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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好了憶帆，不要哭了。這才第一次段考，我們努力點，慢慢把成績拉上去就好啦？」

國中一年級，第一次段考後。
拿到成績單的女學生在課堂上忍不住爆哭，不管班導怎麼安慰都沒用。

「我真的有認真上課，也都有複習…我真的有、…」
「但就是看不懂題目…背過的也忘很快、、我為什麼、這麼笨……」她一抽一抽的泣訴，把班導向隔壁桌同學借來的衛生紙哭掉大半包還不見止息。

「那只是還沒找到方法，不用這麼著急啊？不然這樣，老師請人跟你一起學習，看能不能讓你更好吸收上課內容，好不好？嗯？」

使出渾身解數的班導滿頭大汗，最後想到了這個方法，她哄著人邊抬頭在班上找起羔羊適合人選。

「我看看哦，不能找女生，怕後面太要好容易聊天分心。但男生我又怕沒耐心，我也不太放……啊對，我數學小老師在哪？周奉青！」

「哎？」

「就你啦！你換來跟憶帆併桌，她有不懂的你就幫忙她一下，好不好？你的話我比較放心。」

「可是其他課……」

「我會知會其他老師。」

「但……」

「就先併到下一次段考看看，如果不行老師再想辦法，好不好？幫助一下同學，老師給你一支嘉獎！」

「好，我搬過去嗎？」

「喂！」

少年態度一轉爽快的答應換來了前座好友的抗議，引得教室一陣哄笑。

她本以為讀書小組的成立只是班級一角中的小小插曲，不會影響到什麼。

直到第二次段考成績公布後的隔天。

一早進教室的陳慧敏發現自己隔壁桌換了人，原本的那個人換到了中段靠窗，特別指導小組的前面，此刻正歡樂的在跟兩人聊著天。

「哎？你被換過來了嗎？」陳慧敏不著痕跡的問著新鄰座同學。

「啊就阿珅去跟老師說想換位置啊。」鄰座同學咬著早餐無奈的回答。

「他說之前周大還坐他後面的時候，他有什麼問題下課轉過頭就能問。現在換太遠，一個問題都要分兩堂課來搞懂太沒效率，會嚴重影響成績，然後班導就答應了。」

「喔……」她掛好書包坐下，和新鄰座聊起天，看來絲毫不在意。

-

其二。

「欸憶帆你要去倒垃圾？回來能順便幫我投飲料嗎？我要檸檬紅茶～」

「+1，謝謝～」

「喔，那我等下直接拿去餐廳？」

「好啊好啊，謝啦～」

天生笑唇的少女點頭答應，接過室友手上的零錢。

待房門關上，郭佩吟馬上跳到另一個室友欣容旁邊，一把抓起她的電子錶。

「快點快點，計時計時。」

「你真的很壞，叫人買飲料還計時。」欣容對她的行為搖頭鄙視。

「哎你懂屁，我這是在幫她製造機會好嗎。」郭佩吟回。

「什麼機會？」

「飲料機離男宿比較近。」

「哦～」欣容露出了然的笑容，但還是不解，「那你計時幹嘛？」

「當然是看她有沒有真的去找男人啊！」
「我算過了、這邊去垃圾場大概七分鐘，在往下走去販賣機頂多一分鐘，再花五分鐘走到餐廳。」

郭佩吟煞有其事的分析著，「我們等下提早去餐廳，她一定會跟她班小老師和陪讀一起出現，我跟你賭一瓶柳橙汁。」

「然後來算他們抵累了多久。」她的嘴角仰出意味深長的弧度。

「吃飽太閒了你。」欣容再度搖頭，繼續看她的小說。

「還沒吃飯已經有人吃飽了嗎？」陳慧敏打開寢室門打趣的問。

「欸敏敏！你洗太久了啦，憶帆才剛出去倒垃圾，順便要投飲料的說。」

看到陳慧敏回來，郭佩吟手上錶一扔，也不管欣容的抗議殷勤的湊上前說著。

「最近皮膚有點乾，在擦乳液啦。」陳慧敏嘻笑著，「所以我錯過什麼了嗎？」

「也沒什麼啦，就是啊……」郭佩吟把計畫又說了一遍。陳慧敏靜靜聽著，然後給予評價。

「嗯…你真的太閒了。」

「我就說吧～」欣容附和。

「哎！什麼嘛，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可惡、看我的！」

