醒的老人了。

「你也挺幸運的，在這裡還會有人收養來路不明的嬰兒。」瞥了眼吊床上的人，「這麼沒警覺心虧她能活到現在。」嘴上這麼說但心裡想著的是要如何改善這裡，既然是養育悠真的人那就稍微特別觀照這老奶奶。

喝完酒後消暑了不少，掏出手機做些紀錄，隨手把空瓶放進回收的籃子裡就往外移動，「走了。」

點點頭，他同意對方的話。

將桌上的錢袋推進櫃台內避免被人隨便就看見了，跟著走出去後不遠處就能看見山坡上此起彼落的破落殘房，好幾處的主人他都叫得出名字，過去有些很好的醉鬼會免費收留他幾日，有些則要靠點條件才能得到一晚的安眠，或許是他偷來的食物又或者是其他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勞動。

他絕對不會忘記離開這裡的那天，第一次搭乘車輛時回頭看向那塊山坡就發誓過等過了好日子就要來回報奶奶，只是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還沒能思考多久面前就出現了一夥眼熟的人，那是曾在貧民窟中一起行動過的同夥，有時需要多人進行的偷竊時會混在一起，但悠真沒打算理會他們就僅僅是撇開了臉路過，只可惜露出的黑髮還是太過顯眼。

「大夥們看看，這不是yuma嗎？」領頭的大塊頭男人率先吆喝，悠真無法與這夥人成為朋友的原因歸根結柢就是心態上的不同，他渴望脫離這裡，而他們享受自由與毫無責任的生活。

『留下。』悠真朝首領輕吹哨子，接著自己又往前走兩步決定為了能不惹麻煩的離開還是跟他們寒暄幾句，那些人一看對上視線變散成半圓將他圍住，有的人搭肩有的人摟腰、親暱地與幾位蹭過臉頰打招呼後才聽他們繼續開口。

「好久沒跟你切磋了，真懷念。」「yuma可是已經經過『正規訓練』的軍人，你打不過啦。」「不是聽說加入黑手黨了嗎？」

「笑死我了，真虧你過得下去那種跟狗一樣的生活。」

「好丟臉啊狗狗，你是在跟哪來的大少爺散步嗎？」領頭的男人用力拍了拍悠真的臉頰後滿面笑意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淺眠徹夜，並沒有認出來那個人是最近剛掌握了這塊土地的當家主，而悠真早就知道他們會有這種反應所以只是偶爾點頭滿足他們酸澀的心理。

在一旁默默看著悠真和那些傢伙的互動，想說是認識的人久違敘敘舊而沒有做干涉，讓人早早打發掉就可以離開，但一夥人的對話從寒暄慢慢變成調侃取笑。

夾在中間被恥笑的人完全沒有表態，是不想惹事還是不敢反抗？不管哪一個都讓淺眠感到不耐煩，因為這根本是在浪費時間，還被迫觀看無聊的戲碼，手指在手臂上敲了敲，對上那帶著嘲弄笑意的視線時，他也斜斜勾起嘴角。

「真難看，你們倒比較像因忌妒不停吠叫的骯髒野狗。」臉上盡是輕蔑的表情，「也難怪，我這裡的狗過的生活可比你們好上太多。」

因為聽到首領的聲音而回頭看了一眼，接著就反手一轉將搭在肩上的人按倒在地，本來想讓他們講夠了就和平地離開，不過既然自家主人都決定要囂張一把了那麼作為狗的他當然就要確保這些傢伙不會因為惱羞成怒而咬人。

一夥人本來因為淺眠的話而開始怒氣沖頭，現在則因為夥伴措手不及地倒地而愣住，當然悠真不會給他們發楞的時間，再一記掃腿就又撂倒了兩個人。

「嘖……」領頭的男人扛起倒地的幾個人瞪了一眼淺眠就帶兄弟們轉頭走人，悠真離開貧民窟的這幾年已經比當初認識的厲害太多，在巴勒摩只有蠢蛋會在劣勢的時候繼續惹事。

『久等，對不起。』走回首領身邊含哨道歉，不過悠真其實有些驚訝，他完全沒想過淺眠會插嘴這種事情。

依舊是目中無人的態度看著狼狽逃走的傢伙，還以為以前跟悠真一起行動過的人或許實力相當，結果都是群烏合之眾派不上用場，要找到能用的人看來是挺困難，可遇不可求。

「早點解決就不用花這麼多時間，還是說你喜歡被欺負？」悠真輕輕鬆鬆就把那群人撂倒，從一開始就不需要客氣，就算是過去友人也不能讓對方爬到頭上欺壓。

「都巡的差不多了，還有哪裡漏掉？」對方在這裡生活多年，或許會知道一些沒調查出來的地方，如果沒注意一些心懷不軌的傢伙有可能會藉此躲過家族的眼線而在底下惹事，要盡量避免這類事情發生。

他當然沒有特別喜好這種事情但也沒有反駁的必要，只是靜靜聽完對方的話後思考了一下才指向那個山坡，『上面，貧民窟，老大。』向對方輕易的供出了地頭蛇的所在，畢竟他與奶奶以外的居民都毫無情感聯繫。

淺眠望向山坡上，貧民窟的老大如同不定時炸彈，能盡早解決是最好，不過他們今天來的目的只是探查這裡的狀況，要解決麻煩還是等到回去擬定好計畫再執行。

「先到附近看看就好。」不曉得老大的勢力如何人數多少，貿然過去挑釁不是明智之舉，兩人現在的裝扮到那邊也只會被當作肥羊被勒索，想想就覺得麻煩。

在悠真的帶領下爬上山坡，保持著距離觀察貧民窟，就在此時一名髒兮兮的瘦弱小孩朝淺眠跑來，神色慌張的喊著救命，而他只是冷冷看了一眼不打算理會，這種情況基本上都不會有什麼好事，很高機率是在騙人博取同情藉此劫財。

那孩子見兩人毫無反應，牙一咬便撲了上來緊緊抱住了淺眠的腿，嘴裡不斷尖聲的喊著救命讓悠真感受到了一絲的不對勁，對方的表現不像普通的乞兒，而是有些什麼目的——

是陷阱，他猛然想起自己以前還小時也差點被拐去這麼做，老大會引誘年紀偏小的孩童替他們做事，在身上綁著粗劣的微型爆裂物，威力炸不死成人卻足以讓細皮嫩肉的孩子躺進醫院，而附近伺機而動的手下則會在那之後出來指責是被設陷阱的人虐傷孩童，藉此勒索一些注重名譽但腦筋不好的上流豬。

「放開！」情急之下他喊出了聲，接著箭步上前用力拉開那個小孩並伸手摸進他的上衣想找到那東西，最後終於在孩子的腰側口袋找到那個塑膠小盒子，然而這一大動作直接就觸發了火藥，在悠真丟出去的那一刻炸裂開來。

oO(該死……)一瞬間將小孩護到懷裡後爆裂物噴飛的碎片刺進了上手臂，火藥的高溫灼傷掌心，淺色的袖口全是黑褐色的燒焦與血跡，確認沒了知覺的手還連著沒斷掉才鬆一口氣。

聽見悠真開口說話的聲音讓淺眠愣住，就在這短短幾秒時間對方拉開小孩並緊張的在尋找著什麼，查覺到不對勁時就看到對方丟出某個物品的瞬間發生爆炸。

反射性的側身擋住頭部，受到些許衝擊力和煙霧影響咳了幾下，西裝被少數飛濺來的碎片劃破，皮膚上也留下一條條紅痕，放下手查看狀況，正面受到爆炸威力影響的就是悠真，手上的傷觸目驚心。

「嘖。」確認周圍沒有其他威脅後很不爽的掏出手機派人準備好急救用醫療設備，接著走向前瞪了眼還躲在悠真懷中的人。

「還能動就先自己處理一下。」視線掃過悠真垂在一邊的手後就移到小孩身上，臉色陰沉地說道：「小鬼，這裡的老大派你來的？」

聽著對方的話雖然很想點頭但還是優先將孩子用還能動的左手攬好在身邊，有點怕自家首領會一手捏死這小鬼。

而看見淺眠可怕神色的孩子理所當然的嚇得瑟瑟發抖，接著才帶著哭腔回答：「老大只說會嚇你們一跳……對不起、我不知道……」

悠真見孩子說完後就開始哭，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吻了下懷中人的額頭低聲道：「沒事，不是你的錯。」反正剛才情急之下已經露出馬腳了，現在還是安撫孩子更重要。

說完後他皺起眉頭，右手直到現在才慢慢恢復知覺，真皮都給燒掉的現在就算只是吹吹風都會痛的出汗。

小孩的哭聲讓淺眠更加煩躁，臉色也更難看，雖然對方造成了傷害但也只是被利用，就算再怎麼生氣他不會對無辜的人動手，該付出代價的是貧民窟老大，得讓那混蛋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後悔也來不及。

「不想手廢掉就快走，車子會停在東邊。」他很中意悠真的實力，如果不趕緊治療傷勢嚴重到影響之後無法靈活行動的話非常可惜，他可不希望失去這麼一個好用的人，雖然對方總是讓他頭疼。

「至於這小鬼，想護著他就自己負責。」語畢便前往剛才叫人過來支援的地點，途中警戒著四周並悄悄注意著悠真的狀況。

點點頭牽著小孩跟上首領的腳步，三人一同小心的走到車停駐的地方後悠真先是讓受到驚嚇的孩子上車待著，自己則是在路邊接受了醫生的緊急處理。

「才剛好出門又傷了，你這小子。」家族醫生拍了一下悠真的後腦勺抱怨，接著才綁好止血紗布，他起身朝首領微微敬禮後繼續開口：「有些傷到筋骨，回去會再植皮，至少得休息一個月等皮膚長好才能開始復建。」這意味著這下悠真連文書工作都幫不上忙了。

「嗯。」脫下外套把割痕消毒包紮完畢的淺眠應了一聲，確定悠真傷勢沒有大礙後就讓醫生去檢查車上的小鬼，找了幾名成員說明情況後分派任務。

回到家族後淺眠迅速進行貧民窟清掃計畫，對生活在那的普通人進行低調的疏散並找新地點安置，接著把老大的賊窟一網打盡，他親自到了現場解決，算是把當初的怒火發洩掉。

在那之後回到了平靜，淺眠終於有時間去找悠真弄清楚一件事情，帶著幾本對方似乎感興趣的日本書籍來到病房，他隨手放在床邊的桌子上，皺著眉頭看向人一語不發。

手術後一個禮拜內都因為藥物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等終於能好好思考時就聽說首領已經掃蕩了貧民窟，靠在病床上他看往窗外開始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例如自己會不會任務成功回到father身邊時就少了條腿或胳膊，直到房門被打開悠真才回神。

看著走到床邊的首領先是注意到人手上的書接著轉望向對方的表情，他大概能看出來面前的人想問什麼所以確認病房門有關上後就開口：「不坐嗎？」

看了眼悠真的手才拉了旁邊的椅子坐下，淺眠翹著腳把手放在腿上，又沉默了幾秒才開口：「別再給我受傷，很麻煩。」

雖然悠真這兩次嚴重的傷都是為了保護自己造成的，他不會感謝，只是覺得困擾。

「不過我沒想到你會說話。」拿起其中一本書隨意翻閱著，語氣裡沒有責怪與探究的意思，很平常在聊著天的的感覺。

聽見首領的抱怨他點點頭，自己這種受傷頻率真的太高，這樣會很難持續的待在對方身邊，應變能力得鍛鍊的更強才可以。

「我……很容易說錯話，以前吃過苦頭，所以有人告訴我這個方法。」慢慢說出早在加入這裡之前就準備好的藉口，由於他真的很不擅長說謊所以這段話並沒有謊言成分，悠真年紀還小時曾經因為過於直率的話語而惹火了不少人，漸漸的也不在非必要的時候說話，也因此father才會順勢讓他裝作啞巴。

「你不講話就讓我很頭痛了。」那張嘴還是一樣不饒人，但沒有像以前嫌棄到不行，就只是他的一種習慣。

「說不說話是你的自由，我懶得管。」在這裡也是有沉默寡言或是行為奇特的人，可以說是形形色色，只要能力出眾淺眠都會讓他們成為家族的一份子，有潛能的傢伙也會帶進來培養。

了解原因之後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把書本闔上放回桌面，淺眠起身準備離開病房。

「等等……」因為哨子不在身上這裡又沒有其他的人所以他直接開口叫住了首領，猶豫了幾秒才繼續開口：「書……謝謝，不過可以幫我放到左邊嗎……？」因為右手被綁起來也被千萬叮嚀不可以動到患部所以悠真現在是沒辦法轉身的狀態，能動的左手自然也取不到右邊桌上的幾本書。

淺眠停下腳步回頭，在聽見那段要求後眉毛抽動了一下，黑著臉走過去拿起書繞到另一側，用不小的力道放到桌上，內心後悔著幹嘛還帶這些給對方看，根本自己找麻煩。

「還有其他問題？」敢這樣叫首領做事對方膽子也很大，不過淺眠卻沒有直接甩門就走還真的幫忙，等人搖了搖頭後他冷哼一聲踏出房門。

***

悠真因為家族極高的醫療水準而恢復良好，一個月後已經可以開始復健，每天不是看書就是在前往跟首領借書還書的路上，膽大包天的把自家老大辦公室當圖書館，可公共圖書區的書櫃跟對方辦公室的藏書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這一天悠真收到了一個燙金的請帖，是高層幹部女兒的婚禮，他邊復健邊思考了會兒才想起那個女孩的臉龐，沒記錯的話對方比自己還要小上個三、四歲。

oO（喜宴...）悠真並沒有參加過婚禮，但以前曾經有經過室外花園婚禮的附近，那時的印象是食物看起來很好吃，蛋糕有十層那麼高，令他羨慕的不得了。

很快的婚禮的日子道來，作為護衛隊的他本來應該在首領也會出席的場合被指派一些場管的任務，不過還在恢復期的現在便單純的來吃吃喝喝放鬆一下。

婚禮舉辦的草坪是幹部的私有地，所見的人全都是家族成員、高層或與家族有關係的政商名流，不過非家族成員的悠真就一個也不認識了，只顧著走來走去搜刮點心和香檳。

這種盛大場合首領的父母也會出席很難得露面，許多人藉此機會上前問候留下印象，自從把家族都交給淺眠管理後這對夫妻沒有閒下來，依然會打給兒子商討事情，而最常出現的就是相親話題，這也是造成淺眠壓力的來源之一。

