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入秋的白天，太陽依舊濃烈得嚇人，夕陽的暖色逐漸隱沒後，吹過的晚風則是挾帶了一股寒意。
白仲夜站在路燈下方，垂著頭看手機。螢幕上一張張照片滑過，裡頭總是有同張面孔、與比起同齡男生，稍微纖細的身影。

他在等人；等著對方前來赴約。

「——。」白髮的少年聞聲轉頭同時，扯開笑容，朝對方張開手，準備迎接來人的擁抱。身高差的關係，當白仲夜將瑞擁入懷中，率先撲鼻而來的是對方帶著清淡果香的潤髮乳味道。
貼著瑞微冷的手臂，他拉開距離問道：「你的外套呢？不要老是貪涼。」想到或許是為了早點趕來，白仲夜就不忍心責備，而是將自己剛才就掛在手臂上的外套，展開來披在對方身上：「穿著吧，不然就回宿舍。」

親手幫忙將拉鍊拉上後，白仲夜牽著瑞的手下山，明天就是假日，此時捨棄公車改用步行的方式，也許浪費了點時間但也不嫌奢侈。

朦朦朧朧間好像碰著了什麼東西，常青還看不清眼前，過一會兒終於能聚焦精神，此時一片夜晚景色和身旁的人才入了眼底。

「學長？」常青鬆開了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仲夜。
「我們怎麼在這？」看了看周遭，這是學校往山下的路，怎麼人突然就出現在這了，常青滿懷疑惑。

「……山下新開了一家連鎖豬排定食店，你不是說想去吃嗎？」白仲夜沒有再牽起對方的手，只是右手握拳，往對方頭頂敲了一下。力道之輕，幾乎是碰到瞬間就止住往下的勁頭，然後才又繼續往前。
「記性這麼差，怎麼當球隊經理？」他揶揄道，拿出手機確認時間。
「走快點，我有訂位，遲到就只好吃泡麵了。」白仲夜說完率先跑了起來，直到兩人距離至少有五十公尺遠時才停下來等瑞追上來。

「……喔！」
球隊經理？誰？我嗎？
縱使疑惑只增未消，常青卻總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指引著「自己」去做什麼事。
常青使盡全力跑了起來，衝到仲夜的面前直接環住了對方的腰，內心隱約有種悸動感，大概是因為不常運動吧。氣喘吁吁卻還是抬起頭給了對方一個笨拙的傻笑。
像自己卻又不是自己，而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

白仲夜接住衝進懷裡的溫暖，眼底有一閃而逝的驚訝，他伸手撥開對方瀏海，將吻落在瑞的額頭上：「小心點，把我撞倒明天就不能練習了。」語畢揚起習慣掛在嘴邊的笑容，來到豬排店。

「老闆——。」白仲夜推開門簾，朝櫃檯內的男人說了些什麼，才拉著瑞的手腕往裡走。
此時店裡客人三三兩兩，幾乎都是夏綠蒂的學生，白仲夜在經過某個座位時，被一個金髮的男生擋下來。
「我就說齁，練習完跟人間蒸發一樣，原來是要來約會。」對方身材高大，笑的時候眼睛瞇成一條線，像個孩子似的。
「知道就給哥讓路。」白仲夜沒有否認，帶著笑意拍拍對方金燦後腦，像個大哥哥哄小孩那般。

「瑞，你要吃什麼？」找到位子後，白仲夜將菜單推到瑞眼前。

常青默默在旁看著仲夜互動。
到座位後看起菜單，動手指了指，一份芥末椒鹽豬排、味噌湯和一杯清涼的烏龍茶套餐。
點完再抬頭看看仲夜，不發一語只有淺淺地笑著。

「……」白仲夜向服務生點餐後，之前打過招呼的金髮同學走過來，說是要先回學校了，讓他們別太晚。
「吃個飯哪會多晚，我今天要送瑞回家。」他站起來又跟對方說了幾句話後，把人送到門口，才又走回來坐下。
「你還好嗎？身體不舒服？我記得你討厭芥末。」他想了想又問：「還是我記錯了？」店裡客人不多的關係，餐點很快就上來了，白仲夜也沒有繼續追問。
只是看瑞吃得差不多時，提醒對方自己要送他回家的事情。
「最近都沒好好送你回家，你上次說要推薦的電影是哪部？」剩下一些餐點，白仲夜卻不急著吃完，好像是想要多跟瑞聊天的樣子，甚至又起身替雙方倒了半杯紅茶。

「芥末很好吃哇。」興奮地拿起餐具，常青不假思索的大快朵頤——即便是嚐不出味道的夢中。
像是胃口很好，再將學長添過的紅茶拿起飲用，「嗯……《沙丘》！科幻類的很帥氣啊，好想要看！」
這次是回答根本未上映的新電影，在現實中常青的確對這部原著小說改編的科幻鉅作抱持興趣，甚至也是早早購入了原著，書本正躺在宿舍桌上。

