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
一柄木劍從咽喉離去，略為年長的男子垂眸看向坐倒於地的青年。
「是。」瀲洋撐起各處痠痛的身軀，撿起適才被打飛而出的木劍，再次向眼前男子擺出備戰姿態。

「手腕必須更加柔軟，用臂牽引整體，發揮武具的優點。」男子低沉的嗓音解說著，手中木劍則瞬間褪去鈍感，成為了靈活的銳器，兩柄硬木發出了陣陣格擋的悶聲。

即使青年握劍阻擋，也沒有更改自己祖父襲來的攻速，快速猛烈的刺穿空氣，一步、兩步踏著穩健步伐逼去。
「善用全身的敏銳，別只依靠雙眼所見。」喥的一聲，木劍擦過臉側帶來熱痛，劍的前端沒入樹幹之中，可知道那力道並沒有半點寬容。


「記住，不能只相信其中一面，那是致命的。」
「任何事物都帶著未知與危險。理解了嗎。」
「是的，祖父。」

『任何事物都帶著未知與危險。』
那又為何，祖父您屢屢踏上了陸地？又為何成為了魔法師家族的附屬騎士？
不解、不解。

摯愛尊敬的祖父啊。
您能否用那嚴厲又慈愛的嗓音，
再次為吾解答？

。
。

吾等熒龍一族從未強取、插手他人；
吾等身為龍族從不傲視，也不以此身力量驕狂。
即使非為吾族之人，也願如海般接受任何生命。

但或許這思想
只限於吾等。

瀕臨海岸的陸地，深海龍族哀怒鳴吼，交錯於人類術師那聲聲不停的咒語，蓋過道道潮汐之聲。

面對力量，引起的貪慾竟是如此令人癲狂嗎？

熒黃雙眸充斥不解跟錯愕，映照魔法師們貪婪醜惡的樣貌，字字咒聲製造塊塊對熒龍來說如同毒藥的鐵器，將族人們一個接一個釘留陸地。瀲洋旋身閃過急投而來的鐵，銀劍也格開了無數次的危機，即使四肢因劃過的鐵感到疼痛麻木，他仍舊踏著沙地前行。

視線越過層疊人影，緊緊望著被鐵鍊鎖扣住，虛弱昏迷的巨大海龍。

湛藍的龍鰭不再完好，坑疤缺洞；龍麟硬生生地拔去，沾滿乾涸血跡；冷鐵製成的鎖扣緊緊的桎梏著，鐵的元素正每一分每一秒攀爬著，奪去生命。

那是他唯一血緣相繫的家人。
也是族人們珍愛的一名家人。

即使深知危險，亦不願將家人留於陸地，他們離開了熟悉的深海之底，只為將家人帶離危機，回歸海洋。

吾所摯愛尊敬的祖父。

回歸海洋時會仔細述說陸地的美好，用以替代他不擅長的床邊故事。
人們的歡笑、情感交集時的溫暖；深海中沒有的山植花草、歷史疊替留存的異族知識，這一切只要翻開記憶，仍在腦海中閃閃發光。

祖父喜悅著陸地的一切，他掩蓋了自己身為龍族的身分，握著武具成為劍術精湛、嚴厲溫和的騎士。

但或許心中的警惕在分刻前進之時，與陸地的他們越漸深入之時，逐一流失模糊了界線。

口中曾經述說的那些美好身影，如同應和著那句話，在意外發現祖父真實身份後，心中湧起的貪慾充斥了他們，運轉起層層術式、用道道刀刃、件件鐵器困住了他。

貪婪讓人們失去理智、自私讓人們忘記情感，將所有一切都覆蓋上血腥……

所有的所有，再不復以往。


。
。
。

『……जल्दी दूर जाओ……मेरा पोषित बच्चा…… 』
『……快離去吧……吾珍惜的孩子……』
和初生之時相同，從未更改的語氣和熟悉的嗓音響起，虛弱地吐出古語。

悲蒼的視線與瀲洋盈起欣喜的黃眸交疊，前者最終僅吐出深深的歉意。
『……माफ़ करना……』
『……對不起……』

話音落下的同時，巨龍撐起殘破軀體穩穩地站立，而周遭的魔法師們則拉緊那令熒龍全身疼痛萬倍的鏘啷鐵鍊。試圖牽制他。

『मैंने आप लोगों को कभी तकलीफ नहीं दी。』
『吾從未傷害過汝等。』
鮮豔的血從龍口淌下，殘破的龍尾揮開術師，龍眸緩緩凝過每個曾說過話的身影，最後移往不遠處失去生命的族人屍身，露出哀戚跟後悔。

『इसका मतलब यह नहीं है कि मैं तुम लोगों पर हमला नहीं करूंगा。』
『但那並不意味著吾，不懂得如何反擊。』

熒藍的光點從巨龍周身蔓延而出，龐大的力量震攝住所有魔法師，霎那間瀲洋意會到了祖父想要做的舉動。

『दादाजी जल्दी करो और रुक जाओ！』
『祖父快停下！』

瀲洋加速突破擋在眼前的所有阻礙，不顧術師鍊成的各個鐵件、也不顧遭到攻擊而折斷的銀劍、更不顧及自己被鐵器穿透的大腿。

那些疼痛都不算甚麼、只要能夠來的及，都不算甚麼。

『परिवार，कृपया मेरी आखिरी आशा सुनो。』
『族人們，請傾聽吾最後的願望。』

巨龍沒有聽進那道急喊，蔓延的藍色光點迫使所有術師們無法動彈。

『उसे यहां से निकलने दो，गहरे समुद्र में वापस जाओ。』
『帶其離去吧，回到深海之中吧。』

『माफ़， करनाप्रिय गोत्र。』
『對不起，吾深愛的族人們……』

深深釋出的歉意與如火似海的蔚藍螢光一同擴散開來，融合震耳欲聾的龍鳴，吞噬視線中所有事物。

……包含，深愛的那名家人，亦是。

瀲洋因鐵件侵鏽，在意識陷入深底之前，那最深愛的、最熟悉的嗓音，所呢喃的話語，深深留置於耳中。


『मुझे गहरा प्यार है……गहरे समुद्र में बहता हुआ प्रकाश……』
『吾永遠深愛著……那道位於深底的映照流光……』


……摯愛尊敬的……祖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