每當家除成員有誰結婚舉辦了喜宴，淺眠的父母更容易受到氣氛影響不斷逼婚，介紹了在場一些高層的女兒，當然不用他們牽線，很多女性早就為了能讓首領看上眼而使勁獻殷勤，他只能敷衍了事迴避話題，或者找藉口去處理事情逃離糾纏。

給予幹部祝賀，向重要賓客寒暄，淺眠把該有的禮節完美處理好，但最難應付的就是那兩個人……

由於現在年紀的關係，對淺眠的催促比過去幾次還要猛烈，這讓他因為煩躁不知不覺間喝下了幾杯香檳想降降火氣，等發現時頭就已經微微發暈，看兩老與其他人聊天時默默退開。

想要先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沒想到才剛離開催婚現場又碰上了圍過來的女孩們，淺眠聽著阿諛奉承的話語簡單回應，掛上罕見的微笑希望能快快打發掉這些煩人的傢伙。

路過了一處充滿女性談話聲的地方讓悠真本想直接繞開，沒想到的是竟然在其中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抬頭看才發現是自家首領被包圍了起來。

oO(哇，看起來超不耐煩...)雖然人群裡的首領是在笑沒錯但依悠真對他的理解來看怎麼都像是想離開的臉，思考了一下該怎麼幫人擺脫現況，畢竟自己現在穿的不是護衛的衣服，要過去說有緊急狀況也有點勉強。

最終他想到了一個好方法，雖然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生氣就是了，決定執行的當下就跑去又取了兩杯香檳，然後腳步開始虛晃起來。

悠真先是一副醉鬼的樣子邊喝邊推開了那些女孩，接著用著很明顯是受傷纏滿繃帶的手想把一杯香檳遞給首領，此刻的笑臉燦爛到彷彿他平常的死人臉才是裝的，直到他手滑把半杯酒灑上對方的褲腳引發一旁女孩們的尖叫，悠真才換上了驚慌不已的表情不斷向淺眠鞠躬無聲的道歉。

淺眠先是被那燦爛到不行的笑臉給愣住，想著這傢伙居然還能有這種表情，感受到褲管一陣涼意，接著周圍開始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引來其他人關注。

隨從見狀趕緊過來責罵闖禍的悠真想把人帶走，淺眠卻出聲阻止先讓他們優先安撫賓客並善後，他朝女孩們笑了笑表示歉意，說明自己要先離開換衣，接著變回冷冷的表情看向悠真。

「過來。」淺眠丟下這兩個字就轉身往建築物走去，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看來那小子這次終於要被狠狠教訓了。」
「難說喔，你沒看到首領離開時的表情嗎？」

走進屋內，淺眠直接就坐到沙發上沒有要換下褲子的打算，抬眼看著跟過來的悠真，他把手靠上椅背撐著臉頰，露出像是憋了許久終於能釋放的笑臉說道：「演技真爛。」

「方法也很爛。」知道對方剛才的行為是想替他解圍，淺眠毫不留情取笑著人，與剛才在外頭的樣子完全相反，酒精的作用下少了平時的威嚴，這裡只有悠真讓他放鬆不少也沒顧慮。

「沒生氣就好。」跟進屋裡後也變回了平常的面無表情，聳聳肩回答後看著首領的神情覺得人現在好像特別放鬆，連被自己潑濕的褲子都不管了。

「……您沒看見順眼的女子嗎？」站在一旁因為無聊而開口，回想起對方剛才被包圍而動彈不得的樣子覺得很新奇，在遇見淺眠之前還曾覺得上流人士應該全都對女人遊刃有餘且喜愛被之圍繞。

「要是因為這樣就生氣早就被你氣死。」用一種還真敢說的眼神瞥了對方，翹起腳看著沾濕的褲管和長襪，油亮的皮鞋上也殘留一些水痕，剛才這棟屋子的主人有叫傭人準備新的給首領替換，淺眠則是要對方把東西放在桌上就叫人離開。

反正不急，他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減輕腦袋的暈眩感，聽見悠真的問題馬上變成厭煩的表情。

「每個都擺出那種嘴臉怎麼可能看順眼。」他從小看到大早，很多都是為了利益才接近，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構成，所以某些方面的利用倒是無所謂，但感情上就無法接受。

聽到首領這麼說大概能理解是討厭有目的的示好，這讓悠真感到些許的心虛，畢竟要說對方身邊最有目的性的人就屬他了吧？

雖然靠近淺眠是這半年的事情，但待在這個家族也已經五年以上，比待在father身邊還久，熟悉的家族成員也更多，有時候看著淺眠他也會想著如果先遇上的是這個家族的話是不是會更好？

但那都是如果，將他從貧民窟帶走並給予新人生的人不論如何都是father。

「……我替您擦皮鞋吧。」決定不要再做無謂的假設與掙扎，認真的為了任務做去行動。

淺眠沒有回答算是默許，望著替自己擦鞋的人，說起來他一直都捉摸不透悠真，對方加入護衛隊以後接觸的次數開始變多，到後來越來越放肆，也不曉得是真的少根筋還是故意惹自己生氣。

撇開這點，悠真就跟其他成員一樣忠心護主，甚至更能查覺到自己在想什麼，該說觀察力好還是心思細膩？除了會要求借走辦公室的藏書，還有食量大了點，似乎就沒有看過對方有別的慾望。

「你想要什麼。」撐著頭半瞇起眼問道，突然好奇起這在一直他身旁打轉的人內心的想法。

oO(露出馬腳了嗎……？)沒想到在聊完那些後對方會突然這麼問，嚇得抬起頭看一眼淺眠又低下頭繼續擦鞋，不善說謊的他現在深刻感受到為什麼father要他裝作啞巴了，畢竟被對方知道了會說話所以也不能不回答，一陣吱吱唔唔後臉頰跟耳尖都因為緊張跟心跳加速而染紅。

「……只是想要待在您身邊而已，沒有別的想法。」思考很久才擠出他覺得最普通的回答，下定決心就算淺眠看出了什麼也要裝死到底，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都要把那皮鞋擦得能當鏡子了。

說謊。

默默看著這讓人起疑的反應，最不可能的原因就是害臊，對方是連要不要幫忙口交都能面不改色做出詢問的人，如果待在身邊這種普通的話難以說出口根本笑掉他大牙。

果然這樣問不會直接說出答案，他身旁也是會有非常忠誠看似不求回報的人，但其實都有願望，想要家人獲得保護、想要有所成就、想要毆打人的快感，而悠真又是哪一種？

身體前傾伸手抬起對方的下巴，淺眠淺淺一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直盯著。

「你想要的，我能給你，只要說出口。」

被迫抬起頭看著居高臨下的對方，悠真嚥下了一口唾沫後終於沒有迴避淺眠的視線。

絕對不能在這裡失敗，必須想清楚再回答。

「我、想要……」

「跟您一起用餐……晚餐那種……」

瞬間在腦中拋去間諜的身份，他答出了加入護衛隊以來最想要的東西，每當他溜進廚房想討食時總會看見負責首領膳食的那區在閃著金光，每個東西份量都看起來吃不飽但都是一些他就算領薪水了都吃不起的好料。

「啊其實不用同桌也可以，我只是想吃看看那種……對不起……」雙手半舉起來擺出投降的姿態，腦袋冷靜下來後意識到就算真的超想吃正常人好像也不會對首領提出這種要求，再吞了一口口水看著淺眠。

可是如果對方真的答應的話不就賺到了嗎……？

鬆開手靠回沙發上，原本就知道悠真很愛吃，之前還收過不少次對方進到廚房想偷吃食物的報告，家族裡的伙食跟其他地方相比已經算是不錯，提供的份量也不吝嗇，不過確實自己用的膳食更是挑選高檔食材精心製作。

「看來目前的餐點滿足不了你啊。」眼前的景象讓他覺得好笑，平常都這麼沒大沒小了現在還在那表現的小心翼翼，但也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單純想吃高檔料理直說就好，怎麼會先表示想跟他一起用餐呢？

是笨蛋嗎？還是……有其他原因。

「也不是不行。」就這樣盯著悠真過了幾秒才終於開口，「敢提出這樣的要求就成全你，剛才說想要待在我身邊是吧？明天的晚餐，坐我面前吃。」帶點嘲諷的笑意命令著。

一聽見淺眠真的應允後眼睛都亮了一下，在食物面前他總是會一瞬間忘了他比起吃更應該在好不容易的共餐機會中博得對方的好感。

***

就像現在。

在約定好的時間走進首領的專屬飯廳，門外的隨從見到他下巴都快掉了，然而他在乎的只有門內傳來的烤龍蝦味。

一進去便看到了那個長桌，沒記錯的話這裡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張聽說是特地從海外運回來的黑檀木椅，現在卻在首領的對面多出了一張椅子。

oO（還沒來嗎……？）因為首領不在所以也不敢坐下，只敢繞著桌子從各種方向覬覦桌上散發香味的美食們，悠真心想著這份量就算說是兩人份也有點太少，沒想過是他總吃的太多。

和顧問商討完事情後走向飯廳準備用晚餐，隨從先是行禮，接著一臉尷尬地告知悠真已經在裡面，雖然有是先接收到消息但還是不敢相信跟首領確認。

「嗯，我叫他來的。」沒有理會隨從臉上充滿戲劇的表情就走了進去，看到繞著桌邊走來走去口水都快流出來的人，彷彿就像一隻在等待主人說好卻又快承受不住誘惑的狗。

「坐啊，悠真。」在專屬位子上依舊是那傲然的態度說道，沒等對方就定位自己已經先拿起餐具開始用餐，負責替首領料理的廚師是數一數二的，菜單會配合首領的偏好以及健康狀況做調整，這次雖然多了悠真，但也只是把相同的餐點多做一份。

淺眠本身食量就不大，知道桌上這份量對悠真來說是塞牙縫，對方說想吃看看自己平時的膳食，那就不需要還特別幫人加量。

一見淺眠走進來就只差沒尾巴給他搖了，聽到坐下便立刻點點頭跑回位置坐好接著毫無用餐禮儀的狼吞虎嚥起來，拿叉子的速度比掏槍還快，畢竟生活在貧民窟時每一次吃飯都堪比戰爭，不管你躲在哪吃都有可能被路過的餓死鬼找上，當然他更多時候是當餓死鬼的那個。

吃著的同時還時不時用餘光瞄向首領，對方吃得像一幅畫的樣子讓他想起來曾看過的用餐禮儀書，然後面前的盤子就空了。

oO(果然很少……)雖然確實是非常好吃但每個盤子都只有一點點，看著自己空空的碗盤，悠真那雙黑眼不受控的飄向桌子正中間、屬於首領的那個餐包籃子。

自己才吃到一半對面的人就已經把所有盤子上的食物清空，對悠真的各種失禮行為早就看開，無論是剛才的狼吞虎嚥還是現在緊盯餐包，淺眠思考著對方最大的慾望就是在吃上面沒有其他的？

「想吃就拿去吃，視線煩死了。」說完便繼續享用自己的餐點，不過不曉得為什麼，看到悠真這樣吃著料理讓他的胃口好上許多，心情也莫名感到輕鬆。

真是奇怪的人。

「！」在淺眠說可以吃的那一刻眨了下眼，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很明顯還以為是對方會通靈，本來還想客氣下的但奈何肚子真的太餓，一把伸手把籃子拉到面前就開始塞餐包進嘴裡。

「您不會吃太少嗎？」邊吃人家的麵包邊這樣問，同時也開始疑惑吃這麼少是怎麼長高的。

「是你吃太多。」自己食量小是事實，但要說誇張就屬悠真的黑洞胃，可以說是全家族裡最會吃的人，要不是認可這小子的實力老早就趕出門了。

「你之後該不會又要去廚房找東西吃？」淺眠擦了擦嘴挑起眉毛望過去，他並不在意對方這個舉動，只不過廚房的人又要抱怨了吧。

「不會……」雖然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都被對方問了怎麼還敢，放下空無一物的麵包籃子後摸摸肚子，今晚就給他餓吧。

***

和首領吃完飯的那晚回房悠真突然後怕起來，幸好這一頓飯真的就只是單純的吃飯，而不是因為對方發現了什麼，這麼一想就覺得心裡怪怪的。

基於任務他理所應當不該被發現，但坐在房裡想的卻是不希望對方知道真相……就好像他在乎淺眠的看法一樣。

又一段時間過去，悠真的手在家族的完善照顧下已經痊癒，除了明顯的傷疤以外並沒有其他後遺症讓他感覺很神奇，如果是以前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大概早就在隨便一條巷子裡死掉了。回歸護衛隊後也不乏再發生像前兩次一樣的危機，為了不再添麻煩都有注意在保護對方的同時避免自己受傷。