「開玩笑的啦哈哈、不要搔我哈哈哈…吃飯了啦！」

三個小女生嘻鬧著往學生餐廳走，不時和其他經過認識的同學打招呼，同行的人數開始增加。

到了男女宿路線交匯的路段上，陳慧敏遠遠就看到前方不遠處，捧著飲料的高憶帆身影。

在高憶帆左側就如郭佩吟預測的一般，伴著周奉青和羅侑珅，兩人有說有笑間也不忘把一旁靜聽的高憶帆拉進對話中。

看著羅侑珅突然從高憶帆手中抽走兩罐飲料，嘻笑著往餐廳跑，在人慌忙追上前時，回身朝她露出不同於對他人的笑顏。

陳慧敏臉上笑容漸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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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

「敏敏？怎麼了？」

「嗯？喔…沒事。」

回過神的陳慧敏關上寢室門走到自己的位置，視線卻不自覺的看向隔壁高憶帆書桌上的筆記本，封面右下角畫著的那個小小奇怪塗鴉。

塗鴉誕生那時她就在附近。

『哇！憶帆小考這麼高分，給你一個小獎勵！』

『哎、不要在我筆記上畫圖！……好醜喔——』

『我看？哈，你真的只有玩遊戲在行欸。』

『你們兩個啊！』

她其實早就猜到了，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阿珅，你等一下有空嗎？』
『有…啊，我等一下要去找周大，抱歉。』

她知道說這話時，他的視線在誰身上。

但她還是忍不住會想，或許自己還有機會，只要他沒有說破自己的喜歡。

只要他還沒有跟她在一起。

「不是回去拿筆記嗎？教室沒有？」

「哦…那個啊……其實我剛剛看到阿珅跟憶帆在那，就想、算了。」

眼淚隨著字句滾滾落下，嚇得室友兩人連忙上前安慰。

「怎麼了怎麼了？他們不是平常就那樣的嗎？沒事齁～不哭不哭。」欣容抽著衛生紙幫陳慧敏擦淚，又抱著她哄聲拍背。

郭佩吟則追問：「只有他們兩個在？教室？」

她點頭又搖頭，淚水掉得更凶，「在三樓往上的樓梯間，我聽到聲音所以好奇看了一下……」

「他們在幹嘛？」無視欣容要她別再問的輕斥和阻擋，郭佩吟推開她上前扳住陳慧敏肩膀，態度有些嚇人。

「他們…」

腦海中是染著月色的樓梯間，羅侑珅向高憶帆索吻被拒的畫面。

她多希望站在那人身前的女孩是自己，如果是她的話，

她絕對不會拒絕。

滿溢而出的忌妒將少女青澀的愛慕侵蝕成了另一種型態。

「我看到……」

她唇角輕顫，開口——

「…憶帆主動去親羅侑珅。」

回過神，眼前是驚訝無比的欣容和變了臉的郭佩吟，陳慧敏一下就後悔了。

「真假……」

「傻眼，那女的真的很婊欸！」

「不…那個，你們聽我說，其實……」

咔咯。

寢室門再度被開啟，高憶帆被進門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

「你們在…敏敏怎麼了？沒事吧？」

陳慧敏看著面露擔憂的高憶帆朝自己快步走來，前一刻的心虛忽的轉為羞怒，她撇開視線不去看她。

你還好意思…

「還真敢問哦。」

陳慧敏錯愕的看向把她心裡話說出來的郭佩吟。面對如此直接的冷言譏諷，完全狀況外的高憶帆更是不知所措的止住步伐。

「佩佩！好了！」欣容總算受不了的大聲喝斥。

「我說錯了嗎！凶屁啊！」

「這件事情根本不能怪誰，成熟點好不好啊！」

明明是對著郭佩吟罵的話卻狠狠刺中陳慧敏。

「都不要吵了。」

她掙開了郭佩吟的手，逃避似的爬上床舖將自己包進棉被裡，逃避了那來不及解釋的誤會，任由它發酵、變質。

-

其四。

高憶帆似乎沒有把那天寢室發生的事跟小老師他們說，陳慧敏也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時機把話說開，索性也就放著不管了。

