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往前走，看到店主......噢不莫里先生，正在製作那巨大的能與自己比擬的人偶，兔歐忽然想到如果將人偶重組能夠變成跟佛蘭肯斯坦一樣的巨大的人偶嗎，但想想人偶又不是人類，就算組裝了不適宜的軀體，也只會越變越小吧。

「這就是人偶的製作過程啊，莫里先生。」

「兔歐先生，歡迎。」男子稍微停下手中的動作，朝這具人偶的訂製者點了點頭。

「我正在組裝上半身的配件。」他將龐大的胸部及腰部配件放在與他等高的支架上，將兩部件不合適的地方以器具刮除掉，「要先喝杯茶嗎？」大型人偶的製作總是消耗他許多體力，莫理以手背擦擦汗，詢問客人，正好他也需要休息一會。

「我就不用了，你看起來有些疲倦，先休息一下吧。」

兔歐看著人偶被削去無用的地方，兩件物品終將成為一件物品，在兔歐眼中這新奇製造人體方式讓他與魔女製作魔像的方式相比，從無機物變成人形與人形變成人形，多麼相似但又完全不同。

他就這麼盯著尚未製造完成的人偶楞神。

「不好意思讓您操心了。」先放下手中的工具，他從工作桌拿了手帕，擦拭著臉頰及脖子上的汗水，接著才坐上支架旁的小凳子休息。

「因為是需要額外開模的尺寸，各部件做出來後，還需要打磨掉會影響靈活度的地方。」見兔歐眼睛沒離開未完成品，莫理淡淡的說明。

「與我知道的製作方法完全不一樣呢，該說是因為材料不同嗎......」

沒頭沒尾的話語從兔歐口中被小聲碾碎後脫出，兔歐沒有意識到自己講出了什麼話，而是視線往莫里看去。

「說起來我有點好奇，莫里先生是怎麼會想去製作人偶呢？」

「材料的話主要使用石膏及樹脂。」隱約聽見材料二字，以為對方在詢問，「先以石膏做基本塑形，接著使用矽膠做出模具，在將人偶的主體樹脂倒入模具裡頭。」雖然人偶是相對昂貴的工藝品，可製作的過程可免不了大量苦力及技術。

「我父親是名機械工藝家，所以從小對工藝品類很有興趣，以前曾參加過以機關人偶為主題的祭典，算是因此感到興趣吧。」補充水分著，他語速不快，其實鮮少有客人會詢問他這個問題。

「機關啊.....那你有遇過使用特別的材料製作的人偶嗎?」

祭典......兔歐想起之前的波波祭典，帶給他不好也不換的回憶，他沒有參加過祭典了，其他時間的生命只是與母親一起微笑。但如今的兔歐還是在微笑，就像是有什麼被釘在皮膚上扯著他的嘴角，那種尖刺的觸感像母親的那彷彿能刺破皮膚的美甲。

「現在還有那種祭典嗎，我有點感興趣呢。」

「沒看過什麼特別材料的人偶，頂多像是礦石這種稀有的材料，不過考量到人偶的展示性，也不是所有材料都能製作的。」回憶著剛開始接觸人偶時觀摩過師傅們的製作過程，除了課製訂單外大多數人偶的製作是一種創作的媒材。

近期興起的原料樹脂外，尚有木頭、金屬、石子或陶瓷，多是堅固又易雕刻，提供了創作者很高的自由度。

「龍核的祭典我記得是一年一度的，每年的主題不同，不過既然人偶主題辦過了，我想就不會再出現了吧。」除非是工藝家們以公會的名義來舉辦。莫理想著。

「太可惜了。」

兔歐感到了失望，但又接著提出了其他無關緊要的問題，兩人你來我往，度過了一個短暫但愉快的對話時間。

「我差不多要離開了，莫里先生，你辛苦了。」

經過簡短的寒暄後，兔歐的嘴裡吐出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寒暄，離開了店裡。

「兔歐先生，謝謝您過來，如果有什麼問題都歡迎來找我。」見客人要離去，他也站起身子，輕輕朝對方微笑。

在對方關起店門、離開以後，他也撿起暫時放置在地的工具，使用魔力驅動，室內又響起機械的運轉聲。

也許會持續到製作完成的那一天。

－－

一樣的機械運轉聲，這次人偶說了不一樣的話語，但或許是差不多的吧，兔歐想。這次的人偶劇場的故事說到兩個魔女從迷霧裡冒出而擾亂逆位，脾氣差的魔女隨意的詛咒他人，以愛為名的魔女將喜愛的生物或者人類騷擾殺害。

這次兔歐看完了劇場才繼續往前，他似乎想著什麼事情，表情迷茫了好一段時間才緩緩開口。

「你好莫里先生，我來看最近的進度。」

這是這位客人第二次來看進度，並且每每都會在小型劇場前佇足一會，「歡迎啊，兔歐先生。」從不過問顧客隱私的他沒有詢問多餘的話語。

「想喝茶的話再跟我說一聲。」莫理整理著線材及S型的金屬鉤環，那是用來固定人偶軀幹、四肢、頭部的重要零件。

支架上未完成的人偶已有了軀幹及腿部，而手臂放在一旁的長桌上，似乎是正要組裝。

「我就不用了。」

上次好像也被問了茶的事情，只是兔歐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需求，看到人偶成型的他顯得十分愉快，對他還說那像一種看見新生兒的感受，那些他無法言喻但非常舒適的心情讓他很期待這位兄弟的到來。