西西里的十月非常涼爽，今天例行的巡視工作在午夜結束後悠真梳洗一番換上輕便的服裝就走出房間，為了能負荷深夜的排班所以睡到中午的人還十分精神，隨意地在廣大家族建築內部閒晃散步。

oO(father說過如果情況允許的話還希望我帶內部圖回去...)但他怎麼想都不可能所以就乾脆的沒去想要怎麼搞內部圖了，叫他畫出來比叫他直接去搶還困難。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首領辦公室樓下的花園，抬頭看著已經暗下燈火的窗邊，覺得這個時間對方一定是已經睡了所以也沒打算上樓去看書，誰知道一個轉頭就看見那個少主大人在不遠處看著庭院裡已經轉紅的樹梢不動。

oO(在看松鼠？還是站著睡著了？)邊猜測邊好奇地放輕腳步朝對方走去。

近日要處理的事情又增加許多，淺眠將今天的進度坐到一個段落後躺上床準備休息，但明明到很疲憊卻怎麼也無法入睡，翻來覆去到最後煩躁的起身放棄睡覺這件事。

披了件外套就下樓想到外頭散心，阻止了護衛跟隨，他獨自來到庭院讓雜亂的思緒緩和下來感受這片平靜，望著前方隨風擺動的枝葉不知不覺發起呆來。

聽見窸窣的聲音轉過頭，那瞬間雙眼還有些無神，但馬上又變回原本冷漠的樣子看著緩緩朝自己走來的人。

「怎麼了？」他先出聲詢問悠真，想著對方靠過來該不會又有什麼事情要講。

「路過……您不休息嗎？」搖搖頭表示自己只是沒事幹，跟著抬頭看了一眼那片枝葉後問道，今天晚上沒有雲，月光碎成千萬片灑在兩人身上。

「……睡不著。」沒有多想就說出口，接著又轉回頭繼續看著前方，與悠真相處下來漸漸的比較會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在對方面前也不會特別去呈現出最完美毫無破綻的樣子。

他也不清楚為什麼，就覺得和悠真待在一起時別任何時候都還要放鬆，甚至還會被對方的舉動逗樂，而想了許久得出來的結論還是一樣——因為是奇怪的人。

悠真是個幾乎不失眠的人，從來都是想睡就睡想醒就醒，不過聽對方這樣說讓他想到還在跟奶奶一起住的那時曾經也有過睡不好的時候。

「跟我來。」回憶起少數睡不著的經驗也想起那有多不好受，悠真沒多考慮就對淺眠說道並走向庭院正中央的涼亭，率先踏上石階便在木板椅的最左邊坐下。

拍拍自己的大腿看著人，似乎沒意識到這個情況有多荒唐。

反正也沒其他事情要做就跟了上去，一踏上涼亭看到眼前的畫面讓淺眠頓住，他擺出一臉現在是怎樣的表情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你……」張開口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這是要他躺在大腿上的意思？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了。

「安眠曲……以前睡不著的時候奶奶會唱給我聽。」一臉這沒什麼的表情說道，見人愣在原地不動甚至還催促了起來：「等等有人經過就不能唱了，快。」避免節外生枝，悠真在除了首領以外的人面前依舊不會開口講話。

「就這麼不想被其他人發現嗎。」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之前講過他不會管對方要不要說話，但現在看人有些緊張的樣子倒是有些在意起原因。

「還有你這臭小子膽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啊？」沉著臉，嘴上這麼說但還是走過去坐到悠真身旁，為了避免肩上的外套滑落先拉下來拿在手上，接著認命的把腳踩上椅子正躺在對方大腿上。

「能被我這樣躺的人少之又少，你可要好好感謝。」就算對方是要幫助自己他依然態度傲慢。

「要解釋太麻煩，也不想多聊。」雖然沒有說實話但也沒說謊，看人把外套拿在手上就伸出手抽了起來，把外套當作被子幫對方蓋好上半身，接著用帶繭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梳過淺眠的短髮，就像奶奶對待他的那樣。

「Buonanotte，珍貴的孩子。」 「Buonanotte，黑暗與恐懼。」

「走下樓梯，他們不會找到你。在我身邊，放下了行囊入睡……」

平時淡然的聲線在此刻混入柔和，偏低的嗓音清晰吐出記憶中的歌詞，他垂眼看著淺眠，現在的他甚至感覺不到哪裡奇怪，忘了使命、忘了總是刻意的行動，心裡由衷祈禱不斷被責任追著跑的人能停下腳步休息。

淺眠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麼，但在悠真的手觸碰到自己的瞬間吞了回去，那輕柔的撫摸讓他有些舒服而瞇起眼，伴隨溫和又帶有磁性的嗓音唱著歌，身體變輕許多。

多久沒被人這樣安撫了呢，自己偶而會去找女人做些娛樂，但由於身分關係幾乎不會被這樣對待，就算有女人貼上來服侍，那些觸摸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感覺。

什麼嘛，明明聲音很好聽，就因為怕說錯話覺得麻煩不想講，太可惜了……

腦中冒出這想法時睡意也開始湧現，覺得眼皮變得沉重隨後便慢慢闔上。

一曲結束腿上的人也終於呼吸平穩地睡著，看著淺眠的睡臉悠真突然才意識到自己這不是讓任務的進度提前了一大步嗎？

獲得信任、直到有一天得到獲取機密的契機……然而方才卻絲毫沒有考慮到這點，他只是單純的希望這人能夠好好歇下，不要被家族的事情壓到喘不過氣了。

抬頭看著涼亭邊緣漏進來的月光，悠真內心開始說服自己只要最終目的能達成就好，不需要過多在意細節。

***

「還早呢、呼哈……」看著腿上的人微微動了一下就張開眼睛，悠真用手掌蓋住淺眠半瞇的雙眼後說道，清晨的天空才剛剛染上奶黃色清風也十分舒爽宜人，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剛睜開眼還沒適應微亮的光線時就被一掌遮住，意識還有些朦朧，淺眠緩了幾秒後伸手移開臉上的溫度，從這個角度看著悠真烏黑的髮絲隨風飄揚感到挺新鮮，昨晚因為天色的關係沒能好好觀察，腦袋已經清醒但還不太想動。

沒想到對方的安眠曲真的有用，不容易入睡的他僅僅一首歌甚至都還沒聽完就沉沉睡去，這歌聲難道是有什麼魔力？

「腳不麻？」醒來的第一句就是這個，而且問完還沒有打算要起來，很故意的繼續躺在悠真大腿上，不得不說還挺舒服的，淺眠感覺心情相當平靜，煩惱一掃而空。

麻

「有一點……」眉頭輕輕蹙了一下，感覺等等對方起身讓血液能正常流通時一定會痛的不能動，雖然是自己想幫忙的，不過對方看起來很滿意的樣子就讓他想要討獎勵。

「……好想吃奶酪捲，廚房的說他不會做，這附近也沒有賣。」盯著腿上的首領，他用意有所指的口氣說道。

「好像市區才有賣……」

對方明顯的意圖讓淺眠無語，感覺廚房只是嫌麻煩不想做罷了，不然只要答應下來這小子之後一天到晚都會提出各種要求吧。

想想只是去市區吃個奶酪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也當作是讓自己放鬆一下，從悠真腿上爬起來揉了揉腰部，躺在硬梆梆的木椅上還是有一點點痠痛。

「下次我睡不著的時候到我房間。」很突然的命令著，如果躺在柔軟的床加上悠真的安眠曲，效果應該更好，他站起身將外套披回肩上，往前走了幾步後回頭：「去準備車子。」語畢便朝屋內走去。

「欸？啊好……」聽到那句去他房間愣了一下後才點點頭目送人離開，然而他卻坐在原地暫時走不了。

「嗯——」果然好麻。

***

兩人在所有隨從一臉疑惑卻又不敢問的情況下被車輛送到市區邊界，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得從沒什麼人的地方開始下車走才行。

「要離開時再連絡我便行，那麼這裡就先告辭。」司機向淺眠行了個禮後驅車離去，兩人則沿著小路走進熱鬧的大街，四面八方傳來的小吃香味令還沒吃早餐的悠真一瞬間拿不定主意要吃什麼，完全忘記原本只說了要吃奶酪捲的事情。

看著兩側各式各樣的店家與攤販，淺眠很久沒有吃到這些平民小吃，雖然在家族裡一直都是用高檔料理，但他其實不怎麼挑。

「想吃什麼就買。」身旁的人一副餓死鬼投胎，他沒有要限制只能買奶酪捲，說過悠真越來越放肆，可自己也對對方越來越放縱。

一聽首領這麼說就沒在客氣地大方開吃，最後才終於走向了一攤聽說十分有名的炸奶酪捲攤子。



想起來以前他只有吃過從別人手上順來的，從沒特地來買過所以也是第一次看到有這麼多種口味。

「……您想吃哪種呢？」原味、草莓跟巧克力三種都很吸引人，讓悠真實在不知道該選哪個，只好先回頭問要付錢的人。

在悠真點了各種小吃時看到有興趣或是對方推薦的也會來一份試試，要是自己手上的口味不同，淺眠就會受不了對方直直盯著的眼神攻勢而妥協分給人。

本來單獨跟人走在街上的機會就很少，加上現在並不像上次是為了工作，只是單純的出來逛街和悠真到處吃，這種感覺很奇特，他不曉得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受。

走了一段路後終於來到原本目標的乳酪捲，淺眠沒有任何猶豫就選了原味，習慣沒吃過的甜點先從經典原味下手最保險，望向選擇困難的人直接說著：「選不出來就都點，反正你吃的完。」

覺得淺眠講的話簡直不能再有道理了所以就點了兩個原味與巧克力草莓各一。

把一個原味的交給首領後兩人就走到了街邊的露天座位休息享用，想來這大概是他加入這裡以來第一次不為任務的特地上街閒逛。

oO（這也是任務的的一環...）瞬間把三份吃完後想起了那個又被自己忽略的目的後說服自己就算在玩也不算怠忽職守，而是在努力增進信任程度。

看著面前面無表情吃點心的首領，他開口問道：「剛才的那些您好像很多都沒吃過。」想起了不管對方有沒有點來吃都會露出第一次見到的表情。

用比平常再更慢一些的速度吃著炸奶酪捲，視線掃過周圍的人群默默觀察，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意，這樣的場景對百姓們來說是很普通的日常吧，聽見悠真的疑問時把目光轉回對方身上。

「嗯，一般不會吃這類型的東西。」如果到外頭用餐基本上也會去檢查過或認識的高級餐廳，品質跟安全上都要特別注意，雖然淺眠覺得無所謂，但家族一直以來的流程他也懶得去在意那麼多。

「這些你都吃過？」對方是在平民窟長大，光是要找到食物就很困難更別說甜點或小吃，在軍隊裡應該也不會有提供。

沒想到對方會反問，愣了一下後才把視線轉開：「……」

「嗯……」

「以前……一兩次……偷過……」

說了事實的一部分，想來除了奶酪卷以外的都是father帶他來的時候才第一次吃到的。

沉默看著說話支支吾吾的人，淺眠將手上的奶酪捲解決擦了擦嘴角開口：「為了生存沒什麼不好。」並沒有講明是指什麼，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也講過，想要什麼只要你肯說就會給你。」起身簡單整理了一下服裝儀容，淺眠沒發現自己對悠真特別寬容，如果對方想要什麼他大概都會答應。

「還有想吃什麼？時間差不多了。」不能在外面晃太久，回去還有很多工作必須處理。

悠真對於以前的生活方式一直都沒什麼罪惡感，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聽見了淺眠的話才會讓現在的這份羞恥格外放大。

明明對方越信賴、縱容自己就代表離事成也越近，他應該要開心才對，但為什麼反而會讓胸口這麼悶呢？

搖搖頭表示可以回去了，悠真覺得剛才還殘留在嘴中的甜味一點也不剩，不過本來就該如此。

***

雖然那之後首領的講話語氣都沒什麼改變，但他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現在的確是下屬中最靠近對方的人，不止出入辦公室不需報備也不會出問題，甚至待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例如今晚——

接到這個指令的當下悠真還完全沒辦法反應，直到在淺眠床舖邊的椅子坐下他才知道唱安眠曲那天對方說的話不是開玩笑的。

盯著已經躺好的首領，他開始思考自己偶然會聽到關於兩人之間關係的謠傳已經越來越誇張了，不知道這一夜過去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通常能不能睡好在還沒躺上床之前就能感覺得出來，淺眠很有自知之明的先把悠真叫了過來，梳洗完畢後疲憊的側躺在被窩裡望著椅子上的人。

「這次不會腳麻了吧。」勾起嘴角調侃著，現在的景象在別人眼裡或許是相當詭異荒謬，但他根本不在意，成員們在傳的謠言也不會去管隨那些人八卦，能好好睡上一覺才是最重要，這樣才不會影響到隔天的工作效率。

「我睡著以後你就可以離開了。」打著哈欠講出很不負責的話，他知道悠真會自己判斷該做些什麼，也算是很放心對方。

「嗯。」點點頭後伸出手像上次一樣輕輕地撥了幾下對方的額髮，應人所需也為了不要被外人聽見而小小聲的唱起那首晚安曲。

或許是因為床舖較木椅子舒服多了的原因，淺眠這次更快的就深深睡去，而他也就起身準備離開首領的房間，誰知道手才剛摸上門把就聽見門外的守衛似乎在跟其他家族成員閒聊。

「連房間都進去了，我賭今晚不會出來。」「不如說到現在才第一次見他進房間我更驚訝……話說我們在外頭直接聊裡面聽不見嗎？」「放心，除非貼在門邊仔細聽不然傳不進去的。」

oO(出不去……)正好就貼近在門邊要出去的悠真心想，感覺現在走出去壓力會很大而小心地收手走回床邊，邊忖量著門外倆傢伙的八卦內容邊看著床上的首領。

近期因為常待在一起的關係所以實際的感受到了，的確有非常多男男女女用著各種名義接近對方，甚至有些還非常不擇手段，這讓悠真突然覺得在這邊待一晚、增加流言的真實性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但他想睡覺啊。

左右看了一下這房間竟然沒有一張休閒坐的沙發，看來這人是真的只把房間當睡覺的地方，最終他把目光放到了首領這張大床的空位上，一個人就睡了這麼大一張床真的有必要嗎？

oO(趁首領起床前離開就行了吧？)反正來之前也已經洗漱完了，對於自己的睡眠時間之短很有自信，只要待到大約四、五點天亮離開就能不被淺眠發現又給守衛八卦的題材了，在內心誇完自己兩全其美的計畫後走到床的另一邊脫去拖鞋，動作小心而緩慢地鑽進棉被裡。

oO(好……舒服……這真的是人睡的嗎？不是雲嗎？)整個人躺好後直望著雕花的天花板，正感受著人之間階級的差別時一旁的淺眠動了一下，嚇得他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

早早就睡去的淺眠沒有因為悠真鑽進被窩的動作吵醒，或許是因為身體習慣性的想往熱源靠近，他一個轉身把整隻手壓在對方身上，似乎是把人當做枕頭抱住些並小幅度的蹭了蹭。

雖然不怕冷但這樣抱著暖暖的東西感覺非常舒適安心，淺眠在睡夢中又把手收緊了些像是不希望這份溫暖離開自己。

「！」不敢動所以也躲不掉，完全沒有想到會被這樣抱住，他的心跳因為緊張而快速鼓動，腦中不斷幻想著如果首領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對方的床上會開幾槍？還是其實首領已經醒了？在裝睡好趁機扭斷他的脖子？

又在內心掙扎了一個小時左右，確定對方是真的還在睡覺便稍稍鬆了一口氣，並決定得醒著等到人換姿勢放手才行，然後他就直接從窗戶跳出去，這樣就可以回房間睡覺了。

但誰能想到，自家少主直到窗外的天色都開始泛白了都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oO(不行了……逃不掉了……)這幾個小時中他考慮了非常多的方法最後都被自己駁回，現在在悠真的腦中只剩下最後一個下下策。

oO(都是首領您拉著我不放我才會躺上來的……我絕對沒有自己爬上來……)決心在淺眠醒來時把錯全部推給對方，然而他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忘記了自己根本不會說謊。

***
一早，從夢中甦醒的淺眠緩緩睜開雙眼，模模糊糊的感覺自己正抱著什麼，他不記得睡前有拿枕頭靠，以為自己又跟之前一樣無意識的把另一個枕頭抓來抱。

但這摸起來的觸感好像不太對？

視線往下移動，他愣愣地看著懷中的人，一時之間不能理解現在的狀況，沒有把對方踹下床也沒有揍下去，沒有驚恐也沒有尷尬，淺眠只是收回手坐起身一臉疑惑的開口：「你在我床上做什麼？」

「是、是您……拉著我上來的……我沒有……」一看對方醒來就只轉過臉說到，身體因為僵著一整晚所以暫時不能動，他十分盡力的保持表情和平時一樣，可惜語氣不自然到一個怎麼看都有鬼的地步。

「……」講話吞吞吐吐怎麼看都非常可疑，不過淺眠也沒也要戳破，反正不管是他把人拉過來抱還是悠真自己鑽進來都無所謂，醒來神清氣爽感覺疲勞都沒了當然就不會去在乎這點小事。

「如何，我的床好睡嗎？」看對方被他抱了一整晚應該無法好好入睡，跟上次一樣很故意的問著。

自以為淺眠似乎被他唬弄過去了，在內心大力的稱讚自己後才勉強的撐起上半身。

「很軟……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應該很舒服……」然而現在他只能用僵硬的手按在自己腰上揉捏，試圖減緩酸痛感。

「還真敢嫌棄。」輕笑了一聲便離開床走進浴室，放悠真一個人緩和腰酸背痛的狀態。

由於心情不錯，很難得的抓悠真一起用早餐，房門外的護衛見兩人出來時先朝首領行禮，餘光瞥到悠真揉著腰部的動作愣了一下，至於後續又會傳出什麼八卦已經往飯廳前進的淺眠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辦公室開始今日的工作，他就算再怎麼把注意力集中報告上，抱著悠真的那份觸感都還殘留在手上，這熱度讓他原本冷淡到幾乎沒有的慾望被勾起，想著上一次排解性慾是幾天前的事情了？或許晚上該來處理一下。

叫人通知過去一直服侍自己的那名女性做好準備，淺眠壓下心中小小的躁動，繼續保持平常的態度發派任務。

在超好吃早餐的治癒下已經不那麼疲累，只想著今晚回房一定要好好補眠，悠真今日的工作是去處理盤口的交易糾紛——反正把人打一頓就是了，終於解決後望著暗下的天色打了個哈欠，決定睡前去找首領借本書來看，誰知道走到辦公室門前才發現已經鎖了。

oO(今天這麼早就不在了嗎？)摸著下巴思考，明明才傍晚這工作狂竟然會不在辦公室，接著謹記著自己的真正任務決定去對方房間找人刷一下存在感。

但昨天也是他第一次被人帶去首領的房間所以不認得路，在這彎彎繞繞的大宅中他走來走去終於才找到了一扇跟昨天很像的門。

因為沒睡覺而思考能力下降的腦袋沒去想到為什麼首領的房門口會沒有護衛，推開了門就走進去想找人。

oO(這房間……昨天是長這樣嗎？)站在門口疑惑，同樣是一張大床沒錯但上頭掛著稍嫌累贅的白色薄紗，房內的窗簾也是全都厚重的緊密拉起，明明已經點上燈火卻沒有半個人在房內。

嗯，走錯了。

終於意識到這一點的悠真覺得在黑手黨的大宅亂走房間好像有點不妙的想退出去，但靈敏的聽覺告訴他門外有人走近的聲音，如果是哪一位性情暴躁高層的房間的話基本上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因此當機立斷的縮進牆旁的及地窗簾裡躲好，準備趁空檔跳窗逃生。

開門進來的是名帶有淡淡香味的女性，她將身上披著的外套脫下掛在架上，露出性感裸露的打扮坐在床邊像是在等待什麼，過沒多久房門再次開啟，這次出現的是那位工作狂首領。

「淺眠大人。」女性見到來人先是用流利日語禮貌的問候一聲，接著上前撫上淺眠的胸膛，「真高興能又見到您，今天也將全部都交給我服務吧。」

「這次又想玩什麼把戲。」淺眠勾起斜斜的微笑捏著女人的下巴抬起，另一手摟著腰，而襯衫扣子在對方修長的手指下一個一個解了開來，指尖滑過鍛鍊過的肌肉線條，煽情意味十足。

「會讓您舒服到忘記所有煩惱的。」女性眨了眨眼將首領帶上床，熟練的解開褲子準備先來好好服侍，淺眠也很習慣的任由對方各種舉動，眼前的人從不像其他眾多女性那樣諂媚，知道他需要什麼底線在哪，所以才會一直都是叫對方過來。

聽見淺眠那兩個字讓他抖了一下，沒想到會變成這種莫名其妙的發展，從聲音聽來那兩人已經開始做些不應該讓第三者待在房裡的事情了，現在不只更出不去還沒辦法不發出聲音就打開窗戶逃走，一邊憎恨著幾分鐘前認錯房間的自己一邊只能被迫聽那些不可描述的聲響。

oO(好累……)沒想到又會陷入動彈不得的境地，渾身的痠痛又開始復發，強撐了二十分鐘左右終於忍不住地打算不顧會發出什麼聲音都要跳窗走人，他轉身試圖推開窗戶才發現這裡的窗沿竟然是封死的，然而動靜已經足夠引起不遠處兩人的注意。

「是誰。」一聽見細微的聲響淺眠就停下動作，銳利的視線緊盯著窗簾，從語氣中能感受到滿滿的警戒與不悅，沒多久熟悉的身影緩緩從窗簾裡走出讓他整張臉變得很難看。

至於看到有外人在這房間還待了一段時間，服侍首領的女性不但沒有因為害臊立刻遮掩裸露的身體，反而還繼續躺在床上很冷靜的開口：「哎呀，是在偷看嗎？」

「你在這裡做什麼。」做到一半被打斷，雖然表情只是比平時更陰沉，但淺眠現在是很罕見的對悠真動怒。

知道這種情況對方一定會生氣所以不敢對上眼，含住笛哨後吹道：『進、錯誤，離開，時機，找不到。』

『對不起。』不過再解釋也是多餘，乾脆的道歉後朝人鞠躬，接著向門走去準備離開，覺得既然都被發現了還是趕快滾蛋比較好。

等房門關上後淺眠不發一語的走下床穿回衣物，因為這意外狀況讓他失去了興致，根本沒心情繼續做下去。

「先回去吧。」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後轉身離開，而對方雖然不太滿意就這樣結束但也明白首領的心情點了點頭揮手道別。

淺眠回到自己房間沖了好一陣子的冷水澡後就坐在床邊，現在冷靜下來才開始感受到剛剛還沒發洩完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點感覺很怪異，最後不顧時間已晚，還是決定到辦公室埋頭於各種文件資料讓身體自行消化掉。

離開那間房間後一直還在附近繞來繞去想找個時機去親口道歉，沒想到對方一走出那房門他卻忍不住又躲起來，直到看著人下樓才意識到對方可能會回辦公室便遠遠的跟上去。

oO(要怎麼道歉才好……對不起我壞了您的好事？)在辦公室門口呆站著，怎麼想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在這種情況下說的道歉詞，最後放棄用腦決定見機行事而一股作氣推開了那門。

門推開的瞬間淺眠瞥了一眼就把視線移回到文字上，進首領辦公室不會敲門的也只有一個人了，猜想對方應該是來道歉，但他還是沒什麼心情，低著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三步併兩步的走到淺眠的桌前，嘴巴開合了幾下才支支吾吾的說到：「真的很抱歉，您還是很生氣的話、呃……這個月可以不用發我的薪水，或其他什麼處罰都可以，唔……」講完覺得自己很白癡，但想起對方剛才沉著臉色的樣子又覺得非得得到原諒才行。

「您不想看見我了嗎……？」看淺眠還是沒抬頭看自己藏不住語氣中的失落問出口。

胸口一陣鬱悶，不想被討厭、不想被疏遠，悠真是第一次這麼明確地感受到這些情緒。

嘆了口氣才放下筆抬頭，覺得對方現在的樣子就像闖禍的狗垂著耳朵想得到主人原諒，但臉上那表情又像是在害怕什麼，不知為何看到這畫面讓淺眠生氣不起來。

「沒有。」手指在木質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反正你只是不小心走錯房間，又沒有在第一時間出來承認，被打斷之後也沒做成，懲罰你不能改變什麼。」講話還是那樣帶酸，但口氣中已經沒了怒氣。

「如果真的想要得到懲罰才能安心，之後再說吧，你先回去休息。」他想把那股煩躁的感覺消化掉，悠真的在裡只會分心。

「欸？沒做嗎……」淺眠後來還在那個房間裡待了一段時間所以還以為有做完，現在才想起來沒看到那女孩是從哪裡出來的，是有其他通道嗎？

oO(怎麼辦，那事只做一半怎麼可能不生氣……)因為有經驗所以知道對方現在應該還很煩躁，悠真一時沒多想就脫口而出道：「那我幫您？」

一陣沉默，淺眠差點就因為不耐煩立刻就說出好字，看來悠真是真的想做點什麼補償自己，但他從沒想過要和對方有性方面的接觸。

靠上椅背思考著，原本就只是要找女人來發洩累積下來的性慾，總不能把悠真抓來當替代直接做，不過只是幫忙口一下先暫時排解掉，之後看狀況是否要在聯絡那名女性過來也是可行，不然他自己在這邊煩不曉得要多久。

「你知道說出這種話的意思是什麼吧。」

不小心說出來的那刻本來還有些後悔，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像上次一樣冷淡應對或者是更生氣，沒想到的是人真的就這樣考慮起來了。

oO(如果能讓我這樣做就代表沒有討厭我……啊、又來了……)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後點點頭，接著才回想起自己最先考慮的不應該是這種事才對，他這麼做的目的應該是為了讓淺眠更接受自己並減少與其他人親密接觸的可能性，畢竟這種方法他們家族想的到就代表其他傢伙們也想得出來。

任務時間拉得太長，為了不增加變數或被他人捷足先登已經不能再拖延跟過度小心下去了。

繞過對方的辦公桌在首領面前蹲下，仰起臉看向人道：「這個意思對吧？」

***
昨夜解決完後沒有任何留念就叫悠真回去休息，如同以往的例行公事般，但淺眠回想起自己當時看到對方含著的畫面覺得莫名的性感，甚至一度想要直接就把人推到辦公桌上，他平時並沒有感受到悠真有散發出這樣的魅力，想著應該是沒有做成功把那情慾轉移到對方身上關係。

啜飲著熱咖啡，淺眠抬眼看著站在書櫃前挑選書本的悠真，試圖確認現在在對方身上還能不能感受到那感覺，視線移動到昨晚服侍自己的那張嘴，那技術可跟那女人不相上下。

就算只是單方面的服務淺眠，但昨晚那種事情在他進護衛隊的近一年以來都沒空再做，雖然回到房間後已經自行解決了一次，可久違嗅到了男人的氣味讓他依舊蠢蠢欲動，現在腦子中不斷的想著這件事，並且決定晚點的空檔時間就去找個人速戰速決。

「……有事要吩咐嗎？」腦內剛在思考上班不該想的事情而顯得臉色有些紅潤，把想看的幾本書疊在手上後回頭注意到首領的視線，雖然嘴裡這樣問著卻希望淺眠最好說沒事，這樣他的空檔時間才不會被佔用掉。

發現悠真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似乎還有那麼一點焦慮的樣子，淺眠疑惑的挑起眉，又在盯了對方幾秒後才開口：「只是在想，你技術還挺好的。」

離開座位一步步朝悠真走去，他站在對方面前作勢要伸手拿取後方櫃子上的書籍，彼此間的距離慢慢靠近到最後剩不到幾公分就快碰在一起，隨後抽出一本小冊子就拉開距離。

「昨天光是那樣還不夠吧？」對方的表情就像在忍耐什麼，淺眠如同閒話家常般的問著，把目光放在書上，實際卻是在觀察悠真的反應。

「！」首領突然沒頭沒尾的這麼說他卻還是立刻理解對方在說什麼的愣了一下，看著人說完這些就朝這裡走來也讓他僵住了身子直到淺眠繼續開口。

為什麼要這麼問，被他發現自己現在在想什麼了嗎？

「……」悠真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神只能在對方手上的書跟人的臉兩邊徘徊，遲鈍的腦袋不斷轉動著想淺眠這麼問的目的和自己到底該怎麼回答，但無可否認的是剛才一瞬間的貼近就讓他心跳加速，要怪只能怪他本就是個無法隱忍慾望的放縱傢伙。

沒想到對方還會有這樣的反應，明明能一本正經的說要做那種事情，現在卻因為自己的調戲而不知所措，不曉得這傢伙害羞的點在哪。

真可愛。

腦中閃過那三個字的瞬間頓了一下，淺眠用小冊子抬起悠真的下巴繼續盯著看，似乎是想要搞清楚什麼，他是對眼前的人產生興趣了嗎？想要跟對方做嗎？昨夜的場景再次浮現，如果那時候自己沒有忍住而推倒對方，又會變成怎樣呢？

「你想要被我抱嗎？悠真。」直直注視著那雙眼很唐突的問道，他想要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

被迫抬起臉直看向面前的人，悠真屏住氣息不敢亂動，然而就在對方問出那句話後還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氣，慌張的欲言又止起來。

「我、沒……不是……」他一般來說當然是不會因為講到這種話題而如此慌亂，雖然的確是想過要那麼做但當時是基於任務考量，並不是現在這種連自己對淺眠是什麼感情都理不明白、正在煩惱的時候。

「……我看起來、是這麼想的嗎？」最終放棄辯解，或許正因為面前的人是淺眠徹夜所以他才無法保持冷靜，悠真撇開臉後用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想靠黑暗來讓思考冷靜下來。

oO(不要因為這種情況動搖，聽到這問題的時候就應該直接表示我就是這麼想的、要盡力去……討好……)再度說服起自己，就算這些話已經在心中想過無數遍了。

收回手看著悠真，雖然覺得這反應可愛又有趣，但又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算被他說中也用不著慌成這樣……

因為喜歡上自己了？

身為首領的護衛不該對首領動心這種觀念對方不太可能會有，還說說有其他原因？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內心的想法。」想知道悠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幫自己口交，想知道悠真對自己的看法，想知道更多……
這是淺眠第一次會去在意他人的想法。

如果淺眠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那大概只會產生恨吧。

想到這裡他渾身的燥熱就開始降溫，放下遮掩那雙黑瞳的手，悠真望向面前的首領後只向前一步就將頭靠在了對方肩上。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謊話，同時也是實話。

他早就知道自己走到今天一切的行動與目的都是為了傷害淺眠與這個家族，可他卻不清楚自己為何會開始感到害怕，害怕真相揭露的那一天，害怕終將對立的那一天……害怕能想像出那一天，淺眠會用如何憎惡的神情看自己。

自己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害怕這些的呢？

就這樣讓人靠在肩上沒有其他動作，淺眠自己的疑問就還沒找出答案了，還想要從悠真那做確認，還真是不負責任。

「等到你哪一天知道了，再跟我說。」反正也不急，他可以先去弄清楚自己對悠真萌生出的這份情感是什麼，垂眼看著那頭烏黑的髮絲，伸手撩起了末端在指尖搓揉，感覺並不壞。

「明天開始只要你沒事就跟著我。」淺眠想把對方放在身邊近距離觀察，對於引起自己興趣的東西他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手。

「……」聽完淺眠的話後點點頭，決定現在先不去想那些複雜的事情。

只要事情發展是正確的就行了吧？

***

從那之後開始就像是淺眠要求的一樣，只要悠真任務一結束就會出現在對方身旁，不論是共餐或單人隨行，突然又不意外的轉變令他開始時不時的會收到一些家族兄弟的戲弄，但悠真全都裝傻的帶過。

又是被首領喚去的一夜，今晚在歌曲結束後對方非但沒睡著竟然還讓他也上床睡別回房，悠真雖然掙扎了一小會兒但最終是順從了自己的慾望鑽進那柔軟的被舖中。

「嗯……」躺好後忍不住發出舒適的聲音，接著他便往一旁再靠一些蹭進了淺眠的懷中窩好，溫暖的人體就足夠應付西西里的冬天。

這段日子的相處期間他思考清楚了，這些關心與這份溫暖是他本不該得到的東西，所以害怕失去也沒有意義，這樣一想就能乾脆的接受現狀。

只要一些時間就好，不帶著煩惱的與身旁的人相處，直到結束那刻。

悠真的歌聲讓他放鬆，抱入懷中的溫度讓他安心，這幾天下來淺眠發現自己會無時無刻把目光放在對方身上，想要對方一直待在身邊，想要把對方佔為己有。

不管要求做什麼悠真都不會拒絕，甚至得寸進尺時還會露出可愛的反應，而對方也漸漸的更會依賴自己，只要跟對方相處在一起心情就會變好，這果然是……喜歡上了吧。

確認自己的心意後淺眠下定決心，無論悠真是否喜歡他，絕對會把人弄到手，不會讓人從他身旁逃走。

撫摸著頭的動作停下，淺眠轉身將雙手撐在悠真兩側，膝蓋卡在兩腿之間限制移動，居高臨下看著身下的人，眼中閃過的是緊盯獵物的神情。

「成為我的人吧，悠真。」

本來都快睡著了，沒想到身旁的人會突然動作並這麼說，愣愣看著淺眠的臉還在消化現況。

這是……要求成為情人的意思嗎？

眨了眨眼，如果是一般情況下他大概會高興到親吻面前的人，甚至笑出聲吧。

然而此時的悠真卻忍不住鼻酸，為了掩飾表情他伸手用力擁住身上的人開口：「抱我……」

他不願面對的時候終究會到，淺眠徹夜真正的接受了自己，那代表的是執行任務的時機就要來臨了。

淺眠笑了笑沒有說話，俯下身吻上那唇瓣用動作來回答，他知道悠真一直在煩惱著什麼事情，每當自己做出親暱的舉動或是言論，就會在對方的反應中感受到一絲的違和感，但沒關係，總有一天他會讓人身心完全臣服於自己。

沒有他淺眠徹夜得不到的東西。

與悠真纏綿的這晚是他最舒服的一次，從沒想過跟男人做愛的感覺能這麼棒，最大的原因也是對方是悠真，他們做了好幾次，彷彿體力用都用不完，直到對方真的快要無法負荷時才收手。

***
窗外的天色漸亮，淺眠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手依然抱著人但只是輕輕放在身上沒有完全圍住，他難得沒有在固定的時間醒來，也許是因為昨夜過於激烈的運動讓身體想要偷懶一下。

疲憊卻依舊按時睜開雙眼，全身上下都痠痛得讓他動彈不得，轉頭看向身旁淺眠的睡臉先是靜靜望著好一會兒，接著才伸手回抱住對方感受著人的體溫與氣味。

悠真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情感，他確實是愛上了淺眠徹夜，所以更該加速盜取資料的速度，在他心軟以前、在淺眠更深的執著於自己以前。

不忍心打攪對方難得的賴床，他鬆開擁抱的手後緩緩退出淺眠的臂膀下床，看著一身久違的紅痕讓他不小心回想起昨晚將節制二字忘卻的情形，搖搖頭甩去多餘的思考後便趕緊更衣離開。

醒來時身旁的人已經不在，淺眠看了看時間發現已晚，想著對方是去工作了吧，明明可以休息一天卻還是那麼認真，搔著頭起身弄一弄就往辦公室走去。

首領的好心情明顯到周圍的成員都能感受出來，雖然還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但散發出的氣氛可就不同，這又讓家族裡甘於兩人的流言再次傳得狒狒揚揚。

在這樣的氛圍下又過了兩天，準備去開會前淺眠答應了讓悠真到自己的辦公室去看書的請求，想著會議時間會進行很長一段時間，對方沒有其他任務要做會很無聊，他也很放心放對方一個人在那。

將大門反鎖防止淺眠以外的人能夠進來，第一次獨自一人待在這個偌大的辦公室中沒時間感嘆，悠真戴起手套走到了辦公桌的內側蹲下查看抽屜與層櫃，手裡探測金屬的迷你儀器不斷來回移動，最終是在倒數第二個櫃子與第三個木抽屜中間測到了金屬的反應。

oO（這裡有夾層…）手的動作快速俐落，先是利用以往熟練的開鎖技術將第三個抽屜整個拿了出來再伸長手往內摸去，果然裡頭有一個與整個木質辦公桌質感不同的冰涼金屬扁盒，重量挺輕，看來裡面應該都是紙類資料。

這就是他要的。

小心翼翼的把那盒子平放在地拿出昨日在相館買來的相機拍下外盒，接著才將輕緩的將它沿邊打開，紙張的味道告訴他這些資料已經許久沒有接觸新鮮空氣了。

一張一張拿出放在盒蓋上拍照，悠真心跳意外平靜，或許是因為不管是安全將資料帶走或是被淺眠發現都無所謂吧，反正哪條路對他來說都不存在能繼續待在對方身邊的可能。

將機密完整的攝錄進底片，俄羅斯軍火商的資料或是他們與家族過往的交易地點和詳細他都拿到手了。

仔細收回紙張，悠真連現在都沒在思考多餘的事情，從開始尋找到收拾結束所花費的時間比預計的還要快上許多，然而能夠這麼順利全都多虧於首領交給他的信任，換作是其他人或許連觸摸到這桌子的機會都沒有吧？

起身脫下手套，將底片抽出來並打開被窗簾掩蓋住的窗戶，然後就把整台精緻昂貴的機器往下投去，辦公室位於建築最邊間，這處窗戶看出去的是家族庭院旁、用來旁推積雜亂廢棄物的暫用區域與野樹叢，平時不會有任何人特意走到那裡去，只要晚上再去把相機回收就可以了。

這樣長達六年的任務就結束，今晚將資料交出去後可以準備離開這裡，回到father身邊了。

把捏在手中的底片罐子收好並打開辦公室的門鎖，這時他才感受到有些呼吸不過來，而時間也只有這種時候會讓人覺得流逝的特別緩慢，淺眠還沒回來的現在他走向辦公桌旁拿起對方留下的西裝外套，窩回他平常待著看書的座位上將之抱在懷中嗅聞。

悠真想記得這個味道，想更多的與淺眠相擁，現在就想與淺眠見面。

「快點回來……」

結束了長達好幾個小時的會議，淺眠拉鬆了領帶走會辦公室準備再做一次整理，一開門就看見悠真抱著自己的外套窩在沙發上，那畫面讓他的疲勞瞬間消失，臉上也浮現淡淡的笑容。

「只是才離開一下子就這麼想我？」放好資料後走上前一手撐著椅背逼近，直接就往對方的嘴親了一口，拇指很惡趣味地搓揉那柔軟的唇瓣，雖然過去的他在性方面的需求很低，但自從和悠真做過以後便開始覺得欲求不滿，時時刻刻都想要觸碰對方。

「今晚也到我房間。」手移動到那頭黑髮順了順，淺眠挺喜歡這觸感，「果然你還是直接搬過來跟我一起睡吧？」這樣他就能入睡前跟醒來時都能看見悠真在他身旁。

「今晚……」聽到這句話他沒辦法直接做出任何回應，只是低下臉後點點頭，接著便伸手環住淺眠的脖子把人拉近深深吻住，雙腿則在他往後倒時抬高勾住對方的腰，一舉一動無不誘惑著淺眠現在就與自己發生關係。

***

悠真在用完晚餐後的空檔時間逃離了淺眠的視線，帶上所有要交付的東西來到一處能避開淺眠家族眼線的樹林裡，見到了father派來的人。

「father一直都相信你能成功，yuma。」對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在當初是有相處過一段時間，不過現在的yuma都已經快要不記得除了father以外的人臉長什麼樣子了。

「但father改變了主意，所以這份資料暫時不會使用。」

「……什麼？」yuma愣了愣後疑惑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別擔心你的心血白費，只是暫時的。」

「雖然當初的計畫成功了，但這六年來他們家族不斷的在壯大，情況已經有所不同，所以father決定要再給你三個月，這次要取了那位淺眠家少主的小命，再連同這份資料一鼓作氣的根絕他們。」

悠真的瞳孔顫動著，他是真的完全沒想到這些事情到這裡還沒能結束。

「這次因為不用帶東西回來所以給你的時間也比較緊迫，拼上性命去做吧。」男人一手搭上了悠真的肩膀，接著傾身一印，將吻落在了他發涼的唇上。

他清楚這個吻並不代表任何的情與愛，只是一個警告。

若不能殺了淺眠徹夜，那麼你也別想活著。

看著那個人帶著底片毫不留戀的離去，他開始不能分辨father曾經說過的話有哪些是真心的哪些又是用來培養棋子的餌料，握緊已經空無一物的雙手再次放棄了思考。

將機密交出去的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回頭的可能性，淺眠不可能會原諒他而他也絕不會狡猾到利用完對方再尋求庇護。