她本以為這件事只要她不去提，放久了說不定寢室的大家也就忘掉了。
直到她驚覺不對勁時，事態已經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敏敏～」午餐後到午休前的自由時間，別班的郭佩吟在教室門口探頭喊了陳慧敏。

「怎麼了？」陳慧敏走上前，接著被郭佩吟一牽，帶出教室。

「跟我來，你不敢說我幫你說。」

「說什麼？」

陳慧敏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而這預感很快就被應證了。

郭佩吟把她帶到學校一角的實驗教室，深鎖的教室前已經站了一些人，都是平時較熟的朋友和幾個學長姊，

還有被圍在中間的高憶帆。

「這是在幹什麼？」陳慧敏緊張的停下，拉停了自顧往前的郭佩吟。

「幫你出氣啊！你什麼都不說，我都看不下去了。」郭佩吟再度扯著她向前，來到人群前跟大夥打招呼。

「敏、敏敏…？」剛出學生餐廳就被郭佩吟騙來這，高憶帆困惑的看向後來的陳慧敏。

「我…」怎麼辦？該說什麼？陳慧敏緊張到後背都冒起冷汗。

她不知道其他人從郭佩吟那聽到了些什麼，應該說她完全沒料到，郭佩吟會跑去跟別人說這本該只有她們寢室四人才知道的事。

事到如今她根本無法坦承，當時是自己氣不過才說了跟事實相反的話。

「吼！你就直接問嘛！你以前不會這樣的。」

見陳慧敏支吾半天就是不說話，耐心全失的郭佩吟直接搶過發話權，雙手一環，對著高憶帆劈頭就問。

「我問你，你是不是在跟羅侑珅交往？」

「你…怎、」高憶帆被問題嚇直了身，看著一眾人慌亂擺手否認，「怎麼這麼問、沒有，我們沒有在交往……」

聽到答案的陳慧敏皺起了眉。

明明就在一起，為什麼不承認？

「如果是因為校規你可以不用擔心，學校偷交往的又不止你們兩個。」郭佩吟顯然也不滿意這個答案，「還是是跟你小老師？」

「沒有！」當話鋒指向周奉青，高憶帆的音量瞬間大了。煞白的臉像是聽到了最令她懼怕的話，「我不知道你們在哪聽到了什麼，但我沒有跟任何人在交往。」

「如果對我有什麼誤會就針對我來，不要牽連我朋友。」

說這話的高憶帆強忍顫抖，氣勢卻隱隱壓過一眾人對她無形的牽制。

「大聲什麼啦，心虛喔？」被吼的郭佩吟更不打算罷休了，她跨上前近距離瞪著高憶帆，「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你這麼假掰，你真的很會裝欸。」

「既然你都說沒跟誰在一起，就最好是這樣。」

「不然我會直接報告主任，讓妳跟妳男人手牽手一起被退學。」

「小心點別害到人了，高憶帆。」

-

礙於人群，陳慧敏始終保持沉默，直到一夥人終於放高憶帆離開。

返回教室的路上，陳慧敏拉過郭佩吟，小聲的說。
「佩佩，我明白你有心想幫我，但這樣太過頭了。」

「哪會？」彷彿沒讀懂她想說悄悄話的心思，郭佩吟表情有些誇張，音量也是：「對這種人就是要狠一點，我有說錯嗎？」

說著她轉頭問周圍其他人，陳慧敏無奈摀住臉。

「我是覺得有點誇張啦。」

「真的，小郭你這樣很像在霸凌欸。」

兩位學姊笑得有些尷尬，用著玩笑口吻委婉說著。

「蛤？」郭佩吟立馬看向一旁的學長：「學長也這麼覺得嗎？」

學長聳肩，「我不知道，別問我。」

「……其他人呢？」郭佩吟不放棄的又問向其他同屆朋友。得到的答案和表情大多與學姊們無異。

「怎麼這樣啦！我這都是為了敏敏欸！」郭佩吟氣的跺腳，「你們，都不知道她為了這件事有多痛苦，那天在宿舍哭的多傷心！」

「佩佩！」陳慧敏猛地摀住郭佩吟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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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陳慧敏清楚記得，當郭佩吟聽說她班上有人轉學時的表情。