「莫里先生，聽過用人體作的人類嗎？」

Frankenstein？他想起那個文學故事。

瘋狂科學家想創造出一個完美的生命體，從墳場挖出屍塊將其屍塊拼湊成人型，並通過電擊賦予它生命。

「有稍微聽過，不過不是我擅長的媒材，就沒有深入研究了。」他語帶保留，看了對方一眼。

「抱歉我剛剛說錯了，我本來想說的是人偶。」

噢！這可真是誤會，兔歐可不認為自己算是人類，他趕緊改口，才繼續說自己本來想問的問題。

「聽說魔女用魔法與五種人類做出一個只愛著她的孩子，你認為那算是一種人偶嗎？」

「沒事的。」先是輕笑了幾聲，才繼續回答對方的問題。

「人偶的定義其實就是人形的物品，我想，若創作者認為它是人偶，它便是人偶吧。」

那麼，魔女是怎麼看待她的孩子呢？人偶或是人類？

「我想也是，我只是在想，因為是魔女的造物，想必有自己的思考與自我吧。」

至於什麼時候產生，什麼時候擁有自我，那想必......噢，這實在太矯情了不是嗎？

「莫里先生會希望自己的人偶擁有自我嗎？」

「魔女認為是人類，那就是人類了。」比起單純與人類相仿的外型，有獨立思考更趨近於生命體吧。

他放下手中的線材，將工作桌上一具外型與自己相似的人偶端起，淺淺的訴說。

「也許有些創作者會希望自己的作品擁有靈魂，可人偶對我來說只是寄託一部分的思想而已。」他看了一眼展示櫃上滿滿的人偶，「況且，這些要是全部都擁有自我意識，也是很令人困擾呢。」

「那兔歐先生呢？」

「擁有......意識......」

兔歐沒注意到自己正在叨念著什麼，他心裡想著不好，擁有意識代表擁有感情，感情就是使自己心煩意亂的元凶。他的雙眼對莫里躲閃，有種不開心的感受。

「不要有意識比較好，什麼都不知道不是最好嗎。」

「也許呢，要是沒有意識的話，就不會感覺到痛苦了。」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人偶，才又放回桌上。

「但痛不痛苦是擁有意識了才能清楚的，不出生在這世上的話，誰知道會發生甚麼事呢？」

他瞇起眼睛看著兔歐，對於他閃避的眼神，只是體貼的說了句，「兔歐先生看起來有點疲憊，最近要注意休息呢。」

「至少對我來說，得到意識並不是特別好的事情......」

在聽見莫里的關心後，兔歐深呼吸一口氣又吐出，做出自己正提振精神的樣子，他簡單的告別後又往人偶劇場的魔女人偶看過幾眼，才繼續向前到門邊。

「嗯......嗯，我想我應該先回去休息了，謝謝莫里先生的關心。」

「這樣啊。」聽著他的語氣，莫理忍不住詢問自己。對我來說是有意識比較好嗎？

「好的，路上小心。」店主人推了推眼鏡，側身目送對方離去，在大門再次關閉，鏡片後的雙眼混雜了許多複雜的心情。

－－

等到兔歐再次推開店門時，已經是交貨的時段，他總能正巧遇到人偶劇場演出魔女的故事。渴望愛的魔女用複數人類做出只會愛著自己的孩子，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莫里先生，我知道這個故事的後續，你想聽聽看嗎？」

兔歐不知道，上次的經歷是否讓莫里對他的印象改變，但他有種錯覺，莫里會願意聽這個故事的。

對方訂製的人偶，一分之一的比例、材質堅固、臉部僅有輪廓、有著關節手方便家庭照顧的人偶，現在正以腿部支架為輔助，站立在工作室的樓梯旁。

「我很樂意聽。」聽見兔歐的詢問，莫理看了一眼人偶劇場上演的橋段，輕輕地說著。

其實他平常不是太在意人偶們上演的是什麼故事，不過蠻受客人們歡迎。大多是他聽過的傳說故事，少部分是流傳於民間的軼聞。

「事實上，愛的魔女並不愛孩子，又繼續去追求其他男人，她總能將身邊的事物逼瘋，直到孩子殺了她，嗯......嗚，六次？七次？有一個會產生那個女人的樹洞。」

兔歐停下話語，往心心念念的人偶靠近，那是他的朋友、是兄弟、是一個不會丟下他的物品，像百合花與牛奶癱倒，白色讓他們糾纏不清，融化在一起。兔歐的表情充滿了愉快與興奮，他少有的感受到熱烈的情緒。

「這真是太棒了，莫里先生，我早就想好名子了，噢！天啊，米羅！」

「魔女這行為可真是替自己種下災禍的種子呢，愛總能讓人瘋狂。」莫理為故事下了一個保守的議論，才看著一步步走近的客人。

「您喜歡真是太好了，要試著檢查、活動一下嗎？」鏡片下的眼眸微微瞇起，他特別喜歡客人們看到人偶時有些吃驚地反應了。莫理將人偶從支架上拿下來，示意對方可以自由以魔力操控、或是檢查軀幹、四肢有無磨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