悠真不害怕奮力過後得來的死亡，但如果在這裡停下腳步那麼他就會自取滅亡，而這是打從最一開始身處貧民窟時就從未違背過得原則。

滴……嗒……

冰涼的雨滴點點打在他頭頂，就像從沒信過的上天在嘲笑他一般，不看人眼色的雨在深夜滂沱。

淺眠坐在床邊等待著悠真，通常這個時間對方早就出現，但晚餐過後就沒看見過不曉得是跑去哪裡，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考，以為是哪個傢伙在這時間點還敢來首領房間，打開門的那瞬間卻愣了一下。

「……你跑去淋雨？」渾身濕透的悠真站在面前，頭髮的末端還滴著水模樣相當狼狽，對方現在的表情又一次讓他感到怪異，但還是先把人拉進浴室將浴巾拋了過去，隨後便轉開水龍頭讓熱水注入浴缸中。

「發生了什麼？」蒸氣慢慢飄散在整個空間，淺眠走向悠真撫上那還殘留雨水冰冷的臉龐，分不清他現在是在關心還是在審問。

從再見到淺眠的那一刻他就止不住眼淚，幸好渾身溼透的現在對方並不能分出臉上的水是從哪來的，被拉進浴室後悠真抱著毛巾也只是站著沒動，直至淺眠的手觸碰到他的臉頰時才終於有所動作的伸手扯住面前人的領子抬臉吻上，不顧身上的雨是否會染濕對方也不管浴缸還正放著熱水。

「好冷……」鬆口後他朝人少見的笑了笑道，放開抓住淺眠領子的手轉為脫起自己身上溼透的衣服繼續說：「只是出去一趟忘了帶傘，沒發生什麼。」

沉默的注視著那背影，悠真的樣子根本不像沒發生什麼，但又什麼也不說，淺眠突然感到些許的不愉快，也不管自己穿著衣服而對方還脫到一半就帶點粗魯的把人拉進浴缸裡。

水花濺起，浴缸的尺寸大到就算下容納兩人還是有剩餘的空間，淺眠撐在邊緣充滿壓迫性的盯著對方開口：「你什麼時候，才會跟我說。」

就算兩人現在的關係已經更進一步，但除了對他的一些要求外，悠真還是從來沒親口說出內心的想法，淺眠以為得到了對方，實際上卻是相反的嗎？

「到了現在還是不知道？」

沒有料到淺眠會這麼做而輕呼了一聲，接著抬頭就是對方帶著不悅的神情與問句。

墨黑的雙眼微微睜大看著壟罩在上身的對方，晃蕩的熱水次次浸著胸口讓他再次感到喘不過來，悠真伸手壓在胸前不斷深吸著氣卻感覺快要被水蒸氣嗆得頭昏。

「再給我一些時間。」語氣近似哀求，他移開視線不去看淺眠，手按著的地方越來越明顯發疼。

「時候到了我會說的，所以……」眼眶再次熱了起來，現在他的思緒亂到快要連話也說不好，悠真用空下的手抹去臉上的水。

「所以……」可以抱著我嗎？

沒有將後頭的話講完，只是低下頭不再出聲。

「我已經給你很多時間了。」垂下眼，淺眠冷冷的話語像是在拒絕悠真，輕輕捧起對方的臉不讓人逃開視線，隔了幾秒才說道：「所以，不差這一點時間。」

語畢，低頭吻去不斷滑落的淚水，慢慢往下移動到那雙唇，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悠真，心裡莫名的難受，沒了平時的霸道和強勢，所有的動作都很輕很柔，就怕手中的人一個不小心就破碎。

淺眠並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但如果是為了悠真，他可以等，等到對方開口的那一天。

梳洗完畢後躺在淺眠的身旁，本以為今晚就會離開並結束一切的悠真沒想過會又回到這裡。

明明隱瞞著什麼的事早就曝光了，為什麼淺眠還能這樣相信並等著自己，真的是……太笨了。

側身靠在對方的懷中，嗅著人身上令他安心的氣味，自私的繼續享受這些專屬於淺眠戀人的待遇，一邊思考著期限內自己想做的那些事情。

***

一個月後的夜晚他們一同回到房內，至那天的混亂冷靜以來對淺眠的態度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對當時的事情隻字不提，知道對方確實在等待他開口，但時機還沒到。

「要喝嗎？」不知道從哪拎出了兩瓶葡萄酒對淺眠語氣輕鬆的說道。

挑眉看著那兩瓶酒又轉向悠真，自己酒量沒那麼好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道，當然對方也包括在內，雖然疑惑這突然的邀約但現在是在自己的房間，睡前喝上一兩杯也不壞。

「嗯。」點點頭，他把開瓶跟倒酒的動作都交給悠真，自己則是舒舒服服的坐躺在床上等著酒杯送到面前，內心還有另一個猜測就是或許對方想在酒精的催化下說些什麼，但幾杯下肚都還是很普通的閒聊。

原本只想少少喝一些就好，不過在悠真的各種誘導下不知不覺意識開始朦朧起來，睡意也一下子就湧上，淺眠有些失焦的雙眼望向對方很緩慢的開口：「……太多了。」

悠真的酒量較對方好上許多，直到淺眠一副要睡著的樣子他都還完全把葡萄酒當果汁在喝。

「是嗎？」沒什麼意義的反問後不意外的看見人已經閉上眼睛不回話，嘆了一口氣放下酒杯，他覺得自家首領該好好鍛鍊酒量才行。

「哪一天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抽開胸前的領帶將淺眠的雙手向上按在床柱上綁好，自己則跨坐在了人的身上，低頭看著毫無防備在他面前睡著的淺眠，手掌一左一右的撫上頸部繞成一圈幾秒後又鬆開。

本只是想試試對方的防備程度，不意外的淺眠在自己尚未吐實的現在都無條件的相信著他。但凡這雙手施力、或有一把水果刀，身下這的人都可能因為大意而丟掉性命。

悠真的指腹從淺眠的鼻尖滑到嘴唇，接著俯身輕輕舔咬著突起的喉結與頸側，在那裡留下屬於自己的紅痕，「到時候可別心軟啊……」最後一吻落在帶著果酒氣味的唇上，喃喃出的話語不止是在對自己說。

隱約感受到身上有股重量也有種舒服的感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愣了幾秒才發現悠真正在親吻自己，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只能任由對方的舌頭在口腔中翻攪，他想伸手擁抱眼前的人，卻發現雙手被綁在上方無法行動。

「這是在……做什麼……」被吻醒導致呼吸有些喘不過來，淺眠扯了扯被綁住的手，因為酒精影響沒辦法使上全部力氣，變遲鈍的腦袋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情趣？」

「看起來像這樣嗎？」沒想到人醒來會這麼判斷，看來酒精真的害人不淺，忍不住邊問邊伸手揉了揉淺眠泛紅的耳垂。

「首領大人應該要多警覺一點，這麼輕易就喝醉被我綁架，要是碰上壞人該怎麼辦？」反正淺眠現在也動彈不得，乾脆就開始放肆的捏捏臉，還用手比成了槍的樣子抵在對方唇上問到。

「因為是你……」瞇起眼回應，被悠真這樣捏來捏去不但不討厭反而還主動的蹭了蹭對方貼在臉頰的手，在那勾引人的指尖停在嘴唇時，淺眠用舌尖舔了一下。

因為對象是悠真，他根本不會去警覺什麼，所以才會像這樣喝醉任由對方擺佈，無條件的相信對方。

「而且我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輕笑著說出不明不白的話，淺眠的頭微微往側邊晃去，視線依然放在悠真臉上。

「但你讓我喝太多酒了……沒辦法陪你玩綁架遊戲……」說著說著眼睛就又快要闔上。

oO（可愛……）看著因為喝醉而變得坦率的淺眠胸口一緊，在對方又閉上眼睛後起身替人解開手上的束縛並蓋好棉被。

「是啊，尤其我是特別壞的人，所以不能再這麼相信我了。」臥在淺眠的身邊一邊用手指輕輕梳著對方的額前髮一邊說道。

「要相信證據，要懷疑我……從明天開始。」語畢便走下床，走之前還順走了淺眠平時使用的私人配槍才推門離開房間。

他不確定事情會發展的多快所以先到別館找了那個自己從貧民窟帶回來的孩子想見上最後一面。

「悠真哥哥！」不意外的看著那總愛在半夜跑來跑去的孩子還沒睡，悠真笑著朝人比出安靜的手勢後就拉起孩子的手走向外頭的庭園，在冬天與初春交接的夜晚不算太冷，但他還是脫下了外套給人披上。

「卡洛，哥哥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說吧，我一定會辦到的！」見孩子這麼懂事他又抱了抱單純的卡洛，接著將自己剛從房間取來的盒子交到男孩手上。

「之後家族應該會有些騷動，五天後的傍晚請你把這個拿給首領，但不要說是我給你的，就說……是線人給的，你也不知道是誰。」

「這個是什麼呢？」卡洛好奇的用手把盒子翻來覆去看著。

「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出差錯，一定要交給首領，知道嗎？」摸摸孩子的腦袋，他再三叮嚀。

***

悠真消失了。

但並不是無聲無息，與淺眠共飲後消失的當夜有家族成員看見了他在據點附近和什麼人神情嚴肅說了幾句話才離開，那位成員當時以為是首領親自指派的私密任務才沒過去多問，可首領理所當然的沒有下過那種指令。

幾天過去陸續有人看見悠真形跡可疑的蹤影，卻都在抓住之前被他給逃掉，之後更被家族的探查人員尋出那些與悠真見面的人是某個低調潛伏在西西里島東部區域的小家族成員。

「首領，您遺失的配槍想必也是悠真帶走的……雖然目前的情況還很不明，但我認為不該再將他視為自己人去溫和的搜索。」作為少主身邊的重要參謀他慎重的提出，言下之意是希望首領能改變搜查方式，將之視為背叛者，雖然現在誰都知道淺眠和悠真關係不一般，但這並不妨礙參謀的判斷。

淺眠盯著桌面上滿滿的報告書臉色相當難看，由於悠真的突然消失讓他心亂成一團，雖然試圖隱藏自己的情緒但還是能明顯感受到不想把悠真當作叛徒，想相信對方這舉動一定有什麼原因，但參謀的種種分析卻不斷往最壞的方向走。

「……那就照你說的去做。」嘆了口氣同意建議，不管真相如何，最重要的還是找到人然後帶到他面前。

在悠真離開家族後的第五天晚上，淺眠扶著額頭靠在辦公桌上很是疲倦，因為悠真的事情導致這幾天都睡不好也吃不下飯，但身為首領不能表現出軟弱的樣子，他還是要維持家族勢力帶領成員前進，所以只有獨自一人在辦公室或寢室時才會面露憔悴。

敲門聲響起的當下淺眠馬上收起倦容坐正，喊了聲進來想著應該是搜索有進展要來報告，但打開門的是個陌生男孩。

「首領……您好，我是卡洛。」小心翼翼的抱著盒子走進來，男孩不確定面前的男人是不是還記得自己，但想著悠真的話深吸了一口氣便走向前將盒子放在了淺眠的桌上。

「這個是……不知道是誰的線人交給我的！他說要拿給首領！」講出悠真告訴他的話卻反而讓語法有些奇怪，雖然鼓起勇氣了但還是有點害怕首領，把東西放下後就噠噠的跑走。

木製的盒子是在家族中隨處可見的收納盒，裡頭裝著的資料可以說是全都為了揭發悠真的身份而準備。

有三年軍隊資歷的偽造證明，更有直指悠真是間諜的證據，那便是一張全拼貼著那個與悠真接觸過的小家族高層姓名的名單，繡著yuma四個字與那家族家徽的徽章則落在了盒子的一角。

『內線資料已經被悠真交出去，想阻止就趁早把這些人找出來。』名單的背面用詭異的字跡如此寫著，那不自然的筆畫就像是墊在什麼東西上面描出來的一樣。

「喂！」想要叫住男孩但人早已飛快的跑離辦公室，淺眠只好先打開木盒確認裡面裝的是什麼，當他看見內容物時整個人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

手中的資料證實了那些他不願去面對的事情，上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讓腦袋一片混亂，參謀的話語再次浮現，他將繡著yuma字樣的徽章緊緊捏在手中，努力把呼吸平復下來。

……

悠真是間諜，為了偷取機密才會親近自己。
不，他跟那些傢伙才不一樣。

證據就擺在眼前，他背叛了家族。
不，他這麼做一定有原因。

他背叛了我。
不，不可能……

他背叛了我 ▾

那瞬間淺眠突然冷靜了下來，重新座回位子上將放有重要文件的抽屜夾層打開，他只有唯一一次把人單獨留在辦公室，就是在這個時候下手的嗎……

視線一遍又一遍掃過名單上的人名，不管如何，只要先把這些人抓起來，把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家族滅了，所有問題都能解決，包括悠真。

***

悠真幾日來不斷在熟悉的據點附近來回穿梭露面，只為了加深家族對他的猜忌，而在等待已久的此刻，他聽見了第一發槍聲。

oO(對我的搜查終於改成不擇手段帶回叛徒了嗎……)勉強閃掉擦肩而過的子彈後躲進巷弄中甩開追兵。

第五天的凌晨四點，自己也沒想到時間能算得剛剛好，想來那些證據應該已經交到淺眠手上，那麼也到了他該乖乖回家的時候了。

搶了一個路人的帽子後將黑髮全數紮了進去、再套上一件外套，接著就若無其事地遠遠晃過那些自己熟知面孔的家族成員，踏過這幾年來熟悉不過的街道，悠真腦海中浮現的竟然還是淺眠每次看見自己時所流露的溫暖眼神，頓時讓他溼了眼眶而不得不停下腳步擦拭。

