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幸運的話,妳想著。
如果幸運的話,也許還能在孫子二十歲的時候給他厚厚的壓歲錢。
如果幸運的話,也許能看到女兒找到自己的歸宿。
如果幸運的話,也許能去電影院看預定明年才要上映的動作片。
如果幸運的話,妳又在心裡咀嚼了一遍這件事。
如果真的有幸運存在的話,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那條插在鼻子裡的淡藍色管子,吞一口口水就牽扯一下,扯得直想乾嘔。
好想扯掉,偷偷地扯掉,妳把手指搭在那只靠肉色膠帶固定住的鼻胃管上,但扯掉會比較好嗎?
不會。
那堆積在胃裡下不去的液體讓人脹得更不舒服
下午醫生是怎麼說的,他說話的時候眉頭皺成川字型,好像真的很苦惱一樣。
「陳女士,現在我只能給妳兩個選項,第一個……」,他說什麼,六成,以我目前的狀態打化療有六成的機率會死掉。
死掉,對,他就是說的這麼白話,然後眉頭揪得更緊。
我記得我說我不要,我不要繼續痛苦了,太痛苦了,我在這裡,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站更不用講。
我的雙腿已經瘦得連我自己看到都感到可悲,好像撞擊在一起只能發出扣扣扣的聲音,豬大骨碰撞的聲音,我不要繼續下去了。
別人的絕望是黑色的,而我的是白色的,白日降臨我就更明白我能到達最遠的距離是床尾,還有聽到隔壁病人一個又一個的出院,我的絕望是白色的。
如果幸運的話,妳又想了一遍。
如果幸運的話,也許下禮拜就可以吃東西了吧。
如果幸運的話,也許明天醒來就不會再乾嘔了。
如果幸運的話,今天應該睡得著吧。
如果幸運的話。
可妳忘記幸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從年初那個胃鏡切片報告開始。
「往生室你好。」
「您好,我們有病人要到樓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