那意味深長，有戲可看的樣子。

晚自習結束回到女宿，陳慧敏差點跟正巧拉開寢室門出來的高憶帆撞個正著。

「嚇我一跳…」拍著胸口，這是自那天哭過鬧僵後，她第一次跟高憶帆說話。

「哇、對不起……」高憶帆道著歉讓開了身，要讓陳慧敏先進門。但腦子還在運轉接下來還能說什麼的陳慧敏卻還站在原地。

看起來就像在找碴。

「「……。」」場面陷入尷尬的沉默。

「我要去，廁所。」最後是高憶帆乾乾的指著被陳慧敏擋住的廁所方向。

「哦！對不起。」陳慧敏連忙讓開。

兩人一進一出錯身而過。

「那個，憶帆。」

想想不對又返身開了門，她探身喊住走廊上的高憶帆。

「？」

「……。」

一對上高憶帆疑惑的視線，無數解釋話語到了嘴邊一下卡了殼，最終只吐出了不明所以的三個字。

「對不起。」

高憶帆歪頭，沒了鬧僵時的拘束感，笑了。

「沒有那麼嚴重啦，是我開門沒注意外面，我也有錯的，對不起哦。」

於是陳慧敏也笑了，堵在胸口的罪惡感一下被沖淡了不少。

經過欣容一針見血的那句話後幾天，她已經漸漸釋懷了。

喜歡這件事真的不能怪誰。

如果可以，她希望寢室的大家能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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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敏敏敏！我剛剛回來剛好看到高憶帆進廁所，你猜我做了什麼？」

剛回到寢室的郭佩吟興高采烈的跳到她位子旁，邀功似的問。

「你做了什麼？」

彷彿沒注意到陳慧敏的表情變化，郭佩吟自豪的說著。

「我去廁所堵她，跟她說你們班那個男生之所以會轉學，都是因為她跟他說話害我以為他們在交往，所以去報告主任，結果主任只退男生學沒退她這樣。」

「你真該看看她的臉，她整個快嚇死，我出廁所她還傻在那裡哈哈哈哈－－」郭佩吟放聲大笑。

「你…不怕她去問主任……」對郭佩吟的行為感到悚然的陳慧敏委婉的暗示著，要她不要太過火。

「當然不怕。」郭佩吟突的靠近陳慧敏，驚得她上身微退。然後聽到她壓著聲音得意的說：「我告訴她，如果敢跟任何人提這件事，我就去跟主任說她跟陪讀小組關係也很不單純，看看最後他們三個誰會幸運留下來。」

陳慧敏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這樣下去不行，她必須跟郭佩吟說清楚。

「佩佩，你不要再針對憶帆了。」

她拉住郭佩吟的袖子，認認真真的糾正自己造成的錯誤。

「其實那天憶帆根本沒去親阿珅，是我看他們站在一起，太忌妒了才說謊的。」

然而眼前的好友絲毫不買帳。

「你才不要再心軟了。」
「就算我的作法你看不慣，但這就是讓我朋友傷心的代價。」

「雖然是為了你，但你也不用有壓力，要是真的出事，所有的責任我都會自己扛。」郭佩吟的眼神全是惡意，「碰我朋友就是死路一條，這是我的底線。」

「所以你不要再袒護她了，不然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我不是要袒護她，我說的是真的！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

郭佩吟一把將袖子從陳慧敏手中抽離，轉身爬上自己的床位，拒絕了好友的解釋。

「為什麼現在就不相信我了……」

陳慧敏整個束手無策，又過了一會，消失許久的高憶帆才從廁所回到寢室。

兩眼哭過的通紅，看也不看她，沉默的也爬上床位。

「…欣容……」求救般的抬頭看向躺靠在對面床位看小說，一直默默在場的欣容。

收到的只有愛莫能助的搖頭。

她覺得一切都完了。

-

其六。

升上二年級後，高憶帆的成績稱得上是突飛猛進。

然而郭佩吟的針對行為卻也同樣不減反增。

滿懷惡意的少女口中的“聽說”，全是對另一個少女的抹黑。

即使熟悉讀書小組的同學朋友們聽了並不以為意，之外的人卻吸收了謠言，對三班高憶帆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

聽說，她周圍的男生都跟她有一腿。

聽說，跟她聊天的那些女生都跟她一樣不要臉。

聽說，有幾個人的轉學原由是因為她。

每一天夜晚，郭佩吟都會向回到寢室的高憶帆報告，報告她又分享了哪些關於她的“事蹟”，然後看著她的隱忍不敢反抗，樂此不彼。

陳慧敏哪裡看得下去，一心想著要讓這些惡意與謠言就此消失，卻被攔住了去路。

「敏敏你要去哪？」看陳慧敏一臉怒容走出寢室，追出來的高憶帆緊張的攔住她。

「我要去跟主任說，她實在太過份了！」

「不可以！」

陳慧敏被吼的一愣，「憶帆…？」

「拜託，不要跟主任或是老師說這件事。」緊抓陳慧敏衣袖的手抖得厲害，高憶帆如此哀求著。

「但是憶帆，一切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是我——」
直到現在，陳慧敏才終於有機會告訴眼前的人她所犯的錯。

「所以我要去跟主任自首，告訴主任因為我說的謊才讓佩佩藉此散播謠言傷害你，這全是我的錯，只有我能讓一切結束。」

「不行！！」出乎她意料的，是高憶帆從事情始末的震驚中回神後，更加強硬的阻止。

「已經來不及了，敏敏……」

「佩佩說了，如果有師長知道這些事，她就會把所有人拖下水，尤其是讀書小組。」

少女脫力般滑跪在地，泣不成聲。承受在多的惡意，都不及陳慧敏急欲止惡的行為來得令她恐懼。

「師傅為了上目標高中一直在努力，侑珅跟我的家人都對我們的在學表現看很重。我們說好一起加油的，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能拖累他們。」

「尤其是師傅，他根本不該被牽扯進來。唯獨他，唯獨師傅不能受到牽連……」

「我求你了敏敏，就這樣就好，不要再刺激佩佩了。我真的好怕她會對我朋友做出什麼事……」

陳慧敏望著完全失去反抗意志的高憶帆，再度席捲而來的罪惡感重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事情已經惡化到連她這個始作俑者都無法介入的地步了。

-
那之後，陳慧敏被迫成為旁觀者。

因為不管是她的阻擋或是室友欣容的斥責，都只會讓高憶帆的處境變得艱難。

謠言逐漸發酵成為“事實”，少女常在一個人時摔跤，誤闖草皮灑水區，不知在何處被利物劃破衣物。
一切意外，她都以玩笑掩飾而過。

像是配合演出般，那些謠言和作弄全都巧妙的避開了讀書小組和三人的交友圈。
於是自在的小小圈子對那些針對他們，針對高憶帆的惡行惡語毫無所察。

知曉一切的陳慧敏和欣容，只能在不刺激到郭佩吟的情況下，盡可能的不讓高憶帆落單。

默默承受一切的高憶帆像是被逼著開竅了。

在二年級冬季那場期末考中，一腳踏入校排前三十名，跌破了班導和三班眾人的眼鏡，在開學後慶祝似的獲得了一堂自習。

陳慧敏看著捏著成績單，如釋重負的高憶帆，在中午大休時腳步輕盈的去了體育館。心想著她是不是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
想著或許事情要開始朝好的方向走了。

直到夜幕降臨。

短暫發回的手機連續傳來了震動，還在餐廳和人聊天的陳慧敏隨手滑開一看，臉色突變。
她二話不說起身就往教學大樓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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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佩佩：（照片）
波佩佩：有人一個人在教室裝憂鬱小生哦^O^
波佩佩：（照片）
波佩佩：看到我就變臉欸，真的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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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中手機響起來電鈴聲，她看也沒看就接起來。