「沙丘⋯⋯」白仲夜略沉吟了下，總覺得有印象在哪看過。
「好，那等上映了再一起去。」他看著瑞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笑問對方：「有這麼好吃嗎？」白仲夜拿起湯匙，挖了一口盤子裡，沾上炸麵包粉和芥末的白飯。
「……」他其實沒有很餓，但是卻不介意為了延長和瑞相處的時間，刻意地細嚼慢嚥。
「瑞。」白仲夜的手機對準了同桌的友人，他故意喊了一聲，打算捕捉對方抬頭的那瞬間。

下意識聽到仲夜往這邊喊的聲音，常青含著一口湯抬起了頭。
常青一直不曉得瑞是誰，但身體卻又自動反應起來，就像是被下了口令一般。

「……」白仲夜見狀只是收起手機道：「吃飽的話，我送你回家吧。」他讓瑞慢慢來，自己先走去櫃臺結帳，然後就在門口等。

沒花多少時間，常青就出現在仲夜旁邊。
剛才被牽習慣，這時常青悄悄牽上仲夜的袖子，「謝謝，很好吃。」常青只是淺淺笑著。

「回家吧？」白仲夜把對方的手抓下來握在手裡，牽著瑞走。
走了一段路才慢好幾拍地回：「謝什麼，下次用身體還回來啊？」說完就笑了，帶有性暗示的話脫口而出，聽起來像是不止一次這樣說過。
之後的路上白仲夜都沒有再說些什麼，就是牽著瑞規規矩矩地走在路上，偶爾會有幾台車飛快地從旁經過，難得的是過馬路的時候都沒遇到紅燈。
兩個路口後右轉，再一個路口左轉，他帶著瑞停在一棟兩層樓的民房前，門口兩側有小盆栽，橘色塑膠傘桶中放了兩把便利商店能買到的傘，分別是黃色和白色。

「……到了。」白仲夜放開手，推了瑞一下，嘴角的弧度依舊，語氣卻冷了幾分，清亮的雙眸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他撕開終於能夠卸除的面具，厲聲警告：「你最好祈禱別被我發現你是誰。」有別於以往的愛戀繾綣，白仲夜轉身離去同時收起笑容，自夢中醒來。
第一件事就是扭頭看向與自己同床的室友——花常青。馬上又覺得自己想像力太豐富，在心裡自嘲：「進到別人夢中什麼的……」他下床，帶著手機走出房間坐在客廳，久違地打開了塵封的雲端相簿，突然靈光一閃。

該不會是睡衣的關係？高中三年，打第一次夢見瑞以來，自己從沒有像今晚能更獲得如此自由的主控權……瑞對他也沒有如此生疏過。
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厭煩地皺眉，把連身睡衣脫掉，穿著長褲打赤膊瀏覽起照片。

看了幾張又心不在焉地回想剛才的夢。
山下豬排店是去年開的，所以室友中只有花常青不知道。刻意提到球隊經理，看對方的反應，似乎不太清楚自己是誰？總是避重就輕地，態度也不像過去那樣親暱。

再說了，以瑞的個性，自己丟下他先走，不被刨了一層皮才怪。那傢伙手握大家的訓練菜單，平常在隊裡簡直是混世小魔王，仗著自己漂亮可愛……算了，也確實是挺可愛的。白仲夜想到瑞為了球隊勝利，穿上啦啦隊服的樣子，臉上不禁浮現笑意。
至於今天夢裡的瑞，也算是讓白仲夜覺得有點新鮮，就不去計較了。
他也沒那個功夫。
不過白仲夜決定把睡衣洗乾淨捐出去，他寧可在夢裡別有那麼多自主性，也不想再看見那個走樣的瑞。

在仲夜待在客廳的期間，常青多睡了一會兒才醒了過來。
睡衣穿得有些悶熱，常青換了一件襯衫才出房門想找點水喝。
「嗯？學長。」路過看到學長早已坐在了客廳沙發，常青原本還想人是不是去廁所或是去外頭散步了。
「早安……你好早起啊。」說到此還打了一個大呵欠。
「說起來剛剛好奇怪，好像還夢到你。」常青走到了沙發後，和學長隔了點距離談著以防無意看到對方的手機內容。「這樣子說好像也怪怪的，哈哈。」

「夢到我？真巧，我好像也夢到你了。」白仲夜先是驚訝，後又勾起嘴角：「而且我們還在交往。」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的煩躁，他的手機畫面停在某張被偷拍的睡顏。
「水好像要出去走廊倒，不過睡衣趴的還有剩，就在流理台上。」他看了ㄧ眼時間，才凌晨三點半，花常青沒往洗手間走，大概是想喝水吧，便給對方指了路。

常青想了想，他只記得有夢到學長的印象，卻不知道是不是交往的橋段，再說了「和學長交往」這件事好像有點詭異。
「這麼巧？」常青覺得有點好笑，沒有回答交往到部分，不過隨之而來就是莫名的尷尬，「謝謝。」
常青趕緊到廚房流理台找水，把剛才的尷尬和飢渴感一併解決了。

白仲夜趁對方去廚房的時候，回到房間躺下闔上眼睛，入宿第一天就這麼特別，似乎可以期待ㄧ下之後的營隊生活了。
他緩緩地沉入夢鄉，望能一夜好眠。

凶巴巴學長

sui4: