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嚕嚕嚕嚕—
等待電話接通的聲音十分煎熬,也讓優人緊張到手心冒了手汗。
回歸校園後,升上四年級的優人獨自一人反覆對家裡的事情思考了很久。
至今為止自己努力要跟上父親的腳步是為了什麼?
就只是不想讓父親失望?還是為了展現出自己就算沒有母親陪伴也能成為一個像父親一樣優秀的人?
想來想去,到最後他不得不承認,他著實在某方面崇拜著父親。
撇開自己父親的戀愛觀不談,父親確實是有名的魔武家,生意的頭腦也很不錯,所以才能在這幾十年間除了經營鞍馬家的老本行道館,甚至還自己開拓了在蘇勒大陸東部不久前還尚未被重視的體育事業。
經過跟涅爾夏回老家的事情後,優人開始明白自己再這樣吵下去和孩童的無理取鬧並無差異。
自從和涅爾夏交往了之後,自己好像就太過依賴對方了。
在涅爾夏跟老鞍馬在對談的那晚,優人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涅爾夏到現在還以為優人那時並沒有沒聽清楚內容,但事實上從涅爾夏離開被團時他就已經被驚動,偷偷拉開門縫偷聽的他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
發現母親是因為父親的體諒才離去時,優人頓時全身無力。
不願面對的他隔天早上還放不下面子跟涅爾夏生悶氣,甚至拉不下臉地在進入道館後跟父親對打。讓回到學校後總算沉澱下來的優人回想起來是一陣羞愧。
既然父親都能這樣改過、甚至願意放手讓自己去做想做的事了。如果自己不能和父親一樣有所成長,依舊繼續跟他吵已經解決的問題就實在太幼稚了。
最重要的是這樣只會對不起幫他這麼多的涅爾夏。
深吸一口氣後他決定撥出這通電話,自己去面對真實。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
在糾結許久後電話那頭終於傳出女性的聲音。
母親離開家裡時優人尚小,連母親離開時的畫面都很模糊。
等到更懂事的時候,每次一問到母親的事情總是被父親隨意帶過,父親的面容就好像是在怨恨著母親似地皺起臉來。比起父親更讓優人害怕的奶奶就不用說了,他連在奶奶面前提到這件事都不敢。
但優人不知道的是那其實是他父親在自責、在想念他母親而擺出的臉孔。
在這次回去老家時優人翻閱了父親給他的一本薄薄的相簿,他審視著幾張婚禮的照片,還有剛出生時的家族合照。
最後一張他與母親的照片,是一張還包著尿布的優人與母親在家中走廊邊緣納涼的照片。
優人用手機翻拍了這張照片,一方面是當作未來能讓自己辨識對方的依據,另一方面也是想讓自己記得母親的容貌。
如今的優人在他們約定好的某個公園裡看著這張照片,照片內的母親有著一頭紅髮跟笑得彎起的眼,他不禁期待現在的母親會長怎樣。
「那個……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優人的背後傳來了一聲女性的聲音。
優人轉過身後,眼前小有福態的女子身著著黑底白條紋的襯衫洋裝,她確實有著如同照片般的艷紅的短髮跟同樣的微笑。只是女性身後還帶了一個小女孩,並且也跟優人一樣有著偏暗紅色的髮色。
「你是…呃…」實際看到對方後優人反而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喊出那個字,明明之前在電話上他還能喊出單個音節的。
「你是優人對吧?」女性有點羞怯怯地笑著。「來吧,先來去那邊的椅子上坐吧?站著不好說話吧?」
幫忙買了飲料後優人來到了樹陰下的長椅上。
「我剛才找不到人幫忙帶孩子,所以就帶著她來了。不好意思呢。」優人的母親抱起一直望著優人的小女孩在優人旁邊坐了下來。
「她是你和新丈夫的孩子嗎?」優人看到小妹妹水汪汪的眼睛一直看向自己,優人忍不住對她露出微笑。
「對,她叫凱薩琳。」優人的母親停頓了一下後才說了:「……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叫她妹妹。」
想到自己忽然有了個妹妹,一時間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回神後他重新和小女孩打了招呼:「凱薩琳妹妹,你好啊!我是優人哥哥。」
「哥哥?」凱薩琳看向母親,母親只是點頭。「對喔,是優人哥哥。」
「媽媽要跟哥哥講點話,你去跟那邊的沙堆跟小朋友玩不好?」優人的母親把凱薩琳從腿上抱了下去,凱薩琳順著母親的手指看向前方不遠處,確實有一些小朋友在堆沙。
「好啊!我去堆個大城堡給哥哥跟媽媽看!」
「優人,你長得很大了呢,媽媽看到你很健康覺得很開心喔。」
優人的母親一面看顧著沙堆那邊的凱薩琳,又轉頭看了一眼優人。
「因為也過了好多年了吧?」優人緩緩地說著。
「也是……抱歉這幾年沒能參與你的人生,但這是有原因的。希望你沒有錯怪你爸……」
提到父親的事情讓優人忍不住繼續開口:「我確實跟爸有過一段很不愉快的時間,但我最近跟爸稍微聊過了,應該算是……和好了吧?」
聽到優人這麼說,母親露出一個有點抱歉卻又欣慰的微笑。
「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突然離開鞍馬家呢?」
優人知道自己問了這個問題或許會聽到很多自己不想聽的事情。
但他同時也認為,如果能從母親口中聽到最真實的說法或許就能讓自己坦然接受這一切。
「說來慚愧,是我跟他求情的。」
「或許因為我是類人族吧,自從進了鞍馬家後就一直常常被公公婆婆處處刁難。」優人的母親稍微停了下來,喝了口剛才自動販賣機買來的茶飲。
「當你出生了以後,我本來以為我能靠著對你的愛繼續待在鞍馬家。但幾年後我受到父親遺言的影響,讓當時心力憔悴的我徹底崩潰了。」
「當你外公臨終前問起我幸不幸福?我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回答。」
「他只是繼續說了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要我過得幸福,就像他一樣不會後悔曾經活在這世上一樣。」
優人的母親仰起頭看向了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枝頭葉,每次回想起自己父親的遺言還是會讓她眼頭一酸。
「你也知道你的奶奶特別嚴厲,偶爾被你爸爸看到她在罵我的時候他還會幫我擋下來呢。」
優人幾乎是在驚訝的情緒中聽完母親的闡述,他只有在提到奶奶的部分能夠有些共鳴。
「我不知道爸曾是這樣的人,因為從我懂事以來他就一直很嚴厲,就跟奶奶一樣。」
不知道是被母親安穩的氣場影響,優人總覺得面對母親似乎就能夠平靜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看來清人他應該也是亂了手腳吧,真是對不起他。」優人母親苦笑著。
聽到這句話。優人想起之前父親確實說過他把上一代的育兒手段用到了自己身上。
「不用覺得抱歉,大概是環境……也不容許他對我表現得太溫柔吧。」
優人回想起小時候做訓練偷懶還被奶奶毒打過,但現在連討厭的奶奶也去世了,如今他能做的就只是笑看這段回憶。
「優人……」母親牽起優人的手,緊緊地握著。
「抱歉,我不是一個多麼偉大的母親,雖然當時我也愛過你爸爸,但那樣的情況下對年輕的我來說實在是太難以忍受了。」
母親看向不遠處認真堆著沙的凱薩琳,再次回頭時她察覺了優人的眼角有點泛紅,她擠出一抹試圖讓對方安心的微笑。
「但優人,我希望你知道我是愛你的。不然我就不會留下電話讓你來找我了。」她摸了摸優人的頭。
「清人對我真的太好了,甚至離開前還偷偷在我的行李裡塞了點錢,這一切讓我到現在對他還有點愧疚。」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氣後,接著說了:「當我耳聞你奶奶去世後,我才決定要回去鞍馬家拜訪,並且把這筆錢還給清人。而且我也很想見見你,只是不巧你當時不在家。」
「對於你爸跟你家族的事情,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了,優人。」
優人的母親露出很開朗的微笑,但面容中卻混合著緊縮的眉頭。
「希望你能原諒我當時這麼不成熟,優人。」她向優人微微張開了雙臂,似乎是在示意優人如果願意原諒她的話就用擁抱答覆就好。
先前錯怪了父親那麼久,如今又面對母親的自白,聽完之後的優人心情其實很複雜。
看著母親和著水的眼神,他決定緊緊地回抱生母。在母親輕輕拍撫了他的背後,他才緩緩鬆了手。
「你爸是很好的人,不要讓他太擔心你,好好跟他相處,好嗎?」
母親幫優人抹掉臉上的水珠後,她的眉頭總算是舒開了。
「謝謝你,優人。」
「不,是我才要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優人這次沒有遲疑地喊了:「媽。」
他們傍晚要分開之前,優人有點猶豫要不要和母親交換其他聯絡方式。
但看著用手帕幫凱薩琳擦掉臉上髒汙的母親,優人甩甩頭後決定放棄這種想法。
「哥哥!」擦完臉後凱薩琳直接往優人的大腿撲抱了過去。
後來談完事情後之後優人跟凱薩琳玩了好一陣子,所幸凱薩琳似乎是個不怕生又活潑的小女孩。
「你今天用魔法蓋的那個沙堡好厲害喔,還有你推我盪鞦韆盪得好高好好玩!之後再來跟凱薩琳玩嘛。」
「嗯,好啊。」能像這樣被人這樣稱讚總是讓優人心情愉快,更何況還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
他摸了摸凱薩琳頭頂柔軟的髮絲,想著自己如果真的身邊有個妹妹的話,恐怕會像是溺愛涅爾夏那樣寵著妹妹。
看著對待第一次見面的妹妹如此和善的優人,母親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
「優人,你知道你為什麼叫優人嗎?」
「嗯?不知道耶,爸也沒跟我說過。」
「在你們的族語裡『優』代表了優秀,當然這是你奶奶他們可能會做的解釋。」母親牽起了凱薩琳的手。
「但我跟你爸希望的不只是這層意思,我們所期望的『優』其實更代表了你們族語中『溫柔』的意思。」母親有些圓潤的臉頰上,掛著今天最柔和最美麗的微笑,優人覺得自己這輩子應該不會忘了這一刻在餘暉中的母親。
「那麼再見了,優人。」
優人在夕陽中目送了不斷和自己揮手的妹妹與母親。
他手中握著的手機畫面還停留在剛剛和他們一起拍照的畫面裡。
他抬起手重新看了一眼照片後,覺得自己內心長久以來的鬱悶似乎已經消散,連周遭的空氣也聞起來十分清爽。
在蘇勒大陸東南方搭上飛行船的優人這時才忽然覺得疲倦感襲來,看著船外頭已經全黑的景色,這時才想起來今天幾乎沒空仔細看訊息。
他和涅爾夏的聊天視窗還停留在昨天晚上涅爾夏祝他今天順利的部分。
此時前幾天剛交接完的學生會學弟傳來了有關文書的問題,儘管現在的身體有點疲倦,但他仍然細心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回覆完之後優人才想到,那群感情還不錯的學生會前任幹部們知道他要請假幾天時特別交代他的事情。
「該死……累到忘了買這裡的名產回去給他們,那群貪吃鬼又要吵吵鬧鬧了。」腦內一浮現出同學的模樣,讓優人忍不住微笑。
END

想著想著還是把鞍馬學長弄完整一點(躺
見過母親後因為知道父母對自己的期許,優人的情緒會變得比較穩定也會盡量努力朝這個方向成長。
也會盡量和父親的關係變好(雖然偶爾還是會打打鬧鬧跟吵吵嘴XD)
對了,我的庫存用完了,接下來可能要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