通話另一頭是同樣喘著氣的欣容。

「敏敏！郭佩吟瘋了一直叫憶帆跳樓，我叫憶帆跟我走但她都不理我，她樣子看起來很不對勁。郭佩吟跟桔子瓜瓜她們又死擋著門不讓我進去！」

「我跟郭佩吟說我要去找老師不知道有沒有把她嚇走，你快去你們班看一下…啊、老師！老師！你快跟我……」

通話中斷，一路衝刺又一口氣跑上教學三樓樓梯間，陳慧敏兩腿酸軟得不聽使喚。
在她咬牙撐著攀上三樓時，一眼就看見在三班教室門外，對著裡頭叫囂的郭佩吟和看戲的另外兩個朋友，怒火頓時燒斷了她的理智。

「郭佩吟，你夠了！」從未對誰大聲過的陳慧敏吼岔了音。她大步跨上前正要說話，闖入視線的卻是教室中，正跨出窗外的高憶帆。

陳慧敏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的力氣推開門口的三人。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越過那一排排擋路的課桌椅，來到教室另一端。

此刻的她眼中，只有那個白天還很開心笑著的少女

此刻卻鬆開了抓著　窗　框　的手。
希　望

奮力抓住眼前少女的放棄，然而體力幾近透支和滿是汗水的手卻承不住那份絕望。

被抓住的少女看向她的空洞眼神中出現了一瞬清明，卻沒了然後。

頓失另一份重量的陳慧敏向後摔進被撞亂的課桌椅。

望著空盪的窗，耳邊傳來的是外頭此起彼落的尖叫和喊聲，大腦失去了反應能力。

只感覺到她的手空了

心也涼了。

－

其終。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聽到老師在安慰坐在門口大哭的佩佩。」陳慧敏默默擦掉眼淚，繼續說著。
「不管欣容怎麼跟老師說明，佩佩都不肯承認，一直跳針說是我推憶帆下去，她只是路過的目擊者。」
「跟她一起的桔子和瓜瓜看起來也嚇壞了，完全沒搭腔，但也沒幫我說話。」