真該死啊，快點結束吧。

守在據點附近的樹叢中等待時機，清晨的防守是最脆弱的。

他無比清楚這點，所以當天光露出的那一刻便踏出了腳步。

大門口站哨的西奧、走廊上巡邏的克勞迪奧、正在傳令路上的羅德和首領房門口守衛的法蘭克，無一不是從悠真加入這而就認識的家族弟兄，知道他們都是因為曾信任過自己才遲疑，但為了不妨礙他與淺眠的最後一次會面只好讓他們倒下。

oO(對不起……)因為分秒必爭所以悠真只能暫時先將暈過去的那些人擱在路上，腳步未曾停下的往樓上走去。

「首領，早上的那批人該換了，都在睡覺。」緩緩推開了淺眠的房門，他就像以往報告任務那樣用平常的語氣說道，雖然嚴格來說是他逼他們睡的就是了。

熟悉的空間，熟悉的味道與……熟悉的那人。

「可以聊聊嗎？」悠真說是這樣說，但向前亮去的槍口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直指著房內的淺眠徹夜。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時淺眠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幻聽了，直到轉過身看到一直在尋找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才感受到真實性，如果不是那對準自己的槍口，他還會對悠真的出現感到一絲高興。

「我的槍用的還順手嗎？」對於目前場面沒有太大反應，反而還很普通的丟出問句，能感覺到語氣冷冰冰，由於整夜都沒睡淺眠身上還穿著前一天的襯衫，雖然帶有微微的疲倦貌但這並不造成影響，整個人依舊毫無破綻。

「沒想到你還會回來，怎麼不躲去真正主人的身邊？」彷彿回到了兩人剛開始認識時的態度冷言嘲諷，完全不把面前的槍當作一回事繼續說著：「還是新的任務是要處理掉我？」

但如果是這樣對方明明就有很多次機會……

心軟嗎？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出聲，覺得自己還真愚蠢。

「既然你知道就好辦了。」不知道對方現在的笑是為了什麼，反正那也不再重要，現在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只剩下盡力的惹怒淺眠好讓他親自下手。

開了一槍，子彈準確的掠過對方的耳際，差幾毫米就會轟掉淺眠的耳朵，「笑什麼？你以為我不敢開槍嗎？」事實上這把槍只剩下兩發子彈，一槍作為現在的警告，一槍留著在若有萬一被其他人插手時可以用來自我了斷。

抬起腳步走近淺眠，繼續開口：「前幾天那些小子看到我的時候甚至還在試圖跟我溝通，誰讓他們這樣處理事情的？你嗎？」

「哈，就這麼喜歡我？」皺起眉頭輕笑了聲，不久前肩上擦過的槍傷似乎被方才的後座力給影響而開始痛了起來，掩蓋在外套之下的結痂再度滲出鮮血，沿著手臂染溼手腕，放下舉槍的手好掩飾逐漸出現的顫抖，直到現在他依舊不擅長說謊，尤其是面對對方。

「你當然敢，但怎麼不一槍斃了我的頭？」臉色沉了下來，淺眠知道那槍不會射中自己而沒有閃躲，他不明白對方在想些什麼，是啊，到了現在還是沒能搞清楚這一直以來的問題。

在悠真放下槍的瞬間迅速抓住對方把槍枝甩到一旁，有發現滲出的血液但動作仍然相當粗魯的扯著手臂，「我就是這麼喜歡你，像個白癡一樣。」

他確實還喜歡著悠真，就連現在還期待對方會為這一切的行為做解釋。

「那你有……喜歡過我嗎？」

oO（不行……）雖然早就打算好不閃躲對方的攻擊，但槍脫手的那一刻還是下意識想去撿，他害怕遇見變數、他不想死在其他人手上。

被對方扯住手臂這麼問時悠真確實急了，抬眼看著淺眠的瞬間眼裡滿是脆弱的絕望，他意識到後立刻撇開了臉。

為什麼還要對我有所期待？為什麼要問這種事情？這樣你是下不了手的……

「怎麼可能，我對你根本毫無感覺啊淺眠徹夜。你是死到臨頭還想跟我做愛嗎？」

「你不都知道了嗎？打從六年前在碼頭，我就是為了什麼站在那裡。」

「你說我的演技很爛，那麼被我騙了的你又算什麼？」

「蠢貨，說了叫你多警覺一點。缺愛缺到我這種人都可以了，下次又要被誰騙的團團轉啊？」一字一句傷人的話語傳到自己耳中都變得有如雜音一般聽不清楚，只希望對方趕緊放棄後殺了他。

悠真的每一句話都像利箭狠狠刺進心裡，感覺眼前有些發黑全身湧上一股寒意，只能藉由緊握拳頭讓指甲造成的刺痛維持住意識，他不曉得自己現在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但在對方眼中一定很可笑。

到頭來，與對方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都是假象

全部都是在演戲嗎……

一時無法控制情緒，淺眠直接就往悠真的腹部出拳，雖然對方也有反擊但動作上並沒有像過去對練般的氣勢，他只當作是因為負傷而變得不靈活沒有因此手軟，最後毫不留情將人摔在地上。

他先是踩了趴在地上的人，接著用鞋尖抬起悠真的下巴開口：「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眼中全是憤怒，他怎麼都沒發現呢，打從一開始對方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裡。

「哈、我還真是活該被騙。」一腳踢開悠真的臉，淺眠自嘲的扶著額頭笑容相當扭曲，他覺得好痛，明明沒有受傷但全身都好痛。

「咳哈……」趴在地上咳嗽，腹部因為對方的重拳不斷抽痛，都還沒緩過來就被迫抬起臉仰望著淺眠，那滿是憎惡的表情讓他的疼痛蔓延到胸口。

名字……是啊，過去為了不要讓自己過度留戀而刻意避開的字眼，今天卻為了傷害對方而喊了出來。

「呃……！」被踢的滾到一旁去側臥著，嘴裡跟鼻腔全是血腥味，雖然很痛但這些都還遠遠不足以致命，悠真用嗡嗡作響的腦袋努力思考著該怎麼才能讓淺眠快些殺了自己。

「我還以為……你挺喜歡我的臉呢……」見對方因為剛才的那番話而終於不再冷靜，悠真認為繼續往兩人的關係上狠踩是有效的激怒方式，接著開口：「說到喜歡……的確是、有喜歡過吧……」他閉著眼睛，不願再去看淺眠會因為自己的話露出怎麼樣的表情。

「畢竟你也只有下面符合我的喜好啊。」

那瞬間腦袋已經無法思考只剩下憎恨與怒火，淺眠狠狠往悠真的手背踩下就像要把整隻手給毀掉，不知道為何在這種時候他臉上還掛著笑容，但他也只能笑了。

「是嗎，那被我幹到死也心甘情願吧，混帳。」

🔒

***

就在下一刻他因為被壓著躺倒磕得後腦疼痛發暈，半瞇著的眼看見淺眠終於又把那寬大的手放在自己的頸上而放心。

感受著逐漸收緊的力道，悠真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只顧著把視線放在對方的臉上。

淺眠的長相、聲音、手心的溫度甚至精液的味道，在這亂七八糟猶如野狗的人生最後能夠記得這些、感受這些……真是太好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有點想不起淺眠的笑容是什麼樣的。

意識逐漸模糊，因為缺氧而導致的痛苦也在一股嗡嗡聲之後趨於平靜，悠真眼裡看出去的樣子發生了變化。

你有……喜歡過我嗎？

坐在身邊的淺眠這麼問道，眼裡全是疑惑與不解，這讓悠真感到著急。

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你平安，希望可以永遠的待在你身邊，所以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

「我愛、你……」淚水再度蔓延眼眶後滑落眼角，嘴裡若有似無的幾個氣音在發不出聲音前奮力洩出，悠真的手則用盡最後的力氣抬高想觸摸淺眠的臉卻因為視線無法對焦失敗，接著就再也無法舉起。

悠真眼裡的淺眠因為這句話終於露出笑容還抱住了他，他很高興自己終於傳達出來讓對方知道了，但是自己之前是為了什麼不說呢……？

想不起來了。

跨坐在悠真身上雙手掐住頸部，毫無感情看著對方一點一點窒息，將這些痛苦表情全部記在心裡，這次是真的要致人於死地。

我愛、你……

「……什麼？」手掌的力道還在加重，一片空白的腦袋沒有即時明白對方擠出這三個字的含意，直到那朝他伸來的手到一半就落下後才反應過來。

淺眠回過神猛然鬆開手，但身下的人已經沒了呼吸只是安靜的躺在那，他往一旁跌坐在地愣愣望著悠真，所有的情緒一次湧上讓他難受的揪住胸前布料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為什麼……」聲音在顫抖，淺眠不明白為什麼悠真最後會說出那三個字，不是說毫無感覺？不是說騙了我？不是說背叛了我嗎？那為什麼還要說愛我？

淚水滑落臉龐，淺眠看著滴在掌心的溫度一臉茫然，自己現在是在哭嗎？別開玩笑了，從有記憶以來就沒掉過眼淚，居然會因為區區一個玩弄自己感情的傢伙哭了？

「哈、哈哈……」止不住的笑聲從齒縫間溢出，接著他遮住雙眼微微顫抖，分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用力緊捏痛的快發瘋。

「該死的傢伙，到最後還是在欺騙我嗎。」他發誓自己不會再被騙，這種感受一次就夠了。

***
在悠真死後淺眠並沒有把人埋葬，而是只留下頭部保存起來，剩下的部位就很隨便燒了，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也許是給自己的警惕，又或者是給其他人的一種警告，無論是哪種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了。

轉眼間就摧毀了悠真原本的小家族，像是開啟了開關，淺眠大動作將所有反對他的家族都進行肅清，回到了過去那位冷漠的首領，甚至更加心狠手辣慘無人道。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隨著時間流逝，整個西西里的黑手黨逐漸沒落，就算是島上最大勢力的淺眠家族也難逃政府大規模清掃。

淺眠知道自己即將死亡，而在這一刻他腦中浮現的想法卻是自己終於能從不停折磨他無法擺脫的痛苦中解脫，終於能安安穩穩的入睡了。

***

他背叛了我 ▾
不可能背叛▾

淺眠不相信悠真背叛了他，光憑這接證據還不夠，就算對方真的是其他家族派來當間諜，他也要親自去查明找人問個清楚，首先就是男孩說的線人到底是誰，但同時間也必須處理那小家族的問題。

木盒裡的資料相當齊全，就好像是知曉了一切之人所整理出來的，如果是自己家族成員不可能拖到這個時候才交出，感覺事有蹊俏。

把名單交給參謀並交代好任務，內部資料被交出去問題並不大，就算沒有即時攔截到獲得機密的傢伙，只要先行把悠真的家族清掃掉就行，當他問出了卡洛的所在地後直接過去找人。

「悠真哥哥……」抱著悠真留下的外套，卡洛抬頭仰望著天上的星星呢喃。

「你不會回來了嗎？」

「……我會回來的，別擔心。」

「騙人。」低頭踢了踢腳邊的石子邊回想起悠真的表情，那分明是和自己道別的表情，卡洛心想著第一次見到這麼不會說謊的大人。

喀、喀……

聽見了一陣腳步聲後他回頭，意想不到的人從不遠處走來嚇的卡洛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不妙，慌張之下把手上的外套藏到了自己的背後。

「首、首領……您好……」看著面前高大的男人，孩子打招呼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從遠處走近時就注意到男孩手中抱著的外套相當眼熟，直到對方站起將外套藏在身後時他才把目光移了回來。

「那盒子，誰給你的。」一下子就切入重點，淺眠也沒打算安撫被他嚇到發抖的男孩，依舊版著一張臉語氣冰冷。

「是線人給的，我也不知道是誰……」一聽首領問到這個問題就把悠真告訴他的話原封不動地講出來，卡洛低下頭不敢看對方，講得也不是很確定，畢竟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悠真哥哥要隱瞞這件事情。

「不知道是誰，長相總不會忘。」他還清楚記得眼前的男孩說過的話，盯著那快要把自己縮到最小的人說道：「把頭抬起來，小鬼。」

「別跟我說他蒙著臉還是怎樣，你不可能拿可疑人士的東西給我吧。」

「咿、是悠真哥哥……是哥哥叫我拿給首領的！」在抬頭被淺眠盯著的第三秒就誠實回答，還把背後的外套都拿了出來交給淺眠。

oO(首領跟悠真哥哥的關係很好，說出來應該也不會怎麼樣才是……)妥協得很快，卡洛在心裡替自己找了個好藉口。

聽到那兩個字的瞬間微微睜大雙眼閃過某種情緒，之後又立刻變回原來的表情看著對方地來的外套，拿在手中確認是自己那天與悠真喝酒時披的外套，沒想到被拿走以後留在了這裡。

「他還有說什麼？」對於男孩的回答算是滿意，眼神不再那麼兇惡的詢問。

自己揭發間諜的身分，還把名單跟家族這些完整資料都告訴了他，就好像是要他在事情鬧大前處理掉，而悠真不親自來說是為了彌補犯下的錯嗎？

「哥哥只跟我說這個很重要，還有就是不能跟首領說是他拿來的……」講完有點愧咎，但不說的話感覺自己會被首領捏死，作為貧民窟出身的孩子還是會選擇明哲保身。

***

「首領，早上的那批人該換了，都在睡覺。」

「可以聊聊嗎？」早晨到來，悠真推開了淺眠的房門用一如往常的語氣說道，接著掏出從對方那而摸來的槍對準了房內的人。

領帶打到一半就聽見那熟悉的聲音，淺眠轉身看著指向自己的槍口沒有什麼反應，沈默了幾秒才開口：「沒想到你會自己跑回來，省得我去找人。」

「想要聊天就把槍放下，真是礙眼。」淺眠冷哼一聲放下手讓領帶隨意掛在脖子上，看似很輕鬆的站姿卻是做好應對任何突發狀況的準備毫無破綻。

淺眠看見他的反應比想像中更為平靜以至於悠真差點就要鬆下板起的面孔認真疑惑，在愣住一會兒後他才扣動板機朝對方的方向射擊，旋風擦過淺眠的耳際微微掀動了人的瀏海，「不能放，看不出來我要你的命嗎？」