少年和少女坐在連鎖速食店用餐區一角，熱鬧的談話嘻笑聲彷彿被隔絕在外，氣氛凝重。

「我在那時學到一件事。」

「不管事實如何，
先哭的人就驘了。」

聽完一系列內幕，少年腦子裡全是自責。

他們究竟是有多遲鈍，才會一點也沒察覺到近在咫尺的好友默默的在承受這些。

「之後怎麼了？你有給老師看她傳的東西嗎？」他壓著情緒發問。

陳慧敏搖頭，「等我拿給老師看的時候，她已經收回訊息了。」

「……。」他第一次這麼痛恨這個功能。

「但欣容有錄到她在寢室對憶帆言語暴力的內容。」

「那…！」

還沒說完卻見陳慧敏搖頭。

「我叫欣容不要交給老師。」

「為什麼？！」少年不解，明明只要拿出那些證據就能證明一切的。

陳慧敏苦澀的笑了笑。

「剛剛有跟你說的吧，憶帆之所以選擇承受而非反抗的原因。」

少年一愣，突然明白了什麼。

「我沒救到憶帆，那最起碼也要讓你們遠離風波，不然我這輩子都對不起她。」

「可是當我跟郭佩吟被叫去辦公室對質的時候，她沒半點猶豫就把阿珅拖下水。也是那時候阿珅才知道，憶帆跳樓的起因跟他有關。」

－
『為什麼要這樣對憶帆？』羅侑珅黑著臉看著陳慧敏兩人，冷聲質問。

「羅侑珅，現在問問題的是我，希望你尊重我一點。」班導起身上前去扳羅侑珅幾乎轉向另外兩位學生的身體，卻被用力甩開。

『羅侑珅！』

『回答我！』

存在極大年齡差距的吼聲，此刻聽起來有著同樣的壓迫感，就連班導都有些訝異。

『為什麼要這樣對憶帆！有本事衝著我來啊！！』不可置信，滿腹悲愴憤怒無處宣洩，羅侑珅一腳重踹兩人身旁的辦公桌，桌面物品資料傾倒落地一片狼藉，郭佩吟驚叫著抱頭蹲地。

一夕間辦公室內師生的視線全看向了這處騷動。

同樣被吼的微退，陳慧敏看著被班導架開、情緒明顯崩潰了的羅侑珅，她開口想要向他坦承，請求原諒。卻被尖銳的怪罪搶了頭。

『都是敏敏先開始的！

　　　都是她開始造謠的！

是她推高憶帆下——！！』

高分貝的歇斯底里被顯得分身乏術的班導一手掩住，不停安撫。

所幸羅侑珅沒再做出過激的舉動，只是紅著眼，瞪向陳慧敏。

『是你嗎？』

陳慧敏覺得心中傳來細小的碎裂聲。

指節微顫曲起，收緊。

直視著戀慕之人刺來的冰冷，哽得難受的咽喉只擠出了兩個字。

『不是。』

-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所以這就是阿珅突然轉學的原因？」少年問。

陳慧敏點頭。

「詳細我不清楚，那天因為佩佩跟阿珅情緒都很失控，所以班導只能請人暫時陪他們回寢室冷靜。」

「隔天個別約談家長後，他就一起被帶回家了。後面的事就是班導說的那樣，在轉學手續辦完前都會是請假狀態，不會再來學校了。」

少年點頭，不語。

阿珅轉學的突然，寢室和教室的東西都是他們幫忙收拾轉交給班導的。

本以為會得到解釋，卻想不到就此斷了聯繫。

「那事情是怎麼被壓下來的？就算郭佩吟特意避開我們班散播謠言，這麼嚴重的事怎麼可能不會傳開？」

事件過後，少年跟其他學生得到的消息是一樣的。

從校長主任到生教師長，從早晨升旗到晚間自習，不斷告誡學生不要把一時的成績看太重。

彷彿這就是憶帆想不開的原因。

可就算全校都默認了這樣的說法，三班卻是沒半個人相信。

一個成績如願衝進前段的人因為成績不如意而想不開？怎麼可能。

但就連消息最靈通的人都打聽不到一絲異音，他們也只能將疑問吞入腹中，慢慢接受。

「那個啊……那是憶帆媽媽要求的。」

「我和佩佩被叫去校長室的時候，憶帆的媽媽也在那。」

「她說她完全不想知道害憶帆變成這樣的人是誰，怕會忍不住把那個人狠狠掐死。她也不想讓媒體知道這件事的內情，校方也樂於封鎖消息。」

「她告訴我們她的仁慈有限，如果之後再聽到有關憶帆的不實謠言，她會直接走法律途徑，不管對方是誰、成年了沒，她都會告到底。要我們想辦法如實轉達給每個知情的學生，警告他們小心說話。」

少年呆然，他總算知道為什麼班上的萬事通一點消息也打聽不到了，這封口令下的太絕了。

「可是雖然憶帆媽媽很恐怖，但她卻相信我是真的有去拉憶帆而不是推她下去。」

陳慧敏朝少年露出複雜的笑容。

「但她不相信我沒有參與霸凌過程。」

「這不怪誰，因為除了我跟欣容，沒有任何人知道佩佩的真面目。她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說她的聽說都出自我口。憶帆媽媽那天進學校時從學生那打聽到的估計就是這個版本。」

「其實你也不信，對不對？」她自嘲般的問著。

「……。」

看著眼前的少女，少年突然回想起在很久之前，剛得知憶帆轉入一般病房沒多久接到的那通，來自憶帆媽媽替無法動彈的她撥打的電話。

那句虛弱到難以聽清，卻堅持親口說的『大家都還好嗎？』

原來那並不是普通的問候嗎？

她口中的“大家”，除了他們那群朋友以外，是不是也包含了眼前這個人？

沉吟片刻，少年開口。

「我需要時間確認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在那之前我會相信你。我想你沒理由事到如今還要對我，或是對阿珅說謊。」

「不然我會對人性感到失望的。」少年扯起有些勉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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