雖然悠真嘴裡正講著狠話，但因為面前人的反應與預測情形有所偏差而在心中產生了猶疑，此時他的手因為後座力導致的衝擊而微微發抖，肩上的槍傷也因此再度冒出鮮血，雖然想放下手掩飾傷口可因為淺眠剛才的一席話讓悠真決定繼續舉著這個威脅。

「……嘖、有其他人嗎？」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開始左右查看，以悠真的角度來看淺眠實在不應該這麼冷靜得對自己說話，難道是早就知道他會來而有所埋伏？

淺眠知道那槍不會射中自己而沒有閃躲，當他看見悠真肩膀滲出的血液皺了皺眉頭，為了能盡快抓到對方同意改變搜索模式的是自己，但造成對方受傷還是有些不愉快。

趁人分心的時候一個箭步上前抓住槍枝，但淺眠並沒有奪取或是打掉，而是緊緊握住抵在自己胸前，猜不透的眼神直直盯著悠真，他在賭，賭對方根本沒有要殺死自己的念頭，只是虛張聲勢。

「這裡就只有我跟你，想要我的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明明一直以來就有很多次機會可以下手，可對方卻依然只是陪在他身邊沒有動靜，感覺現在的舉動都是為了讓他生氣才做。

就這麼想被處決掉嗎？

想得太輕鬆了。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自己貼上槍口，悠真的雙眼明顯因此而睜大並顯露出慌張，接著他立刻把手指從板機處抽離就怕會不慎扣下，「你、在想什麼……！」

看著淺眠反常的舉動悠真是真的只能這麼問了，在他印象中的對方是不可能會用這種態度去面對背叛者的，應該要更加的……

放開持槍的手任淺眠拿走，他先是撇開眼咬緊了下唇後再道：「算了，那不重要。」悠真認為對方再怎麼樣都應該會抓緊現在的時機處理他而杵在原地不動，同時也在想著到底該如何才可以激怒淺眠，可現況真的太令他亂了陣腳而遲遲沒有再說出什麼話。

淺淺勾起嘴角露出果然的表情，淺眠把槍枝收好並捏住悠真的臉頰迫使對方轉向自己，「是嗎，我的想法不重要，那你又在想什麼？」

「明明都偷取資料了卻又把所有事情告訴我，背叛我以外還背叛原本的家族？你這間諜當的可真怪。」語氣平靜，但講到背叛我這三個字時還是有些加重。

畢竟這是事實，或許悠真一開始就是為了接近自己而一路爬到現在的位子，淺眠多少受到傷害，可對方的種種行為卻又讓他沒辦法完全生氣起來。

他能期望悠真其實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對吧？

緊皺起眉頭聽著淺眠的話，看來卡洛還是把自己將證據交給對方的事情給供了出來。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鬼話。」拍開了淺眠的手後扯住對方的領子繼續開口，「喜歡我喜歡到自己幻想了感人的劇本嗎？太可笑了，我不用槍一樣可以殺了你。」他從腰後的皮帶抽出把短刃抵在面前人的頸子一側。

「淺眠徹夜，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愚蠢的人。」微微施力，血珠從人的皮膚滲出染紅刀尖，這是悠真下手的極限了，若這樣還不能使淺眠對他產生敵意那麼就得想想別的方法。

頸部傳來冰涼的觸感讓淺眠臉色沉了下來，沒想到為了激怒自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但就算被刀子抵著他依舊不為所動只是持續盯著對方。

「那你怎麼不直接下手，還要跟我廢話這麼多。」不管是剛才那一槍還是現在，悠真都只是用來威嚇，不過看對方是狠下心要否認裝傻到底了，自己該採取強硬的手段。

抓住悠真握有短刃的手稍微施力讓人鬆開，在發出金屬落地的聲響時，淺眠往對方的小腿掃過趁重心不穩順勢壓制在地，過程中避開受傷的部位也抓著人沒有讓對方直接就受到強烈撞擊。

「是啊，我喜歡你，所以我可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你死。」限制住悠真的行動，眼中閃著某種偏執開口：「你原本的家族也會被我摧毀，死不了又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就早點放棄乖乖待在我身邊吧。」

「我不會放你走的，悠真。」

「……你瘋了。」淺眠所說的那些話令悠真困惑不已，明明自己已經做到如此為什麼還要這樣決定，「快殺了我，不然讓我自殺也行。」這幾天在外頭與原家族的人接觸時悠真確定了淺眠這裡不只他一個間諜，說完就掙扎著想伸手去抓取那把刀刃。

要是不在這裡讓他死亡的消息傳出去的話是不會有警告效果的，就算淺眠率領的勢力是西西里最為龐大的但他也清楚father的狡猾與瘋狂，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機率、那個男人都有可能去做，所以得用自己失敗的消息去澆滅那股火焰才行。

再者，他也沒臉繼續活在淺眠身邊。

「想都別想，我不准你擅自死亡。」目光變得兇狠起來，淺眠更加用力的壓住人，把悠真的手按在頭上用領帶綑綁住，「但既然你這麼想死，我會用別種方式實現你的願望。」

「放心吧，整個世界都會知道你的存在被我抹去，你只要為我一個人活著就可以了。」在悠真說出要自殺時就更能肯定心中的猜測，這跟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完全不衝突。

「所以……」語氣突然有了轉變，表情也出現細微的痛苦，淺眠將頭靠在悠真的胸口，隔了許久卻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呃嗯……」手被往上拉住時忍不住因為肩上的傷而漏出些許疼痛的聲音，因為對方沉重的話語以致胸前就像是被石頭壓住一樣快喘不過氣，他並不是感到負擔、而是意識到淺眠似乎真的是被自己所做的一切害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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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聲好痛讓淺眠停止了動作，抬頭就看見臉上掛著淚水的悠真，覺得胸口陣陣刺痛，胃也像是在翻攪著相當不舒服，他鬆開手用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對方。

為什麼要拒絕？為什麼要哭泣？為什麼不接受自己？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我有能力能搞定一切，為什麼這麼執著死亡？」雙手扯住悠真的衣領詢問，但其實他自己也執著於眼前的人，想要把對方留在身邊。

淺眠早已把悠真視為自己的所有物，視為重要之人，就算對方是間諜但他知道悠真沒有完全背叛，對他的感情是真實的……對吧？

「你有……喜歡過我嗎？」

緩緩收回被束在頭頂的雙手，悠真搖搖頭哽咽著：「不要這麼問我……」他沒辦法無視自己曾做過的事情、動過的念頭，他並不是真的完全沒想過就這樣殺了淺眠，這樣的話根本就不會有什麼煩惱。

可是果然在那一天雨夜之中回到淺眠身邊時，悠真知道了自己是不可能下手的。

他當然喜歡淺眠，所以現在才沒辦法說出口，他無法接受自己在做出這些事情後還一副沒事的樣子去談什麼愛，當初也就是因為如此才沒有中途倒戈，「……這條命就隨你吧。」用雙手遮蓋住自己的臉悶聲，或許留下來承受煎熬就是淺眠給他的懲罰，唯有這麼想悠真才能妥協的讓自己繼續活命。

淺眠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只覺得悠真現在的樣子讓他難受到快喘不過氣，甚至還想著如果把心臟挖出來是不是就能停止這份難以忍受的疼痛。

沈默的離開對方身上，雖然沒有得到答案，但至少悠真沒有否定，這樣就足夠了。

他不會讓對方離開的。

***
他把悠真關了起來，為了能送餐照顧只讓極少數的人知道，伴隨著悠真死亡的消息，淺眠摧毀了對方原本的小家族，順著這波也大規模清掃所有反對勢力，毫不留情。

自從那天開始淺眠不再跟悠真有任何性方面的接觸，當他來到監禁對方的房間時幾乎不會講任何話，安安靜靜的靠著人，或是躺在對方腿上感受著溫度。

只有這個時間點他才能將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才能放下工作好好休息。

悠真還活著，還待在自己身旁，就算回不去兩人過去的關係也都沒關係了，他就是如此自私的人。

淺眠封鎖了悠真所有自殺的可能，肩上的傷也在妥善照顧下痊癒，對方給了他一個舒適的臥室與讀也讀不完的書籍，然而他大部分時間都只是看著書上的文字發呆，遇到了不懂的字也就這樣看過去，他不再與淺眠對話更不會主動觸碰……除了人如此刻一般陷入熟睡的時候。

「……」看著躺在自己大腿上休息的淺眠，悠真是確認了人不動很久才把視線轉回來，看著這般疲憊的對方他胸口未曾停歇的疼痛又明顯了起來，握成拳的手猶豫了許久後終於撫上淺眠的額際輕輕撥弄著髮絲，用著對方說過舒服的方式替人梳過短髮。

輕輕地哼起曾經熟悉的旋律，祈禱淺眠真的能在自己這裡好好休息，也只有能幫助到對方的現在他才會感受到自己活著的意義。

一曲結束，悠真凝視著淺眠閉上的眼睫一會兒後俯身輕吻了下人皺出痕跡的眉間，接著開口：「為什麼不殺了我呢……是要我一輩子活在懊悔之中嗎？」

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淺眠知道只有在自己睡著以後悠真才會主動觸碰他，藉由裝睡感受著對方的輕撫，享受這短暫的美好時光。

眉間傳來柔軟的觸感，他很想要回應悠真，想要親吻擁抱悠真，可一旦這麼做了這微妙的平衡就會被打破，他不想失去這份安寧。

是啊，如果讓你活在懊悔之中……是不是就能一直想著我的事情？

是不是就能永遠記得我了？

腦中想著無法向對方詢問的事情，淺眠在一下又一下的安撫中緩緩進入夢鄉。

***

日子一天天過去，雖然能隱約感覺到淺眠來這裡休息的頻率變高、似乎比以往更加疲憊，可因為兩人從未溝通談話所以悠真無法得知外界消息的一絲一毫。

然而在他的心防微微鬆懈、幾乎都要習慣了這樣的日常時一個噩耗狠狠地敲醒了他。

「悠真。」主要負責隱瞞悠真還活著這件事情的羅德按著側腰的傷口走進房間，狼狽的模樣令他瞪大了眼，因為就悠真所知羅德的身手也可以說是家族裡數一數二的強者。

「現在沒有辦法說太多，總之這裡很快就會有政府的人闖進來，留下來等死或是逃出去都隨你了，我只負責打開這裡的鎖。」

「首領、首領呢……？」悠真的話語顫抖，時隔已久的主動與人對話，他現在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急遽加快，幾乎都要炸了。

「首領他……在衝突爆發的現場受了傷，現在應該還待在那裡，所以我必須回去了，如果你要來就快點跟上吧。」看著出悠真眼裡的情緒，羅德基於昔日的交情嘆了口氣道。

當淺眠倒在地上感覺自己的血液正慢慢流失時就已經明白大勢已去，就算護衛隊極力的突破包圍想將首領送出去，但他已經傷得太重無法站起，也不想再站起。

周圍原本吵雜的聲響通通消失變得相當安靜，淺眠現在想著的不是那些該死的政府還是家族的未來，而是悠真應該被人放了出來，終於重獲自由的瞬間不曉得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大概是很高興吧，不用繼續生活在那狹小的空間，不用被迫留在他身邊，不用……那麼痛苦。

輕輕笑了一下，自己的死亡能讓悠真解脫聽起來還真諷刺，此時腦中出現對方唱著安眠曲的歌聲，他的視線也開始模糊了起來，就像躺在對方腿上那樣的放鬆，不需要煩惱任何事情，只要將眼睛閉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結束的。

與羅德一起搭上前往淺眠所在地的車輛，一路上過於焦慮使他都不住地在咬著指尖，直到車輛一停下悠真便快速跑下車在凌亂的現場尋找對方的身影。

他在這個瞬間對於自己所有的堅持後悔了，如果死皮賴臉的要求留在家族裡那是不是現在的自己就能及時保護淺眠？如果早點朝對方伸手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傾聽淺眠更多的煩惱？

可惜當悠真望見對方躺倒在地的身影時知道了再多的如果都沒有意義，發顫的腳一步步往那處走去，直到看清楚滿地的鮮血全都是從淺眠身上湧出時他不再能清楚思考。

「啊、啊……」跪在了毫無動靜的人身旁，那雙總是凌厲的雙眼在此刻半閉著失去神采，悠真感覺全身都像裂了一樣的疼痛，連滑過臉龐的眼淚都有如火燒，嘴裡不斷發出單音彷彿想說些什麼、想對人大喊，可他就像失去對於發聲的理解般什麼字都吐不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死在這裡的不是自己？到底憑什麼？

悠真愣在原地不動沒有太久，很快的他就站起了身取走對方緊握在手中的手槍，順勢將淺眠拉起扛在肩上想往車子走去。

若要問他在想什麼的話，他也只能回你不知道。

然而想從現場離開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不久後悠真因為搬動犯罪集團首領的屍身而被集中火力導致雙腿乃至身體中了數彈，他往前倒地卻依舊將淺眠護在懷中。

走不動並大量失血的現在悠真卻沒有露出絲毫痛苦的表情，只是眷戀的做著他早就該做的事情，擁抱、親吻著躺在自己身旁的淺眠，一下一下直到他感覺自己從指間開始流失力氣才鬆開手改為握著那把曾被他拿來威脅淺眠的手槍。

「這條命是、屬於您的……」悠真勾起嘴角呢喃，他終於打從心底理解了這件事情，沒有什麼能將他倆分開，就算是死亡。

碰——

子彈貫穿了悠真空無一物的心臟，終結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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